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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不可知子弹 2弹 编辑人金次

到了礼拜一,云雀虽然有出席义大利文的课——

但是她好像变得有点在避开我了。而且态度明显到连班上其他女生们都在担心『是不是捉弄过头了?』的地步。

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美女愿意主动避开,对我来说是好事一件。

或许是云雀内心决定不要把我加入她的采访人际网中了吧,毕竟我的确不是会把反武侦制度方面的内部情报提供给她的类型嘛。

其实比起云雀,我现在更在意的是可鹉韦。

在云雀对我进行采访的过程中,那家伙一直没有现身。

这次的作战虽然一波三折——但至少我应该已经让云雀不会去找可鹉韦采访了才对。不过……

(不晓得可鹉韦现在是怎么想的?)

于是放学后,我在男厕问了不知火能不能帮忙去试探一下。结果……

「就算我去问,他大概也不会跟我讲真心话吧……可鹉韦虽然个性基本上很和善,但是有根据自己是不是中意某个人来决定是否要信任对方的倾向。而我和他之间只是工作上的关系,所以我想我应该没有被他中意到信任的程度。」

唉呀……毕竟不知火是个很公事公办的男人,不太会跟别人深入交流嘛。

虽然这就是和不知火相处时比较轻松的部分,然而同时也代表他没办法帮忙打听真心话的意思。

「可鹉韦他——之前说过关于云雀的事情会交给我。但不知道实际上是如何?」

「我觉得那就要看他对你中意到什么程度,也就是那个友好度会决定他的行动。毕竟可鹉韦好像很尊敬你的样子,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不知火是这么说,可是像我这种人真的会被别人中意或尊敬吗?我实在没有自信。

「和云雀交流过之后,我对所谓的『记者』稍微改观了。就算现在我已经留下难以被断定为杀人共犯的事实,但我还是想要保证可鹉韦不会动手的确实证据。」

就在我回想起可鹉韦上次那恐怖的眼神而感到不安的时候……

「我想你直接去问他本人是最好的方法。可鹉韦现在肯定还留在学校,因为他被邀去参加英文派对了。」

「什么英文派对?」

「就是用英文交谈的派对,练习英文会话的同时可以促进交流。听说在这间学校是很流行的活动喔。」

真不愧是外语高中,居然还有那样的活动。跟武侦高中的恶习——武侦锅派对简直有天壤之别啊。

「你也去参加看看怎么样?顺便邀云雀同学一起去。」

「你该庆幸这里不是之前的学校,不知火。在这里开枪会被人嫌吵,我这次就放过你。」

「我是想说你和云雀同学今天感觉好像在吵架嘛。不过我知道,那是你最拿手的技巧对吧?透过先吵一次架再和好的方式,让女生会喜欢上自己……痛痛痛痛。」

我用力踩了一下不知火的脚……同时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可鹉韦。然后……

「我有些话要跟你讲。让我想想……就到图书馆来吧。」

决定不是我去找对方,而是把对方叫出来了。

毕竟像派对这种现充空间,对于被之前学校的教务科认定为『交流能力有待加强』的我来说——根本是最难以进入的『驱金结界』啊。

在黄昏的校园中,穿过一片精心整理过的西洋式庭园后——就能看到一栋玻璃外墙的巨大图书馆,上面还很自豪地镶着一块『二〇〇九年度 优良设计奖得奖设施』的牌子。

然而这栋图书馆对我而言根本是差劲设计奖,外型看起来就像一艘太空船。

之前为了把绯绯色金送回近地轨道而搭乘亚特兰提斯号时留下的心灵创伤顿时涌现,让我不禁感到胃痛起来……但我还是忍耐着拿出学生证IC卡感应,进入馆内。

这栋图书馆因为对于学生人数建得过于巨大,所以里面人口密度总是很低。不但可以躲藏的地方很多,书本也能形成好几层的隔音墙——因此我从以前就注意到这里很适合拿来跟人密会、密谈了。

