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茉斩解散之后,我徒步走到新宿,搭山手线坐了五站──来到位于巢鸭本妙寺的远山家家族墓。我刚才打电话回老家的时候是奶奶接电话,说爷爷今天因为是曾爷爷的忌日而来扫墓了。
「……爷爷。」
在周围房屋的灯光与街灯照耀下还算有点亮、由远山景元题字的石碑与五轮塔造型的家族墓前……我看到了身穿轻便和服的爷爷,正喝著祭祀后剩下的酒。今晚感觉莫名闷热呢。
「是金次啊。怎么了吗?」
因为平常对家里的佛堂都不太会拜的孙子居然会跑来墓前,让爷爷疑惑得歪了一下他长满白发的头。
我虽然今晚得到了关于老爸的证言,不过……
「我最近也升上十八岁了。在远山家是随著年龄增长可以有权利知道更多家里的事情对吧?能稍微告诉我一些关于老爸的事情吗?我从以前就很想知道,他的遗容安详吗?」
要是我跟爷爷说老爸还活著的可能性很高之类的事情,他搞不好会心脏病发作让所剩不多的寿命一口气耗光。因此我瞒著这点,如此询问他了。
「嗯……遗容、吗?老子也没看过。当时只是检察局长亲自来交付遗物,并告知了关于金叉殉职的事情啊。」
爷爷虽然平常直觉敏锐,但喝醉时就要另当别论。对于我的问题,他并没有表现出感到可疑的样子。
「那埋在这里的是什么?」
「这里只有金叉当年进入武检局时交给老子的遗发而已。金叉在跟伊藤交手之前就发作过好几次的对卒,但他还是为了人民继续奋斗──是远山家引以为傲的大笨蛋啊。」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关于老爸的装死,检察局也有参一手啊。
但我能够知道的就到这边了。就算去调查检察局肯定也只会白费力气,毕竟那里的保密体制跟其他地方是完全不同等级。
「老子去跟寺庙住持打声招呼再回去。你也拜一下墓吧。」
爷爷说著,走向寺庙佛堂。而背对著他的我……没有向家族墓合掌,我不会拜的。
毕竟对活人拜墓也太奇怪了。您们应该也能谅解吧,祖先大人们?等事情稍微再搞清楚之后,我会再来向您们报告的。
半夜,在今晚过夜的老家──我用手机拍下了摆在佛堂的老爸遗照。因为老爸检察官时代的照片非常少的缘故,连这张遗照都是一九八○年代,他快要三十岁时拍的照片。老爸奋战的时代正是那个冷战时期,主战场就是被夹在美国与苏联之间、实际上当时是东西阵营最前线的日本,对抗来自世界的超・超人谍报员们。
──我接著出门来到便利商店,用多功能复合机将茉斩给我的照片扫描成档案,寄给某个人物。便利商店的影印机基于个人情报保护法,无论是扫描档案或寄件档案都会立刻删除,在机密送收件上其实意外地很方便。
然后我马上就在出了店门的路边──用Skype传送「我想知道刚刚寄过去的那张照片是什么地方」的英文讯息给刚才寄件的对象,并尝试通话。
结果不出所料,那女性从大白天似乎就坐在自己房间的电脑前……
『Nice to hear you,金次。日本现在应该是半夜时间,可见这是个紧急案件。不过……要委托我推理,就像是要租借超级电脑一样。即便你是姊姊大人的搭档,费用也不便宜喔。』
住在伦敦贝克街的名侦探──福尔摩斯四世的梅露爱特立刻就接起了通话。
而且还是老样子讲话拐弯抹角的,劈头就先跟我提起报酬的事情。这个该死的小气贵族。
「──一千元怎么样?我知道你肯定不接受,所以……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东西?」
就算想付钱也没钱可付的我抱著碰碰运气的想法如此询问后……
『有。』
哦……看来这边似乎也可以透过交涉解决喔?
