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Laforet准备迎接拍卖时期前的清扫休馆日这天,远山武侦事务所为了庆祝武侦包热卖而举办了一场恳亲会。
舒适的初夏天空下──我们来到的是日暮里南公园。
也就是我和中空知遭武侦高中退学处分而不知所措时,决意创业的地方。
「人生真是有山又有谷。中空知,还好你这时候没死在这里啊。」
「是的……社长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为了不要因为生意太顺利而忘记初衷,我和中空知才会故意选在这个地点的。
就在华生把塑胶垫铺到草地广场上,中空知也像上次一样把装料理来的便当盒与保鲜盒拿出来排好的时候……因为今天我们邀请了不少人来参加,所以……
「对了,中空知,趁大家还没来之前这个先给你。员工奖金。」
收下信封的中空知打开一瞧,差点当场昏过去,被华生赶紧撑住背后──
「请、请、请请!请问我真的可以收下吗?这这这、这么多钱。」
「你的公司在人事费用上会不会放的比率太高了一点?」
中空知全身不断颤抖,看到信封厚度的华生则是瞥眼看向我如此说道。
「没关系,比率就是要高一点。我们公司的方针就是获利要分配给员工。再说,公司能赚到这么多钱也是多亏中空知勤奋贡献啊。」
「可是一开始说要做包子的是远山社长,决定要进驻Laforet也是社长。所以这些钱应该给社长当董事报酬──」
「不,这间公司能够有现在,都要归功于你毫不抱怨地一路追随我。在这点上我绝不让步。」
被中空知称赞而变得害臊的我用力把脸别开,一屁股坐到塑胶垫上。
「远山也真傲娇啊。唉呀,以税务观点来看,我也认为与其要被政府徵收高额的法人所得税,不如给中空知收下确实比较有利啦。」
听到华生如此帮我讲话,中空知似乎才总算愿意把这笔暑期奖金收下了。只要有那笔钱,她应该也付得起她母亲接下来好几年分的医药费用吧。
另外刚才华生也有提到,公司应该要在被徵收税金之前拨算好必要经费。
换句话说,在武侦业务上会用到的武器弹药也要趁现在买好──因此我已经有透过网路购买了经常会不够用的武侦弹。而且不是中国制的便宜货,而是日本企业──京菱武装的闪光弹、音响弹、烧夷弹等等。在与外国产品的价格竞争下,日本制产品现在价格也压得很低,也多亏如此让我补充了相当数量的子弹。另外我也有向东京、华盛顿来来去去的平贺同学购买了纤维弹与气囊弹。即使现在几乎都在做食品贩卖,本公司依然随时欢迎武侦方面的委托工作啊。虽然目前接过的只有小爱和菊代的两件委托就是了。
「华生也谢谢啦,其实我很想要也发奖金给你。」
「不用啦。在创新企业的成功上有所贡献的事情,已经让我受到老家称赞了。表参道的治安似乎也改善了不少的样子喔。」
华生害臊地笑著,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受到邀请的理子和丽莎来了。不过白雪似乎因为受到亚莉亚什么委托所以正在出差中,这次没办法出席的样子。
「呀喝~!TBJ现在很热门嘛!我要开动啰~!话说话说~小克呢?」
理子一到场就抓起饭团开始大快朵颐,不过……呃……难道连乔装高手的理子也还没看穿吗……?我的克罗梅德尔变装简直真的是天赋之才了啊……
「主人,中空知大人,您们好。呵呵,毕竟克罗梅德尔小姐个性害羞,或许今天是请假没来吧。还是说,其实已经到场了呢?」
丽莎轻轻摊开裙襬,用人鱼坐的姿势坐下来,并笑咪咪地看向我。你这家伙,或许是因为自己知道真相而很开心,但少在那边给我讲这么危险的发言啊。小心我把你的白屁股打到变红喔?
……除了白雪以外,还有一位很可惜没有到场的人物。我有透过可鹉韦邀请过之前指导我们做包子的滩──但后来却收到可鹉韦回讯说『滩先生好像不去的样子』。
「呀哈~!理子也要吃这个~!理子就是为了这个,今天早上什么都没吃呢~」
「理子我说你啊,稍微考虑一下别人行不行──喂!别抢我的起司竹轮!」
如此这般,正当大家──或者应该说主要是爱参加宴会的理子开心玩闹的时候……
「远山,恭喜你。万有引力、青霉素、相对论,世界历史上有过许多教人惊讶的发现,看来今年要多添一笔了。那就是发现你似乎很有生意才华呀。」
受我邀请的贞德随著搞不清楚是褒还是贬的招呼声现身了。
其实我前几天──有委托这位贞德帮我调查一下,跟阿久津通电话的『Houjyouinsensei』究竟是何许人物。用公司的名义。
「上次真是谢谢你啦。其实那时候,我被阿久津摆了一道……」
留下在塑胶垫上开始跳起AKB舞蹈的理子以及愉快围绕著她的其他人……我从保冷箱拿出白熊冰淇淋给贞德,并走到稍远的一棵树下听她报告调查结果。
不过因为贞德身上会飘出柑橘类的女生气味,所以我还是跟她保持一点距离──
「然后呢,你有查到吗?只靠『名字』这点情报,应该让你查得很辛苦吧?」
「不要因为我还是学生就小看情报科的能力。我已经查到对方是什么人物了。首先,『Houjyouinsensei』这个词可以分成两部分,就是『Houjyouin』和『sensei』。而会被人称呼为『老师(sensei)』的职业并不多,有教师、医生、、作家以及──政治家。」
听到贞德刻意强调最后的『政治家』,我不禁稍微皱起眉头。
「在日本,通常会在『老师』这个敬称前加上对方的姓氏。我向武侦厅提出申请,根据职业排序搜寻……毕竟这姓氏很少见,最后搜寻到的日本人名只有一个。就是前参议院议员──中间党的宝城院良司(Houjyouin Ryouji)。」
中间党──我听到这党名,顿时露出『真的假的啊』的表情。
日本的中间党跟国外同名的自由主义政党毫无关系,甚至反而是个激烈的倾右政党。以「日本第一主义」、「全民武装」、「恢复徵兵制」等等──超级保守派的政策为党纲。年轻的党魁对于几乎会把人吓呆的种族歧视发言毫不忌讳,也有狂热的支持者因为仇恨言论遭到逮捕,堪称是个疯狂的组织。
因为是这样一个政党,当年饱受世人冷笑,最后沦落为泡沫政党之一……不过在二〇〇一年的参议院选举中,党魁曾经当选而获得一个席位。虽然之后就没再取得过议会席位,但毕竟是主张「全民武装」这种疯狂政策的政党,因此我们武侦至少都知道党名。
而原来当年当选的参议院议员,就叫宝城院吗?
「宝城院从乔治华盛顿大学毕业后,在祖父经营的贸易公司名义上担任华盛顿分公司的社长。后来在当时有交流的几名共和党议员的影响下,踏入了日本政界。是个熟知美国文化的人物。」
阿久津虽然给人的印象只是个生意人,感觉不是会跟政治扯上关系的类型。不过……
这下变得更可疑啦。又是警察,又是政治家的。
──阿久津,你在那样华丽的外表底下,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大型补习班──河井塾有专为在职学生举办的夜间模拟考可以参加。虽然单纯只是在教室中安安静静受考,然后把填好的答案纸投入讲台上的收件箱而已,不过模拟考就是模拟考。
而我预定今晚十点要去参加,因此TBJ打烊,回到北青山的总店后──我本来打算随便找家咖啡店临时抱个佛脚。可是……
跟我一起回到总店填写帐簿的中空知忽然小声「啊」了一下……
「──呃、那个、社长……在阿久津武侦事务所前,来了一辆原宿警察局的车子。」
因为接了菊代委托的我以前有指示过中空知『找机会试探调查阿久津与警察之间的关系』,于是她对我如此报告。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外面。」
「我听引擎声知道的。和前几天在街上看到的便衣警车是一样的声音。」
「引……引擎声?真亏你分辨得出来啊。」
「每辆车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对于听觉灵敏的中空知而言或许是这么一回事吧。不过话说回来──警察、吗。
毕竟武侦和警察合作的例子也不算少数,所以在一般观点来看这没什么不自然的地方。然而……
如今我已几乎可以确定阿久津与警察之间有挂勾,因此现在或许是个好机会。
「就来稍微调查看看吧。」
──我说著,拿出初次见面的时候阿久津给我的名片。
接著把中空知的立体声耳机插到手机上,并且和中空知各自把一边的耳机戴到耳朵上之后──拨电话给阿久津……稍微等了一下……在响到第五声时,对方接起来了。
「阿久津,我是远山。」
『──远山?好久不见。你的生意似乎经营得不错呢。』
通话另一头混杂有周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室外,而且是人很多的地方。
另外还有电车的声音,以及即将发车的响铃声。很近,应该是在车站月台上。
中空知这时用通信科的手势暗号比出『捕捉,听音中』的动作。
「是啊。关于那件事情,我们就尽释前嫌──在工作上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你今晚有空吗?」
『唉呦,真可惜。我现在因为工作的关系人在静冈呢。今天不会回去。』
静冈……吗。虽然车站广播听不太清楚,不过听起来确实很像是新干线的广播。
那也就是说,现在警车到她的事务所……是交给员工出面处理就可以的案件吗?
既然如此,我还是别贸然追问太多比较好,以免让对方起疑心。
毕竟电话都已经打了,不能再露出更多马脚。
「那么就延期吧。我改天再联络你。给我的伴手礼只要鳗鱼派就行了。」
『谁要买伴手礼给你啦。再见。』
通话就此挂断──确认这点后,中空知立刻对我说道:
「社长,对方虽然播放的手法很巧妙,不过那些车站声音是过去录音下来的东西。不是现在这个时刻的车站广播,而且回音的速度是冬季气温下的速度。」
从满是杂音的声响中听出这点的她,抬起变得有点精明的脸蛋。
……居然给我来这招啊。阿久津跟我隐瞒了自己的所在地。
而且明明只要跟我讲『今晚没空』就好的,却如此大费周章向我撒谎。
「──中空知,抱歉了,你今天可以临时加班吗?」
「是!」
「我们去调查阿久津。以可能需要进行窃听为前提,准备装备。」
中空知向我点头回应后,检查自己的防弹制服,并且从她的置物柜中拿出听音器材。不过看起来感觉她会忘记带枪的样子,于是……
「为了自卫,把枪带在身上。要装满子弹。」
「遵、遵命!」
在我提醒下,中空知用不太熟练的动作把柯尔特巨蟒收到水手服的后衣领底下,然后用她的黑长发遮住突起部分。这是武侦高中的女生偶尔会用的一种叫『衣领枪套』的收枪方式。
(……毕竟中空知在战斗方面是外行人。我还是别把她列入战力,让她只负责调查工作就好吧。)
阿久津虽然是谍报类武侦但好歹也是A级,而须坂也是足以在武侦高中担任教师的高手。
因此──万一演变成战斗,就必须靠我来撑了。
我如此想著,并穿上藏有八岐大蛇的防弹外套,然后……拨电话给GⅢ。这边倒是响不到一声就接起来了。
『Yo. Bro. What’s up?(嘿,老哥。最近如何?)』
「给我讲日文。你现在在哪?」
『嗯?在涩谷,跟部下们一起观光。哈哈,这里的车站前交叉路口无论在平面上还是立体上都呈现不对称,给人一种亚洲的美感。简直就是日本的时报广场啊。』
涩谷吗……那一带最近变成了观光景点,是外国旅客必到的场所。不过这样正好,从涩谷到表参道的路程只有一公里半而已。话说老弟啊,你总不会看著交叉路口就爆发了吧?哥哥我有点担心起来啦。
「……很抱歉要打扰你的享受时间。你们有没有带光曲折迷彩装过来?就是那个像藏身布一样、可以隐形的披风。」
『来度假怎么可能带那种东西啦──跟你开玩笑的。我有带两件。』
「少跟我开无聊的玩笑。那么你两件都借我一下。」
『能借的只有一件。另一件没办法从我身上的背部护具上拆下来,而且现在有点故障,偶尔会变得看起来像空间扭曲啊。』
……GⅢ,难道你是穿著那套像铠甲一样的护具在涩谷车站前逛街吗……?
要是在街上遇到,我还是装作跟他不是什么兄弟好了。
「那就把能用的那件借我。我会付租金。」
『免费借你啦。向吃饭都有问题的家伙收钱会害死人啊。』
华生也好,大门也好,每个家伙都跟我讲一样的话……!
「用不著担心。现在我公司的防身商品卖得很好,有的是钱。」
『老‧哥‧有‧钱?喂喂喂,讲那种不合体质的发言可是会起荨麻疹喔?要不要我拿过敏药给你?』
「小心我揍你!」
『好啦好啦知道啦。那一天租金五十美元怎样?』
呼……看来总算可以借得到东西了……话说,为什么只是跟弟弟讲个电话就要这么累啦?