而可鹉韦他……一如刚才在电话所说……

就坐在陈列葡萄牙原文书的角落深处的一张小桌子边。

穿着白色立领学生服的他,正专心用掌上型电脑『卡卡卡』地不知道在打什么文件。

一旁还有好几本洋文书,以及日文的相似语辞典……?大概是在打信件之类的东西吧。

另外还可以看到一袋也许是他很喜欢吃的糖炒栗子。毕竟这栋图书馆没有禁止饮食,吃吃零嘴或喝喝咖啡的程度是被允许的。

不过从剥开的栗子壳数量来看……可鹉韦似乎从我约他见面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至于那个什么英文派对,他大概中途就离开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氛围也太阴沉了吧,讯问员先生。都彻底融入这个寂静的场所了。

明明是个脸蛋宛如偶像明星的美少年,未免太糟蹋啦。

「虽然我也是个喜欢窝在室内的人所以没什么资格讲你,但你在这种阴暗的地方做什么啊?」

注意到我接近后,可鹉韦他——动作有点慌张地把电脑关起来了。

「没做什么啦。啊,请稍微等一下。我降到一档……呃,太急了我也降不下去啊……」

……难道他是在打交给零课的报告书吗?

虽然我一时这么想,但他应该八成是在打私人文件吧。毕竟零课的工作全部都是机密,不可能在这种场所打什么文件的。也就是说……他该不会是在看什么色情网站吧。真是有够阴沉的。等等抓到机会就让我确认一下吧,尚波。

我把可鹉韦放在对面座位的保罗·史密斯包包擅自移到地上并坐下来后……

「……我要找你讲的——是关于记者的事情。那边我应该已经算搞定了。」

因为四周完全没有别人,于是我开门见山就进入了主题。

「这样啊。」

「所以说,你可别去关照对方。」

「我明白了。不过今后如果那女的还来探查我的底细——我就会立刻遵照规则行事喔。」

「我就是已经叮咛过她不要做那种事了。我认为应该有达成某种意义上的谈判交易才对。总之你别擅自做出行动,知道了吗?」

「了解。」

唉呀……他居然了解了。

这下要讲的话都讲完啦。

不过他刚才视线有稍微别开,我实在不太放心他是不是真的了解了。话说,他甚至还流露出一种『远山学长能不能快点离开啊』的感觉。

他似乎在隐瞒我什么事情。搞不好——是打算瞒着我对云雀出手也说不定。

我想我还是稍微跟他聊聊天,观察一下好了。反正也许能顺便让不知火所谓的『友好度』提升一点嘛。

「你那些是在读什么?」

我说着,指了一下桌上的洋文书后……

「封面上不就有写了?」

「我看不懂。这是俄文吗?」

「对。虽然沙俄时代的东西也不错,但俄罗斯文学最精彩的果然还是十九世纪的作品。像社会主义写实主义的时代,甚至会让人有种除了萧洛霍夫以外没有别人的感受呢。」

可鹉韦说着对我笑了一下。他大概是个文学少年吧,讲到书本的话题就愿意跟我聊了。

「哦、哦哦,说得也是。我也很喜欢小笼包(注2 日文的「小笼包」音似「萧洛霍夫」。)。」

什么俄罗斯文学作品我根本一个字都没读过,但还是姑且附和他了。

「既然难得来到外语高中,要不要我推荐一些小说给远山学长?」

「不用,现在我光是念义大利文就很吃力了。」

「那在义大利文学中请问学长喜欢谁?像verismo(写实主义)或是neoreallsmo(新现实主义)之类的。」

「呃?布冯……」

虽然我很快就要到义大利去留学了,但讲到义大利人我顶多也只想得到足球选手而已啊。还有墨索里尼。

「有这个作家吗?远山学长喜欢的还真冷门。」

「是、是啊。另外最近还有托蒂跟德尔·皮耶罗之类的。哈哈哈。」

「——小说真的很棒对吧。那是可以和过去的天才们对话的珍贵工具。」

总觉得好像见识到彼此知性等级上的差距,让我心理压力很大啊。

既然你那么想跟天才聊天,要不要我帮你去把夏洛克或是梅露爱特之类的叫来?跟那些家伙讲话可是会让人变得很不爽喔?

