「——总觉得不讲也不公平,我就告诉你。我爸爸以前是东都新闻的记者,可是被武侦搞垮了。所以武侦对我来说是家人的仇敌。」
山根云雀眼神凶狠地瞪着我……
她虽然还是学生,但同时也是一名周刊记者。
即便因为网路兴盛让杂志销路变差了,新闻媒体至今依然握有强大的力量。
——揭露的力量。
以『民众有知的权利』为盾,新闻媒体会揭露各种事情。
从政治家或大企业的背后黑幕,到知名人物或暴力集团的私密真相。
而且那份力量是权力或武力都难以封锁的。
「不过新闻报导严禁参杂私人感情。如今我也没打算对那件事再多说什么。好了,言归正传——为什么武侦会到这所学校来?」
「……」
我在美滨外语高中的走廊上,把云雀给我的名片收到胸前口袋……
然后顺手把制服领口扣好。
为了隐藏衣服底下的枪套,以及和可鹉韦的打斗中留下的伤口。
可是云雀早已用相机拍下我和可鹉韦的那场战斗。
她能够办到那种事情却不被武侦发现,可见她身为记者的确有一套。
面对那样的她想要继续隐瞒事情,肯定只会白费力气而已。
「……你是独生女吗?」
「干么要问那种事?我有个姊姊啦。」
「那你就该明白,你是我的敌人。」
「为什么?」
我站起身子后,低头俯视威吓云雀——而云雀把她那件有点往上位移的紧身裙拉好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的身高只比我稍微矮一点。
再加上她是个有胆识的女人,感觉我光靠体格和态度没办法完全吓到她的样子。
「面对把自己哥哥写得很差劲的记者,你认为弟弟会愿意再讲什么吗?」
「我才没有写得很差劲。远山同学,你有好好读过我的报导吗?」
她竟然……讲得脸不红气不喘。
我家大哥会变坏,有一半的原因是你害的啊。
「谁要好好读那种低俗的杂志,反正内容肯定都是谎言连篇。」
浦贺冲海难事故——事实上我并没有认真看过相关的新闻报导,全都只有粗略读过而已。
不过我还是知道武侦A……也就是大哥,以及武侦制度被指责的事情。
客轮安蓓丽奴号沉没时,乘务员及乘客都差点丧命——而明明就是大哥拯救了大家的性命。
当时的我听说大哥死亡,心理状态上根本没办法仔细详读什么周刊报导。
这次我没办法立刻把『山根云雀』这个名字回想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认同有些新闻报导的确没什么品,但是我关于那起事件的报导中只有陈诉事实并提出问题所在而已。」
「少骗人!社会上就是因为你的报导才……!」
一时怒上心头的我伸手要抓住云雀的衬衫领口——但立刻住手了。
这里不是武侦高中,是教导学生外语的一般和平学校。
要是我殴打女人,搞不好会遭到退学。
——那样很不妙。
我现在恐怕正面临一种称为『对卒』的致死疾病。
至于有可能知道如何克服这项疾病的人物……也就是我老爸,目前甚至是生是死我都不清楚。
要查明这点最可靠的情报来源,就是武装检察官。
若打算循这条线调查有关老爸的真相,我就必须成为让他们愿意提供情报的人物。而其中一种,就是自己成为武装检察官。
如果除了成为武装检察官以外别无选择——在武检选拔测验中,学历将会是一项重要的因素。
但是我的学历上已经留下退学、复学、留级等各种纪录,可说是满目疮痍。
要是因为一时的冲动又多添一笔退学,并非上策。
「你好像对于『记者』这项职业抱有误会的样子。是说,到底怎么样?关于这件事——你愿意接受采访吗?还是不愿意?」
云雀面对我气势汹汹的态度却丝毫不为所动,歪着她剪成短发的头并戳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口袋。
她清楚示意到甚至让丰满的胸部都稍微被戳凹下去的那地方,放有她刚才拿出名片的同时收回去的照片——也就是我和可鹉韦举枪相对的证据。
可鹉韦是现代的特高警察——前公安零课中最年轻的成员,而且还是负责讯问工作。
在表面上主张重视人权的日本,那少年从事的工作是绝不能被周刊杂志公开的类型。因此他在这所学校中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甚至说过万一被人发现就要消灭对方。
「……你的采访、我接受。」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忍住怒气如此回应了。
毕竟要是我拒绝,云雀搞不好会跑去采访可鹉韦。
到时候可鹉韦肯定会杀了云雀。
身为一名武侦,我不能对杀人行为视而不见。就算是媒体记者也一样是人。
「不过我来这所学校真的是为了念书。今天还有课要上,你改天再采访。」
——我就先跟她拖延下去吧。
我要争取时间,思考对策。
思考让云雀的采访行动停在我这里,不要跑去找可鹉韦的方法。
「那就这礼拜天吧。约在海滨幕张车站南出口,中午过来。」
云雀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枝笔,迅速在手心记下行程。
「到时只有我和你两人吗?」
我确认了一下她不会连可鹉韦也找来,结果她点头回应:
「对呀,公司又没有帮我组什么采访团队。」
……看来在这点上暂时可以放心。
不过要和女性独处,对我来说也很伤脑筋。
毕竟云雀身材很好,脸蛋长得也很漂亮。身体曲线凹凸有致,是上次发生一点小意外就害我爆发的危险人物。
或许我这次找不知火来当援军会比较好。
如此判断的我,尽量巧妙地延续自己刚才的发言……
「我不想和女人独处。礼拜天我可以找别人一起去吗?」
关于爆发模式的事情当然是只字不提之下,我对云雀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
她却很严肃地摇摇头。
「不行。要是有第三者在场,远山同学搞不好会变得有些话不能讲吧?说是女的,但你看看我就像这样一点都没有女人味,所以你把我当成男的没关系。」
世界上哪来胸部那么大的男人啦。
「我不想和美女在一起。」
虽然我觉得这是有点擦碰到我体质问题的冒险发言,不过听到我这样重复强调后——
「美、美、美女……!」
云雀把她看起来有点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擦有淡妆的脸蛋也顿时泛红。
「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像我这种……」
「就是有那种事。你是个美女。既然是记者就别给我否定客观事实。总之——」
「那、那、那种话谁都没有跟我说过呀!」
忽然激动起来的云雀逼近我面前。这反应好像在生气的样子。
搞什么?我明明不是在说她坏话啊。
「那就当作是我的主观感觉没关系。总之你让我找别人一起来。两人独处会让我很伤脑筋的。」
开始感到有点不耐烦的我加重语气再三提出要求。结果……
云雀红着脸「啊!」一声睁大那对像猫的眼睛,露出仿佛想到什么事情的表情……
「……你、你说两人独处会伤脑筋,是指担心那方面的事情、吗……?」
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了。
而且她的视线还一直乱飘,仿佛在犹豫该不该问出口的样子。这反应到底是在搞什么?
眨了好几下眼睛后,她一副『不管了,就给他问下去吧』地开口问道——
「怎么?远山同学有女朋友之类的吗?」
……啥?我才想问『怎么』勒。
为什么我说『和女性独处会伤脑筋』,她却要问我那种事情啦?
——啊,我知道了。
「你想要从女人方面挖我情报对吧?」
面对皱起眉头的我,云雀顿时呆住。她这表情明明就是在讲『不是那样』的,可是……
「没、没、没错。从采访对象的情人和银行帐户着手,本来就是身为记者的基本手段嘛。然后呢?有吗?」
她竟然用一副临时想到似的口气肯定我的发言了。
毕竟对方又是女人又是记者,要是我在那方面的事情上撒谎让状况变得更复杂我也很头痛。
因此……
「是有女人自称是我的女朋友啦,所以应该算有吧。我也不很清楚就是了。」
听到我根据以前蕾姬和理子等等人物讲过的话老实回应后……
「咦、哦、哦哦,这样呀。然后呢?你、你们有在交往吗?如果把在交往的女性称为女朋友的话。」
云雀这次又忽然变得脸色发绿,继续对我如此发问。
「所谓『交往』这个词应该是指人与人交流或是一起行动的意思,然而社会上似乎有另一种非正式的用法,那方面我就不了解了。如果你使用的是那方面的意义,那么你的提问中就含有我知识以外的语意,我无从回答。」
我基于危机管理,认真回应云雀。毕竟我最近才跟金女之间因为『交往』这个词发生过沟通不良,害我被她拿菜刀相向啊。
可是云雀竟露出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
「……?」
在胸前交抱双手把她那对雄伟的双峰压扁,并陷入沉思。看来我有必要对她补充说明的样子。
「所以说,我现在就是在跟你交往。既然你说在交往的女性称为女朋友,那么你就
是我的女朋友。明白了吗?」
「——呜咿!」
云雀突然发出像是被蒟蒻贴到身体似的声音,莫名极度惊讶地让脸色又从绿转红。红→绿→红。这女人的脸简直就跟红绿灯一样。
话说回来……不太妙啊。照她这反应,应该是没听懂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因为爆发模式的关系,从以前就过着回避女性的生活。这导致我和女性之间总是没办法正常沟通,就好像我在这所学校也发生的状况一样。
如果对方只是普通的女人,其实这也没什么大问题。然而要是让记者产生误解就很不好了。
万一她曲解我的发言写到杂志上,搞不好会导致我的人生完蛋。
(才这样短短一段对话就出错了,到礼拜天所谓的采访肯定会闹出大问题啊……)
正当我感到不安而开始胃痛的时候……叮、咚……当、咚……
电子声响的铃声传遍美滨外语高中宛如企业办公室的教室楼层。
我们要上的义大利文课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
「总、总之!礼拜天、你一个人来。」
云雀吊起眉梢,用她漂亮的手指又戳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口袋。
简单讲就是在威胁我『如果不希望和可鹉韦的那场枪战被公开,就乖乖听话』的意思。
这动作——跟武侦偶尔会隔着自己的衣服,指指藏在底下的手枪威胁对手的行为很类似。
不对,不只是『很类似』而已,根本是『一样』的。
对记者来说,照片跟纸笔就是武器。
云雀就是利用这类在某些状况下比刀枪还要强大的武器……只身挑战我……不,是挑战她视为家人仇敌的『武侦』这种存在。
——我不能轻忽大意。这也是一种战斗啊。
而且我方拿手的『武力』越是使用只会越陷自己于不利。这就是名为『新闻媒体』的敌人棘手的地方。
过去从没经验过的战斗现在已经开始了。在武侦与记者之间。
目送云雀的背影走向教室后,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后提着没装什么东西的书包,也准备跟着去上义大利文课的时候……
刚才似乎一直在隐藏的气息忽然传来。
而且还有两个人。
「Buona sera(你好),远山同学。」
一人是带着苦笑从走廊转角现身的不知火。
另一人则是……故意让我看到似地穿过远处的走廊后消失的——可鹉韦。
不知火就算了,刚才的对话居然被可鹉韦听到啦。
「我现在的心情倒是很mamma mia(噢,老天)啊。」
考虑到场所而且接下来有课要上的我,只是稍微抱怨一下就没多做什么了。
既然有听到刚才的对话,可鹉韦应该也会判断云雀不会马上去找他采访。冲动行事只会让自己的真面目有曝光的风险,因此我想他应该不会立刻有什么动作才对。但是……这场火要灭起来恐怕很麻烦吧。
「回去时我送你吧。」
不知火也没多讲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而且拍的是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仿佛是在同情我似的。
在都是女人的教室中结束教人胃痛的课堂后——
本来应该让人感到凉爽舒适的春季黄昏天空下,我却是疲惫不堪地走出美滨外语高中的校门。
刚才在课堂中,云雀感觉有点兴奋期待的样子。那女人即使擅于隐藏行动,但看来很不会隐藏感情的样子。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正打算再写一篇什么武侦的丑闻报导时,刚好遇到像我这种满是问题又满是破绽的武侦出现在眼前,她当然会很高兴了。
像对话练习跟我分到同一组的时候,云雀大概是太期待采访的缘故,一直红着脸显得兴奋难耐。而且始终不直视我的眼睛,动不动就整理自己的头发,静不下来。偶尔还会露出像在忍耐傻笑的奇怪表情,害我也比平常表现得更不知所措……而班上其他女生们似乎因此对于我和云雀产生了误解,甚至在课堂中还不断用手机互传一些『有进展了呢』或是『凑在一起啦』之类的讯息。或许她们以为只要用桌子遮住手机画面就不会被发现,但我只要看她们手指的动作就知道了啦。
正当我站在公车站牌等待开往幕张本乡车站的公车并叹气连连的时候……
一台没什么特征的黑色Toyota Crown缓缓经过公车站牌前。
那台车很刻意地打着闪黄灯,弯进转角。
(……是不知火啊。)
那台Crown我有印象。就是去年不知火在我巢鸭老家附近坐的那台车。
虽然现场没有其他乘客在等公车,我还是姑且确认了一下周围后,跟上那台车的后方。
然后……等我来到停在单行道旁的那台Crown旁边,车门打开了。
坐在驾驶座的人不出所料就是不知火。而坐在后座为我打开车门的则是——
「真是个天真的女人,居然以为还没有被我发现。请进来吧。」
开口第一句就提到云雀,并且邀我坐进车内的可鹉韦。
刚好想要警告可鹉韦别对云雀动手的我因此决定坐进Crown了。顺便可以节省公车钱嘛。
和我并肩坐在车后座的可鹉韦……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仔细一瞧,是糖炒栗子啊。难道他喜欢吃糖炒栗子吗?