后来没过多久,金女就穿著光曲折迷彩衣来到公司了。她一开始隐藏著身影打开店门,等我把头转过去才「哇!」一声把像雨衣的迷彩衣脱下来露出脸──结果害中空知当场被吓得脚软了。不过也多亏如此,让我省去了确认功能是否正常的麻烦。
「哥哥,你要发动攻击性作战吗?」
金女把不带电的状态下看起来就像一块镜面布的迷彩衣递给我,笑咪咪地如此询问。
「或许状况会变成那样,不过基本上是入侵作战。毕竟是基于委托的搜查行动,所以就算入侵目标设施也不算违法。有个叫阿久津的武侦跟警察似乎有挂勾──有故意恶化地区治安的嫌疑,所以我要去调查一下。」
「这样喔。咦?可是哥哥你现在是在卖防身道具对吧?要是抓了那个人结果让街上治安转好,哥哥就赚不到钱啰。这样不会很不合理吗?」
脑袋转得很快的金女睁大圆滚滚的眼睛对我这么说道。不过……
「金女,做人可不能老是只想著钱。如果是因为那些家伙做坏事让我赚钱,我心情也很不舒服。人家也常讲,『医生和武侦都最好闲著没事做』啊。」
我说著,把租金四千五百日圆交给金女,让她回涩谷去之后──和中空知两个人拿著重新带电的光曲折迷彩衣交谈起来。
「这东西好厉害呢。布料状的显示萤幕上,会显示出另一侧的景象……」
「是啊。话说……虽然我顺势只借了一件,不过这应该可以藏两个人吧。怎样?」
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像双人羽织一样前后靠在一起披上迷彩衣了。
毕竟中空知跌倒的时候多半都是往前跌倒,因此由我在前方,中空知站在后方,把迷彩衣从头上盖下来……看看镜子,虽然有些角度会露出一点鞋子──但应该可行。
然而我才刚这么想就发现,因为这状态就像两人合套一件雨衣而且盖住头……中、中空知的、女人气味……会闷在里面啊……!为什么在做之前我没想到!
数质数!──第一个质数是、2!但就在我数到这边时……
「社长,镜子上……会看到脚。不好意思,我稍微再往前一点。」
背、背上……!中、中空知、那两颗、松软的梦幻行星……!
(2……2……!)
我全身的注意力都擅自集中到背上,让质数就这样停在2了。
现在──拿著香菇录音笔的中空知感觉就像是从背后抱住我的姿势。
「好像……还看得到一点点。请问是不是要再稍微弯低一点?」
专注看著镜子的中空知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那两颗巨大奶球已经紧贴到我身上。虽然被她注意到我也很伤脑筋就是了。
「哦、哦哦。把身体稍微往前弯,迷彩衣的衣襬应该就能再往下降……」
不、不妙。嗅觉与触觉的两好球,打者远山陷入危机了。现在已经到爆发前的危险边缘,快盯著镜子,把注意力集中到视觉上……!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因为姿势变得像是我把中空知背在背上的缘故──她馥郁的黑色长发便轻柔地覆盖到我两侧脸颊上。百分之百天然材料的中空知红豆馅把我的头有如栗子包的栗子一样包覆起来。就这样──打者出局了──
我们两人弯著身体、披著光曲折迷彩衣,走出远山武侦事务所──
在云层降得很低的天空下,移动到阿久津武侦事务所前。
亮灯的房间有一楼几乎整层,以及三楼和最高楼各一间……的样子。
因为营业时间已经结束,正面出入口的自动门紧闭著。不过爆发模式的观察力让我发现,监视摄影机有一、二、三……总共六台。
(──这里不是单纯的大楼,简直就是一座要塞啊。)
留在柜台的一名女性武侦身旁,也能看到一把装弹鼓的粗犷连发霰弹枪──前锋型霰弹枪(Striker)架在桌边。
「有人在呢。会不会是因为刚才的电话让对方起疑,提高戒心了?」
「可能性是有,但如果是那样反而很奇怪。对方明明知道我们这边至少有两个人,现在却只有一个武侦留守。这状况真要讲起来……比较像是把公司的其他员工都支开了。」
──不管怎么说,正面突破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虽然也要看那把枪装的是什么类型的霰弹,不过要是让那女武侦发现有入侵者而拿枪乱开总是不太好。因此我们绕过车道,往地下停车场移动。
这边同样装有很多台监视器……但并没有警卫人员。于是我们一边注意状况,一边调查停车场中的一台TOYOTA MARK X。这应该就是刚才中空知听到声音的便衣警车。
「车内什么都没有呢。」
「车门上有指纹……照这大小,应该是个大块头的男性。」
正当我和中空知保持隐身如此窃声交谈的时候──
──又有一辆车子来到停车场。是小型卡车,佐川急便的ISUZU ELF。
一名佐川的业务员下车后,按了一下非接触式IC锁入口上的门铃。送来的东西是包在透明塑胶布中的洋酒型录。
我和中空知移动到那扇门旁……大约等了两分钟后……
「好,辛苦你了。」
须坂出来接应,打开入口用自己的背压住门板。
明明是不怎么重要的型录,却由副社长出面来收。看来她们果然把其他员工们都支开了。
在收件单上签名并抱住型录的须坂……瞥眼瞄著佐川的业务员回到车上,并转身走回室内。
趁门还没关上之前,我和中空知赶紧溜进走廊中。刚才我靠天花板上的监测器型号就已经知道,这里并没有防止带人连同入内的监测系统。
「……」
「……」
走远的须坂搭上电梯……我们则是留在地下一楼,确认电梯门旁的数位式楼层显示。最后停在三楼了。
我从迷彩衣底下观察四周,发现室内的警卫系统没有屋外那么森严。只有跟一般的大楼建筑相同程度。
「……虽然在详细捕捉范围之外,不过在三楼可以听到须坂武侦的声音。正在和一名男性交谈。」
中空知这时压低声量偷偷对我这么说道……她、她耳朵真强啊,居然连四层楼上方的声音都能听到吗?我就算在爆发模式下也办不到那种事情地说。
我们虽然从逃生梯轻易就上到了三楼,但再上去的楼层则是被门挡住,必须用钥匙才能开启。
居然不惜透过这种违反消防法的手段也要进行封锁,可见这里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大楼。
「中空知,听得到阿久津的声音吗?」
「不,始终没有捕捉到。」
「……须坂在哪里?」
「须坂武侦的声音──在楼梯出去的走廊右转,走到底的转角处再右转,数过去第三扇门内侧。从回音推测,那里应该是一间长宽六公尺左右的会议室。」
中空知的耳朵似乎可以比楼层平面图更详尽地掌握这栋大楼的构造。
「会议室虽然有隔音墙,不过还是可以断断续续捕捉到对话声。须坂武侦正在和警方关系人交谈中。另外还有一名男性,也在讲话。但不清楚是什么人物。」
我虽然也想知道对话内容是什么,但如果要中空知一字一句转告──三个人的对话也太难了。我必须接近到自己耳朵可以直接听到的距离才行。
「我想窃听对话。会议室隔壁有房间吗?」
「没有。不过……这是……有一间细细长长、不清楚是什么用途的……空间。从回音可以听得出来。」
因为中空知这么说──于是我们稍微打开从楼梯通往走廊的门……
走廊上虽然没有装监视器,不过我们还是披著迷彩衣走向那个『会议室隔壁的空间』。弯过走廊转角,最后来到的是一扇勉强可以让一个人进去的门前。
这里多数的会议室都标有『QUARTZ』、『GARNET』、『TOPAZ』等等的宝石名称,但唯独这扇门上没有标名称。而且看起来并没有平时经常开关的痕迹,也没有上锁。
我轻轻打开一看……内部一片黑暗。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堆有折叠式的会议桌椅。看来这里是间仓库,用来收纳这些当遇上大量人数参加会议时追加用的桌椅。从灰尘厚度推断,应该有一年没使用。搞不好连这里有间仓库的事情都被遗忘了。
我和中空知进到里面关上门后,脱掉迷彩衣。因为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我为了不要发出声音而尽可能小心注意。不过……即使在黑暗之中,中空知也什么东西都没撞到。或许她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耳朵在看东西的吧。
我靠著手机副萤幕的亮光走到靠会议室那一侧的墙边,把耳朵贴到墙上──但因为另一侧是隔音墙的缘故,我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而在我旁边,中空知小心翼翼从背包中拿出听音器材。以前在女生宿舍我也见识过,中空知似乎在黑暗的空间中比较能够专心的样子。她很快拿出一个单耳用WiMAX耳麦,「咚咚」地用敲指信号对我表示『请戴上』。
于是我把那耳麦戴上之后,中空知便把吸盘型的震动收音麦克风靠到墙上,经由增幅器,将分支出来的音源线接到香菇录音笔上,利用录音笔的WiMAX功能建立连接我这支耳麦的网路连线──
然后用手指比出『3』『2』『1』后,『连结』──用日本式的手势,双手圈成一个圆。
『还真是严格啊。身上的金属有……手枪、钱包、手表……』
『非常抱歉。因为最近连极小型的窃听器都制造得出来了。』
我的耳朵清楚听到一名中年男子以及须坂的声音。
这声音……是祭典那天把我的炒面弄到地上、体格壮硕的平头男子。他果然是警界关系人啊。
中空知对我比了一下用手轻搧耳朵的手势──这是在向我确认『声音清楚否?』的意思。
因此我对她眨了眨点点头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室内的对话。
『眼镜要否也拿下来?』
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刚才中空知提过的第三位人物。是个年轻男性。
这京都腔调,我有印象。就是之前和阿久津一起在看武侦包自动贩卖机的白皮肤瘦男子。
『眼镜就不必了。真是不好意思,宝城院老师。我由衷为这些没礼貌的行为致上歉意。』
宝城院老师──前参议院议员,中间党的党魁宝城院。原来那名瘦男子就是宝城院啊。
听起来须坂是正在对那两位男性进行搜身检查……用手持式探测器调查他们身上是否有藏窃听器的样子。或许也有使用广域收讯器,不过电波式窃听器使用的频率和WiMAX是完全不同的。
『没关系,那就是你的工作呗。哦,日向,原来你用的是那样小口径的手枪啊?』
宝城院的年纪应该比那位叫『日向』的刑警小才对,可是却直呼其名而且不用敬语。
反而是日向对宝城院讲话时会使用敬语──
『是的。近期内预定还会实施更严格的口径管制……组织犯罪对策课的装备不断受到火力上的限制。』
『必须买更好的东西来用才行啊。东京都不是有构想要争取举办奥运吗?』
『是的。不管再怎么晚,都必须在那之前强化装备才行。不只是手枪或冲锋枪的程度,最好是可以配发自动步枪──M4卡宾枪一千把左右。』
『车辆想要什么?』
『配备白朗宁M2重机枪的特装警备车M20,至少想要个十五辆左右。』
……呃,我说警察先生啊,您想装备的玩意也太夸张了。
M4卡宾枪可是在阿富汗战争中表现活跃的美国军用枪。而M20的原型可是M8灰狗装甲车──装有战车炮的战争用装甲车啊。虽然在治安极度恶劣的地区确实有国家将这些列为警用装备,但对于日本的组织犯罪对策课──对付黑道的组织机关来讲,这些武装未免太夸张了。
『毕竟在这时代,日本也差不多该开始思考本土恐怖主义对策了。』
原本安静听著宝城院与日向对话的须坂,这时说出了很像个武侦的发言。
自从修改枪刀法使国内武装解禁以来,强化装备一直都是警察们的宿愿。然而政权轮替之后,警备武装反而更加受到了限制。反正暴对法的实施已经让暴力团弱化,而且也有许可佩带国际水准高火力武装的武侦,所以应该没必要配发什么强力的装备给警察吧──在这样天真的想法下,日本警察正受到所谓『事业分摊』政策的影响。
而警察……日向希望透过政治手段解决这项问题。
藉由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不只是为了对付黑道,更是为了预防恐怖主义在日本崛起的名目。
──现在的民主党政权能不能撑到四年都教人怀疑,甚至谣传可能会提早实施解散总选举。如果真的发生那种状况,宝城院的中间党搞不好就能靠反动保守势力再度获得议会席次。在自民、公民党重握政权的日本,若能巧妙与执政势力互动并带动舆论风向──宝城院的影响力也有可能变得不可小看。
万一中间党主张的『全民武装』……受到人民接受的时代到来。
万一宝城院得以在联合政权中占有一席之地。
现在讲的这些话就不是开开玩笑可以带过的了。日本将会变成人人手上都拿武器,在都会区甚至能看到警察手握自动步枪,坐在装甲车上往来巡逻的国家。
然而我这次的工作──并不是阻止宝城院的政治野心。菊代的委托内容……是如果阿久津在背后有和什么人联手恶化街上的治安,就切断那条线。虽然很难想像,不过还是有这些行动是须坂自作主张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现在首先要确认阿久津在哪里才行。)
我透过敲指信号将这想法告诉中空知,另外因为这里算是安全空间所以指示她『你留在这里继续窃听』之后,披上迷彩衣──一个人再度回到走廊。
大楼内果然没有其他员工的气息。大家都被吩咐离开了。因为今晚有这场会议。
(如果阿久津在这里……应该就在楼上。我记得刚才看到有开灯的房间,是位于最上层的七楼。)
中空知给我的对讲机耳麦,是设计成可以在乘车移动的状况下使用的WiMAX连线型。因此全身透明的我单手悬挂在电梯天花板上解开逃生口的锁,并沿著电梯井攀爬到七楼的这段期间,依然可以继续听到会议室内的对话。
『不只是警察,一般人民也应该要携带更多枪械才行。就像瑞士那般,要把国防规定为国民的义务才行。毕竟我可是收到NRA的捐款啊。』
原来宝城院──是NRA(全美步枪协会)以及以其为票仓的美国共和党的手下啊。
美国为了加速对日本的武器出口──所以透过金钱将如果外交风向带得好就有可能成长的政治家宝城院收为傀儡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在形式上是捐款,但这简单来讲就是来自国外的违法政治献金嘛。
而今晚的这场会议,一方面也是那位宝城院老师与武器大宗顾客──日本警察之间的生意对谈。
『原宿、表参道的现状,以实验案例来讲进行得相当顺利。只要将犯罪,尤其与枪械有关的案件都交给武侦处理,社会舆论就会渐渐变得支持让我们强化武装了。唉呀,虽然在这段期间内我们必须强化对其他方面的取缔好弥补业绩,有点辛苦就是了。』
从对话上听起来应该是组织犯罪对策课高官的日向──果然一如之前我们店面遭半流氓袭击时我所感受到的印象,似乎把这个地区的治安工作都全部丢给阿久津的样子。
『也多亏如此,阿久津武侦事务所这一季创下了历年最高的收益纪录呢。』
根据语气开心的须坂这句发言,我看清楚全貌了。
宝城院收受来自美国的献金,希望让日本大量购买武器。警察想要有光明正大购买那些武器的理由,所以故意让治安恶化,煽动人民的危机意识。而阿久津就是在这期间负责保护人民,但保护的对象仅限于能够付出高额酬劳的富裕客层。
这机制──是政治家、警察与武侦联手演出的犯罪操作。不是亲自犯下什么罪,而是对自然会发生的犯罪案件进行对应操作,使三方各自都能获利。
『下一届的政权会制定反恐法,届时日向先生也会变得比要好做事呗。至于须坂小姐、阿久津小姐这边,可以转为从事武器贩卖业。我会帮你们跟美国方面讲讲话。』
『是。表参道──将会从时尚街转型为枪械街。对涩谷与新宿等地区的扩张也已经进入倒数计时了。』
他们是打算让这里成为只有富裕人士受到保护,其他人则必须抱著恐惧走在街上的地区吗?