「……栗子分我吃一点。」

缺金的金次奉行的生存策略就是只要身边有得吃就吃。

于是我回避难懂话题的同时,顺便抢了可鹉韦的糖炒栗子来吃。

话说这家伙,好像总是在吃栗子。难道他跟莎拉一样是素食主义者吗?不对,他上次有跟狮堂要求请吃烤肉,所以应该不是。

「是可以啦。不过要是剥到一个壳里有六颗的时候请告诉我喔。」

「什么六颗。有两、三颗的我还看过,怎么可能会有六颗?」

「肯定会有的,我相信。」

「你这人还真怪。话说回来……害你中途离开派对,真是抱歉啦。」

「不,那种活动我打从一开始就没出席啦。我放学之后一直都在这里。」

你一直都待在这种感觉没人的场所啊?

在其他人热热闹闹参加派对的时候。

可鹉韦他……看来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的样子。是司那夫金2号呢。

「你不是受到女生邀请吗?真是个坏男人啊。」

在武侦高中时面对晚辈爱装成熟的习惯还改不过来的我对他这样说道后——

「在这里的人知道我什么事?像那个来邀请我的女生,也只是同班但根本没讲过话的对象啊。」

「人家应该是喜欢上你的长相之类的吧?毕竟跟脸蛋分数贫乏的我不一样,你是个美少年嘛。」

「无聊。我才不想跟什么女生扯上关系。」

「这意见我也100%认同。」

「我从来没有和女生一起相处过的经验,今后也没那种打算。那样只会害对方变得不幸而已。」

「我们颇合得来嘛。我也不想跟什么女生相处。虽然我跟你相反,是只要跟女生在一起我自己就老是会变得不幸就是了。」

世界上讨厌女性的人其实意外地多呢。

「不过……办活动如果不去露个脸,会被朋友起疑喔?」

「什么朋友,我才没有那种对象。」

「……噗……哦,这样啊。」

糟糕,我不小心笑出来啦。

哦~孤零零的可鹉韦同学。我开始对他有种亲近感了呢。

大概是我忽然表现得像个温柔大哥哥的关系……可鹉韦露出有点害臊的表情……

「我是故意不交朋友的。毕竟身为一个公安,要是亲近的人被抓为人质就不好了。」

然后对我如此强调起来。

但他脸颊还是有些泛红。

果然是没有朋友啊。

像梅露爱特也是这样,脑子好的家伙总是容易在一般人群中遭到孤立呢。

「我就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那、那请问远山学长有吗?朋友。」

「我?我的朋友……朋友……朋友……呃~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靠这种基准来决定的啦。」

这次换成我脸红起来,让鹉韦窃笑了一下。有够火大。

不过……

可鹉韦笑得可爱,看起来不像是计画接下来要把云雀——要把一个人杀掉的表情。在这点上,我稍微放心点了。

虽然对话有点像在互呛,但还算是开玩笑的范围内。可以感觉得出来可鹉韦对我的友好度有所提升,云雀的安全性也同时增加了。

「远山学长果然还是很适合到我们零课来啊。毕竟像家族、情人、朋友这类的对象比较少的人,被对手抓到人质的风险也比较低。」

「啰嗦。」

我把剥开的栗子壳一弹,击中可鹉韦的额头。结果……

「痛……呃,请问远山学长应该是右撇子吧?」

可鹉韦忽然瞄了一下我的手,露出有点起疑的眼神。

……他忽然是怎么啦?