「是什么东西?你说说看。」
『偶像灰姑娘的有森蓝子。LR+卡。永恒超级转蛋我怎么转都不中呀。』
「那、那是什么……你在讲啥……?怎么转?都不中?」
难道是商店街的抽奖什么的吗?可是她的话听起来好像是想要什么人的样子,一堆不知道是什么新词汇的单字我也听都没听过,我不懂,我完全听不懂啊……!
后来梅露爱特一边嘀咕抱怨『金次是日本人吧?这种常识你应该要有才对呀』一边告诉了我……那似乎是一种叫『偶像@灰姑娘』的手机游戏,因为角色插图很可爱的关系现在非常热门的样子。梅露爱特甚至为了这个特地从日本买了手机。
而我刚才想像的抽奖其实虽不中亦不远矣,在那游戏中有一种叫「转蛋」的机制,听说用虚拟货币付费就能以某种机率获得女孩子的插画图像。然后梅露爱特现在想要的那张图据说中奖机率非常狠毒,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五的样子。
「就算同样是一千元,你跟我拿现金不是比较好吗?你想要的那个不就只是一张jpg图档而已?」
『日本银行钞票的稀有度根本只有N吧。』
我面对语气像个赌博成瘾患者一样回答内容莫名其妙的梅露爱特……
「唔唔──我真是了不起。我想到可以转出那个什么蓝子的方法啦。」
『咦!真的吗?人家都说要转出她几乎是不可能的呀。』
「我可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我会告诉你百分之百转出蓝子的方法,所以你告诉我刚才那张照片的场所。你推理得出来吗?我只知道大概是在美国而已。」
听到我这么说──梅露爱特立刻「啪!」地发出用夏洛克的菸斗轻轻抽了一口樱桃精油的声音。
『我早就已经推理出来了。光看一秒我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地方。用这么初步的推理就能换到保证转出蓝子大人的方法,甚至会让我有种罪恶感呢。那么我就如小步舞曲的舞步,循序渐进地告诉你。从前从前,从建国以前,美国就是透过选举在决定政治家。』
「你在讲什么?」
『毕竟美国实际上是个以基督教为国教的国家,因此星期天是安息日,不能举办选举。而且美国国土广大,过去甚至有很多人光是坐马车到投票所就必须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基于这些原因,美国的投票日是定在星期二。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现在,依然延续著星期二投票的习惯。』
「所以你到底在讲什么啊……虽然是让我增长知识了啦。」
『其中在美国来说最重要的选举──总统选举当年的二月或三月初的一个星期二──被称为『超级星期二』。实际上就是共和党与民主党各自决定出一名候选人的初选日。这张照片是两年前的超级星期二,二○○八年二月五日星期二,上午十一点左右的洛杉矶。照片中拍到的是现任总统──也就是当时与希拉蕊・柯林顿竞争激烈的巴拉克・欧巴马的竞选车队与他的支持者们,还有特勤保镳。』
梅露爱特讲得毫不犹豫,一副理所当然似地具体判断出照片的日期与地点。真的假的啊?
「这里面拍到的明明只有看起来很像美国的街角,还有人群和车子而已啊……话说,你为什么可以知道这张照片是洛衫矶啦?」
『这是连像金次这种小石头般的脑袋也能明白的基础推理。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洛衫矶,我最后再告诉你。在我说明其他部分的时候,你先好好观察那张照片吧。呵呵呵!』
可恶啊……居然把我的脑袋形容成小石头。
梅露爱特很坏心眼地丢给我一道谜题后,为了得到她所谓蓝子的LR+卡而开始说明起其他的推理内容。
『这车子是装甲样式的雪佛兰Suburban,是特勤局的护卫车。会用这样的车辆组成车队护卫的美国政治家只有美国总统或总统候选人。虽然因为照片的焦点对到建筑物的关系让文字看不太清楚,不过车队那里有很多人举著牌子对吧?牌子上面画有美国民主党的象徵标志──驴子图案。换句话说,这极有可能是民主党重要政治人物的车队。』
而站在看起来像在护卫那个车队的位置,注意警戒周围的老爸──这个时候正基于某种理由,在护卫巴拉克・欧巴马的意思吗……!