而且还企图把这样的景象扩展到全东京,不,全日本。
阿久津,你现在到底人在哪里?关于这件事,我可要好好盘问你一番。
『啊,对啦。我在周刊杂志上有看到,武侦的包子店是呗?那好像在降低原宿跟表参道一带的犯罪率,很不好啊。』
『那篇报导的内容似乎是真的。须坂小姐,可以麻烦你跟阿久津小姐讲一下吗?请她去把远山好好处理掉。虽然前阵子有一群爱闹事的家伙已经擅自去处理过一次就是了……』
宝城院和日向提起关于我的话题后,须坂便──『那是当然的了。毕竟阿久津小姐也非常讨厌那孩子呀。』地带著笑声回答。
想笑就趁现在笑吧。那个孩子现在可是和你在同一栋大楼中啊。
我从电梯井内侧用撞匙打开电梯门,来到铺有桃花心木色方块毯的七楼走廊后,走向刚才从楼下看到有亮灯的房间──挂有『CEO’s Office(社长室)』牌子的柚木制房门前。
房门是两侧张开式,而且在左右门板之间微微有一条缝隙……没有上锁。
我试探了一下房内的气息,听到从深处传来意外清楚的声响。想必就是阿久津了。
于是我把手伸向镀金的门把,准备握住时──
(──呜……!)
我赶紧把手缩回。
要不是在爆发模式下就没能发现了。
在快要触碰到的瞬间,我发现门把的温度比室温略高一点。门把上有通电。
──是陷阱。怪不得我到这里一路上都这么顺利啊。
我对通话器「呼呼」吹气送出摩斯密码后,很快就听到中空知「哈哈」报告平安的回应。看来中空知的存在还没有被发现──也就是说我……
(是在进出电梯的时候被发现的。)
房间内接著变得异常安静……可见刚才的声响是故意想引诱我进去的。
既然如此,光曲折迷彩衣就没必要了。我利用武侦手册的绝缘部分打开门……为了对付遮蔽物而拔出沙漠之鹰后进入房内。另外为了不让对方察觉中空知的存在,我把通话器保持在通话状态下藏到口袋中。
采用间接照明的社长室──看起来就像高级饭店的豪华套房。全真皮的贵妃椅沙发,镜面的黑色椭圆形桌子。酒柜中优雅的灯光下,可以看到满满都是感觉很昂贵的洋酒。
透过从地板到天花板的整面落地窗,可以眺望到六本木新城与东京铁塔。
看来是连窗外景象都讲究之下,故意选这里当社长室的。
(我的公司遭到半流氓袭击的那时候,她也是从这地方悠哉欣赏的是吧。)
这么一想,就教人莫名火大呢。
在宽敞的房间中,有一部分就像图书馆般摆设有好几排高高的书架,上面陈列的都是精装版的西洋书籍……但看起来不太有读过的痕迹,只是装饰而已。
推测应该是社长桌的窗边玻璃桌上,有一台笔记型电脑──MacBook Air打开著萤幕放在上面。画面还没有进入休眠模式,映在窗玻璃上。就在我为了确认那台电脑而走向桌子的时候──
「红酒有所谓最适合品尝的时候。」
──是阿久津的声音。
我赶紧转回头,看到阿久津无声无息地坐在刚才我看过的那张沙发上。
哦?真不愧是前谍报科的A级武侦,隐藏气息的技术堪称一流啊。而那台电脑看来也是陷阱。这下我傻傻被引诱到房间深处,无路可逃啦。
不同于以前的打扮,身穿西装配裙子的阿久津……在沙发上妖艳地换翘另一边的大腿。对美女大姊姊很没抵抗力的我还真应该感谢这房间光线昏暗呢。
「远山,这件事情,还不能把瓶栓拔掉喔。唉呦,真是的,一下子就拔枪出来。好野蛮……」
嘴上这么说的阿久津──手中也握著一把装了灭音器的小型自动手枪,虽然是不锈钢滑套上有镀铬加工过的装饰枪就是了。原来她握枪的时候也有翘起小指的习惯啊。
(卡尔PM9……)
那是一把女性也能轻松使用,轻量小型的复动式手枪。设计优美,重量平衡也就是精准度又优异。不过价格很贵。装弹数六发。
「毕竟武侦很讲究道义,所以我来答谢之前在招标会的事情啦。静冈的夜景也不赖嘛。」
「我似乎太小看你了,还以为老鼠只要用捕鼠器就能抓到的说。」
听到我挖苦讽刺,阿久津飘动她闪耀的卷发瞄了一眼电流门把。于是……
「在楼下的对话我已经听到了。另外……亏你是前辈却学识不足啊,阿久津。在这世界上,也有老鼠是有毒的。」
我偷学了以前在横滨陆标塔上与弗拉德交手时亚莉亚讲过的台词。
「唉呦,那就必须把老鼠的嘴巴封起来呢。」
「你封得住吗?」
「当然。只要稍微折磨你,然后给你灌药。还是说你要舔我的鞋子,跟我道歉呢?虽然根据你的个性搞不好对你反而是种奖赏,不过只要那样做我就原谅你吧。」
总觉得话题好像要被带向爆发性的方向,于是我──用上膛声让她闭嘴了。
「我姑且跟你确认一下,想跟我打吗?武侦之间玩真的,在日本可是禁止行为喔?」
「对一个社会新鲜人根本没必要玩真的吧。而且武侦法第十二条第二项有写,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冲突则不会问罪呀。」
听起来阿久津已经猜到我是受人委托而行动的。不过那样反而比较好办事。
「说到罪我就想起来。你那把枪……该不会是你父亲的遗物吧?」
阿久津说著,同时用睫毛很长的双眼估测与我之间的距离。
「你怎么查到的?」
「以前……因为收贿罪被远山金叉逮捕的父亲大人,有跟我提过金叉的武装。」
哦哦,原来如此。怪不得阿久津从初次见面那天就把我视为眼中钉。
不过,如果阿久津的父亲是被我老爸抓过的男人……跟她多讲些话搞不好可以套出一些关于老爸的情报。就在我因此露出一脸想听阿久津继续讲下去的表情时……
「对了对了,说到父亲大人──」
发言途中──啪嘶!阿久津忽然开枪了!
──磅!沙漠之鹰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迎击,在我面前仅仅三十公分处把九毫米子弹撞了回去。
几乎正面撞击而黏在一起的子弹「啪!」一声在阿久津背后的墙上开出一个黑色的洞。
「……!」
光是如此……阿久津就转身逃跑了。而在她背后,似乎是用来分隔这个房间的防弹门板从左右两侧的墙壁冒出来,渐渐关上。位置刚好可以隔绝我和阿久津。
我赶紧钻过防弹门板间的缝隙──的时候,「啪嘶!」一声,早料到我会通过那道缝隙的阿久津又再度朝我开枪。
然而这次根本没必要躲开。我用藏有八岐大蛇护甲的前臂「啪!」一声把子弹往旁边弹开。
阿久津刚才为止的从容态度顿时尽失,用憎恨的表情朝我一瞥后──躲进了书架与书架之间。然后在我追上之前,又从书架后面「啪嘶!啪嘶!」地连续开枪威吓。你是在浪费什么子弹啦?
因此稍微被拖延了几秒的我,接著冲到有如走廊般的书架与书架间……
阿久津的身影竟然消失了。左右两侧是书架,前方是墙壁,应该无路可逃才对。
就在这时……我爆发模式下的视觉发现了。那些感觉没被读过的西洋书,果然只是装饰品。而阿久津刚才似乎动过的一本书,比刚才稍微往前位移了一点。
于是我移开那本书,看到底下藏了一颗按钮……喀搭……正面的墙壁同时发出轻微的解锁声响。原来阿久津刚才的威吓射击,是为了掩盖这个声音啊。
在隐藏门的另一侧,有一道铝制的梯子。
我沿梯子往上爬,最后来到的地方──是周围有钢索围绕的宽敞屋顶。
夜空中,低到彷佛伸手可及的灰色云层不断流动,教人毛骨悚然。
屋顶上除了外围的钢索之外,也有只要用手抓住就能翻过去的钢索围栏……围栏另一侧是为了屋顶绿化用的草皮。
在耳边用手压住随风摆荡的长发,站在那块草皮上的阿久津……发现我追上来后,便丢下了PM9。
而且是丢到她自己前方相当远的地方,正好在围绕草皮的围栏底下。接著举起双手……
「我果然还是赢不过SDA排行第四十一名呢。」
并对我露出年长女性做出来反而异常可爱的吐舌头表情。
然后朝我的方向走过来,到围栏边……站在只要扑过去就能重新捡起手枪的位置。
我用沙漠之鹰牵制阿久津,同时走过去准备夺走掉在钢索下方的枪──
「喂,阿久津,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可要生气啰。」
──之前,先抓住了阿久津的手臂,把她拉向钢索。
结果阿久津「呀哇!」一声变得异常惊慌──因为脚下穿什么高跟鞋的关系,当场摔坐到地上。
连散乱的头发都不想碰到钢索的阿久津,勉强用翻仰般的姿势倒下上半身──结果运气很差地「咚!」一声把头撞在从草皮下凸出来的脱气筒上。
似乎因此稍微流血的她,痛得用手按著头……而她刚才这动作就代表,这些钢索上也有通电的意思。虽然我从她把枪丢到让我去捡的时候会触碰到钢索的位置,有已经察觉这点就是了。
「你是靠陷阱和计策的武侦吧。那么当你和我进入正面对决的局面时,你就已经输了。不要再浪费力气,乖乖──」
当我如此说到一半……
「骗人……我、流血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要……呜呜!呜呜……」
阿久津发现手上沾到自己的头流出来的血,竟哭了出来。
……这家伙搞什么?难道她没有在实战中流过血吗?明明让别人流血时一点都不犹豫地说。
「呃……喂,阿久津……」
在爆发模式之下对女性的泪水很没抵抗力的我,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而阿久津啜泣了好一段时间后,把手伸向自己耳朵,用头发隐藏起来的某个东西。是武器吗──应该不是。接著,她忽然就停止装哭……
「……须坂,你顺利把话套出来了吧。到那边就好。接下来让他们在委托估价单上签名当作证据之后──就请他们回去。我不想再继续对付远山了。这孩子好粗暴,我会受不了呀。」
看来她是用耳塞型的无限耳麦在跟须坂通话的样子。
刚才看到映在窗户上的电脑画面时,我靠爆发模式的视力速读就已经知道了一件事……
──阿久津并不是警察或中间党的爪牙。
她是假装与那些人合作,但实际上在探查对方。
因为她身为一名谍报武侦,接到武侦厅的委托。
而今天就是确立证据的日子。
「你那个卧底搜查──是从哪里开始的?」
我为了进行确认如此询问后,阿久津毫不在意头上的伤站起身子……
「……从原宿警局的日向开始。而既然接到任务就必须彻底完成,所以我又查出在背后的人物宝城院──从那之后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花了我不少时间呢。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但现在再讲一次。不要碍事。」
如果成功逮捕了警察内部,甚至前议员等级的犯罪者,武侦厅给的奖励金将会相当优渥。
阿久津想必就是为了那笔钱在工作。顺便在任务过程中使街上的治安恶化,让身为武侦的自己又额外获得庞大的收入。
「就算猎物再怎么大,你这种手法还是不可取。你应该要用别的方法告发日向跟宝城院的。阿久津,我要以违反武侦法的名义逮捕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是在这里逮捕我,就等于放走日向跟宝城院啰?而且你接下来还想跟我打官司吗,远山?」
──她打算主张自己无罪,把问题搬上法庭是吧?