「右撇子?哦哦,是啊。」

「可是你刚才是用左手弹栗子壳,剥壳的时候也是用左手指甲剥的。」

嗯……好像的确是这样。

虽然没有到需要去在意的程度,不过我最近偶尔会感到右手些微麻痹。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让我在无意间使用了左手吧。

「请问我可以问一下你过去的病历吗?家族中有没有人罹患过脑栓塞、脑中风?」

……呜……!

(——对卒——)

听到脑中风,这个词立刻浮现我的脑海。

「那跟左右手有什么关系?」

「因为脑部病变的征兆之中,有包含一项是手指麻痹。」

「……你想太多了。我没有那种病历。」

我情急之下撒了个谎。

关于对卒的事情——我最好别对任何人说。

毕竟难以预料情报会从何处被泄漏出去,传到敌对人物的耳中。

更何况这不是像感冒或蛀牙之类的程度,而是在与伊藤茉斩交战的时候造成我老爸失手的原因,是攸关性命的疾病。

「恕我失礼了。我只是因为之前和学长『打架』的时候,学长在正常来想应该使用右手的局面却很不自然地使用了左手,让我有点在意而已。」

可鹉韦仿佛是在进行确认似的,讲得有点继续追问的感觉。我看我还是装成没兴趣的样子,试着改变话题吧。

「亏你能记得那么清楚,真是了不起的记忆力。」

「因为我刚刚在脑中重现了当时的情景。幸亏我没能从二挡降下来。」

——原来可鹉求可以把自己看过的东西像是重看一次般回想起来啊。

不过从他刚才的发言中判断,想这么做似乎需要什么条件的样子。

我就当作是改变话题,顺便问问看他那方面的关键字吧。

「……话说,你讲的一档、二档到底是什么?」

可鹉韦的能力在一部分上跟爆发模式很相似。

因此从之前就有点在意的我如此询问后……

可鹉韦大概是为了确认图书馆内没有别人,稍微露出竖耳倾听的表情。

接着……

「请问你没有好好去调查过我的事情吗?学长就算是E级也好歹是个武侦,至少也要仔细调查一下周围人的资料嘛。你这样要是又跟我打架,可是会很吃亏喔?」

或许是在零课中这样的观念很理所当然的关系,他有点皱起了眉头。

「我一点都不想,也不会再跟你打第二次架了。反正我的肚皮也已经没空间给你用手指画图啦。」

「真是的……居然那么轻易就信任别人,还真是个老好人呢。既然这样……就分享一下我的情报吧。这要延续刚才关于大脑的话题,可以吗?不过这次要讲的是我的大脑,听起来会有点不舒服喔。」

要是我过度避讳讲大脑的话题搞不好反而会让对方起疑,于是我点头同意了。

「没差,你就讲吧。反正听了不舒服的题材,我这边库存也很多。」

像是爆发模式啦,还有克罗梅德尔之类的。

「……我其实有六个大脑。」

噢……

来啦,超自然话题。

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虽然在物理上是只有一颗,不过大脑新皮质形成的神经纤维网有六层互相重叠。是天生的。」

我以前在某本书上有读过,人类的大脑新皮质——有上百亿的神经细胞,其中一部分会形成交流信号的网路。

大致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电子电路网盖在球形的大脑上面……而可鹉韦的大脑上有六块那样的电路网叠在一起的意思吗?

「呃……所以你有多重人格吗?」

「那应该是远山学长的状况比较接近吧?我不是那样。详细我等一下会再说明,不过我到四档为止都和一档一样,不会有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异常现象。」

……在这点上我稍微放心一点啦。虽然感觉他好像有点在讲我坏话就是了。

「我是透过第一个脑在控制其他五个脑。平常都会让它们沉睡,根据状况需要再连结——也就是唤醒。使用两个脑的时候称为二档,三个脑称为三档。然后四、五、六档依序升档上去。」