『另外,从这间街角摊贩的杂志就能知道照片拍摄的时期。』
「这点我也想过,但文字模模糊糊的,连杂志名称都看不出来吧?」
『就算不看文字,从图画也能进行判断。这虽然好像是一间只卖报纸和新刊杂志的摊贩──不过也有卖一些漫画。和日本的漫画期刊不同的是,美国漫画是一个作品一话,以薄薄的书本形式在贩卖……这里面可以看到「特攻联盟」的漫画,屌爆侠和超杀女被成对画在封面上的只有最后一集的第八话。这本书虽然版权页上标示的出版月份是二○○八年三月,但实际上从二月就提早贩卖了。』
「你身为御宅族的涉猎范围还真广啊……或许这样可以知道月份,但你怎么知道日期的?」
『因为道路是湿的。这应该是下过雨的关系。洛衫矶一年之中有三百天以上都是晴天,当年选举期间有下过雨的也只有二月五日的早上。另外既然知道洛衫矶的经纬度,就能从物体的影子角度推测出时间。而这个时间在洛杉矶的民主党候选人就只有巴拉克・欧巴马一位而已。』
「等等,你这些推理全部都是根据『这里是洛衫矶』的大前提,要不然就无法成立了吧?虽然你一开始用猜谜的形式略过这点没有说明,但是从这张照片根本无法知道那种事情啊。」
『你还没搞懂吗?那就当作是答题时间到了吧。在透过这个道路与道路之间看到的远景,虽然对焦也模模糊糊的──不过可以在远处的山上看到一个白色的「D」字吧。这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有名的「D」喔。』
「……?」
『就是好莱坞标志呀。』
──好莱坞标志……!
那是设置在洛杉矶郊区的丘陵──好莱坞山上,纵长足足有十四公尺的巨大文字看板。由HOLLYWOOD九个字母排列而成,是洛杉矶的著名地标。
而在这张照片中只有其中最后一个字母──『D』可以透过住宅大厦和商业大楼之间的缝隙看到。
『从这个「D」的大小与角度等等也能推断出照片中的地点。是洛衫矶东部,市中心卡西塔路的九号。』
「……真不愧是梅露爱特。这下搜查行动就能有所进展啦。感恩。」
我把梅露爱特说的地址抄到武侦手册上,并准备挂断Skype的时候……
『等等,金次。你还没告诉我转出蓝子大人的方法。』
梅露爱特把她的脸连同头上那个荷叶边发饰一起逼近画面。哦哦对了,因为这报酬实在蠢得过头,害我都忘啦。
「好,我告诉你。你说你转蛋不管怎么转都转不出那个叫什么蓝子的人物对吧?」
『没错。我要怎样才能转出来?』
「就一直转到出来为止。」
我如此说道后,不等对方抗议便挂断了通话。事后付费还真是轻松呢。
上次因为我的慰劳会而开始,因为我的高认落榜而结束的远山兄弟姊妹会议──当时虽然是五名女性,不过这次由我紧急召开的聚会中,是三男二女。这种每次见面就会有几个人变换性别的远山兄弟姊妹独特风格就先暂时不讲……星期六早上,我们五个人在GⅢ居住的六本木新城住宅大厦再度集合了。
在安格斯帮忙预约包场下来的四十二、四十三楼挑空式居住者专用休息室中──我把老爸还活著的事情,他现在在美国某个地方的事情,二○○八年在洛杉矶护卫过巴拉克・欧巴马的事情,以及关步、伊藤茉斩、时任茱莉亚、梅露爱特等等情报来源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其他人。
大哥背对能够俯瞰东京的窗户,看著照片中的老爸……
「……虽然不算清楚,但应该是他本人。」
看来身为儿子的直觉果然可以知道这点的他如此说道。一方面也因为年龄上的缘故,大哥对老爸的记忆比我还要鲜明。而现在那样的大哥也光看一眼就认定照片中的人物是老爸,让这点变得更加确定了。
「……真的假的……我以前也有护卫过巴拉克・欧巴马。原来我们父子两人护卫过同一名重要人物啊。」
以前有掌握到老爸入境美国纪录的GⅢ看到这证据也还是感到吃惊。