阿久津虽然与警察挂勾使这条街上犯罪弥漫,不过也一直都有出面解决问题,即使要收钱就是了。而且她的行动是基于委托的搜查行为,有正当的动机。为了让犯罪者信任自己,视情况也有必要一时性地帮助犯罪,这在卧底搜查行动上是常识。光从这些点来看,阿久津会被判有罪的可能性就在五成以下了。再加上她有钱,肯定会雇用优秀的律师团。
而一旦阿久津被判无罪,接下来就会换我被她告,立场反转。
就算我现在获胜──也不代表事件可以就此落幕的意思。
不愧是大人,防御力真高啊。
「若你觉得那样也没关系,就请便吧。哦哦对了,这些钢索已经没有通电,你放心吧。这个电池只能维持九十秒而已。」
阿久津触碰钢索给我看之后,对我伸出双手,是「你想铐我手铐就铐吧」的动作。
我……沉思一段时间后,从口袋中拿出手铐。
虽然考虑到之后的事情,会感觉这是很冲动的行为,但对于爆发模式下的我来说──我无论如何都想保护此时此刻依然在这条街上为犯罪而害怕的人们,也就是女性们啊。
──然而就在这时……
阿久津忽然睁大眼睛。
不是看著手铐,而是看向我背后。
「……!……骗、骗人……那是……什么……」
她接著把伸向我的手又缩回去,赶紧蹲下身体把枪捡起来,颤抖著穿高跟鞋的双脚往后退下。
我靠爆发模式的感觉可以知道,她这不是想要骗我的演技。
──是有某种值得她如此害怕的存在出现在我背后。
──从气息上我也注意到,有人……不对,有某种存在在我后面。
巨大的振翅声响。是鸟吗?不对,体型很大。从高度很低的云层中缓缓落下,在我背后十公尺左右的夜空中拍打著翅膀。
(……!)
我顾不得阿久津手上有握枪──赶紧跟著转身看向背后。
结果在我眼前──
「──呜……!」
以灿烂的六本木新城与东京铁塔为背景,一名年轻的女性……漂浮在半空中。
那女性没有双臂。
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像雕的巨大翅膀,缓缓拍打。
在胸前与跨下等等本来应该穿贴身衣物的部位长出金褐色的羽毛。大概是为了在空中安定姿势,从臀部还长出尾羽,头的侧面也有小小的翅膀。短短的头发呈现橘色。
望向我的那对红色眼睛,从瞳孔发出宛如小小红灯般的光芒。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不对,这生物、到底是什么……!)
我急忙用爆发模式下的脑袋搜寻记忆──总算想到了。
以前理子玩过的奇幻类游戏中有出现这样的怪物。
(……哈比鸟……!)
──不管怎么看,都是那种怪物。但那玩意为什么会飞在东京的天空?
与脑袋陷入混乱的我对上视线的瞬间,那怪物就不发一语地──啪唰!
用力拍打一下翅膀后,朝我飞了过来。为什么!
「──远、远山!危险!」
阿久津大叫的同时,「啪嘶」一声对鸟人开枪。但鸟人一瞬间收起翅膀旋转身体,躲开子弹之后──把目标转向攻击自己的阿久津,有如袭击猎物的巨雕般从上方把脚踹下。
她的裸足──不知道能不能这样讲,但总之从小腿以下的部分都是猛禽类的脚。
「阿久津!」
镰刀般的四根利爪彷佛要撕碎阿久津的头部般狠狠抓住──之前,我用手往钢索上一推,让全身侧面旋转,并顺势把脚伸出,「砰!」一声踢中哈比鸟的左翼。鸟人的利爪因此在千钧一发之际划过阿久津的头边……
「──快逃!」
我对阿久津如此大叫,并插入她与哈比鸟之间。
哈比鸟的体重很轻,结果比我预测还要大幅划过空中──把双翼包成像外壳一样保护身体,最后滚落到草皮上。接著顺势站起身子……啪唰!
大大展开双翅后,她张开长有尖牙的红色嘴巴,抬头仰天……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有如女人尖叫般让人不舒服的叫声……!
阿久津听到那声音顿时脸色发青,全身畏缩。
这也不怪她。毕竟连我都基于本能往后倒退了一半步。
(该死──到底为什么……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即使靠著爆发模式的脑袋。
和这种生物的战斗,我既没经验也从没遇想过。虽然在「长翅膀的怪物」这点上很类似希尔达,但希尔达的翅膀是为了使人类为基础的动作增加机动性的玩意。而哈比鸟的动作是以鸟类为基础,在动物学上的设计概念本身就不同。
「啪!」一声跳起身子的哈比鸟就好像在半空中踩踏什么看不见的脚踏车──而且是以加速播放影片般快速的动作,朝我的头踢下利爪。
──好快!目标又瞄得很准,再加上她拍打翅膀使全身在半空中不规则地上下摆动,让我难以掌握她脚踢的节奏。即使靠爆发模式下的反射神经,光是闪避攻击就很吃力了。
啪嚓啪嚓啪嚓!哈比鸟挥空的爪子接连把钢索像风筝线一样轻易切断。
从正上方来的脚踢,我几乎没有经验过。
在被击中之前,用手枪进行牵制吧──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飞在天上的哈比鸟毫不放过我因此露出的短暂破绽,用左脚朝我右手臂踢了下来。
立刻取消用枪的我,把身体缩到比敌人的利爪更内侧──虽然对女性,或者应该说对雌性对象做这种事很没礼貌,不过我还是──让右手臂通过对方胯下,抓住臀部的尾巴。同时用左手掐住对方脖子,形成锁喉圈的形状。
接著就像锁喉摔一样,准备把对手压倒在地上的时候──
「……呜……!」
啪唰!哈比鸟忽然用力振翅,让抓住她的我跟著从屋顶的地板上悬浮起来。
我赶紧放开她的尾巴,为了防备摔落时的冲击而用手保护自己身体──却被哈比鸟紧接著把头往下一甩,当场隔著袖子咬住了我的右前臂。虽然咬合力道不至于能隔著八岐大蛇的护手咬碎我的手臂,但这下我被她抓住了。
我原本准备回到地板上的双脚浮向空中。随著「啪唰!啪唰!」的振翅声响──
「……远山!」
阿久津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哈、哈比鸟、飞起来了。咬著我的手臂往上飞。
用左手、拔枪……!正当我这么想时,哈比鸟似乎察觉我的意图,一边上升一边用右脚的脚趾抓住我的左手腕。那脚趾不断握力惊人,也远比人类的脚趾长,把我的手腕完全掐住。
不行了,这下就算我想从八岐大蛇中把枪滑出来,也会在袖子里被挡住。
「……!」
我无从抵抗,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抓到空中。
即使加上我的体重,哈比鸟的上升速度依然快得恐怖。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这段时间,下方的阿久津大楼渐渐缩小到跟我鞋子同宽的程度。
目测高度已经达到一五〇公尺。抬头往上看,低垂的云层缓缓接近眼前。哈比鸟似乎打算藏到云中把我运送到其他地方,而随著上升的同时开始往北飞行。
「……休想得逞……!」
被咬住举高的右手以及被爪子抓住下垂的左手,两边都被固定著。于是我以此为支点,在空中荡起下半身。
透过爬单杠的技巧把右膝盖勾到哈比鸟的肩膀上,让自己全身上下颠倒,并朝天上踹出一记左脚刀。然而哈比鸟只是稍微上下摆荡飞行,就轻易躲开了我的脚。看来她很熟悉怎么对付挣扎的猎物。
就在我的左脚划过哈比鸟的耳际旁时──
「这家伙……!」
在武侦高中被彻底锻炼出来的招式记忆,让我很自然又精准地移动左右双脚。保持上下颠倒的姿势,把双脚组成『4』的形状──「啪!」一声套住哈比鸟的脖子。好!以摔角招式来讲的垂吊式4字型锁喉,我成功施展出来了……!
(在空中对哈比鸟使出4字型锁喉成功的人,我应该是史上第一个吧……!)
因为姿势很不稳定,让我没办法彻底掐住她的颈动脉,但至少锁住气管了。
「叽──叽……!」
哈比鸟明显不想被我继续掐住,但依然没有停下拍动的翅膀。
我们持续上升,目测高度已经来到三百公尺──进入积云的底部了。
「放开、我的手……这家伙……!」
在呛人的云层水蒸气中,我用脚锁住哈比鸟的脖子,而哈比鸟也坚持抓著我的双手不放──陷入胶著状态,双方都无计可施。
我和哈比鸟就这样在空中保持著互相固定对方的姿势。然而,她抓住的是我双手,我掐住的是对方脖子。因此应该是我必较有利才对──
虽然我是这么认为,但哈比鸟即使表现得难受也依然撑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她是一口气可以维持得远比人类还久的生物。或许为了能在氧气浓度很低的高空飞行,她甚至有像鸟一样的气囊吧。
(该死……!)
随著三分钟、五分钟渐渐过去,状况开始恶化了。毕竟哈比鸟的头是朝著上方,但我却是上下颠倒。血液不断流向脑袋,掐住对手的双脚则是渐渐失血,导致固定的位置也缓缓偏移。哈比鸟的脸色看起来已经不像是被掐住喉咙的感觉了。
大幅拍动翅膀的哈比鸟穿梭在云层底部的水蒸气中,往西北方飞行。现在我们已经来到表参道交叉路口的上空。透过还不算浓的云气,可以看到下方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大概是冲下大楼的阿久津开的敞篷车──纯白色的保时捷也在其中。她闪著双黄灯,在我正下方缓速行进。即使应该很难看清楚在云中的我,不过她还是继续跟在下方。虽然我们已经到达从下方开枪也无法击中的高度就是了。
如果哈比鸟是成群生活的生物,而我要被她抓去的地方就是她的群落……
或许我至今人生中吃过烤鸡肉的因果报应就要降临到我身上了。
不只是这样。要是持续呈现倒吊姿势让脑袋血压上升,搞不好会引发对卒。我必须尽快从这胶著状态中脱困才行……!
但我的双手现在都被哈比鸟固定著,双脚也挂在她脖子上。
能够自由行动的部位──只剩头部了。那就靠腹肌撑起上半身,使出头槌……不行。因为左手被哈比鸟的脚抓住的缘故,我的上半身没办法完全撑上去。即使把左手伸长到极限,也只能把上半身抬到我的额头与鸟女的脸部要碰不碰的高度而已。还差几公分的距离。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
(骨克己……!)
随著「咖!」一声,我让自己的左肩脱臼。
如此一来,我的左手就能伸长到极限以上。于是我再度靠腹肌抬起上半身,使出头槌──
──砰!我的额头击中哈比鸟的侧头部,稍微靠脸蛋的部位。
「呀呜!」
哈比鸟发出惨叫,把用尖牙咬著我右手臂的嘴巴松开了。好!从八岐大蛇中拔枪吧──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不想被枪攻击的哈比鸟竟连我的左手都放开了。
「──呜……!」
哈比鸟的身影转眼间朝上空远去。
不是她上升,是我在往下掉。
我赶紧缩起身体,用膝盖踢向自己的左手臂,把脱臼的骨头装回去后──从八岐大蛇中拔出贝瑞塔。接著拿出外套口袋中的气囊弹,从拋壳孔装入贝瑞塔,朝正下方──表参道交叉路口的地面射击。
子弹击中地面的瞬间,极薄但耐撞的气囊便……没有……展开!
……哑、哑弹……!这么说来,平贺牌的产品故障率很高啊!
我再度把手伸进在风中快速摆荡的外套中,摸索口袋里的武侦弹。
武侦弹的底部有各自的特徵,方便靠触觉进行分辨。现在摸到的是炸裂弹,这是烟雾弹,这个也不对,那个也不对,也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
(来、来不及,要掉下去了!)
气囊弹的底部凸缘有细微的凹凸,触感就像竹子一样。啊!这个吗!
我赶紧抓出来,却发现那是以前去中空知家时拿到的……竹、竹蜻蜓……!
「──远山!」
在我正下方开著保时捷的阿久津──将保时捷撞向表参道的红绿灯柱,「啪!」一声使驾驶座与副驾驶座的安全气囊都蹦了出来。
握著竹蜻蜓脸色苍白的我,就这样──「噗!」地掉落到气囊上。
接著微微弹起来后,滚到驾驶座的方向。以为这次绝对死定的我,忍不住呆呆仰望著天空,全身僵硬了好一段时间。不过……
「……得、得救了……吗……」
我把头靠在莫名温热而柔软的安全气囊上──看著被我赏了一记头槌的哈比鸟从云层中摇摇晃晃地降落到代代木公园、明治神宫的方向。
「我、我说你……」
阿久津的声音这时从莫名接近的距离传来,于是我稍微移动头部看看自己的脸部周围──
「……!……」
阿、阿、阿久津前辈的……胸、胸部……!西装外套和衬衫的扣子都弹开,让粉红色的内衣、露出了好大一片面积……!
我以为是安全气囊而把头靠在上面的柔软物体──就是、她的胸部!