升档,降档……原来可鹉韦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称呼上听起来很像手排车,不过机制上真要讲起来应该比较像是电脑的多核心处理器。不是透过把积体电路制造得更细致来提升性能,而是直接搭载两颗或四颗CPU核心来超越极限——这种想法要说粗暴的确是很粗暴,不过在效能表现上确实会有飞跃性的提升。

简单来讲就是『乘能力者·六倍』的意思,不过和提高神经传导物质分泌量的爆发模式是乍看相似却完全不同的东西。跟一颗大脑的性能就高到无与伦比的夏洛克或梅露爱特也不同。世界上还真是各式各样的家伙都有呢。但话说回来……

「……那你和我『打架』的时候是升到几档?」

「二档。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我小看学长的关系喔。」

——果然。

即便是搭载了六颗CPU,扮演主机板角色的脑髓还是只有一个。

可鹉韦所谓的『连结』能力肯定会伴随某种程度上的勉强。

所以他当时才没有随随便便让自己提升到六档。

而仿佛是看穿我心中这些猜想似地——

「到二档为止并不会造成多大的负担,不过再上去就有危险了。三、四档没办法长时间维持,同时也有大脑疲劳造成无法行动的风险。五档即便是短暂时间也很危险,像我的状况是会引起脑缺血发作而昏倒。到六档……就必须抱着送命的觉悟了。」

「……我的状况?」

听到我注意到这个讲法后……

可鹉韦他——有点难过地沉下视线。

「有先天性复脑神经皮质的人,另外还有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

可鹉韦也许是为了保险起见,又闭上嘴巴注意周围的气息。

图书馆中依旧没有其他人。

因为可鹉韦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所以我也确认了这件事情。

我和他的这场聊天,本来是为了确保云雀的生命安全才开始的。不过……

原本的目的才刚达成,紧接着又好像要冒出什么出乎我预料的劲爆话题了。我总有这样的预感。

「……远山学长很强,而且也是个有趣的人。因此我希望可以跟你好好相处。但这件事要是让你知道……你恐怕就再也不会想跟我讲话了。然而,我还是有义务要告诉远山学长。想必……不,肯定。」

义务……?

「……要不要讲都交给你决定吧。」

听到我这么表示后……

「我应该还没告诉学长我的姓氏吧?」

这么说来也对。

而且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可鹉韦』是他下面的名字。

我本来顶多觉得或许因为他是公安相关人物所以要隐瞒自己的全名……但难道其实背后藏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吗?

我不禁疑惑歪头……

然后现场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后——

「伊藤。我的全名叫伊藤可鹉韦。」

可鹉韦如此报上自己的名字。

——伊藤——

他接着用微微发抖的声音对我说道:

「把远山学长的父亲——远山金叉击毙的人……伊藤茉斩,是我的姊姊。」

这下……

我搞懂了。

妖刕说过,可鹉韦在追查茉斩。

而且不是因为公安命令,而是他自愿的。

原来——

「我是为了杀掉姊姊,才进入公安零课的。」

是这么一回事啊。

——伊藤茉斩,是个充满谜团的人物。

除了是个日本人,然后是个战斗能力高到惊人的国际恐怖分子以外,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其他情报。就连对方是男是女,我也是听到可鹉韦的证词才第一次知道。

看来老爸好巧不巧地,一如他自己的发言——『女人可以轻易杀掉我们HSS』的字面内容,真的是被女人干掉的。

「……关于茉斩的事情,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被我这么催促后,微微沉下眼皮的可鹉韦接着——

「我几乎没有关于姊姊的记忆。顶多只隐约记得,她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不可思议的魅力……?」

「有点像神一样。而实际上,幼年时期的我的确以为姊姊就是神。」

像神一样……吗?