「不过老爸担任护卫的时期应该比你早很多就是了。那时候欧巴马总统还只是候选人而已。另外还有一点……老爸似乎企图要暗杀『N』的提督──尼莫的样子。」
即便是心中某个角落似乎本来就有猜想到老爸还活著而很快就接受了这点的大哥和GⅢ──听到我接下来这句发言还是惊讶得把头抬了起来。另外金女和金天也是。
「老爹以前应该没有接过杀害重要人物的任务吧?」
GⅢ对我如此问道后……
「没错。不过我要在这边补充一点,时任茱莉亚的脑波计从来没有读错过。」
我把视线落在玻璃桌面的矮桌上,只能这样回答他了。
「──爸从没有任何一次的任务没达成过目标。就连他被伊藤茉斩杀害的那时候,就结果来看也是成功制止了伊藤。」
换句话说,老爸会把尼莫杀掉──自己身为加奈也总是会让任务完美成功的大哥对我如此提出警告。
「我已经透过那个茉斩,叫尼莫躲在N的基地了。因为她现在刚好就在美国,很危险啊。」
听到我这么说……以前在羽田海上差点被尼莫杀掉的GⅢ与金天自是不用说,大哥与金女也都露出似乎有什么话想讲的表情。
因此我抢在他们之前先开口说道:
「大家想说什么──我也知道。毕竟这也可以说是只要放著不管,就能让N的重要人物自动消失的好机会。但我绝对不是背叛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呃……虽然这有点难解释,总之简单来讲……尼莫并不是什么坏人。之前漂流到无人岛的时候,我和尼莫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情,让我明白了这点……」
知道尼莫虽然是N的重要人物但同时也是个女性的在场所有人,看到我脸颊有点泛红地如此说道后……都纷纷露出理解了什么事情的表情。
接著……
「既然老哥这样讲,我也相信就是了啦。」
「也罢。毕竟利用女性破坏敌对组织是远山家的惯用手段。像我自己以前在伊・U的时候也对佩特拉做过类似的事情啊。」
男性们各自露出傻眼和天然认真的表情。
「原来如此喔~又是哥哥最擅长的那招呀~」
「即使被开过那么多枪,还能够把对方视为一名女性──哥哥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女性们则是分别露出感觉把尼莫锁定为目标的暗黑微笑,以及连这种状况都能变换为对我的尊敬心,脑袋构造简直像亲戚的白雪一样让人感到恐怖的闪亮亮眼神。
虽然四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不过我透过茉斩保护了尼莫的这件事……应该姑且被接受了吧?
「总结目前的各种情报来看,老爸至少到二○○八年都还活著。而我──打算去把他找出来。茉斩似乎也是这样打算的。」
听到我如此宣告后,很有气质地双脚并拢坐在沙发上的金天接著……
「虽然我并没有要把爸爸的事情讲得很坏的意思,不过……要去把他找出来会不会很危险呀?从刚才的话听起来,爸爸现在应该是在负责暗杀恐怖分子──尼莫的任务,也就是在执行身为特务的工作对吗?要是去追踪他的下落,我想应该会受到美国司法的妨碍。另外,也不知道伊藤茉斩小姐会怎么行动……」
用温和的眼神如此担心说道。
「要说危险也不是只有这次。关于伊藤茉斩那方面,我有把柄可以牵制她,应该不需要担心。当然,即使这样我还是有必要监视茉斩,以免她对老爸出手就是了。另外,我会想去把老爸找出来的最大理由……我就在这边重新对在场所有人正式说了,我今年春天的时候有发作过对卒的症状。」
对卒是远山家的遗传性疾病,老爸过去也曾发作过──然而他后来在美国担任武装职业,也就是有机会以HSS状态战斗的工作。这也就是说,他不只是紧急撑场用的拟奇尸而已,很有可能也创出了长久性抑制症状的方法。因此能否找到老爸并问出那个方法,将会关系到我的存亡。听到我这么说之后,金女和金天都表现得相当惊讶。不过大哥或许是已经听爷爷说过关于我罹患对卒的事情……