她衣服会这么凌乱,似乎就是因为被安全气囊弹起来的我掉到她胸部上的缘故。
阿久津的大人双峰整齐收纳在光泽色丁材质的内衣中,形状极为优美。
从胸罩上方露出约三成左右面积的圆润乳房,白皙得彷佛是从内侧透出淡淡的光。而我的头刚才就是压在那对美乳上。不只是安全气囊,那对乳囊也从冲击力道中救了我一命。阿久津虽然是个恶女,但胸部是没有善恶之分的。
在名为安全气囊的被窝中,将一名比自己年幼的男孩子抱在胸口中的阿久津……明明一直以来态度都高高在上的,这时却渐渐脸红起来。
「对、对不起,阿久津小姐。」
「干么忽然那样叫我啦?明、明明到刚才都对我直呼其名的说。」
「呃不,我只是到现在才发现,阿久津小姐果然是个大姊姊呢──」
哦~?原来爆发模式下的我在面对年长的大姊姊时,会装成一个可爱的少年啊。讲话声音变得比较细,还露出有点在撒娇似的眼神。连我自己都觉得好恶。
然而阿久津看到我那样的态度……顿时露出像是心头揪了一下的表情。
我靠爆发模式的观察力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人喜欢比自己年幼的对象啊。
「你要小心喔,远山。那个鸟女,搞不好还会再回来──」
「嗯,不过没关系。到时候我会保护阿久津小姐的。」
「保……」
身为一名个性独立的女武侦、女社长,阿久津似乎没有被男性讲过这种话的经验。结果她的脸变得比刚才更红,对刚刚还是交手对象的我变得心头小鹿乱撞起来。
「我们下车吧。阿久津小姐请回到大楼去。待在屋内肯定会比较安全的。」
「呃、嗯。」
双眼注视著我的阿久津……在我轻轻抓著肩膀诱导下,乖乖下了车。
嗯,明明平常态度高高在上,可是把我视为异性之后就变得顺从听话的大姊姊,让人有种莫名舒服的新鲜感呢。
因为阿久津引起自撞车祸,紧接著我又从天上掉落到车中,使得表参道的交叉路口陷入一片骚动……而就在我拨开萎缩的安全气囊,准备开门下车的时候……
「……我说,你在做什么?」
我耳边忽然听到呢喃声。不是阿久津,是别的女人。
(──呜──!)
中断勾引阿久津的我,赶紧把头转回去。
看到以表参道的秋叶神社与石灯笼为背景──
蹲在白色保时捷行李箱盖上,身穿黑色防弹风衣的……
「茉斩……!」
──我没有看错。
是伊藤茉斩。就在、我眼前。
这家伙还真的是神出鬼没啊……!
「喏,戒指、在哪里?」
茉斩面无表情地注视著我,像只小鸟般歪了一下头──
──我则是二话不说,立刻拔出贝瑞塔‧金次样式对她开枪。
砰砰砰!靠三点放从近距离射出的子弹,却被茉斩一个后空翻靠长风衣的衣襬弹开。
踏、踏踏──
茉斩顺势跳到石灯笼上,在位于手枪交战距离之外的那个位置对我招手。
我还想说怎么忽然冒出个莫名其妙的鸟女,原来是跟N有关啊。毕竟原本N的成员中也有古兰督卡和伊欧,已经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只是哈比鸟大概因为没有手所以没戴戒指,害我发现得晚啦。
「过来吧,小弟弟。」
踏、踏踏。茉斩没有下来到大量行人因为听到枪声而陷入惊慌状态的人行道上,而是沿著LOEWE、CELINE、FENDI等等时尚品牌店的屋檐上轻盈跳跃,朝明治神宫前车站的方向远去。
「对已经出社会的人别叫什么小弟弟啊。」
明明刚才还装成少年把阿久津耍得团团转的事情就姑且不讲,我把手枪高高举起后……
把帮我补充了爆发性血流的阿久津留在原处,沿人行道追在茉斩后面。途中看到一名身穿街头风打扮的大学生抱著一个滑板,于是……
「抱歉,跟你借一下。」
我说著,用井筒夺术把滑板借了过来。然后单脚踏著它在地上滑行,发出「喀──」的声响──使路上的行人们都纷纷为我让路了。
在快速奔驰的我和茉斩右侧,从Anniversaire──结婚会场的小礼堂中刚好有一对新人走出来,受到亲朋好友们撒花瓣祝贺。撒向空中的花瓣随风飘舞,把穿著黑衣如妖精般从中飞过的茉斩衬托得更加神秘。
而那些花瓣忽然有几片「啪啪啪啪啪!」地碰撞到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在空中被弹开。
弹开的花瓣位置正好朝我的方向连成一直线。是不可知子弹──!
「──茉斩!你要是杀了我,就不还你戒指啰!」
我把滑板「喀!」一声踢高到斜前方,并侧空翻一圈躲过空气子弹。
看不见的子弹接著「啪!」地击碎表参道的石板路面。
「在你还给我之前,我会、一直、追著你。」
茉斩一边从我眼前逃跑,或者应该说是一边诱导著我──一边回应我的对话,而且连气也不喘一下。
「那也是、一种很性感的关系──你不觉得吗?」
虽然同样是大姊姊,但茉斩是属于神秘类的大姊姊啊。她讲的意思我都听不太懂。
刚才被我踢起来的滑板再度回到路上的同时,我重新跳到上面──沿表参道之丘旁的斜坡快速往下滑。
我压低身子,减少空气阻力不断加速……虽然可以追上茉斩,但是和跳跃在屋檐上的茉斩依然有高低差距。换言之,即使平行并进,两者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
不过,互相位于斜上斜下方的两人之间,不会有行人进入射击线。要来场枪战吗,茉斩?
「我说、你。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过喔。」
茉斩竖起拇指与食指,对我比出手枪的手势。
这是『来场枪战』的意思吧。看来她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你说什么事情啦!」
砰!砰砰!砰砰砰!──我们一边对话,一边用空气子弹与实弹互相射击。靠弹子戏法弹开的不可知子弹看不见的碎片击中我周围的路树与柏油路,危险一点的甚至还划破购物客手上的纸袋。
我靠滑板疾驰的同时操作八岐大蛇,在手腕部分换装弹匣──的瞬间……
「我和、敌对过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三次面。」
──砰!茉斩忽然──把行进方向左转九十度,从我上空跃过整个人行道。
长风衣的衣襬大大敞开,降落到车辆来来往往的车道上。
踩著滑板的我因为惯性而超越了茉斩──赶紧用后侧一百八十度脚跟翻板技巧将自己的身体一百八十度转向。
「不会再见面的理由……想想也知道,我就不问啦!」
我一边站在滑板上朝背后开枪,一边靠甩尾从行人穿越道冲出来到车道上。
虽然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值得开心,不过我和茉斩的战斗节奏莫名契合。
想必那是因为我和茉斩都是除了战斗什么也不会……在某种意义上的同种人吧。
从容不迫地横越过我眼前、往明治神宫方向奔跑的茉斩,已经穿过我在的对向车道,来到车辆与自身同方向行进的车道上。因为她跳跃时不断踩踏车辆的车顶或引擎盖,造成路上车辆又是追撞事故又是紧急变换车道的,举动变得很不规则。
然而茉斩却对于那样的状况丝毫不抱任何感情,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跑。态度上感觉就是跟自己无关的人物不管是谁受了伤甚至丧了命,她都无动于衷。她身为一个人的心已经坏了。被这个国家破坏了。国家为了让她成为一名超人菁英,成为守护这个国家的公安零课四式──而将她锻炼成了对于「死亡」这件事本身不抱恐惧的女人。
靠滑板在车道上疾驰的我,选择的不是被茉斩搞得一片混乱的车道──而是在车流量本身就比较少的这条对向车道。把滑板踢进迎面驶来的一台奥迪A4的车底下,自己也同时靠前空翻跳过车顶上。
滑板从车底下溜出来后重新踏到上面的我,紧接著……砰!砰砰砰砰!
对这次换成在我左斜前方三十公尺处的茉斩带著牵制与威吓的用意连续开枪。
丝毫不感疲惫的茉斩始终没有放慢速度,「啪啪!啪啪啪啪!」地用彷佛在挥赶蚊虫似的动作同时射出好几发不可知子弹,把我的子弹全部弹开。
「喀!」一声连人带滑板一起跳过中央分隔岛,来到与茉斩同一侧车道上的我,伸手抓住为了逃离现场而催油加速的一台Toyota Alphard,追向茉斩。
刚才我有用眼睛确认了一下轨迹,茉斩的空气子弹被弹开后有几发击中了路旁店铺的窗玻璃。虽然很幸运刚好没有击中行人,不过与其要继续和茉斩在表参道进行枪战──我还是乖乖跟在她后面比较好。
茉斩是朝著人潮稀少的方向前进。
也就是刚才哈比鸟降落的──代代木公园与明治神宫的方向。
如一阵风般穿梭在人车缝隙间的茉斩丝毫没有放慢速度,进入了明治神宫。
穿过桧木的大鸟居,明明踏在砂石步道上却几乎没发出声音,一路冲向南参道的黑暗之中。因为从这里开始滑板就派不上用场了,于是我把它丢到路边……追著茉斩的背影,奔驰在明治神宫又长又宽的参拜道上。
N,而且是茉斩现身在东京,可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毕竟是我方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对象亲自上门来了。
然而,为什么今晚茉斩会出现在我面前?
戒指的事情是我和茉斩之间的个人恩怨。但现在既然利用了哈比鸟,也就是跟N扯上关系──进行了组织性的攻击行动,就代表她应该是为了其他工作而来到这个地区。这样想比较自然。
从N企图断绝各国间关系的教义来推测,茉斩她们的任务恐怕就是……因为主张强化官方与民间武装的宝城院良司很可能使日本在国际上遭到孤立,所以将其人生分歧点的这场在阿久津大楼的密谈视为骨牌效应的一端,而前来观望事态发展的吧。
然而这之中还有不解的谜团。
为什么我会扯上关系?
就跟我和贝瑞塔的相遇一样,那或然率之低难以说明。
我和宝城院的接触是偶然之下的产物。就算推测那是莫里亚蒂教授靠条理蝴蝶效应引导出的结果,也和贝瑞塔的时候一样说不通。毕竟我是会将宝城院这枚骨牌朝N所期望的反方向倒下的人物。
我和N之间,已经发生两次对我有利的偶然。
会发生两次的偶然,肯定是一种必然。总觉得在背后有某种『力量』在引导这个必然。
虽然我即使在爆发模式下也想不出那个『力量』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不过那个超越性的存在──至少到目前为止都站在我这边。这就是现阶段关于这件事情我所能知道的极限了。
明治神宫是一座面积足足有七十万平方公尺,长有十万棵树木的广大神社。
而成为其入口的南参道连一盏灯都没有,从茂密的树林外侧也几乎没有灯光可以透进来。全身打扮漆黑的茉斩跑在前方一百公尺处的背影,我只能勉强看到。这里明明是在东京都的闹区中心,却甚至给人一种误闯不同世界的错觉。
(哈比鸟刚才……抓著我往西北方飞。从位置上看来──)
她应该本来想要把我抓到这座神宫来吧。但是却失败了。所以茉斩才出面扛下那个任务。可见N肯定在这座神宫准备了什么东西。
──很危险。状况极为危险。
但就算明白这点……既然见到茉斩,我就不能让她逃掉。那女人知道老爸的事情。现在在前方随时可能溶入黑暗之中看不见的茉斩,搞不好今晚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参道缓缓往左弯曲,使茉斩的身影一时消失在我眼前。于是我绕向外侧捕捉到她隐约可见的影子,继续追赶。停下来。茉斩,给我停下来。
「──茉斩!」
在黑暗中大叫一声的我,朝著几乎要消失在黑暗中的茉斩──「砰!」一声射出从拋弹孔装入手枪的照明弹。
虽然在神宫用枪感觉非常不敬,但这里还只是参道。为了阻止那个像亡灵一样的女人抵达主殿,就让我在这里开枪吧。
茉斩似乎有出手迎击而偏移方向的照明弹最后……啪──!