「唉呀,对方应该也不是让我们需要那么慌张的家伙吧?」
不知火让车子悠悠哉哉地开往幕张本乡车站的方向,并讲着这种话。可是……
这两位笑得一派轻松的美少年嘴上虽然那样讲,全身倒是不断散发出杀气啊。
「我本来还有点担心可鹉韦会不会现在已经在剥云雀的指甲之类的。」
我擅自从可鹉韦手上的纸袋中抓了一颗栗子并稍微埋怨。
「真是的,请问那是什么时代的拷问啦?如果要给予指尖痛觉,应该用细针对指甲下面……」
用指甲「啪!」一声剥开栗子壳的可鹉韦对我露出如女孩子般的笑容。
「住嘴,光听了就痛。」
我也剥开栗子壳并如此说后,可鹉韦耸耸肩膀……
「是说,请问这下要怎么样呢?要不要我去处理掉?」
用可爱的脸蛋吃着栗子的同时竟若无其事地讲出了这种话。
简单讲,就是在问我要不要去把云雀杀掉。
「你这家伙,居然一下子就把这话讲出来……」
于是我用手指压着眉头,刻意露出苦涩的表情。
「我听了你这样讲之后——要是到时候事情闹上法庭,我搞不好也会被当成共犯啦。因为我明知你要去杀害云雀,却没有制止你。你会怎样我是不清楚,但我可是随时都有『武侦法第九条』的枷锁铐在脖子上啊。」
「唉呀,那是我失言了。真是抱歉,远山学长。这下我没办法擅自行动啦。」
可鹉韦笑咪咪地用双手在自己嘴巴前比了一个『×』。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来他打算暂时观察一下状况的样子。
甚至还跟我演了一场戏,把原本他应该亲自去杀人灭口的事情,假装成因为自己的过失变得必须转让给我处理。
可鹉韦他……听了刚才我和云雀的对话之后,果然判断云雀不会马上去找他采访的样子。当然,若不是这样他想必就会去杀掉云雀了。
「学长不喜欢我对她出手对吧?那我就让给学长。」
「听到没?这下你放心了吧,远山同学?」
从我的旁边以及前座透过后照镜,两位美少年同时对我抛出媚眼。这台Crown难道是什么男公关店吗?
虽然这段话听起来很像是两个男人在抢女人——在某种意义上没错就是了——让我感觉不太愉快,不过……从不知火会紧接在可鹉韦的发言之后这么说看来,这两人大概在事前就已经套好招了。应该是自己也身为一名武侦的不知火帮我巧妙安排的吧。
「那就请远山学长——试着让那女人完全不想跟我们扯上关系吧。如果处理得顺利,所有问题都能解决。而且就算不顺利,只要学长有过那样的行动……啊,这栗子里面有两颗肉呢。」
可鹉韦又剥开一颗栗子……
在很不自然的地方中断发言,没再继续讲下去。这想必也是他故意的。
唉呀,就算他不讲我也知道就是了。
——我理解到可鹉韦的危险性,为了保护云雀而有所行动。
只要在事前留下这样的事实,即便后来可鹉韦对云雀出手,我也不会被判定为袖手旁观。
就算检察官要告发我,也很难编出我和可鹉韦有共谋过的故事。
话虽如此,但这段话同时也是一种预告,代表万一我没能阻止云雀,可鹉韦就会出面。
……这下礼拜天的采访我绝对不能失败啦。
「啊,不知火学长,到这边就好了。谢谢。」
可鹉韦把想对我讲的话都说完后,让Crown停在幕张陆桥下。
我为了让他下车而打开后座车门,自己先下车后……
「远山学长,虽然要劳烦你很不好意思……不过关于那女人的事情,就拜托你啰。」
可鹉韦一边整理他留得比较长的后发,一边叮咛似地如此对我说道,要我认真处理这个案子。
「知道啦。事情变得真麻烦。」
听到我这么回应,在昏暗的陆桥下方……可鹉韦仿佛稍微透露出本性般……
「——把那种类型的女人弄哭,明明就很有趣的说。」
对我露出教人毛骨悚然的冷酷笑容。
……不是我在讲,那根本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应该有的表情。
「封人嘴巴什么的……那种事我最不擅长啦。」
「少来。学长是个武侦,对那种事应该很拿手吧?看是要用威胁的,还是让对方尝点颜色。反正对象是女的,手段要多少就有多少啊。要不要我帮学长出点主意?」
这孩子怎么会讲出这个恐怖发言啦?而且还一脸兴奋的样子,根本是虐待狂嘛。
唉呀,做讯问这行的人通常都是虐待狂就是了。像武侦高中的缀。
「不,免了。那我才真的不想劳烦到你啦。」
要是让云雀跑去找可鹉韦,后果不堪设想。绝对不只是被杀就能了事。
话说回来……
(反正对象是女的,是吗……)
换作我的状况,正因为对象是女的才更棘手啊。
云雀对我的采访是礼拜天。
我要想尽办法,无论如何都要移开她对我们的注意。
看过可鹉韦那样残忍的笑容之后,我更不能让事情交到他手上。
这下我变得必须保护云雀才行了。那女人明明是贬低过大哥的敌人啊。
「唉……」
「你是怎么啦,远山?今晚你一直在叹气喔?」
「……唉呀,跟你讲应该也没关系吧。其实我现在被周刊杂志的记者缠上了。」
「周刊杂志?你这个人身边发生问题的频率就跟周刊没两样嘛。」
至于面临这项难题的我现在为什么在跟镜高菊代交谈嘛——
那是因为我正在处理另外一项难题。在位于锦系町的萨莉亚餐厅,盯着一本数学参考书。
毕竟既然立志要考大学,就必须每天用功念书啊。
萌大人所提倡的这个读书会虽然以前是在金女的房间举行,不过自从我转学之后,现在的惯例是改成到家庭餐厅了。
(……以前我明明还觉得武侦这种存在『一点都不普通』的说。)
如今穿着武侦高中红色水手服也很好看的萌与菊代……对于被前公安零课盯上、因为国内的武侦高中都不愿收留而只好到罗马武侦高中留学、患有名为『对卒』的疾病、被文秋周刊的记者缠上、又寄宿在妖刕家的我来说——简直普通到教人羡慕的程度呢。
这相对来讲,就是我的普通程度越来越低的意思了。好想回到普通的生活啊。现在这间家庭餐厅内的各位普通民众们,虽然大家或许很难注意到,不过普通的生活其实是相当美好的一件事喔。
「记者真的很讨人厌呢。要不要我帮你去消掉?」
身为黑道千金的菊代小妹妹和我坐在一起念她自己的书……同时把自动铅笔的头举向上方「喀喀喀」地按出笔芯。
哦~原来你们镜高组做那档事情时是用注射的方式啊。呃、给我等一下。
「别这样!你现在也是个武侦吧?」
「可是在寻问科也会用呀。让人变白痴的药。关于那方面的知识,你到了义大利要跟道地的黑手党好好学一学喔?」
「你到底是对我抱有什么期待啦……」
我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然而话说回来,其实受周刊杂志之苦的人并不是只有我而已。像政治家、艺人、运动选手还有暴力团的人也都一样。一旦知道我并不孤单,好像就稍微安心一点了呢。
呃、虽然现在不是跟什么黑道感同身受的时候啦。
(之前菊代在武侦高中的自习室跟我说过……我『背上有种被熏黑的感觉』……)
她其实讲得很准呢。像我现在又是公安又是留级的,可谓冲击连连啊。
那所谓『被熏黑的感觉』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请她帮我看看好了。
正当我这么想着,打算把背转向菊代的时候,在我斜前方——
「不可以这样喔,菊代。要好好遵守武侦法,不可以杀人。」
望月萌竖起食指,对菊代说教起来。
唉~萌啊,才一段时间没见,你就已经彻底像个武侦啦。
曾经是个乖宝宝的萌同学也难逃近朱者赤的道理,在武侦高中这所糟糕人类养成学校中渐渐被染上颜色了。如今连『杀不杀人』这种话题都讲得这么自然啦。
「真没趣,我想说难得可以帮上远山的忙呀。」
「才没那种事,你现在已经帮上远山同学很大的忙了。想要减少进行作业时产生的压力,方法有很多种,而其中一种就是『习惯』。所以要像这样定期举办读书会,让远山同学养成进行这种作业的习惯。那样一来即使他以后一个人去留学,自动自发念书的压力肯定也能大大减少的。」
话虽如此,萌老师果然还是萌老师,愿意为了我安排这样有前瞻性的计画。真是观音菩萨萌大人,教人感激不尽。我就拜她一拜吧。
另外——
现在日常生活中的压力累积到极点的我,还从读书行为中发现了萌大人也没注意到的附加效果。
其实也不限于读书,只要专注于某项作业之中——对心灵都非常好。
人在发呆的时候经常会去想难受的事情。尤其我这样阴沉的个性,动不动就会去想自己遭遇到的各种阴暗问题。
像刚才就有一瞬间差点又陷入那种状况,羡慕他人平凡的人生、苦恼自己的缺点、回想起过去的恐怖体验(主要来自于亚莉亚),变得忍不住想要大声尖叫。
然而……只要像这样专心做某件事情,就能挥去心中的杂念。毕竟人类只有一颗大脑,所以拿去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就不会涌起讨厌的想法了。
虽然如果只是要让大脑想其他事情,逛逛网路打打电动其实也可以。但既然要做——就干脆念念书或打工赚钱还比较有收获。
(……说到钱我就想起来了。话说贝瑞塔公司的奖学金……)
到现在还没发下来呢。
明明从义大利裕信银行自动转帐给日本花旗银行的预定日都过了,还是连—欧元都没进到户头。害我到萨利亚餐厅来也只能点饮料喝到饱撑在座位上,本来还想说至少点个冰提拉米苏当消夜的说。
唉呀,反正等我到了罗马武侦高中……应该就能吃到道地的提拉米苏了。
只不过前提是我要有钱才行。真是伤脑筋。
——像这样靠念书逃避现实的我,最后什么也没准备就来到礼拜天了。
明明我接下来要去接受山根云雀采访,在某种意义上可谓是一场决斗的说。
这次我的任务是让云雀丧失兴趣。不只是对我,对可鹉韦也是。
要是我失败了,可鹉韦搞不好就会有所行动,杀掉云雀,就算对方是我的敌人,但事情攸关一名女性的生命,是相当重大的一场战役。
不过,其实我也有胜算。
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进入什么爆发模式,是平常的那个我。
而平常的我相当平凡,不,甚至比平凡还不如。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反而缺点重重。
在这点上我相当有自信。虽然自己讲起来也很悲哀就是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之只要我以这种状态对待女生,对方就毫无疑问会对我失去兴趣。
平常的我可是拥有会惹女性讨厌的稀有才能。
——因此我只要发挥这项才能,让云雀讨厌我就行了。
女性是一种远比男性更重视人际关系的生物。