「──我也跟你去。」
他只是很冷静地说出这样让人感到可靠的话。然而……
「大哥你留在日本吧。佩特拉现在是很重要的时期吧?而且万一我失手丧命的时候,应该至少还是可以得到比现在更多的线索……所以我想拜托大哥到时候再代替我去把老爸找出来,问出克服对卒的方法。对卒这个疾病将来还是会继续杀掉我们远山家的人们,而我希望可以在我们这一代画下休止符。」
我用事前准备好的这段话回应了大哥。
虽然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其实我真正在想的不只是这些。
大哥现在已经结婚,成为了父亲。既然爆发模式是以大脑中与性有关的部位为导火线,碰到像大哥这种身为男性的过渡期时就会有发生状况不良的可能……在远山家的古老纪录中有记载著这样的内容。上次我从扮成加奈的大哥身上感受到的不正常感,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心中存在有那么一点点这类的担忧,即便是兄弟联手也可能出现破绽。虽然这话感觉有点乌鸦嘴……但万一让大哥不幸死在美国,佩特拉和她的小孩就太可怜了。
「金女也留在这边。毕竟你在某方面来讲是因为资料上纪录为已经遭到GⅢ杀害,美国方面才没有来找你麻烦。但是如果你现在又大摇大摆出现在洛杉矶,事情会变得很复杂。你就留在日本帮佩特拉的忙吧。」
被我如此命令后,金女便「了解~毕竟金一哥哥在照顾佩特拉姊姊这方面完全不行嘛」地摇著栗子色的秀发对我点点头。
「请问我也是根据同样的理由要留下来吗?」
金天接著这么问道,于是我摇摇头──
「你是更加根本的理由。你要去上学才行吧。在日本,到中学为止都是义务教育啊。」
最后,我看向坐在沙发上的GⅢ。
「GⅢ,你跟我来。我在美国需要有人带路。」
「好。就算你叫我别跟我也照样会跟去。毕竟我同样会有对卒的风险啊。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可别把我的部下们扯进来。要是找到了老爹,你会阻止他暗杀尼莫对吧?那样是有利于N的行动。咱们一直以来都是基于跟N战斗的方针在行动,到时候可能会难以驾驭部下们。就算靠命令压下来,身为人还是会有所谓的感情。虽然我想应该勉强还算没问题,但老哥你让梅露爱特・福尔摩斯出手协助的这件事情也是有点操之过急啦。」
这么说……也对。即使有多正当的理由,我现在的行动──从赌上性命与N战斗的人们眼中看来,依然是几近于黑的灰色地带。也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出手制止,甚至攻击我们或协力者们的动机。在这点上必须注意才行啊。
大哥从装备科买来给我当克罗梅德尔新装备的二手货水手服,在领巾内侧绣有「朝日向胡桃」的名字。我内心祈祷著这人不是什么美女并上网查了一下,然而天不从人愿,搜寻结果出现一名东京武侦高中CVR毕业的美女配音员,害我吓得发抖了。要是让这个萝莉巨乳如花朵般的体味附著在衣服上,我光是害怕「穿即爆」就没办法使用了。因此我将那套防弹水手服交给台场的洗衣店,并特别要求加强脱臭处理了。
到了与茉斩约好讨论今后方针的星期天,我先完成了松丘馆的作业后……在天色彻底变暗的晚上出了位于学园岛的自家──想起送洗的防弹水手服还没领回来,而且要是继续放著会被保管科拿走,于是我顺路到洗衣店领回衣服后,觉得先回家一趟的电车费也很浪费,便直接前往赤坂了。
搭乘东京地铁银座线来到赤坂见附站后,我穿过首都高四号线、国道二四六号线与四○五号线交错重叠的车道──进入赤坂格兰王子酒店,通称赤王酒店。