在参道深处的明神鸟居附近绽放出五万烛光的光芒。
被自己放出的闪光照耀之下继续往前跑的我──
──看到了。
不知是因为感到刺眼,还是因为被我头槌造成的伤害,而用翅膀掩著头部……从羽毛缝隙间用红色眼睛瞪著我的哈比鸟。
刚好与同伴会合而转回身子,让黑色的长发随离心力柔顺展开的茉斩。
以及──
还有一个人物。
身穿边缘用银色装饰的黄绿色简易铠甲,站在可以保护哈比鸟的位置,把银色的长枪像旗子一样竖起来握在手中的──高䠷金发女性。
我不可能忘记。
那家伙就是在罗马的广场大酒店出席过会谈的,N的成员之一。
「……瓦尔基丽雅……!」
在距离约二十五公尺处的我如此呢喃之后,那女人把瞳孔清楚可见的天蓝色眼睛忽然睁大。
她的视线──带有攻击性。不,甚至可是说是极度带有攻击性。但同时又非常自然。
那是把与人敌对的事情看作像呼吸一样,将战斗化为自己日常生活的人会有的眼神。
明明站在这座被寂静笼罩的神宫──却释放出宛如面对百万敌兵的战士般,强烈的杀气。
瓦尔基丽雅的发型是绑成麻花辫,整齐到一根头发也没散开。以嫩草色为基础、银色装饰边缘的铠甲与头盔──虽然奇特,不过她穿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穿在高䠷纤细的身体上恰到好处的小型护肩,以及形状像比基尼泳衣一样强调胸部的护胸等等,都可以看到长年经历实战而留下的大量伤痕。
外观像昆虫鞘翅的护腰很短,而且只有穿在自身死角的背后与侧面。前方则是让穿在铠甲底下的白色连身裙完全露出来。从裙下伸出来的纤细美腿则是一路到皮革编成的胫甲为止都外露出来。是重视机动性的装备。
另外,与茉斩完全相反地……瓦尔基丽雅似乎是个相当重视打扮的人。
铠甲上有将蔓草与刺藤优美组合在一起的虚构植物花纹。耳朵上戴有绿色石榴石的耳环,与铠甲的嫩草色相当搭配。脚下则是穿著高跟鞋。另外,不只是脸上化妆得毫无瑕疵,连身上都有涂抹像是粉底的东西。
随著风也能闻到香水……不,是像麝香一样的香气。很有女人味啊。
(……这次跟在春雾护卫舰或广场会谈的时候不一样,我方人数相当不利。)
虽然我有靠气息确认过没有其他敌人,但N阵营还是有茉斩、哈比鸟与瓦尔基丽雅三人。
相对地我方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会是一场苦战吧。
茉斩这时瞄了一下瓦尔基丽雅,眼神像是在责备什么。
……看来这两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想法上的不统一喔。
从瓦尔基丽雅保护著哈比鸟的态度──可以窥见到像是主人与宠物间的羁绊。
瓦尔基丽雅或许是像驯鹰师一样放出哈比鸟打算暗杀我。
然而哈比鸟却受了伤回来──让瓦尔基丽雅气得决定亲自出面杀掉我吧。
可是从茉斩的视线推断……这行为恐怕不在N的预定计画之中。
戴白金戒指的瓦尔基丽雅在N之中想必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因此她这次来只是为了使唤哈比鸟,原本并没有亲自与我交手的打算。
──到这里为止,我都将那群家伙计画中的骨牌朝反方向推倒。
但如果瓦尔基丽雅能够反推回原本的方向……宝城院跟日向就会推倒通往战乱的一枚骨牌。阿久津恐怕在近日内也会被视为已经没有用处而遭到N灭口吧。
(这场胜负看似小事──但其实是命运的重大分歧点是吗?)
瓦尔基丽雅用彷佛可以刺死人的锐利眼神看著我──忽然把握在右手的长枪轻轻夹到自己手肘内侧,竖起双手的手掌,放到她那顶侧头部有翅膀的头盔上。就像幼童模仿兔子耳朵的动作。
接著轻轻煽动手掌给我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库维莉亚斯,伊立夏那,菲力嘎娜娜斯,罗罗──瓦尔基丽雅。」
瓦尔基丽雅用清澈响亮的声音如此说道。似乎是在对我报上名字的样子。
原来她那模仿兔耳的手势是『给我听清楚』的意思。究竟是哪里的文化啦?
话说回来,这段自报名号……是哪国语言?我爆发模式的脑袋翻找著过去人生中看过的所有新闻节目、外国电影与网路动画等等……但感觉哪一国的语言都不是。除了『瓦尔基丽雅』这个人名以外,我甚至无法分辨出名词或动词等等可以类推出文法的单字。无论任何语族、任何语系都无法套用。
高傲地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看起来彷佛在睥睨我的瓦尔基丽雅──将右手的手指一根根弯曲,重新握起长枪。同时将左手伸向我……
把无名指和小指弯了三下给我看。大概是『放马过来』的意思吧?
茉斩见到她那动作,便用直挺的美丽鼻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果然不希望让我和瓦尔基丽雅交手的样子。
「我本来认为,只要让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会明白即使把你杀掉自己也可能会受伤,而不会出手的。可是……我说,你就告诉我吧。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帮你、制止她……戒指,在哪里?」
茉斩彷佛是最后通牒般对我如此询问。
即便面无表情,语气听起来还是性感到教人发颤。
她大概是从跟老爸的交手经验中,知道了爆发模式下的男人会对女性较温柔的事情吧。
「我是很想告诉你,不过还是算了吧。没有秘密的男女关系,反而很不健全嘛。」
我对茉斩的方向眨了眨眼──故意露出破绽给瓦尔基丽雅看。
听到我这句话,茉斩微微鼓起腮帮子……
因为那模样意外可爱,让我不只是视线,连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就在那瞬间……
──锵!
有如银色流星的长枪枪头飞了过来。刺向我躲开的头部在零点一秒之前还在的位置。
我本来可是有估算好瓦尔基丽雅的手臂与长枪的长度,让自己站在她攻击范围的几毫米之外──
可是瓦尔基丽雅竟然不是握著长枪往前刺,而是用食指与中指夹住长枪尾端,使攻击距离延伸到了极限。虽然刚才让自己脱臼而延长攻击距离的我或许没资格讲别人,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在长枪周围,可以看到宛如天使光环般的圆锥型水蒸气,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她一副理所当然地就用亚音速攻击我呢。
「哦哦,抱歉,瓦尔基丽雅。要同时接待两位以上的女性是很难的一件事。你就别那样吃醋了。」
用侧移步伐远离长枪攻击范围的我,透过八岐大蛇将右手的贝瑞塔换到左手,并将沙漠之鹰展开到右手。
瓦尔基丽雅则是手腕一转让长枪斜斜弹起、枪柄滑入手中后,精准抓住枪柄的正中间。简直就像长枪是她手臂的一部分,连一毫米的多余动作都没有。
我握著贝瑞塔「砰!砰砰!」地开枪后,瓦尔基丽雅便用金属制的枪柄「锵!锵锵!」地精准弹开子弹,爆出火花。这点程度的防弹技巧,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意思是吧。
瓦尔基丽雅紧接著顺势朝我冲来──「咻咻咻!」地用转笔般的速度横向旋转银枪,几乎同时对我使出割喉的上段、断腕的中段与扫腿的下段攻击。三道蒸气锥被冲击波炸开,变得有如在黑暗中飞舞的白色羽毛。
我往后退逃出圆盘型的杀伤范围并扣下沙漠之鹰,瓦尔基丽雅则是靠高跟鞋的鞋跟旋转,在近距离下躲开了子弹。就在共舞这段死亡舞蹈的两人微微拉开距离的下个瞬间,一步也没退后的瓦尔基丽雅忽然──
「──喝呀哈!」
让她长长的麻花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轨迹,靠速度惊人的侧转又进一步朝我逼近。
她顺势抬起的左膝内侧勾住从手中放出的长枪握柄。就在硬度上推测应该有内藏钢铁的高跟鞋跟使出侧转右下踢的同时,靠左脚转动的银枪「唰!」地划出一道斜向的圆形杀伤圈──!
「喂……!」
完全没料到有这种枪术的我,赶紧把身体后仰倾斜并跳向后方。
而就在我跳起脚尖的千钧一发之际──长枪的枪头「嚓!」一声刺到了地面。
完全被压在下风啊。爆发模式下的我只能不断后退,不断后退。
手枪──根本赶不上。侧转完一圈的瓦尔基丽雅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用像是足球的传球动作,靠脚把刺到地上的银枪踢了起来。就在枪头转向我正前方,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剩一个点的瞬间……唰!
那个点忽然以超音速朝我眉间刺来。
「──!」
我虽然靠著把樱花的动作应用到闪避上,躲开了攻击,但长枪造成的冲击波还是──「啪!」一声让我的右耳与侧头部感到一阵有如被撕开般的疼痛。鲜血散到黑暗之中。
就在长枪刺到最后停止的瞬间,瓦尔基丽雅忽然放开长枪。
不对,不是放开。是把长枪放在半空中了。
她这时已经把上半身弯下,有如从长枪下方游过般朝我冲来。
动作快如疾风,即使眼睛看到也来不及把枪口举向她。
「──呀哈!」
把手伸向背后,也就是自己上方,使长枪水平朝右旋转的瓦尔基丽雅,同时让自己全身像飞镖一样朝左旋转。
枪头与瓦尔基丽雅的高跟鞋跟就像一把巨大的剪刀般朝我夹来。目标是我的右手,比手腕稍微前侧的位置。她是打算切断我手掌,让我把手枪放下。就算我把右手毫发无伤地缩回来,比手掌更前方的枪还是会被夹坏。
──我靠著爆发模式下的反射神经……
(──!)
不是以攻击瓦尔基丽雅为目的,而是为了利用后座力,瞬间开枪把枪缩回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瓦尔基丽雅剪刀没有夹到沙漠之鹰──
然而她很快又抓住长枪,从横扫转为突刺,刺像我的脚掌。是企图把我的脚钉在地面上。
我只好在很勉强的姿势下靠樱花把脚踢起,躲开长枪。枪头擦碰到我鞋尖,隔著防弹防刃鞋震荡我的第五跖骨。长枪「嚓!」一声刺到地面,但对方一连串的攻击还没结束。瓦尔基丽雅把刺在地上的银枪像铁轨的切换杆一样垂直竖起后──
「──嘿呀!」
以长枪为支柱,如钢管舞者般高高荡起自己的身体。
随著「咻咻!」一阵划破空气的声响,瓦尔基丽雅纤细的长脚从我过去从未经验过的高度朝我踢出两段回旋踢。
(──!)
面对这样出乎预料的招式──我当场被她其中一边的亚音速高跟鞋跟踹到下颚。
虽然那冲击力道足以把下颚骨化为粉碎──不过我放手一搏靠颈椎七节骨头使出的橘花勉强赶上了。可是瓦尔基丽雅另一侧的脚跟──在我把注意力完全放在防御上的一瞬间,削到我的贝瑞塔。光是这样,就让贝瑞塔从我左手中飞了出去。
瓦尔基丽雅抓著银枪让身体保持在空中,又用双脚夹住我的右手。紧接著就像咬住猎物的猛兽般把身体用力一扭──
在不只是手腕,甚至整条右手臂都可能被扯断的力道下,沙漠之鹰也从我手中脱离了。
我赶紧顺著与瓦尔基丽雅同个方向原地侧空翻,才总算让右手臂没被扭断。
撑过刚才这一连串攻击,我的左右双手──两边都勉强保住,但两把手枪都被迫脱手了。
瓦尔基丽雅在银枪上往后空翻一圈,顺势把枪从地面中拔出来。
因为她身上的铠甲就像迷你裙一样,所以做这种动作的时候总觉得她像是婚纱内衣般的蕾丝内裤好像全都被我看光了。在爆发方面来讲,不知道该说是有问题,还是为我补充了燃料呢。
瓦尔基丽雅「踏、踏踏」地,明明穿高跟鞋也非常轻松地──大概是因为她只穿过高跟鞋的缘故──如芭蕾舞者或体操选手般劈开双脚往后翻,转了好几圈与我拉开一大段距离。
接著「咻咻!」地把银枪像体操棒一样旋转后,重新架好……
那模样简直美丽到教人看得入迷。这女人怎么可以战斗得如此优美?