只要我被她讨厌、恶心、排斥,那么和我同一挂的可鹉韦也就会跟着被讨厌啦。
(不过若光只是这样,以作战计画来讲有点薄弱……)
因此我另外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表现得像个武侦。
云雀之所以会认为我有采访价值,就在于我是个武侦。她之前会在那场空虚的人气投票中投我一票,想必也是基于这点。
那么只要我让她看到自己身为武侦无能的一面,她应该就会觉得『采访这家伙也没办法得到什么正常的武侦资料』而把注意力转向跟我无关的武侦。至于和我这种人有交流的可鹉韦,她肯定也会觉得不是什么好货色。
换言之,我今天一整天要让她看到同样是平常的我无能的部分。
……总觉得有种怀念的感觉呢。
这项作战,就跟去年这时候我在爆发模式下被亚莉亚目击到,而为了击退她所采用的计画是一样的。唉呀,虽然当时那场作战最终以大失败收场就是了。
如此这般,我首先从会合开始就彻底来个大迟到,拖到十二点半——
我从妖刕的便服中挑了最矬的一套——灰色连帽T配牛仔裤的打扮,来到海滨幕张车站的南出口。
这是我在侦探科学过的知识:想要给予别人关于自己的印象时,服装可以发挥相当强大的效果。
因此只要刻意穿难看的衣服,就能轻易给人很糟糕的印象。
结果……肩上挂着一台Nikon D3、站在公共电话旁边一脸不爽地吃着极细Pocky的云雀……呃,居然也是穿灰色连帽T配牛仔裙。撞衫了。这不就变成白雪所谓的『情侣装』了吗?连脚上穿运动鞋这点也跟我一样。
(为工作而活的类型、是吗……)
看来就像班上那些女生私下所批评的,云雀对打扮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不过这样总比会靠化妆或打扮让可爱程度如界王拳般倍增的类型要好得多了。
虽然因为她是个身材好的美女让我很不安,但是在打扮这点上对于爆发模式而言算是教人感激。除了那件又贴身又短的牛仔裙让我不太能接受就是。
言归正传,现在云雀好像还没注意到我已经走近她了……
见面第一句话。这也是让对方讨厌的重要因素之一。
(好,我就对于迟到害她等的事情完全不道歉,用傲慢的态度从别的话题开始切入吧。)
我想想……对了,就从她正在吃的极细Pocky开始讲。『你喜欢那个?』『嗯。』然后接『老是吃那种东西会肥喔。』把话题转到体型的事情上。
毕竟女人只要提到体型的事情就会像点了火一样当场发飙嘛。这点从过去对亚莉亚提到身高或胸围的话题就被开枪的两百七十三次经验中可以得到证明。就这么办吧。
——于是,我和云雀对上视线的瞬间……
「你喜欢?」
我看着她含在嘴上的Pocky,也就是看着她的脸这么说道。结果……
「——咳!咳!」
云雀让她今天莫名放下来比较多的浏海用力跳了一下,当场被Pocky呛到喉咙了。
接着把脸逼近我面前……
「才不是啦!我才没有因为大家讲奇怪的话就在意什么的!我可是专业人士呀!」
呃?她怎么已经在瞪我了?明明就还没提到体型的说。
话说这到底在讲什么?总觉得对话好像没有成立的样子。这样我没办法转移话题到体型上啦。
「哦……这样啊。」
想要先发制人却没能如愿的我,不禁露出极为沮丧的表情。结果——
云雀忽然变得一脸『咦、咦咦?』的惊讶表情。
而且脸颊还越来越红。
为什么啊?从『你喜欢吗?』『才不是!』然后我感到沮丧的过程中,我完全想不到有什么会让云雀脸红的要素。
不过我要趁机追击才行。虽然不清楚理由,但毕竟我的开枪第一发就让云雀感到动摇了。
所以我要更烦人地提出让她讨厌的话题……好,就挑剔一下她那俗气的打扮好了。
「话说,喂,你的打扮啊。」
于是我也不顾自己穿成怎样,就伸手指向云雀身上的衣服。
「干么啦?你有意见吗?」
很好,她把眉梢竖起来啦。
我要挑剔她什么地方好呢?因为她穿得跟我很像,所以比较好讲的部分就是——
下半身。毕竟男女在那部分有明确的差别嘛。
「有,我对你的裙子有意见。」
「……这裙子怎么样?」
「呃……」
糟糕。我虽然有攻击对手的意志,却没有想好作战计画啊。
结果因为毫无计画就随便乱讲,这下不知道该挑剔什么事情才好了。
怎么办?
「就是……那个啦。今天虽然是晴天,但气象预报有说过接下来会转阴。你穿那么短的裙子不是会着凉吗?女人可不能让身体着凉啊。」
最后我从贫乏的女性知识中搬出了以前对萌和贞德也抱怨过的事情。
紧身短裙本身就已经让人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了,云雀又是腿比较长的类型,让外露的肤色面积很大,对我个人来说非常麻烦。因此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生气的样子。
然而,云雀她却——从那对像猫一样的眼睛中流露出『唉呦,谢谢你。』的感觉。
为什么?我明明是在唠叨她啊。
「我、我的确是有点容易着凉的体质啦,但是不劳你关心了。」
关心……?对女生没礼貌的程度堪称日本代表级的我,怎么可能会对你费什么心啦?
「要是遇到关键的时刻却没办法跑步,不就会拍不到好照片了吗?所以穿便于行动的服装是身为记者的基本常识呀。不过……我穿得这样不可爱,真是对不起喔。」
怎么好像还被她道歉了。这跟我想像中的反应也不一样。
「呃~……别在意,保持高机动力我也觉得是好事啦。」
看到云雀沮丧的样子,我就不禁一时心软,还帮她讲话。我也太天真了啊,都没办法做彻底一点。
而且我刚才那句话还很有武侦的感觉。讲完我自己才发现。
(不行,不行啊。这样下去的话……!我要更让她讨厌才行!)
看来有进一步攻击的必要。好,那就从别的方向进攻吧。
「话说,你有把该准备的东西带来吗?」
「咦?什么东西?」
「钱啊。」
我把原本就已经很凶的眼睛装得更凶,用手指比了一个硬币的手势。
「既然是采访,你们公司总会出采访费用吧?给我分一些过来。」
「现在还没发下来啦。」
「那就从你自己的荷包掏钱。」
「只会看钱做事,真是像狗一样的武侦。」
云雀说着,露出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的表情,朝我瞪过来。
很好。总算有一拳见效了,趁胜追击吧。
「狗才不会讲话,而且想要的是饲料不是钱。我可是人类,想让我讲话就给我钱。」
「我拒绝,我们文秋周刊绝对不会用钱买八卦。」
云雀毅然拒绝了我。
……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
对我来说,所谓新闻媒体就是一群人渣,周刊杂志更是人渣中的人渣。他们只会用大把的钞票唆使别人讲些有的没的才对。
「……为什么啦?」
「你也稍微想想看嘛,脑袋真差。」
云雀用食指「咚咚」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要是出了钱,采访对象不就有可能为了拿到更多钱而编造故事了吗?把谎言写成报导,对记者来说是最丢脸的一件事呀。」
哦~……这样喔……我们绝不会造假,是吧?
我还以为像那种八卦杂志都只会刊登一堆骗人的东西。
「好了啦,我们快走吧,小狗狗。就算刚才那样讲,但我至少也会喂你吃一点饲料的。」
云雀说着,拉扯我的袖子。
「要去哪里啦?」
「去吃饭。都是你害我等到都肚子饿了。」
「你刚才不是在吃Pocky吗?」
听到我这么说,云雀微微一笑……
「那个不一样。吃那个是会让我冷静下来。虽然今天好像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的确看起来莫名有点静不下来的她,接着便拉着我开始往前走了。
不妙。这家伙感觉很开心的样子。我必须快点让她讨厌才行啊。
——美滨外语高中南北各有一个车站可以通学。
北边是总武线的幕张本乡车站,而南边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京叶线·海滨幕张车站了。
因为我平常都是利用幕张本乡车站的关系,没有来过南边……不过原来海滨幕张车站一带是像台场那样的热闹地区啊。
这地方又新又繁荣,而且似乎走路就能到幕张展览馆跟千叶海洋球场的样子。
一方面因为今天是晴朗的礼拜天,到处可以看到一家人或是情侣们到这里来玩。而在那些人群之中——
(……)
云雀带着我走在路上。
真是尴尬啊。因为两人穿的衣服太相似,感觉就像不起眼的我竟带着一个身材姣好的美女走在路上。大概是觉得这点很奇怪的行人们一直看过来,让我很在意他们的视线。再说我本来就很不擅长跟什么美女走在一起啊。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讲,也可以自己讲出来没关系喔。我首先想听听看关于你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好。」
听到云雀一边走着,一边用怀抱期待的笑脸这么说,于是……
「我不太想走路。」
我一出到车站前的圆环车道就马上开始抱怨起来。
「为什么?天气这么好的说。」
「首先,我从来没有因为私人行程和异性走在一起的经验。所以或许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我光是从走路方式开始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毕竟云雀说『任何事情都好』,所以我用笨拙的语气试着讲出自己现在的心情。结果——
「骗人。你明明就很有异性缘。我都听说了喔。」
云雀歪起嘴角,好像很不开心地如此回应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从哪里听谁讲的啦?」
「我有到武侦高中去采访过,然后通信科的女孩子们是这样告诉我的。哦哦,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别人你现在到外语高中来的事情。」
……该死。肯定是鹰根、早川、安根崎那些家伙吧?那群该死的通信科大嘴巴。
当然她们好歹也是武侦,应该没有泄漏我的任务履历或武装才对……但是却很喜欢散播我关于女性方面的负面谣言。到底是跟我有什么仇啦?