穿过金框的大门后,便能看到乳白色大理石装饰的饭店大厅。柱子都磨得如镜面般光滑,来自世界各国看起来很有钱的旅客们来来往往。大厅右手边深处挂有具现代感的水晶吊灯以及一间小小的咖啡店,店里的中年男女们彷佛在感怀过去的泡沫经济时代似地享用著茶与蛋糕。
(……毕竟我和茉斩在「找出远山金叉并让他中止暗杀尼莫」的想法上一致,所以现在姑且算是合作关系。但金天担心的内容也没错。我必须好好盯住茉斩才行。)
对于茉斩来说,要阻止老爸暗杀尼莫最快的方法,就是再一次把老爸杀掉。而且那女人说过她无法原谅自己应该已经解决掉的对手居然还活著,因此我不能松懈大意。
就我遇过的状况中,N的成员们通常都是以三人一组的模式执行战斗行动。但是也曾有过明显不符合这个模式的攻击,就是茉斩袭击护卫舰「春雾」那次。
个性上独来独往的茉斩或许当时是获准单独行动的吧。可是在那场战斗中她遗失了银戒指遭到降级,似乎成了瓦尔基丽雅的部下。明明个人能力很优秀,但一进入组织就孤立而犯错,从第一线遭到降级。茉斩根本是在重蹈自己以前在公安零课时的覆辙,真是个不懂得记取教训的沟通障碍女。
然而这次暗杀关未遂的行动中,茉斩是单独犯行。或许是因为上司瓦尔基丽雅被逮捕的关系,让她现在暂时可以自由行动吧。但是她只要拿不回银戒指,可能迟早还是会被重新分配为谁的部下──而这点让茉斩感到难以忍受。那家伙目前在N的立场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能够让她恢复权限的银戒指,现在掌握在我手上。那枚戒指对茉斩来说是攸关自己能获得自由还是遭到束缚的重要物品,应该可以当成相当强力的交涉材料不会错。
虽然不是我想学大哥说的远山家惯用手段,不过如果我要利用女性从内部破坏N──那个女性搞不好会是茉斩呢。
茉斩的房间位于十楼,因此我用之前她给我的钥匙卡感应电梯,来到只有住宿房客才能上来的客房楼层……穿过铺有深红色地毯的走廊,到茉斩的房间门前按下电铃。
可是……从金色外框的房门内侧却完全没有反应。
(难道她不在吗?)
因为之前茉斩说过要是她不在时就到房间里等她,于是我用钥匙卡进到房内。
以黑色为基础色、装饰雅致的房间内──只有暖黄光的落地灯亮著,给人感觉有些昏暗。
房间大小约六十平方公尺,算是中小型的套房吧。沙发前的黑色玻璃桌上摆有锡制的盘子,装了大概是茉斩向饭店叫来的草莓。
我将装有朝日向胡桃二手防弹制服的塑胶袋放到墙边,走向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可以俯瞰首都高与美国大使馆夜景的落地窗……
「……嗯?」
可是就在经过沙发旁边的时候踩到某种柔软的东西,稍微被绊了一下。
结果我手上的钥匙卡不小心掉了下去,刚好就掉进那东西里面。是茉斩的黑色长靴啊。
那双靴子的鞋带松开著。既然脱下来的靴子会在这里,代表茉斩在房间吗?但是我没看到地说。
话说回来,要是我没了钥匙卡会很不妙。因此我用左手拿起靴子,把右手伸进里面。
……这靴子似乎才刚脱下来没多久,里面还温温的。真讨厌啊。
钥匙卡是以奇怪的角度掉进去,结果我用手指掏却让它变得更难拿出来了。靴子里似乎有什么可以靠脚趾操作的开关,而钥匙卡的角就刚好勾在那地方。不知不觉间我的手指、钥匙卡与开关以奇怪的方式缠在一起,要是我勉强硬拔搞不好会把塑胶制的钥匙卡折断。伤脑筋。
(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我探头看了一下靴子里面,但因为房内灯光太暗,看不清楚。于是我只好把脸凑近靴子口。就在这时……
……糟糕!我莫名敏锐的嗅觉发动了……!