每一个动作,每一瞬间都美妙动人,甚至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她的枪术也是一样,虽然激烈,却丝毫不感粗鲁。
另外,在交手中我发现一件事……瓦尔基丽雅的武术原本并不是为了一对一单挑而设计的。
那是以周围无时无刻都有大量敌人的乱斗为前提,适于古代战争的类型。
而且让我惊讶的是,那些几乎全部都是我没见过的招式。
『武术』这种东西是经过长年累月的传承,渐渐进化精炼的。在那样的过程中,自然会产生所谓的流派或系统。这是这个世界的常识,类似规则的东西。像枪术在日本就有贯流、佐分利流、风传流、宝藏院流等等,中国的戈术与欧洲的长柄武器也有许许多多的流派。
可是──瓦尔基丽雅的枪术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流派。
而且完成度还相当高。每一招每一式中,都含有大量为了实现招式的前题技巧……也就是技术体系。如此精练的枪术,应该会有其他大量的传承者才对。但无论是哪一招,我都完全没有看过。如果是靠自己独立发展到这种等级,可要花上千年的时间啊。
这不只是带有神秘性而已,在实战上也会产生问题。
面对从未见过的招式,就必须在对手使出的瞬间想到对策才行。这除了考验能想出反击手法的想像力之外,也需要能够付诸实行的反射神经。而且那样的对抗招式也多半都是人类从未尝试过、前所未闻的东西。
然而──
「瓦尔基丽雅,你那样可是有点侵权喔。『未知的招式』是我的专利啊。」
现在我的脑中──想起了以前加奈与佩特拉交手时施展过的大镰刀技。以及与加奈是同一人物的大哥与我在伊‧U甲板上跟夏洛克演出过的那场乘方弹幕战。这两件事情。
──就像我在罗马跟贝瑞塔说过的,远山家的男人都必须背负可能与自家人战斗的命运。因此就算是亲兄弟的招式,只要看过就有责任要私下想好对抗手段。
基于这点,对于加奈和佩特拉交手时把大镰刀在自身周围挥甩所产生的球形防卫网──我姑且也有想好如何突破到内侧攻击的对抗手段。
即使那是我从没练习过、等同纸上谈兵的招式……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突破瓦尔基丽雅的银枪,我就用用看。在场的人物之中有可能向加奈告密的家伙……虽然也不能说没有就是了。
而这个新招是绝对需要用枪,可是现在两把枪都不在我手中。
我想瓦尔基丽雅也不会天真到让我可以去把掉在地上的枪捡回来吧。
(可行的机会……就只有趁她还没察觉八岐大蛇的隐藏功能之前,仅此一次。)
天上隔著云层缝隙间露脸的月亮──又渐渐被宛如刷毛刷过般的流动云层渐渐遮掩。
「月有阴云,花有风。这片远山樱花,今晚我就自己让它飘散吧。」
世上所谓的机会,通常都只有一次。
因此只要时刻到来,就不能拿「技术尚未成熟」或是「万一失败会惨遭破灭」之类的话拿来当藉口。
是男人,就要上。
要放出的招式……
「──『铁风』──!」
就在风中完成吧。
彷佛在潮湿的夜风中拨水游泳般,我微微张开双手往前伸出。
像在弹奏什么看不见的钢琴一样,手心都朝著下方。
这动作虽然乍看之下很像是防御性的反击手法……但瓦尔基丽雅或许是从我的气息中察觉出这是攻击性的架式──而把银枪继续指向我的同时,拆下她垂挂在臀部的一枚铠甲片,握住内侧的握把当成盾牌。原本精悍的表情又变得更加锐利。眯起蓝色的眼睛,口中小声呢喃起像是祷告般的话语。
茉斩则是只移动视线,先看向瓦尔基丽雅,接著看向我。感觉得出来她有点惊讶,不过我也能明白为什么。因为瓦尔基丽雅在架起银枪与盾牌的瞬间,忽然给人一种彷佛变大了一圈的错觉。
枪与盾──想必那才是她本来的装备。
瓦尔基丽雅的战斗风格分成「只握枪」,「枪与盾」,以及从氛围上可以感受到……还有再往上一个阶段的战斗风格。藉由切换这些风格,使自己的战斗力两倍、四倍地往上提升。
如果把刚才为止的她称为瓦尔基丽雅Ⅰ,那么现在这就是瓦尔基丽雅Ⅱ。虽然还不到使出全力的Ⅲ……不过也已经提升到相当接近全力的阶段了是吧。
有如古代奥林匹克选手的站立起跑姿势般,把身体蹲低到有一边膝盖几乎快碰到地板的她──脚下开始散发出某种神秘的力量。
她这动作在防御的同时,也会攻击过来。幸好我在事先能够发现这点。毕竟这招本来是对付加奈用的隐藏招式──「铁风」,必须正确预测出对手的动作才行。
这个招式并不是只在一瞬间放出来的东西,而是要花上好几个瞬间。就好像对构成几秒钟动画的大量定格画面全部掌握无遗般,我必须把这几个瞬间拆解分段,构想出整个空间中将会发生的所有现象,并且让一切都照这个构想发展才行。
爆发模式下的大脑正在演算这全部的东西。这是连超级电脑都必须花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四次元性计算。让我赶上吧。所有预测──
「──嘶──!」
吸了一口气的瓦尔基丽雅脚下,有如踩到地雷般忽然炸开。
是她往地面一蹬,朝我飞过来了。简直已经不叫跳跃,而是飞翔──!
「……!」
因为盾牌的出现而变得复杂的演算,还没全部结束。还不完全。来不及了。可是现在我只能出手。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
(吹扫吧,铁风──!)
我抱著像是掷铜板一样的心情──首先用已经在动作的袖口隐藏卷线器──把贝瑞塔与沙漠之鹰拉回来。
瓦尔基丽雅的眼睛直盯著我的脖子。双方的重心距离现在是二十四公尺八十七公分三毫米。
在两把枪各自触碰到手掌的瞬间,我立刻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与切割式弹匣‧护具弹匣连接而化为两把机枪的沙漠之鹰与贝瑞塔──当场刮起一阵子弹暴风。疯狂扫射我与瓦尔基丽雅之间的地面,接著从脚到头,对瓦尔基丽雅撒出弹雨。
「──耶呀──!」
随著一声吶喊,瓦尔基丽雅以超高速旋转银枪。盾与枪构成的护墙把音速的子弹弹开、弹开、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弹开弹开切断切断弹开──!
「──呜喔喔喔喔喔喔!」
八十发──九十发,我的连射还没停息。
大量子弹与碎片──如今以三次元结构包覆在瓦尔基丽雅周围。
简直有如以瓦尔基丽雅为中心往外炸开的金属暴风雨。
很好。狂风化为暴风雨了。而在那样的暴风雨中──
只有一发。
是真的攻击。
我射出的第三十七发子弹。那才是重点。
一如我的计算,被银枪的枪头斩断后的其中一块子弹碎片,第三十七发B──
──在朝我冲来的瓦尔基丽雅前方,击中地面。而在地面上埋有我击出的第二十八发子弹。第二十八发与第三十七发B在地上互撞,因此弹起的第三十七发B一如演算以三轴旋转,撞击到同样被切开到半空中的第七十一发A,爆出火花。
37B接著又连续碰撞到62、50A、地面的19、空中的83B、44、56B、35──
──瓦尔基丽雅错愕地睁大眼睛。然而在那之前──
37B就侵入到银枪的攻击范围内侧了!
「──!」
瓦尔基丽雅在奔跑的同时,把斜举在前方的盾牌压向37B,将它往下弹开。
──但这也在我的计算之内。瓦尔基丽雅的脚下,埋在地面的第十二发子弹将37B又弹了回去。
弹高的37B与刚才被银枪握柄敲到而无力飞向瓦尔基丽雅胸前的第七十八发子弹互撞──
──然而在最后的最后,我计算失误了──
我原本是打算击中瓦尔基丽雅握枪的手上,那枚白金的戒指。
可是37B现在却穿过瓦尔基丽雅的手腕内侧,从斜下方飞向她的脸。
即使没有刚发射出去时的超音速,也依然保有十足的杀伤力。
可以用头盔挡下吗──不,来不及了。子弹已经抵达头盔下缘的内侧,紧贴瓦尔基丽雅的皮肤。
(……!)
照这样下去,子弹会从她右眼一路贯穿到头顶。武侦法第九条啊……!
子弹抵达瓦尔基丽雅的脸蛋,使她的身体──用力往后一仰。
砰──!没有用绳子绑在下巴的黄绿色头盔当场飞到半空中。是贯穿头部的子弹把它撞上去的吗?
「呜……!」
忍不住睁大眼睛的我──
看著瓦尔基丽雅大概是为了防止往后倒下而把银枪尾端刺向地面,上半身彻底往后仰……呈现花式溜冰中Layback Ina Bauer的姿势瞬间停止。
接著,她的身体……没有倒下。「嘶」地吸了一口气。
飞向半空中的头盔……「啪!」一声掉落到砂石步道上。
头盔内侧可以看到应该是37B划出的一道伤痕。沿头盔内侧滑动的37B从里面冲撞到头盔顶点附近稍微突出的部分,与之融合般延展变形了。
「……!……」
枪与盾形成的护墙被突破的瓦尔基丽雅──是让下方飞来的子弹穿进自己的头与头盔间的缝隙。
不是用头盔外侧,而是用内侧挡下。将我为了对抗超乎预想所使出的超乎预想招式,又用超乎预想的手法挡了下来。
「啊!」
恢复姿势的瓦尔基丽雅惊愕地睁大眼睛看向我。
她的额头上还渗出汗水。
看来刚才那个对她而言也是逼近极限边缘的一场防御吧。
另外……
失去头盔的瓦尔基丽雅头部,可以看到我原本以为是头盔装饰的白色翅膀。
在耳朵上方的侧头部,有一对小小的翅膀。这家伙果然也不是人类啊。
从外观上看来,瓦尔基丽雅和哈比鸟或许在生物学上很接近。与其说是驯鹰师,应该比喻为猴戏师比较恰当。
「科拉噜伊扣……罗罗法伊扣……伊利沙!」
让手中的银枪不断颤抖,丢下盾牌用左手压著麻花辫的瓦尔基丽雅……大概是生气了吧,气氛上感觉是在对我抗议。肤色白皙的美人脸蛋也变得通红。
相对地,哈比鸟倒是不知为何慌慌张张用翅膀遮住脸。茉斩则是露出有点无奈的表情。
像瓦尔基丽雅现在这样,女生又害羞又生气的脸……我记得我国中时代也看过。因为当时还跟我敌对的风魔总是用布遮住自己脸蛋下半部,所以我就说『你那样很奇怪啦』并且把那块布硬是拉下来。结果那家伙就像是内衣被偷了一样陷入错乱,当场拿出飞镖想要刺我。瓦尔基丽雅现在的表情就跟那时候的风魔一样。
而我事后才听说,对于风魔一族的女性来讲,被敌人看到自己长相似乎是超级丢脸的事情……瓦尔基丽雅也是个文化上跟我完全不同的女人。或许脱掉头盔对她而言是什么禁忌吧。
「你,这下闯祸啦。」
像个幽灵般站在那里的茉斩忽然对我如此说道。于是……
「那要怎样?她那是要继续跟我打吗?还是要投降?」
我丢出了这样二选一的问题。结果──
「她在说,『要被杀,还是要被爱』,呀。」
──怎么回来的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二选一了……?
「……啥……?」
「未婚的女武神,穿戴在身上的东西,如果被男性脱掉,就只能从这两者选一个了。」
「谁管你啊。那我就用杀人未遂罪名逮捕她。你帮我翻译,叫她尽管来杀我。」
「我拒绝。要是,你死了,我会,很伤脑筋。」
……跟一个有六颗脑袋的女人果然没办法成立对话啊。正当我因此叹了一口气时──
从我左侧约十五公尺处的一棵树下传来「砰!」的声响。
「……哦哦,谢谢你帮我拖住茉斩和哈比鸟啦。」
我姑且道了一声谢。
其实在我刚才战斗途中GⅢ就来到现场,待在那棵树上待命了。他虽然有隐藏身影,但因为光曲折迷彩衣故障中的缘故,害我偶尔会瞄到空间扭曲的画面,分散专注力。甚至也是因为这家伙,害我计算错误的喔?
「那就是,茉斩……伊藤茉斩吗?」
似乎至少知道茉斩名字的GⅢ,或许是想模仿我而双手各握著一把H&K USP。
即使在人数上依然不利……但我方这下有我,以及大概真的因为涩谷车站前交叉路口而爆发的GⅢ,两名爆发模式战力。毕竟既然茉斩是杀父仇人,GⅢ就同样有十足的理由加入战斗了。
然而……
……虽然这也在我的预想范围内,不过就在战局变得对我方有利的时候──
从茉斩与哈比鸟背后、神宫长殿方向的树林中,开始冒出了蓝色的雾气。
我在罗马的竞技场也有看过──那是尼莫发动远距离视野外瞬间移动的光球。
不但没被哈比鸟杀死,又让瓦尔基丽雅产生莫名其妙的羞耻心,这下连弟弟都跑来助阵──对于老是颠覆条理预知的我,N大概生厌了。虽然我差不多也开始担心对卒发作,不过……那些家伙看来是打算就此撤退的样子。
哈比鸟注意到雾气而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今晚,就算是,让你获胜吧。」
对我丢下这句话的茉斩,也追过哈比鸟退向蓝色雾气中。
至于瓦尔基丽雅虽然气得让美丽的嘴巴咬牙切齿……但或许是跟茉斩之间有讲好什么事情,而同样往雾气的方向退下。
……这下我看出一件事情了。那就是N的攻击模式。
他们总是三人组成一个小队,分别担任尖兵、主将与辅佐的角色。之前在罗马也是,由伊欧、古兰督卡,以及虽然没有现身但古兰督卡有提过在场的墨丘利,三人各自负责这三项任务。然后当战力差距被拉近的时候,无论胜败,都会为了防止战力消耗而选择撤退。这可说是一项重要发现。
不过──我可不会让她们轻易逃掉。这次的蓝色雾气看起来比上次不安定,就好像倒入搅拌咖啡中的鲜奶一样,整体呈现不规则的移动。毕竟那在正式发动前很花时间,我就趁那之前收拾掉她们其中一人,幸运一点搞不好可以全部解决呢。
就在我因此往前踏出步伐的时候──
「哈耳庇厄,拉米杰!」
不知大叫了什么的瓦尔基丽雅,刚好进入了流向她的雾气之中。
接著做出她刚才也做过的、把无名指和小指勾三下的动作,呼叫哈比鸟。
哈比鸟大概是不想让瓦尔基丽雅看到被我头槌留下的伤口,而用翅膀遮著脸跑向雾气。但她的速度很慢。或许她本身就是不擅于走路的生物,再加上紧急降落到这里时可能有摔到,脚步看起来一跛一跛的样子。
好,就先把那家伙抓住。
那样一来,也许可以当成对瓦尔基丽雅的人质,或者说鸟质。
应该是尼莫从远距离产生的蓝色雾气──瞬间移动的光粒无关风向地朝上下左右随机摇曳,呈现不定形的浓淡分布。状况远比之前在罗马看过得还要差。如果用无线通讯来比喻,就有点像是电波强度很弱的感觉。
那肯定──是因为讯号来源的尼莫所在的位置比上次还要远的缘故。我有这样的直觉。
可见那家伙的远距视野外瞬间移动有座标设定上的极限,也就是电信系统上所谓网内、网外区域之分。
而现在这里恐怕就是网内区域的界线边缘。这也是一项重大发现呢。
「老哥,咱们追上去。要杀掉谁?」
「谁都不准杀。还有,那个雾气很危险。我上次差点在里面溺死,而且在雾气范围的境界处会有身体被撕碎的风险。我们首先逮捕,不,捕捉那只鸟女。」
我和GⅢ并肩横排,冲进一部分的雾气开始消失的树林中──
──就在这时。
雾中的瓦尔基丽雅举起银枪在自己周围挥舞。以为她要掷枪的我和GⅢ都同时停下了脚步……但瓦尔基丽雅的手部动作和刚才都不太一样。
我想不出该用什么比喻,总之就像是电影或动画中魔法师使用法杖般──感觉像是在空中结印。
而我那样的推测似乎猜对了。在瓦尔基丽雅周围的雾气……颜色开始渐渐变深。从蓝转靛,从靛……转眼间变黑。不对,用黑还不足以形容。简直就像产生了什么黑洞般,让瓦尔基丽雅连同周围的树木与地面,全都看不见了。
教人惊讶的暗黑领域呈现半球型渐渐扩大,连茉斩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甚至给人有种眼前的空间出现了巨大深穴的错觉。
瓦尔基丽雅是个超能力者。这点我从广场会谈时就知道了。
然而她在与我交手时没有并用超能力。能够想到的理由有几个。或许在身体激烈动作时无法同时施展,或许基于作战命令而没有使用,或许是想藏一手,或许使用次数上有所限制等等。
──短短几秒间,瓦尔基丽雅制造出的黑暗──连蓝色雾气都掩盖过去。
(糟了……!)