「那些才真的是所谓的『不实八卦』。别相信她们。」
「怎么?远山同学希望我觉得你并没有异性缘吗?为什么?」
因为云雀一直在讲什么异性缘之类无聊的事情,我决定闭上嘴巴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云雀却是……用她那对像猫一样的大眼睛不断注视我,等待我回答。我们就这样走在京叶线的高架桥下。
看来就算身为记者,女人终究是女人,很喜欢这类的话题。
我最后拗不过她,决定干脆跟她讲清楚我有多讨厌女性——而转回头……
(咦……?)
因为从高架桥下走出来比较亮的缘故,我这才发现云雀的下眼皮有点黑。
虽然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妆化得比较浓,所以不太明显就是了。
好,就拿这点移转话题吧。
「你是不是没睡好?」
「咦?」
「下眼皮。有黑眼圈喔。」
「讨厌,会很明显吗?呃……对啦,我昨天是真的没睡好。像这样和男生正式约定计画然后见面什么的,我是第一次呀。所以我也跟你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走路啦。」
大概是个性不服输的关系,云雀说出了跟我一样的话。
接着脸颊微微泛红,伸手戳了一下我的,或者应该说是妖刕的这件松垮垮的连帽下
「而且怎么搞的连穿的衣服都这么像。要是被人看到一定会想歪的。」
「我保险起见确认一下,你总不会是调查过我然后故意穿得跟我很像的吧?」
「那种事我倒是没做。」
因为她这句回答听起来别有含意让我有点在意,于是——
「你是不是来过我家?」
我对云雀如此确认了一下。
结果她竟一副理所当然地对我点点头。
「虽然我没有窥视屋内就是了。因为我走到附近就感受到有女性的气息呀。」
太恐怖了吧,喂!简直就是跟踪狂了嘛。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姑且警告你。你最好别偷窥我现在寄宿的家。那家主人是个很危险的男人,而且在一起的女人感觉也很可疑。」
「咦?是不是搞错了?两个都是女的吧?」
「……?」
「昨天晚上你不是和一个暴力集团的关系人一起到萨莉亚吗?一个穿得像武侦的女孩子。然后还有另一个人,也是女孩子。两边都很可爱。我还想说你是不是和那两个女孩子同居,有点惊讶呢。」
呃。居然连读书会都被她看到了。
话说……原来我平常就已经被她跟踪、监视啦。
都是因为我对云雀的警戒心起得太慢,结果像住址啦、交友关系等等全都被她知道了。
不过——
从刚才的发言中,我得到了稍微可以相信云雀的材料。
她似乎以为和我同居的对象是萌跟菊代的样子。
换言之,她还没见过实际住在那间公寓的妖刕和鵺。
而这项事实就跟她刚才『没有窥视屋内』的发言相吻合。
云雀她……是个会像侦探一样调查别人的记者。
不过我想她应该不是什么骗子。
「——我记得对方好像叫『菊代』对吧?那个可爱的女孩子,说什么要把我消除掉还是怎样的呢。」
记者大概跟武侦一样,对杀人或恐吓之类的事情都习以为常了——云雀讲话时的眼神看起来并不觉得这话题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抱歉啦。那是我的朋友,然后的确是个黑道。」
「不过远山同学有保护我呢。武侦居然会保护我,这点也让我很惊讶。」
「……我才不是在保护你,我只是遵守法律而已。」
「哦~」
从刚才『消除云雀』的话题没有连带提到可鹉韦的事情看来……
云雀还没注意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可鹉韦杀掉。
在这件事情上,可鹉韦其实比菊代还要有问题。搞不好可鹉韦现在就偷偷跟在附近不被我或云雀察觉呢。虽然我没感受到气息就是了。
云雀带着我来到的地点,是绕到车站北边的一栋崭新的购物大楼。
位于大楼二楼的丸龟制面——因为午餐尖峰时间已经过去,让我们很快就进入店内了。
「你的份我会帮你端,你去占座位吧。」
云雀似乎姑且愿意请我一碗乌龙面,可是……却不加配料给我。明明她自己那份有加炸花枝的说。不过毕竟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欠她人情,于是……
「我会付钱,自己的份也会自己端。要是被你加了什么自白剂我可受不了。」
我端起自己的那份餐盘,语带讽刺地对身为敌人的云雀如此说道。
「我才不会加那种东西!你果然是个武侦,真是怪人。」
「被带到这种——客人要自己端餐点的店家,不论是谁都会小心下毒吧?」
「才不会啦。我是……因为指南书上有写说,男人到这种店可以比较轻松,心情比较好的关系,我才选这家店的。啊!」
云雀自己讲着讲着,忽然露出一脸『糟糕!』的表情。
然后又脸颊泛红地朝我瞪过来……
「不是喔!我才没有因为对象是男生就去读什么恋爱指南!我看的是采访指南喔!」
我明明什么都没问,她就自动对我生气起来了。唉呀,虽然她会对我生气也符合我的目的就是了。
武侦之间常讲一句话是『想要让对方开口,就先塞点东西到对方嘴巴』,而记者似乎也是一样。
毕竟要吃东西就必须打开嘴巴,而且吃饭时习惯聊天的人也不少。像警察基于『想让犯人自首就要先抓住对方的胃』的道理,在讯问室请嫌犯吃炸猪排饭的传统就相当有名。
总之,我一如刚才的宣言,端着自己那个盛有清汤乌龙面的餐盘……
和云雀两人来到周围什么人也没有的露天座位。
「我要录音喔。」
云雀说着,亮出一枝银色的录音笔给我看。
「随你便。」
——好啦,一决胜负的时候来了。
山根云雀对远山金次的采访,这场战斗的重头戏。
交手一开始,是坐在一张廉价摺叠椅上的云雀……翘起了二郎腿。
我绝对没有故意要看的意思,云雀自己应该也没注意到,但是她翘起大腿的这动作——让她那件短得要命的牛仔裙、底下……
(……呜……!)
即使没有清楚看到,可是我总觉得好像有稍微瞄到一点。因为是在裙子阴影下没办法正确辨识,不过她今天穿的似乎是白的。话说……啊~受不了,都是因为她缺乏身为女性的自觉,这女人破绽也太多了吧!我感觉就像是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了。
「你不需要那么紧张嘛。」
我才不是因为接受采访在紧张啦。
啊啊,拜托你别换一只脚翘。我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啊。
这里的座位因为是设计给携家带眷的客人使用,椅子高度特别低,让女性坐起来相当危险——虽然这点也不能怪云雀就是了。
话虽如此,要提醒她感觉也很丢脸,于是我咬着免洗筷把筷子拆开后……
「或许你对武侦抱有仇恨啦,但是就算写什么关于武侦的报导也卖不了钱喔?去追追偶像明星或运动选手的消息比较实在啦。」
我一边担心着会不会提到可鹉韦的话题,一边吃起乌龙面。
「吸引买气固然重要,但此起那种事情,我更想让社会上的人好好想想,武侦制度是否应该照现况继续留在这个国家。」
云雀则是把盐撒在炸花枝上的同时——对我提出了很正经的话题。
亏她是那种低俗杂志的记者说。
「说到底,你认为武侦制度是日本自发性批准的吗?」
「谁晓得?我也听说过是老美在背后牵线的传闻就是了啦。」
「我爸爸当时就是在追这条消息。」
——云雀的父亲。我记得是东都新闻的记者吧。
「那时候美国国内渐渐开始有管制枪械的动作,所以共和党的议员团就要求当时的日本内阁——修正枪刀法,批准武侦制度。为了让日本成为美国枪械产业的获益客源。甚至还有签订密约,讲好要输入几万支、什么种类的枪械。」
「哦哦,去年好像资料就被流传到网路上的样子嘛。虽然因为武侦制度早已定型,如今拿那种东西出来也无济于事就是了。不过也有人说这是导致之前政权交替的重要原因之一啦。」
讨论政治……吗?
虽然我不太喜欢,但至少也闻不到危险的气味。
「我爸爸那时就是在众议院大选前——对这国家提出了质问:为了那种外交上的理由可以牺牲国民安全吗?这样。」
只靠相机和纸笔反抗国家——而且还是日本和美国这两个世界最强国成员吗?
虽然最终似乎是失败了,不过那勇气堪称国宝级啊。怪不得女儿也这么勇敢。
「……」
大概是注意到我差点把『是不是被杀了?』这种问题说出口的关系,云雀她接着……
「后来因为受到上头施压,爸爸被东都新闻炒掉了。他花了好几年收集的证据也被政府雇用的第一批武侦们全部消除,还被彻底封了嘴巴……让爸爸最后选择往酒精逃了。」
「真教人同情。算是进错公司了吧。」
虽然新闻机构在政治上应该保持中立,但那都只是表面话而已。
像东都新闻就是比较偏向当时的政权,也就是比较保守的报导机构。
「不过那都是我爸爸的事情,不是我的事。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只是觉得那方面的事情不跟你讲清楚好像也很卑鄙,所以我才会告诉你的。你不用太在意。」
新闻报导严禁参杂私人感情。虽然云雀这样说过,但……
还是很难不参杂吧。这样她当然会变得讨厌武侦了。
然而她若是因此尽写一些偏颇报导——尤其是写关于武侦的丑闻进行攻击,对所有武侦都是困扰。
所以我必须在这里制止她才行。虽然这样会偏离原本要惹她讨厌的作战计画就是了。
「姑且不论善恶,枪刀修正法和武侦法都是获得通过、施行的法律。既然日本是个法治国家,我就会遵守那些法律。所以就算你要跟我讲这些事,我们始终只会站在平行线上喔。」
我姑且做出拥护武侦法的发言。不过——
这世上也有人并不像我这样停止思考。那种人是可以存在的,而且不存在不行。
这点我也很清楚。
或许是察觉出我心中这样的理解,云雀稍微沉默了一下后……
流露出『那么这话题就到此为止』的氛围,然后……
「……讲到遵守法律我就想到。」
她似乎有点害臊地沉下眼皮。怎么回事?
「既然远山同学是武侦,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关于我的事情,班上那些女生在流传的事情。」
……关于云雀被逮捕过的事情是吗?