虽然是有点含糊难以捉摸的表现,但至少可以感受得出来对方绝非等闲之辈。

可鹉韦接着指了一下自己的头部……

「我想那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多重脑的力量。我的家族在很低的机率下会生出能够随时保持六档状态还继续生存的人物。而那样的人物会被族人视为活神明,从小在类似神社的设施中生活。我的姊姊也是那样的人物,受到族人们崇敬。」

虽然我不清楚他在讲的是什么地方的事情,不过……类似的风俗其实不仅限于日本,世界各国都会有。毕竟头脑或身体方面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有时候感觉真的就像神一样。

「而那种人物的兄弟——就会被取名为『可鹉韦』。透过故意把意思为『神』的这个词取为名字,在遇到有外敌或恶灵来夺取活神明时可以当成欺瞒用的诱饵。换言之,我是为了保护茉斩,生来就被规定要当替身的弟弟。」

扮演假神明、受规定要保护姊姊的可鹉韦……

如今却要去杀掉真正的神,也就是亲姊姊茉斩是吗?

简直就像神话世界中描述的壮烈宿命啊。

「从前活神明应该一辈子都会被藏在神社中……然而到现代就没办法这么做了。据说姊姊超越人智的能力因此被世人知道,结果遭到公安零课带走。我和茉斩就是在那时候别离的。当时姊姊还在读国中,只有十三岁。」

……太夸张啦。

照现在的内部规定,征召人才的解禁年龄似乎要等高中二年级的课程结束。光这样其实就已经够过分了——但从前的零课原来在收集人才时比现在更乱来啊。

而可鹉韦的讲法感觉他是听别人描述的,可见他和茉斩应该是年纪有一段差距的姊弟。

我老爸是在十一年前殉职。既然当时茉斩就已经当过零课成员,那她年龄少说也比可鹉韦大个十岁。换句话说,茉斩的年龄是二十五岁以上。

「在公安零课中有一种阶级区分制度称为『式』,大致上按照一个人的强度进行分配。那有点像是球员背号,从一式到九十九式。其中个位数号码的人会被赋予远超越现行法律的超法规权限。茉斩和远山金叉交战时,是四式。」

茉斩她……是以公安零课成员的身分击败老爸的啊?

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现在零课被迫屈服在检察局的门下,不过公安零课和我老爸所属的武装检察局一直以来都是敌对关系。

认为恶人应当逮捕起来接受公正审判的武装检察官,以及主张恶人应该全部歼灭的公安零课,两者之间的对立相当激烈。据说直到后冷战时代为止,双方在社会暗处总是不断上演以血浴血的争斗。

「茉斩似乎是对于武装检察官逮捕的凶恶罪犯在法庭上没有遭判死刑,有时甚至会被判无罪的事情感到愤怒的样子。换句话说……茉斩有和远山金叉对立的理由。」

我老爸他……虽然身为武装检察官被赋予『杀人许可证』,却从来没有杀死过任何一名罪犯。制裁是法官的工作,不是检察官——在这样的主张之下,他始终都以逮捕为前提奋战。

也许就是在那样的过程中,有过什么违背茉斩理想的行动吧。

「即便立场不同,远山金叉在零课中依然是受到尊敬与推崇的人物。而自从杀害他之后,茉斩的资质便开始遭到公安委员会的质疑。最后调查结果指出,茉斩的个性相当理想主义,国家观也极为排外,具有『只要判断对日本有益,即便是没有杀害必要的敌人也会杀害』的缺陷。这应该是受到茉斩的生长环境以及在零课中主要负责对外防谍工作的影响——我看报告书上是这么写的。」

因为从小被当成神明的缘故,对于杀死恶人不抱任何犹豫……

而且在主要任务是猎捕外国间谍的影响下,外交思想也偏向孤立主义的意思吗?