哈比鸟也逃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那片黑暗的光线吸收率有99‧95%以上。就算是我也看不到里面啊。」
GⅢ透过头戴式镜片凝视黑暗,啧了一下。
暗黑领域丝毫没有变淡的迹象,不断扩大,逼近到我们眼前。
「──不要依赖装备,靠气息找人……!」
然而,就连那个气息也已经感受不到了。这次的蓝色雾气是一部分一部分移动到尼莫的地方,恐怕茉斩与瓦尔基丽雅在这片黑暗之中已经完成瞬间移动了。
即便如此,暗黑领域依然继续残留、扩张,而我感觉只剩哈比鸟还在那之中逃向雾气。刚才从远处的地面传来踩踏声响后,哈比鸟的脚步声就消失了。或许是像滑翔翼一样沿低空滑行,飞向雾气所在的位置吧。
最后──
终于连我们的周围都被黑暗吞没。现在别说是在一旁的GⅢ了,我连自己的手臂和身体都看不见。涂有夜光漆的手表指针也完全看不到。
这样的黑暗我从没体验过,简直有如没有星星的宇宙空间。
「该死!要让她逃了……!」
就算我想靠八岐大蛇扫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开枪才对。
一个弄不好甚至可能会误伤到GⅢ。于是我抱著赌赌看的想法,从口袋中摸出闪光弹,用手指触发后投掷出去──却什么也没发生。只听到子弹掉落在泥土上的微弱声响。
「──Cwa, Cwa, Cwa──!」
GⅢ连续发出声音,试图靠回音探找敌人的位置。
但那本来应该是用在室内战斗的手法。在这种开放的场所声音根本不会反弹,再加上有草木不规则遮蔽──即使是爆发模式下的我也听不出来究竟哪里有什么东西。现在我甚至连哈比鸟是否还在都不知道了。
「不行了,我们……暂时撤退!先离开这片黑暗,再想办法。」
「该死!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会让她逃掉啦……!」
我和GⅢ一下互撞肩膀,一下被树根绊到脚,在这片连地面都看不见的空间中往后撤退。即使知道往后退也无济于事,但我们还是只能这么做。
可恶……!
──让敌人逃了。失败了。我们这次得到手的,只有关于N的一点点情报而已。
在教人本能上产生恐惧的黑暗之中,我感到不甘心地咬牙切齿。
这片黑暗似乎并不是无限扩展的玩意,现在远处的外围已经开始渐渐变薄。
我总算可以微微看到东西了。
在黑暗世界中,用深灰色描绘出来的树木与土地。以及某种颜色──
──浮现在黑暗中的──
深红色的水手服人影。
身高一六〇公分,黑色长发。按照我以前教过的技巧,左右对称把脚张开到与肩同宽,双手往前直伸。
紧握在那两手中的是──
柯尔特‧巨蟒。不锈钢银色。八英寸枪型。
「……中空知……!」
逃出阿久津大楼的她,从表参道来到这里了。透过对讲机的声音,正确掌握到我的所在位置。
「我看得见。」
只简短如此呢喃的中空知,保持著正确的射击姿势──
──磅──!
闭著眼睛,开枪了。朝这片复杂地形另一侧的敌人。
……啪唰!……
从树林深处传来某种人型大小的物体坠落到地面的声响。
「……呜……!」
「……!」
在黑暗领域一反刚才的状况渐渐缩小的同时,我与GⅢ到达中空知身边并转回身子。
有如潮水退去般,黑暗逐渐退后。
微微透进来的街道灯光以及隔著云洒下的月光,让我甚至感到刺眼。
最后……黑暗消失了。仅剩最后一点的蓝色雾气也几乎在同时消失。四周恢复到原本明治神宫的树林景象。
而在深处的树木之间。
一对如巨雕般的翅膀无力地摊开在地上──哈比鸟就倒在那里。
「……我射到的……是翅膀根部,或许说肩膀会比较好懂。」
中空知不是讲『我瞄准的』而是讲『我射到的』,可见她对自己的射击技术还不是那么有自信的样子。不过……
「呃,请问我是不是太多事了?社长明明说过这把枪带在身上是为了自卫……我明明只是个电话员……」
对于戴著对讲机畏畏缩缩如此说道的中空知,我露出一脸笑容。
「中空知,你做得好!你──是最强的电话员啊。」
听到我如此称赞并拍拍肩膀后……中空知拿下对讲机……
对我露出了至今从未见过的、总算获得自信的笑脸。
「We got it! 那家伙就交给我吧。我让九九藻跟洛嘉去把她调查到每一根羽毛都清清楚楚。」
GⅢ对我和中空知竖了一下大拇指后,便跑向哈比鸟。
这次我们虽然让茉斩跟瓦尔基丽雅逃了,不过──
这下总算是获得战果啦。而且肯定是能够逼近N神秘真面目的重大战果。
对哈比鸟的治疗与调查就交给GⅢ……我则是用中空知借我的手帕压著右耳的出血处,决定暂时先回北青山的总店。
而在回程途中──
我们遇上了刚好从阿久津事务所走出来的宝城院与日向。
以及把警用车辆开过来的须坂,一见到我们便露出「呃!」的表情。
今晚我已经见识过更夸张的事情了……老实讲,现在一点都没心情对应这些家伙。不过──身为一名武侦,我还是不能视而不见啊。
爆发模式已经解除的我,忍著痛走向宝城院……
「……宝城院老师,还有日向先生,我是远山武侦事务所的远山。呃~就恕我开门见山地说了吧。请问您们是不是在做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呢?」
说出这样一段开场白,准备逮捕这些家伙。
毕竟如果抓到这等级的犯罪者,可以从武侦厅领到一笔庞大的报酬嘛。我就跟阿久津抢这笔钱吧。
「喂喂……」
似乎有接到阿久津的联络而知道我入侵行动的须坂当场慌张起来。
哼!虽然这好像是你们一路温存到现在的案件,但谁管你们。恶‧即‧逮捕啦。
就在我内心如此得意洋洋时……
「欸?你是在讲什么?」
「你做什么?想被告妨碍公务吗?」
宝城院对我装傻,日向则是开口威胁。这两人还真有默契啊。
好啦,这下该怎么做?虽然我出面搭话了,但对方似乎不太想理睬我。
如果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们刚才那场对谈就好了……正当我感到伤脑筋的时候……
──『毕竟我可是收到NRA的捐款啊。』──
刚刚在会议室的密谈内容忽然被播放出来。
从中空知拿出的香菇型录音笔中。
「……!……」
宝城院转眼间──让他像古代公家一样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甚至发青。
「您有违反政治资金规正法的嫌疑。」
把香菇递给我,表明自己是远山武侦事务所员工的中空知,用她宛如NHK主播的清晰声音如此表示。
中空知刚才躲在那房间监听的同时──把对话全都录音下来了。
「把那玩具给我交出来。」
──日向不愧是组织犯罪对策课的警官,立刻用有如黑道的吓人态度如此凶我。可是……
「录音档也有存放在云端硬碟中。」
像是一步步将对手逼入绝境般,中空知又如此说道。这下胜负已定了。而且她去上说话教室的成果显著,现在即使没有和任何人通话也能讲得态度凛然。表现得很棒喔,中空知。
然而,根本瞧不起我们的宝城院和日向──似乎还打算继续装傻,而互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从我身边忽然……
「这个跟这个,可以给我吗?」
──到刚才我都完全没察觉到气息的、前公安零课的滩──简直就像瞬间移动般现身,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里我刚刚才自行脱臼又装回去,很痛的好不好?
另外在不知不觉间,大门与可鹉韦也都用一脸自己只是偶然路过似的表情走了过来。
这些家伙……我才想说他们怎么会跑来这种一点都不适合他们的时尚街。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监视阿久津武侦事务所啊。而目标就是宝城院。
「宝城院老师,本人是东京地检特搜部……不,讲前公安零课或许比较好吧?我名叫滩。今天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关于老师您在巴拿马的空头公司所收到的──来自全美步枪协会的三百万美元,请问那~是什么钱呢?没什么没什么,我非~常明白从事政治活动很需要用钱。我只是想对这件事稍~微了解一下而已。」
面对似乎已经放弃挣扎而选择沉默的宝城院,滩一副礼貌中带有讽刺地说著……而我则是对他的背影……
「──就交给你了。」
小声如此表示。
像滩这种等级的人物,不用我讲应该也能明白吧。
我这是──当成以前他教导我们制作包子的谢礼。反正照这样看来,就算我说不行,他也肯定会把宝城院跟日向的案子抢走吧。从阿久津还有我手中。
「……滩先生。请问关于阿久津社长跟我,您又怎么打算?」
似乎认命的须坂将双手交抱在胸前如此询问。不过……
「抓了小货色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有做什么愧疚事就自己去自首啦。」
滩的态度倒是相当随便。也或许是要把这边的案子分给我的意思吧。
「远山学长,谢谢你。刚才我们还在讨论说……如果要跟学长抢宝城院老师,应该会很辛苦呢。」
可鹉韦笑咪咪地如此说道。不过老实讲,我现在根本没精神为了领武侦厅的酬劳而跟三名零课的成员打架啦。
宝城院──以武侦用语来讲就是代表大人物级犯罪者的「大鱼」。
当然大家都想钓了。
「那么老师,这附近有间品味不错的咖啡厅,就请您跟我们一起去那边读个书吧。搜查令和逮捕令两本书,加起来也才短短两页而已啦。」
面对如此表示的滩──
「……让我整理一下领带。」
宝城院说著,把手伸向自己的领带夹后面。
──哦?我对你另眼相看啦,宝城院。
原来你也是抱著相当程度的觉悟,在干这档危险的事情啊。
或许他以为没有人发现,但即使爆发模式已经解除,身为武侦的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宝城院将藏在领带后面的一颗药剂──我猜应该是剧毒──偷偷握到手中。
他打算服毒自尽。
「老师,吃药的时间还没到喔。」
唉呀,虽然最后被可鹉韦笑著脸掐住手腕制止了啦。
已经连观赏那种闹剧的精神都没有的我,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从我衣服上飘落一根像老鹰羽毛的哈比鸟羽毛,被大门伸手抓到。
「嗯……这个贫僧可以收下吗?」
因为他眼睛细得就像站著在睡觉一样,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不过从他低沉的声音中,我微微听出严肃的态度。于是……
「好啊。虽然我想那点程度连布施也称不上就是了。」
「感谢。」
在这件事情上,我也随便当作是送他的了。
大门是个和尚,是超能力方面的菁英。因此他一看到那羽毛就察觉出不寻常,而且只要把羽毛送给他,或许等他知道了什么事情后也会告诉我。
至于笑咪咪看著宝城院与日向的可鹉韦……我就别跟他讲刚才茉斩有现身的事情吧。反正现在告诉他也追不上去,而且要是可鹉韦因此失去理智擅自行动,我可能会被零课的人骂啊。
于是……我摇摇晃晃地回到远山武侦事务所,打开门进入店内,全身瘫坐到椅子上。啊~累死啦。
「社长,那个……关于刚才和社长交手的那位,像鸟一样的女性……我还是不要问太多比较好吧?」
中空知说著,事到如今才露出苦笑并泡茶给我喝。
这么说来,中空知见到哈比鸟也没有表现得很慌张啊。感觉她好像对那方面的事物还算有抵抗力的样子。要归功于她和贞德与玉藻同居的经验吗?
「是啊,你别问太多比较安全。反正知道了又赚不了钱,而且也夸张到连学习知识都称不上。」
我说著,就在准备拿武侦包配茶的时候……忽然对自己的发言感到有点在意,又重复了一次『学习』这个词……
「糟糕!──模拟考啊!」
我赶紧放下压著右耳的手帕,「喀!」一声站起身子。
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再十五分钟考试就要开始了!我要赶快过去才行!
于是我用沾血的手抓起包包。虽然右手刚才被瓦尔基丽雅用脚扭伤,左手因为自行脱臼的后遗症隐隐作痛,两边应该都没办法长时间握笔──但我就算用嘴咬笔也要参加考试。毕竟报考费用都付了啊!
「路、路上小心喔,社长……!」
我一边听著背后传来中空知的声音,一边为了拦计程车而冲出公司。
就跟做生意一样,读书求学也是一条必须流血狂奔的地狱之路啊。虽然应该只有我是这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