「我是不跟着别人私下讲坏话的人。」
「那个谣言,是真的。」
还真老实啊,在这点上也是。
云雀她……会像个谍报人员一样采访别人的同时,似乎也秉持要把自己的负面情报告知采访对象的信条。
换言之,就是一种类似骑士道精神的想法。她独自的一套记者道精神。
在这点上,她值得敬佩。
但是金次,你可别被感化了。这家伙是大哥的仇人,是武侦之敌啊。
「上次跟你说过我在调查一个叫『加奈』的武侦——我有一次看到她走进武侦厅,就在庭院埋伏她。可是那女人却迟迟没有再走出来,害我一直守在武侦厅的外庭,最后被发现然后抓起来了。还被留下笔录。」
啊~……我想那位加奈小姐当时应该有走出来喔。
只不过外表应该恢复成大哥的样子了啦。
「那也要算你过错对手了。隶属霞关的武侦最低都有A级,一般人埋伏这种程度,就算是只坐办公室的家伙也能马上发现啦。」
看来大哥在他不知不觉间就对云雀报过一箭之仇啦。
「这样喔~我至少也撑了半天左右的说。」
……真强啊。换成是我可办不到。虽然要看是进到多深的地方,但是潜入武侦厅这种事,我撑个三小时就是极限了。云雀要是到侦探科来,肯定至少有A级吧。
……等等。
我怎么又开始敬佩起云雀来了。振作点啊。
也许是刚才瞄到了一下下裙底风光,害我意识到『云雀是女生』的缘故……总觉得有种敌忾心被削弱的感觉。
因此一方面也为了提醒自己『这家伙是敌人!』——
「即便是像圣人君子一样的加奈,对于你把我大哥写得很差的事情肯定也很痛恨你的。」
我搬出大哥的事情,打算藉难过与仇恨恢复我对云雀的斗争心。
「加奈和远山金一武侦果然互相认识。」
「互相认识?那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的。」
「?」
糟糕,我不小心说溜嘴了。又要被大哥拿柯尔特SAA修理啦。
「呃不,总之我想说的是,你把武侦写得很差,就会被所有武侦仇恨的意思。」
「我就说我没有写得很差嘛。远山同学,你一定没有好好读过对吧?那篇关于浦贺冲海难事件的报导——我今天保险起见有带来喔?」
云雀说着,从她的细绳背包中拿出那篇报导的影本。
……亏她还有脸把那种报导带来啊。
于是我接过影本,狠狠瞪向那张安蓓丽奴号冒出黑烟的照片。
这就是——把大哥逼到绝境的第一手报导。
好,我就读读看,然后让我的怒气再度沸腾吧。就算是个工作能干的人物,就算是个穿紧身迷你裙的美女,这家伙依然是敌人啊。
新闻媒体就是恶,记者就是敌人。
「……」
就在我浏览当时那篇报导的时候——
「其实会因为我的报道,让A武侦……也就是你哥哥遭受到那样激烈的批评,完全是出乎我预料的事情。我们编辑部的人也都很惊讶。」
——云雀有点难过地如此对我说着。
「后来我才知道,拥有那艘船的活动企划公司向乘客们支付了相当高额的抚恤金,并诱导大家宣扬当时那件事是错在没能事前预防意外发生的武侦。因为远山金一武侦下落不明,无法出面抗议,就被拿来利用了。」
……确实……
这篇报导中……
「乘客们以及客轮活动企划公司当时透过匿名讨论板,在网路上大肆扩散这样的论点。而左派人士也就趁机搭便车,主张撤销武侦制度——使得舆论也朝那个方向扩大了。」
……只有描述客观性的事实……
……以及探讨武侦制度的不完善……虽然在这方面写得稍微比较否定就是了……
然而在文章中也顶多只有写到这样而已。
一句谎言也没有。
明明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所谓周刊杂志的报导肯定都是谎话连篇的说。
「当时我们这些杂志记者万万没想到人们透过匿名发表的文章,竟然会拥有如此强的报导力。而且还不是透过法治手段,而是类似人治社会的私刑一样,以那样蛮横而强力的形式扩散开来……在这点上我们的确太小看了网路的力量,而编辑部的大家也都深刻体认到必须更慎重行事才行。」
——话虽如此……
「后来你失踪的哥哥好像又活着回来了对吧?毕竟他的名字又回到武侦厅的名册上了。我也想要找个机会向他采访一下。虽然这样称不上是赔罪,不过我们总编辑似乎也考虑要写一些能够补偿的报导。但是由我来写可能会偏向否定,所以『撰写』方面应该会交给别的记者负责就是了。」
「——这点上我不会帮你联络。」
我把报导影本递回云雀面前,把嘴巴凹成「へ」字形。
就算背后有活动企划公司在搞小动作,当时的舆论会攻击大哥、攻击武侦的存在——原因终究是起于这篇报导。即便撰稿人没有那种意图也一样。
虽然我如今也明白那篇报导中并没有把大哥写得很差,但我好歹也是有感情的。
也许这样感觉没什么风度,可是我依然无法原谅写了这篇报导的山根云雀。
「我知道了。」
云雀并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埋头吃起她的炸花枝。脸上看起来有点沮丧的样子。
看来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目的单纯只是想要解开我的误会。
而现在目标达成后——云雀仿佛重新振作起精神似地露出凛然的表情……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关于之前那张照片,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不防就攻进我的本阵。
针对前阵子——我和可鹉韦举枪相向的那张照片提问了。
「……那只是在打架啦。上次我不就有说过。」
「你们三个人到外语高中来,都是为了某种『工作』对吧?」
「你看我在班上的表现还不明白吗?我是真的在念书啊。」
「远山同学的确是在念书。从菊代小姐的发言听起来,你好像要到义大利去的样子。能够把『打架』打得那么激烈的两人,是战斗人员——然后不知火同学感觉并没有那么认真在学义大利文,所以他只是助手吗?」
……该死!这么说来昨天菊代的确有讲过『去跟道地的黑手党学一学』这种话。
从那么不起眼的地方居然就能推论到那种地步。云雀的直觉还真敏锐。
虽然在某些部分的推理有错,但虽不中亦不远矣啊。
「但是在目的地上有点说不通呢。你不去学学俄文没关系吗?」
「……俄文?」
看到我一时呆住的云雀——
——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似乎在确认我的表情是否出于演技。
接着,她仿佛是在慎重出牌般……
「不是关于南场叶戈尔他父母的事情吗?」
把上次勒索可鹉韦的那个不良学生搬出来讲了。
「?」
就在我听到这句话也皱起眉头,露出『我不知道』的表情后……
「叶戈尔的母亲是港湾局的外交人员,然后私下在协助从俄罗斯把超出预备性武器贸易条约内容的武器零件走私到中国不是吗?利用法律上的盲点,经由日本这条路径。而身为自卫队长官的父亲则是帮忙提供意见,好顺利赚取暴利。」
云雀又打出一张牌,确认我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不要产生变化,然而——
(原来可鹉韦是打算循武器走私业者的途径把伊藤茉斩找出来啊。)(注1 上一集未确定人名汉字故翻成伊藤茉切,本集之后统一为伊藤茉斩。)
我顿时在脑中推理出这点。而我想到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应该也不小心写到脸上了吧。
先姑且不管南场叶戈尔的父母在从事什么危险的工作……
——伊藤茉斩是日本出身的国际恐怖分子。
要让这样的人物比较容易潜伏的国家,以远东来讲最典型的地点就是中俄。
从俄罗斯走私武器的交易流程中,茉斩很有可能在某个环节上补充自己活动所需的装备。可鹉韦就是如此推测,然后打算经由南场叶戈尔追到走私业者,最后间接性地追查到茉斩。
但他这项计画却因为我的缘故失败了一次……才会演变成组合屋的那场决斗。
看来那场『打架』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身为当事人的我知道背后的理由似乎稍嫌晚了一点就是。
「……那件事我不清楚。这世上到处都很乱啊。」
听到我这样装傻后——
「看来我猜错了。远山同学是真的不知道。虽然看起来好像有想到什么事情,但是跟这件事无关。」
云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为什么你会那样想?」
被她说中的我忍不住如此询问。
「靠经验。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知道真假了。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就别想当记者啦。」
……超强的。她这是真本事啊。
就在我不禁呆住的时候——
云雀大概是在自己心中对采访告了一个段落,而露出仿佛在想其他事情的表情。然后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看起来就跟之前一样在犹豫该不该讲出口,连视线都往下别开了。
最后,她一副『还是讲出来吧』地把眼珠转上来……
「……那时候、真是谢谢你喔。」
「哪个时候啦?」
「就是我被叶戈尔推开的时候,远山同学为了不要让我的头撞到地板……抱、抱住我,保护了我……明明那样会害你自己的头撞到地面的说……」
哦哦,这么说来有发生过那种事呢。当时云雀为了让相机不要被抢走,而没有充分保护到自己的身体。
「……记者这种职业总是会被人讨厌,所以像那样被推开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被人保护倒是……我至今从没过过。还有关于后来的事情,对不起。我因为变得有点错乱,结果对你使用了暴力。」
那时候我的确救了云雀却莫名其妙被她拍了一下头。但那种程度根本算不上暴力啊。
要是连那种事情都要算进暴力,亚莉亚对我施行的暴力次数可是会一口气跳升到天文数字啦。
「不过,那时候被你救的事情……我真的高兴到……后来我作梦都会梦到好几次的程度。我今天、就是想好好跟你道个谢。」
话说,云雀你……为什么连耳朵都变得那么红,还微微低着脸啦?
就算是再怎么低水准的打架行为,只要遇到有人没办法自卫时,其他人就必须立刻援助或护卫,这不是战斗上的常识吗?
在这种对武侦而言『理所当然』的事情上被人道谢的我,不禁感到害臊起来……
结果连我部变得脸红,然后为了把这话题早早带过……
「别、别在意啦。反正我脑袋硬得跟石头一样,比起手脚还不如让头撞到地板比较不会受伤。我甚至连打棒球时都会想用头接球,跑步时也想用头跑步哩。」
远山金次相当难得地对女生开了个俏皮的玩笑话。但是这到底在讲什么?
而我说的笑话通常有78%的机率会冷场,21%的机率不被对方理解。因此我本来想说或许可以为这次的『惹人讨厌作战』赚点分数的说。可是……
云雀竟然『嘻嘻』地笑了一下。看来这次偏偏让我遇到最后1%的状况了。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嘛。那时候的姿势……人家我可是出生以来第一次被男生拥抱呀。」
她说着——咚!
用拳头轻轻往我的胸口敲了一下,还红着脸蛋露出笑容。
看来这个人是一害羞起来就会变暴力的类型呢。
但不管怎么说,总之云雀讲的话概括起来似乎就是『她很开心』的意思。虽然我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不过我应该可以解释成她欠我一个人情吧?