「即便如此,茉斩依然没有遭到零课除名。因为她拥有出类拔萃的战斗能力。不过她还是渐渐开始被转派为辅助支援其他成员的工作。而就在迟迟无法站上第一线的茉斩心中积郁到极点的时候——政权轮替了。」

……政权轮替。事业分摊政策下的零课解散。

「新上任的政权别说是对零课的理念了,甚至连存在本身都不愿认同。特别是茉斩还被视为危险人物,首先就被列入排除名单中了。」

「排除……?」

「就是藉由凭空捏造的叛国罪打算将她杀害。当时是八式与九式被派遣去对付茉斩。」

——也就是派杀手去干掉茉斩的意思。

然而茉斩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可见是杀手反被击败了吧。

茉斩她……抱着为了日本的理念拚上性命战斗,最后却被自己尽心奉献的日本盯上性命。

对于茉斩来说,想必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吧。

「……后来是原本这种程度的事情不会出马的二式挺身出面,据说才一时解决了问题。然而最后还是没能杀害目标——让茉斩暂时远离了日本。关于她的下落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不过似乎是在中国、俄罗斯与中亚地区等地方活动的样子。」

「或许问这种问题很多余,不过她到底在做什么?」

「对于透过法律无法制裁的恶人,她开始亲手制裁了。刚开始的行动还没什么规律——然而到了最近,她的活动似乎有受到什么背后援助的样子。有征兆显示某个组织在背地指挥包含茉斩在内的超人级国际恐怖分子们。这是除了零课以外,各国政府机关也渐渐开始注意到的动向。」

看来茉斩如今……对我来说已经不只是杀父仇人而已了。

身为一名武侦,我同样不能放过她。

就在我这么想着,不禁皱起眉头的时候……

可鹉韦仿佛在表示『请等一下』似的,微微把手掌伸出来。

「茉斩请交给我来杀。」

而他的眼神——

「只靠你办不到吧。」

「刚好相反。如果不是我,就办不到。」

……是指抱着送命觉悟的眼神。

然后从他刚才的发言可以知道。

能够对抗六档之神的,只有六档之神。可鹉韦是这么认为的。

「……你打算跟茉斩用同等的能力战斗对吧?也就是让自己连结到六档。但你刚才不是也说过了,连结到六档可是会死的。」

「远山学长,你这是明知故问吧?我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啊。家族中产生的恶人,就应该由家族讨伐。这是我们族人的规定。」

这感觉……简直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啊。

毕竟我小时候也有过一段崇拜大哥的时期,因此很能感同身受。

大哥总是比我优秀,总会走在我的前方。

他是在我之上的存在,这想法是一种绝对的信赖。

也正因为如此——当那样的兄姊误入歧途的时候,就会认为应该由自己挺身阻止。

这或许是只有身为弟弟或妹妹才会有的情感吧。甚至会让人感受到某种像宿命或命运之类的东西。

然而,和兄姊交手必定伴随危险。哥哥或姊姊通常都比弟弟或妹妹强大。因为身上继承了相同的血脉,活过的人生又肯定比较长。

像我虽然在台场外海的那场对决中自以为赢过了大哥……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当时的大哥还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还没有变成加纳。

我虽然那时候击败了大哥,但从来没赢过加奈。

上次在乃木坂联手战斗的时候我就感受到,加奈是远比现在的我还要高位的存在。

光是相差三岁的兄弟就有如此大的实力差距了,面对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姊姊,可鹉韦就算拚上性命使用到六档……胜算依然渺茫。

……我实在没办法放着不管。

或许这样又会被取笑是老好人,但身为一名年长的男人,我不能放任可鹉韦——放任一名少年单独去送死。

不过……深刻的话题看来也只能讲到这边了。

原本空荡荡的图书馆中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大概是英文派对结束后,有人来归还参考书籍吧。很难讲会不会有人跑到我们这附近来。