反正惹人讨厌作战好像进行得不太顺利……我干脆就利用这点算啦。
毕竟面对像云雀这样直觉敏锐的对手,平常状态的我在脑中想出千方百计感觉也只会白费力气。那我不如就利用这份人情,直截了当向她提出要求好了。
「——那我就跟你索取一下当时的谢礼吧。」
「咦?什么谢礼?」
云雀察觉出我要言归正传的态度,于是从她刚才有点傻笑的表情又变回原本女强人般的眼神。
「我之所以要隐瞒自己武侦的身分,是因为万一曝光会很糟糕。所以拜托你不要揭露这件事。」
「……我知道了。」
「另外不知火也是武侦,但可鹉韦不一样。因此你不要动脑筋去扯上他。那家伙既不是你喜欢调查的武侦,也不是调查起来会有什么好处的对象。」
「听你这样讲我反而更有兴趣啰?」
「你看着我的眼睛。」
——可鹉韦那家伙不好惹啊。
要是你敢随便去试探他,可是会被抹消掉的。而且还是尝尽各种地狱般的折磨之后。
我在心中如此说着……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雀的眼睛。
而云雀也注视着我……五秒……十秒……
我们就这样互相凝望。
「……」
「……」
我、我的意思应该已经有传达到了吧,记者小姐?只要有像你那般的洞察能力,透过这段眼神交会应该就够了才对。
话说,这女人的脸蛋真的越看越觉得漂亮。一直盯着瞧会让我很害臊啊。
不是像艺人那种透过化妆的美丽,而是隐约流露出知性与干练的美。那种『好女人』的感觉实在很不妙。
就因为她是敌对的对象,又是热衷工作的女强人,而且服装打扮上又有舍弃女人魅力的倾向……让我不太会意识到她是个女性,却也因此一旦察觉到她的成熟美,就会教人感觉莫名有魅力。再加上仿佛只有我注意到那份魅力般奇妙的优越感推波助澜。
总觉得我从途中注意力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而云雀似乎也看穿这点……
「……」
……哗……
结果她又变回红脸模式盯着我看啦。
「你、你明白了吧?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我不会再多讲什么了。」
「呃、嗯。」
……奇怪?
她怎么又放弃得那么干脆?真听话。
我本来还以为记者应该会更缠人的说。
「……你真的明白了吗?我的意思是要你别再缠着我问那张照片的事,也别像谍报人员一样去调查可鹉韦,或是跑去找他突击采访喔?」
「我知道了啦。反正逼问别人不想讲的事情也达不到采访的目的。要是对方故意乱讲,只会浪费我的时间而已。既然你没有自己主动想讲的事情,那现在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的。」
云雀这话……又让我不禁感到意外了。
不过她不想采访到假消息的态度似乎是真的……
「……那你平常到底是怎么向武侦采访的啦?」
「采访行为其实除了像远山同学所说的『主动采访』之外,也有『被动采访』的方式。虽然因为有发生过你哥哥的那件事,我想远山同学应该很讨厌新闻媒体,所以我才会两种方式都采用。不过像我们现在这样就是一种被动采访,也就是和或许会提供什么有趣消息的武侦先培养好关系,耐心等待对方的采访方式。」
「培养好……关系?你还有认识其他关系很好的武侦吗?」
「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吧。对于现行的武侦制度抱有不满的武侦其实不在少数喔?不过因为我不喜欢男性,所以认识的都是女性武侦就是了。像无视于武侦活动酬劳方针免费从事活动的那个加奈,我本来也以为是那种人才会去探查她的。但毕竟加奈对新闻媒体的态度不太合作,所以我本来一开始是抱着被讨厌的觉悟对她主动采访,想说等抓到什么契机之后再切换成被动采访的。就像现在我对远山同学做的这样。」
……唉呀,虽然加乃并不是女性武侦啦。在生物学的定义上。
「简单讲,就算我个人对武侦制度抱持怀疑的态度,但也有认识很多关系良好的武侦。而我那些武侦朋友遇到有什么事情希望公开给社会知道的时候,就一定会跑来利用我。」
像云雀这样的人际情报收集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首先去找出对武侦制度抱持怀疑的武侦,也就是有可能在自己想写的报导上成为情报来源的武侦。如果遇到对方是讨厌新闻媒体的武侦,为了创造什么契机,云雀也会进行像侦探一样的主动性采访。
虽然这么做当然会有让采访对象加深心防的风险,但既然是武侦,也有可能会对云雀的调查能力感到佩服。像我就是这样。
而等到和武侦认识之后,再结交为朋友,建立起人际关系。花上较长的时间构筑彼此的信赖。这样一来,当那名武侦掌握到什么情报希望公诸社会的时候——很自然就会找上云雀。就是这样的手法。
然而……
想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对方必须是和云雀志同道合的武侦才行。
云雀想要收集到的,应该是能够促使社会重新审视武侦制度,诱使人民议论的材料。
可是真要讲起来,我应该算亲·武侦制度派。我当然很清楚这制度有许多问题存在,但也没有想积极去改变什么的念头。毕竟那种事是政治家的工作。
因此就算云雀向我进行被动式的采访,对于她希望改正武侦制度的目的也不会有任何正向效果。
在我来看,既然知道云雀在叶戈尔的那件事情上似乎认为有欠我人情——我只要她把我和可鹉韦的打架丑闻抹消掉做为回报就足够了。
反正我也郑重警告过她,算是有所收获啦。
就在我针对这次的采访活动在自己心中消化出结论的时候——
「话说……远山同学今天接下来有空吗?」
「我晚上是有预定要念书啦,到那之前都算有空。」
「那要不要一起去玩?」
她立刻就想跟我建立『人际关系』啦。做得还真明显。
但毕竟她刚才已经老实告诉我她的意图,反而让我对她不会抱持不信就是了。
云雀想必是希望把我拉拢到她反武侦制度的左派人脉中吧。
虽然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找我啦,大概是觉得我今后迟早又会引起什么问题,成为与体制对立的人物吧。
要跟这样的美女一起玩上半天,对我而言可是比被抓到满是凶恶罪犯的监狱中关上半天还要难受……但是如果现在把云雀放走,我也很害怕可鹉韦有什么动作。
……我看我还是暂时护卫在云雀身边,观察情况比较好。
虽然云雀邀请我时的表情看起来似乎莫名在期待什么,这点也让我搞不太懂。不过……
「反正我也很少来外语高中的南边,就顺便去买点东西吧。」
我吃完乌龙面后,稍微假装在搔屁股——的同时,确认了一下藏在后方枪套中的手枪。为了如果可鹉韦在附近监视,要向他表达『我在戒备』的意思。
我们两人走到晴朗的屋外后,云雀伸了一个懒腰的同时……
「既然你要买东西,这附近有AEON喔。因为我就住在这一带,所以经常会去光顾。」
居然对我讲出了这样没有情调的话。
在这点上同样如班上女生们讲过的坏话——是云雀她典型的『为工作而活』的笨拙女强人特性又发挥了。真是欠缺女子力。明明这附近有海滨公园也有海洋球场,可是她竟然跟我提议要去AEON。
所谓AEON,就是一家超级市场连锁店。
虽然因为台场跟锦系町都没有分店所以我不太熟悉,但是以东京都内来举例就是像西友超市一样的场所对吧?
通常一楼是食品贩卖区,二、三楼是打着绅士淑女服饰的名号廉价拍卖各种让人难以评价的休闲服饰,然后四楼就是卖一些锅碗家具类的东西。简单讲就是贩卖日用杂货,街上婆婆妈妈们最爱光顾的那种店。而且这样讲或许很失礼,但反正就是在地方都市中肯定很土气的场所。实在不是男女假日会去玩的地方。
不过……要是被云雀这种美女带到很有气氛的地方,对我而言也很头痛就是了。从这个观点来看,AEON算是不错的提议。
毕竟我差不多也该开始准备出国留学用的东西了,说要买东西也是事实。
「那就走吧。」
「嗯。」
两个对异性都很不拿手的人简短对话后,云雀便走向一台京成巴士正在停靠的公车站,于是我也跟在她后面……
「要坐巴士去啊?你不是说在附近吗?」
对她这么询问后……
「是在附近没错。不过这台是AEON的专用巴士呀。」
她竟然给了我一个教人惊讶的回答。
AEON的、专用、巴士……?
那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
就在我感到半信半疑地准备坐上巴士时,其他乘客们却忽然看着我嘻嘻窃笑起来。是在笑什么啦?
「你、你在做什么呀!那边是下车门啦。」
结果云雀一把抓住我连帽T恤的袖子,把我拉向我认为应该才是下车门的后方车门。
「嗯……那车钱要投哪里啊?」
「下车投钱!你到底有没有坐过巴士?真丢脸。」
这怎么可能!巴士应该是从前门上车投钱,然后从后门下车才对啊。这应该是常识才对的……可是那些千叶县民们却一脸理所尝然地从下车门……或者说是我认为的后方下车门陆陆续续坐进巴士中。
明明同样是在日本,甚至同样属于关东地区,这里的坐车方式却似乎跟东京都内是不一样的。
害我一下子就出糗啦。真是丢脸。
「……要坐几站才会到AEON?」
「我们这次要去的是第三站,不过你讲的是哪问AEON?」
「什么哪间?AEON不就是AEON吗?」
「啊~受不了……」
一方面因为穿得像情侣装的关系,似乎被乘客们以为是我女朋友的可怜云雀——又因为我的发言遭到大家窃笑,当场脸红起来。
「你稍微闭嘴一下啦。丢脸死了。」
「是……」
被云雀小声一骂,让我只能缩起脖子了。
然后当我默默搭着巴士,望向车窗外才发现……
AEON幕张店,AEON幻想城,AEON风格馆,AAEON大楼……!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整条街都被AEON支配了吗?
「——AEON购物城幕张新都心店到了。」
听到司机的声音后,乘客们便陆陆续续下车。感觉仿佛在作梦的我也踏出微微发抖的脚……习惯性地想要从后门下车却又被云雀一拉,从前方车门下车了。
然后耸立在我眼前的AEON购物城幕张新都心店——
——不、不对。和我想像中阿姨大婶们推着购物车来来去去的超市完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简直就像台场的DECKS……羽田机场的购物中心……不,甚至是远比那些都要巨大的商业设施……!
「远山同学,你要买什么?」
「防……防弹衬衫。暂时先这样就好……」
「了解。那就走吧。」
在云雀的带路下,我跟着穿过那扇崭新的大门后……
「呜喔……!」
我忍不住退缩了一下。这里的一楼——居然不是卖火腿或牛奶之类的食品贩卖区。有铺设高雅木质地板且面积宽广的茑屋书店,隔壁是同样很大间的玩具反斗城。宽敞的步道两旁有COMME CA ISM、组曲、ZARA——整排都是在台场也能看到的品牌商店。再进去一点还有星巴克和Subway。简直就像未来都市的巨大百货公司……!
「远山同学,你怎么啦?」
「呃,没事,我只是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大……」
「大吗……或许是算大啦,但这里还只是亲子馆而已喔?我们要去的主馆比这里还要大上一倍呢。来,接下来还要穿过宠物馆才行,我们快走吧。」
宠、宠物馆……?光是宠物用品店就构成一个馆吗……?
那样的地方不论台场、锦系町、池袋、涩谷还是新宿都没有啊。真是难以置信。
我被云雀带着,瞪大眼睛穿过一座联络天桥后——
——还真的有哩。可以带狗进去的一栋同样很巨大的购物馆。里头有贩卖宠物本身的店、卖饲料或用品的店、宠物旅馆、宠物沙龙、训练中心、动物医院……甚至还有一块贩卖热带鱼、看起来像水族馆的区域。
带着惊讶的心情经过这栋宠物馆的我,又穿过另一座联络天桥——
「哦、哦哦……」
我就像到访凡尔赛宫的乡下贵族一样,差点当场昏倒了。明明我才是都会人的说。
云雀刚才的发言一点都不夸张,AEON的主馆真的是我过去人生中从没见过的巨大。有H&M、岛村乐器、LAURA ASHLEY、Bushiroad商店——各种名店的分店以最新的装潢摆设一路绵延到尽头。
「这里到底有多少间店啊……」
「咦?我是没算过啦,不过全部应该有五百间左右吧?」
「呜……!」
我不禁一阵晕眩,用手按住额头差点瘫坐下去。这感觉简直就像一时大意被人开枪击中一样。或许因为这里是千叶,身为东京人的我就无意间抱着瞧不起的心态吧。但人家可是建起了这么夸张的玩意,相较之下台场根本才是乡下了嘛。东京,拜托你加油点吧。
「既然要买防弹衬衫,那就是UNIQLO啰。往这边。」
被云雀拉着发抖的手——我一边反省自己小看地方都市的态度,一边走向不知会延伸到何处的主馆内部了。
有件事其实我一进来就有发现到,那就是这座超巨大的购物城中……虽然主要是携家带眷的顾客,不过到处也能看到情侣的身影。想想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这里锁定年轻客层的商店相当充实,店家多到就算逛一整天也逛不完的程度嘛。啊啊,真是尴尬。
走进面积宽敞的UNIQLO后,我看到店内有卖各种颜色的防弹衬衫……而且可以试穿。
好,我稍微振作一点吧。接下来要买的可是托付自己性命的衣服啊。
话虽如此,但所谓的防弹衬衫……毕竟布料很薄,连9毫米子弹都有可能射穿,只能算是穿心安的玩意。不过根据入射角度也是有可能弹开,如果是22口径的子弹就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挡下。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中弹一定会承受冲击,必须多穿几层防弹服才行。而且因为是京菱化纤开发出来的新产品所以价格也较高,目前还很少武侦会穿。不过——我透过电邮问过卡羯,据说在欧洲的日本进口货价格要贵上一倍左右的样子。因此运气好一点的话,搞不好我还能在那边转卖掉赚取差价呢。
就这样,我挑了几件白色跟黑色的衬衫后……
「你在那边吃你的Pocky等我一下。」
对云雀如此说完,便窝进试衣间中。
接着脱下身上的连帽T与衬衣,确认TNK纤维的交织密度……
但一方面因为是新产品的关系,有些部分我不是很懂,结果花了不少时间确认品质。
而就在我盯着衬衫过了颇长一段时间后……
「远山同学?」
——云雀居然「唰!」一声稍微拉开试衣间的布帘。
「呃!喂!」
上半身赤裸的我慌慌张张地——为了遮住被诺取击中而像北斗七星一样的伤痕,赶紧把衬衫抱到胸口。但因为实在太突然,好像还是被她瞄到了一点。
不过这次反而要庆幸对方不是白痴。云雀应该不会认为这些痕迹竟然是被可鹉韦弄伤的,而且多亏鵺的软膏,伤口好得异常快。
话说这通常应该是男女对调的状况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啊……啊!对、对不起!」
云雀看到我的身体,变得比我还要脸红,拉上布帘。
「因、因为你一直不出来……我以为你逃掉了……!」
从布帘外传来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紧张。这反应一点都不像云雀,充满少女的感觉。我猜她大概没有亲眼看过男性的身体吧。
……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让你看到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
虽然在武侦高中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事,不过一般女生看到想必会吓坏吧。
像我在伊·U用樱花对付夏洛克时手臂留下的明显痕迹——之前在东池袋高中就被女生们暗地拿来讲过坏话啊。
「……抱歉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因为这是新商品,我要确认一下值不值得信赖。害你看到奇怪的东西了。」
我说着,把衣服穿好走出去后……
发现云雀缩在试衣间的角落,红着脸蛋都不跟我对上视线。
「……好厉害呢。远山同学,真的在战斗。我觉得……那样很勇敢。」
「你还不是一样。」
我丢下这句话,便走向结账台。
结果云雀露出一脸「?」的表情跟上来,于是——
「要我讲起来,比起拿刀枪战斗,用纸笔和照片战斗还比较勇敢啦。」
我只好老实讲出心中的话,当作是害她看到伤痕的赔罪。
事实上,云雀她的确——总是以不带武器的状态调查携带武装的武侦。透过非暴力的方式,为了实现她想要让世界更好的理念而不断战斗。
虽然我无法赞同她反武侦的主张,不过——我认为那是相当需要勇气的一件事。
和被钱雇用来行使暴力的武侦相比起来,记者更是值得尊敬的职业。
看来我……虽然有部分要归因于大哥的事情,但一直都抱有偏见的样子。
买完东西,到了三点多——
或许已经可以各自回家去了,但我还有点担心可鹉韦的动向。虽然可能是我太多疑啦。
而且刚才云雀是约我『要不要一起去玩?』我却完全没有陪她玩到,就只是我单方面让她陪我买东西而已。
话虽如此,但我脑中想当然是没有什么和女生玩的点子,于是……
「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玩吗?」
我直截了当地如此询问后……
「这里有两间电玩中心。要去南梦宫eggnam玩火线危机之类的吗?」
云雀到这种时候也在跟我客气,让我都莫名感到不好意思了。
「就算是电子枪,我也不想要连私人行程中都在开枪啊。挑你喜欢的就好了。」
「可以吗?我其实不太喜欢最近的电玩,不过……在这边有我小时候很喜欢玩的东西喔。」
云雀说着,露出笑脸抓起了我的手。
(…………)
被女生抓住手的行为,虽然让爆发性的恐惧心一瞬间闪过我脑海。不过——
因为云雀抓我手的方式很随便,让人可以知道她并没有想到男女牵手所代表的意义。看来她单纯是很自然地想拉我走而已。总觉得好像只有我单方面在意东在意西的……有够丢脸。
云雀带我来到的地方是位于亲子馆二楼的Mollyfantasy。
这里感觉是让小学生左右的小孩玩耍的场所,与其说是电玩中心还比较像是室内游乐园。
「来这种地方会不会让你害羞?」
因为云雀姑且问了我一声,于是我若无其事地放开手的同时……
「不,对我个人来说,比起给大人玩的娱乐设施,这种地方比较好。毕竟这里都是家族客人。」
听着小孩子们嬉戏的声音而感到心情被治愈的我如此回答。结果……
「哦~为什么?」
云雀顿时露出宛如猫一样好奇心旺盛的眼种,变得有点像在采访的感觉。
但毕竟我不能跟她讲『看到周围一堆情侣或女学生走来走去对我体质上来讲很不好』这种话,所以……
「呃、那个……因为我、喜欢小孩子啦。」
我只好随便回应了。
「…………?」
可是云雀却从我面前往后退下一步、两步,然后转头环顾周围的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们。
「呜、喂,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可、可是,我上次到武侦高中采访时有听说,远山同学……曾经把一个小女孩带进战斗训练用的废墟里……在去年的文化祭时,还说对方是什么表妹。」
文化祭……?
啊!是在讲玉藻来找我的那件事啊。采访能力也太强了吧,那件事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说。
这么说来,当时我的确被班上的女生们看到,留下了莫名其妙的嫌疑。
呜、呜哇……
云雀小姐都对我露出退缩的眼神啦。
「不、不、不是那样!那个是……呃……」
但我也不能告诉她『那是已经有八百岁左右的狐狸啦』,而忍不住变得吞吞吐吐的时候……
「呃~我保险起见跟你确认一下喔。远山同学你……到底是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云雀开始对我进行异性八卦方面的采访了。
因为这是我最不拿手的话题,导致我没办法临时应对……
「我不喜欢女的啦!男的比较好。」
结果想说既然要相处还是跟男的比较轻松的我,在慌张之下就讲出这样一句真心话了。
「咦……呃~……那个、意思是……?原来远山同学和不知火同学那么要好是因为……」
云雀脸上顿时失去血色,让她的脸部红绿灯渐渐转绿。
看到她这样子我才——
(…………呜……!)
总算发现自己刚才那句发言根据解读方式同样也很危险,当场脸色发青。
「啊!不,这不是那个意思!」
「要、要不然就是像男生的女生比较好的意思吗?例如说那个、发、发型比较短之类的。」
云雀似乎也陷入错乱,总觉得好像想到什么就问出口的样子。
不过,唉呀不管了啦,就这样吧。总之我要赶快解开误会,要不然连不知火也会被连累的。
「对、对,就是那样!」
「了、了解!』
我和云雀都在异常生硬的状况下勉强让对话以双方都能接受的形式成立了。就当作是已经成立算了啦。
毕竟事实上『头发』这部位的确很容易累积人体的气味,换言之女人容易在那里累积女性味道,因此对方头发太长对于我的爆发性上是有害的意思。像亚莉亚、白雪、理子等人都可以佐证这个论点。尤其我这个人的嗅觉又比别人敏锐啊。
「……啊……」
过了几秒钟后,云雀的脸部红绿灯又转成大红色——露出一副『哇,我居然冲动之下问了这么不得了的问题……!』的表情。虽然我不清楚刚才这一连串问答中究竟什么部分让她变成这样的,但总之她应该不会去向儿童咨询中心通报,或是让不知火以及武藤等等我少数的男性朋友遭到误会牵连了。好险好险。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教人难以理解的是,后来云雀莫名其妙变得心情很好——
「要不要用这个比赛得分看看?」
——还开开心心地跑到『小地鼠加油』——一台怎么看都是儿童取向的电玩中心会摆的敲地鼠游戏机前,对我如此说道。
「唔,还真让人怀念的玩意……」
我这么说着,同时小心谨慎地偷偷观察那台机器。
毕竟最近的游戏机台即便是设计给小朋友玩的东西,也偶尔会冒出美少女角色之类的。
不过这台看起来应该没问题。五种颜色的地鼠形目标物收容在物理性的洞穴中,而正面的数位画面只会显示得分而已。完全是一台健全的游戏机。就算是身为『哿』的远山,也没超越人类到会因为地鼠而爆发啊。
「拿去。」
云雀说着,把槌子递到我手中……
于是我投入一百元硬币后,低头俯视那因为是设计给小朋友玩而做得很低的游戏台面。
地鼠全部有五只,呈现V字形的偃月阵。
咻,砰。我敲。这只是白地鼠。
咻,砰。这只是蓝地鼠。颜色还真鲜艳。
「简单简单。」
刚开始我还带着从容的笑脸一只接一只地击退地鼠,然而——
「呵呵!好戏接下来才要开始喔?」
就在一旁观战的云雀露出得意笑容的时候,游戏机台也开始拿出真本事了。
因为左边的地鼠连续探头出来让我顾着连敲那边,结果右边的地鼠冷不防蹦出来害我没打到。没错,敲地鼠游戏的地鼠乍看之下是随机冒出,但其实会反过来利用人类的视觉动向巧妙诱导失误。
打到大约第三十下之后,又开始有两只同时、三只同时冒出来的地鼠。
因为没办法同时敲打多只地鼠的关系——不得不放弃一只或者甚至两只的状况也开始产生。玩家必须揣测『游戏机台会把哪边当成诱饵』,需要相当高度的判断能力。
(集中精神……!)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认真起来。
这其实就跟强袭科射击训练时会用的人型标靶出现模式很类似,两者的程式设计上具有共通之处。因此我应用训练时学到的技巧,在总分七十分中夺得了六十一分的好成绩。
在游戏机台上,位于『真可惜』、『普普通通』上方的『真棒』评分灯亮了起来。
而因为很久没玩的打地鼠的确让我玩得很开心的关系……
「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换你啦。」
我带着笑脸把槌子交给云雀。
「不赖嘛。看来我要拿出真本事才行了。」
云雀说着,将硬币投入机台后——
一方面因为她身材高挑,必须弯腰前倾看起来就像要趴在那个设计给小朋友玩的低游戏台。
而我则是靠在一旁稍有距离的柱子上,交抱手臂从背后看着她玩,发现……
咻,砰。
咻,砰。
咻咻,砰砰。
咻咻咻,砰砰砰!咻咻咻,砰砰砰!