虽然感觉有点像谈话被中断,但或许这样也好。

毕竟我觉得这话题最好稍微思考过之后再讨论,而且内容上有些敏感,搞不好我和可鹉韦都会忍不住越讲越激动。要是我现在不小心让友好度下降,这下又会换成云雀有危险。

「……人变多了呢。」

可鹉韦大概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如此小声呢喃。

「已经快到闭馆时间了,现在进来的那些人应该也很快就会离开啦。不过……我看我们还是谈到这边吧。你借来的这些书也要拿去归还才行啊。」

「说得也对。」

「我也会帮你把书放回原本的书架啦。但是刚才吃过栗子喉咙有点渴,先喝个罐装咖啡之类的再说吧。我要喝翡翠山咖啡……」

你要喝什么,我顺便买来——就在我准备这样问的时候,前一所学校的恶习又让我顿了一下。毕竟在武侦高中如果自愿帮晚辈跑腿,会因为破坏上下关系什么的理由被老师骂啊。

因此……

「我们来猜拳,输的人去买。」

我这样提议后……

「在我们零课是不猜拳的。因为有很多人可以靠手指肌肉的动作看穿对方要出什么,所以我们从以前都是用掷硬币来决定。」

居然被这样出乎预料的理由拒绝了。

可鹉韦接着就从胸前口袋掏出一枚硬币,可是……那不是日本的硬币,而是美国的五十美分硬币。真爱装模作样。

而我还来不及吐槽,可鹉韦就——叮……啪!

把五十美分硬币弹起来盖到他手背上了。

「这个靠动态视力也能看穿不是吗?」

「但是靠凌驾对手视觉的手技欺瞒对方也不是不可能喔。顺道一提,我目前九连胜。」

「那我猜正面。」

连五十美分的硬币究竟哪一面是正面都不知道的我随便乱猜后……

「咦!我是故意想让你以为是背面的说。真不愧是远山学长,的确是正面。那我去买咖啡啰。」

可鹉韦一脸敬佩地打开手,亮出硬币上有J·F·甘乃迪那一面。

哦~原来那边是正面啊。

虽然因为伊藤茉斩的话题让我差点忘记了,不过关于云雀的事情——

只要她不去调查可鹉韦,应该就没问题才对。

云雀自从上次采访的最后我选错对话选项以来,就忽然对我变得疏远了。感觉也不会再对我提出采访要求的样子。

而且为了还清在南场叶戈尔的那件事中欠下的人情,她也有跟我约定好不会再来问我关于照片的事,也不会像谍报员一样去调查或采访可鹉韦。我想云雀应该会遵守约定。透过上次的交流,我知道她不是会撒谎的女人。虽然我还是姑且会追踪注意她就是了。

然后……就在我按照分类编号整理桌上那堆连到底是什么语言都看不懂的小说时,我不经意注意到可鹉韦的那台掌上型电脑。

他或许是因为有我在看着所以才放着没拿走,但看来他刚才在打的文件——果然不是什么必须随身携带的机密情报。

那么究竟又是什么?我不禁感到好奇起来了。从刚才一见面的发言判断,可鹉韦是用上第二个脑袋在打那份东西。而且我一来他就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电脑关起来了。实在可疑。

(我就稍微调查一下吧。)

刚才因为没去调查过可鹉韦的情报而被质疑武侦资质的我,决定遵循武侦宪章第六条……独立行动调查可鹉韦的电脑。

那台小电脑目前是处于待命模式,插有一张micro SD卡。这里面存有什么资料吗?于是我把记忆卡插到自己的手机上复制内容一看……

搞什么?只是普通的文件档嘛。

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文件,但按照可鹉韦的个性,他肯定用了一堆像ubiquitous啦、consensus啦、second opinion之类自以为很高竿的外来语词汇。我等会再把它编辑成浅显易懂的表现方式给他看,吓他一跳好啦。

我接着把micro SD卡插回电脑,并且把电脑不偏不倚地放回原本的位置——等了一段时间后……

「我买了黑咖啡来,请问可以吗?」

「没问题。」

回到座位的可鹉韦把罐装咖啡递给我,看起来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行动。而且对于知道了茉斩的事情之后依然没有对可鹉韦改变态度的我,不知道该说是再度感到尊敬还是怎样……露出了一脸彻底亲近我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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