还……还真强啊。动态视力真好。大概要归功于她平常就有拍照决不放过决定性瞬间的习惯吧。
不但有注意到槌子的位置应该考虑下一步的动作,而且能瞬间判断出敲击顺序。我看她进到强袭科搞不好也很有前途呢。
「毕竟这世上、报导材料、就跟地鼠一样、无穷无尽呀!」
砰砰砰砰砰砰砰!云雀一只都没漏敲的同时甚至还跟我讲话,展现游刃有余的态度给我看。
然而,其实她让我看到的——不只是从容的态度而已——
(……呜……!)
因为她配合游戏台趴下身体的姿势,加上敲打地鼠时反覆激烈的动作……
……让她的牛仔短裙……渐渐、往上位移了……!
现在她修长优美的两条腿几乎完全露了出来。教人想哭的是,她那条贴紧身体的迷你裙——随着她每用力敲一只地鼠,就被紧绷成泪滴型状的有肉臀部一点一滴拉扯上去。
话说,上面、那个上面!看、看到了!细细的一条白色布料!以公厘单位!
伴随敲打地鼠的动作,伴随她臀部的跃动!一隐又一现,看、看到了……!
(在公厘变成公分之前,我、我必须制止她才行!)
然而,云雀非常拚命地在敲地鼠。
「嘿!好,或许可以零失误呢。我很厉害吧?嘿!」
要是我现在打断她,搞不好会换成我被槌子揍。
我也是很拚命地想要把那耀眼的白地鼠藏起来啊,可是我又不能敲它。
就算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条往上位移的裙子往下拉回原处,照我这个人的运气,到时候肯定不只拉回原处,甚至还会因为不小心绊到脚什么的,失手把她的裙子一路扯下来到脚踝的位置吧?该怎么办啊……!
——就在这时,我灵光一闪,想到新招式——
(视线偏移!)
既然是不想看到的东西,不要去看就好了!于是我单纯只是把视线往斜前方移动时……
(……?)
忽然感受到某种气息。
——有人在观察我们。是可鹉韦吗?
不对,可鹉韦才不是连爆发模式都还没进入的我可以察觉到的货色。
但也有可能是他的手下之类的。究竟是谁?
「好,零失误!」
云雀握着槌子摆出弯起手臂的动作,笑着转身朝向我——
而我则是用假装很自然、很开心与她击掌的动作,顺势牵住她举起的手。
然后——趁有一家人刚好经过那个神秘对手的视线方向,其中块头比较大的爸爸遮住我们身影的瞬间,我快速把槌子放回游戏台上,并牵着云雀的手,拉她离开电玩中心。
「咦……什么?远山同学,你是怎么了嘛?」
云雀大概是因为我忽然做出强硬的行为而脸红起来——
但我要是跟她说明,她就会变得过度反应。
万一被跟踪对手注意到我已经发现,对方搞不好会做出极端的行动。
在小孩子这么多的场所,我可绝对没办法展开什么枪战啊。
「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闭嘴跟我过来。」
紧急逃生口……找到了。
就从逃生阶梯往下——
不,如果是前零课展开的行动,出口恐怕已经有埋伏了。
所以我反而要往上移动。然后找个出乎对方预料的出口。
虽然因为周围很吵的关系很难听清楚,不过的确有脚步声跟在我们后面。很明显是在跟踪。实力不高,大约有三人。但现在的我如果要一边保护女人一边在这种平地交战,而且不使用枪想要击退对手,对方这个人数还是有应付不过来的风险。最好是想办法减少对手人数,找个有利的场所躲起来。
当我们通过连接建筑物的天桥后,脚步声依然跟在后面。
「我说,你到底要去哪里……?」
「你现在正常走路就好,等我叫你跑的时候再跑。」
这间AEON内因为适逢假日,到处都是客人。如果真要开打,我也希望能在人比较少的地方——于是我沿阶梯走上主馆的三楼,然后看到那里有标示通往『露天阳台』的标志,便往那方向走。脚步开始些微加速。
来到沿着购物中心整面外墙构成的长型阳台后……
我确认阳台往左右两边都有延伸,接着往左边走去。
然后走到通往员工通道的门前,把身体藏进外墙凹陷的空间。面积大约有一平方公尺左右。
在跟踪者还没从同一扇自动门走出阳台之前,抱住云雀的蛮腰把她拉进来跟我一起躲藏身影。
「呀……!」
因为云雀发出小小的尖叫声,我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要是看到我们在阳台失去踪影,跟踪者应该会分头往左右两边找才对。运气好的话,也许只会有一个人往我们这边来。到时候我只要从这个暗处偷袭,即使徒手也会有胜算。毕竟对方感觉实力并不强的样子。
我捂着怀中云雀的嘴巴,同时为了拔枪——把手往腰部伸过去。
「嗯~~」
碰!
痛啊!云雀居然揍我的下巴。
「你你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啦!」
好不容易才躲起来的……云雀却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而且好像还变得泪眼汪汪的,脸红到几乎快喷出火来,从近距离瞪着我。
不过我依然没有放开抱住云雀的手。
毕竟现在我们来到没有其他人的阳台,敌人也有用枪的可能性。要是让云雀从这空间跑出去,会很危险的。
「你、你是想说接受完采访之后,要做那种事情当酬劳吗!」
「你、你在讲什么啦!」
「是、是没关系啦!但是不可以呀,居然在这种室外场所!」
云雀变得相当激动,让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是因为……有人在跟踪啊……!」
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
跟踪者们全部现身了。
来到躲起来的我和云雀面前。
那是——
「果然!」
「在约会!」
「被我们抓包了吧~~」
外语高中义大利文课程的学生中,云雀以外的三名女生……!
看来很不幸地,她们三人也到这间巨大AEON来逛街的样子。
(我居然会把这些人……误以为是可鹉韦的手下……)
未免变得太过神经质了吧。
话说,我和云雀的这个状况。
在电玩中心开心玩了一场后,寻找没有人的场所——移动到这个漂亮的阳台上。
然后躲进这种怎么看都像是情侣会偷偷亲嘴之类的地方,把身体贴得紧紧的。
就算我再笨……也想像得出来那些女生们看到这种状况会产生怎样的误会。
「嘿!」
啪嚓!那三个女生的其中一人——我记得好像叫花莲——自称在学习时装设计、像个爱玩女生的家伙忽然拿起iPhone朝我和抱在怀中的云雀拍照。虽然我因为武侦有不让人拍到脸部的习惯而反射性做出动作,把手伸到对方镜头跟我的脸之间挡住——可是云雀完全被拍到了。
接着那三人一起「呀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
云雀顿时瞪大眼睛,因为被误解而脸色发青——不对,是变得比刚才还要红,眼眶还盈满泪水。
「喂,住手。你们至少也该听过所谓的『肖像权』吧?而且……你们刚才说什么约会,那是你们误会了。」
「就、就是说呀,我们这样是有其他原因的!」
云雀泪汪汪地转向那三人——虽然她似乎一直以来都隐瞒自己的记者身分,但是……
「我是在向远山同学、那个、在采访啦!」
她竟说出有点像公开这项秘密的发言,急忙辩解。
在因为把一般人误以为是敌人而不禁对自己感到生气的我面前,那三个女生露出贼笑互看了一下后……
「采访?采访喔~」
「就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好呀~对不起喔,你别哭。我们会立刻闪人啦,毕竟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大概是确认了我和云雀之间的关系,擅自感到满足的关系——
三人带着兴奋的感觉转身离开阳台了。
「……」
云雀接着把脸靠到我的胸口上……「呜呜呜」地……
哭出来了啦。
即便是个女强人,哭起来还是像女孩子呢。
话说,和远山同学传出八卦,让你感到那么讨厌吗?不过仔细想想,会讨厌也是应该的啦。
换作我是女方,我也不想跟这种臭脸阴沉男传出八卦啊。
「……抱歉。我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对于被人窥视或跟踪之类的事情——有点过度反应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或许也是因果报应。云雀,这下你也稍微明白被人偷偷拍照是什么感受了吧?」
我轻轻拍一拍云雀的背,如此说道。
「……其实也没关系啦。」
云雀「哼」一声擦掉泪水,站直身体。然后和我稍微拉开距离。
「反正我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那类的谣言,现在我反而有点愉快呢。」
她逞强地耸耸肩膀,有点对我出气似地把依然还很红的脸用力别开。
「你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可能都没有谣言啦。」
「就、就算你拍我马屁我也不会给你采访费喔。」
「我才不是拍马屁。既然是记者就别给我否定客观事实。」
听到我又说出和前几天同样的一句话——
云雀用握拳的手推了一下我的胸口。但脸蛋依然别向旁边。
「挑在这种时候讲那种话,你这人真高竿。看来我在武侦高中听说你是『花花公子』的传闻是真的呢。明明在班上都没那种感觉的说,可是私下两人独处的时候就……」
就在云雀如此说着,转回头看向我的时候……
大概是假装暂时撤退的刚才那三人又忽然出现在自动门的方向。
「远山同学~~」
「云雀她呀~~」
「很喜欢你喔~~」
把一句话拆开来,三人叫得那么大声……真是有够鸡婆。
不过你们那是把云雀在人气投票时『以一个采访对象来讲很有兴趣』的意思曲解了好吗?
「呜……!」
看吧,云雀都露出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僵住讲不出话来了。
毕竟被人抹黑说是喜欢我嘛。
从脚步声可以听得出来,那三人这次是真的开开心心逃走之后……
「……」
云雀用泪汪汪的眼睛有点像在瞪人似地朝我窥视过来,默默无语。
简单讲就是这位记者小姐在要求我发表些什么意见。
既然如此——
「那几个家伙似乎误解了什么事情,不过我非常清楚今天这个是采访。不管别人讲什么我都不会做出奇怪的误会,你放心吧。」
我向她郑重表明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立场。
结果云雀她……
「……」
默默转身背对我。
然后小跑步——打算离开阳台。
看来我好像选错了发言选项的样子。不过……
(这下总算探访结束啦。)
被解放的我将背靠到墙上,眺望渐渐日落的千叶海面并叹了一口气。
……啪哩啪哩啪哩。这时我听到云雀大概是从连帽T恤的口袋中拿出极细Pocky抓起好几根一起吃的声音,而稍微窥探阳台远处——
看到云雀头也不回地穿过自动门,离开阳台走进AEON主馆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