以前帮梅露爱特脱靴子的时候我也有发现,女性的鞋子可说是爆发性的危险物品。女性的脚为了让男性在自然界环境中可以循足迹找到自己,而具有会大量分泌女性费洛蒙香气的原始机能。在这点上茉斩似乎也不例外……这靴子中充满了皮革与女性费洛蒙混杂在一起、强烈刺激本能、具有中毒性、让人会上瘾的气味,危险性极大啊……!就在我不禁如此慌张起来的时候──
我注意到从这间大房间的深处传来「沙──……」的冲水声,于是赶紧朝那方向一看,便看到我原本以为是墙壁的雾玻璃另一侧──有个身材完美的女性人影。
人影的颜色、是全身肤色……!茉、茉斩姊姊正在冲澡!
要是让我目击到那个美女的裸体,根本不会在意年龄差距的爆发金次究竟会搞出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或者应该说,从过去的体验就能知道我对年长的异性很没抵抗力啊!
──必须快点从房内撤退才行!可是我的手又没办法从靴子里拔出来!
于是我赶紧屏住呼吸,把脸几乎贴到靴子的开口,想要靠目视确认靴子的内部构造……的时候……
……叽!喀啦喀啦……滴答、滴答……喀嚓……
「……呜……!」
「……我说、你、在做……什么?」
把浴巾拿在手上的茉斩,用不带感情的眼神──如此询问把靴子开口像防毒面具一样贴在脸上的我。
就在我全身僵住的瞬间,靴子里的开关「喀!」一声被扳动,结果从鞋跟部分「唰!」地弹出锋利的刀刃!虽然我的左手手指运气很好没有被当场切断,不过我还是吓得松手让靴子掉了下去──因为鞋内开关凹下去的缘故,让我的手指顺利脱离,钥匙卡也顺势弹了出来。在这点上虽然很好……可是……
原本还能稍微遮住我视野的靴子现在不见的关系,害我看到啦。
即使灯光昏暗,我、我、我还是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剃掉的关系,全身光溜溜的……茉斩大姊姊的、裸体全身像……而且意外清楚……!
──在这样的危机中,我紧急发明了一招起死回生的新招式……
「你是裸体族吗!给我穿上衣服啊!至少那条浴巾不要只是拿在手上,给我围住身体行不行!」
突然情绪激动的恼羞成怒大法。靠著对很没常识地全裸走出浴室的茉斩大声发飙,让大脑把注意力放到爆发以外的工作上。
「我才不要呢。我的衣服现在正在洗,而且等一下就只是要睡觉而已呀。你明天再过来吧。」
呃呃……?这个人难道睡觉不穿衣服吗……?还真的是裸体族啊……
「之前不是约好我星期天会过来吗?」
「现在时间太晚了。你是男人,而我是女人。另外我想问你……你把脸、靠在我鞋子上、请问、是在做什么?」
不、不妙,茉斩从发言途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敬语口吻。她连结到多层脑了。看来她似乎误解我是在享受靴子里的气味,而生气起来啦。
顺道一提,我以前武侦高中时代也曾经在柔道场入口内的自动贩卖机前不小心把一百元硬币掉进兰豹的战斗靴里,犯下了跟这次相同的错误。当时我被满脸通红的兰豹摔了四十次过肩摔,昏了半天左右。女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鞋子是气味袋的事情,而要是被男性拿到自己的鞋子就会羞耻到暴怒的样子。除了是自己故意让我拿鞋子的梅露爱特之外。
「呃……关于我来得很晚的事情,我道歉。因为我有补习班的作业要写。我还是个学生……」
我讲到这边,从「学生」这个关键字──想起自己有把克罗梅德尔的防弹水手服带来的事情……
「对了,如果你衣服还在洗,没东西可以穿,就穿这个吧。毕竟要我明天再来一趟的话,往返的电车费用也很花钱。而且在老爸的搜查行动上要是对应太慢肯定会变得很棘手。我不想为了这种理由拖延一天。」
我如此说道后,低著头把水手服交给茉斩。
结果……
「为什么你会带这种东西过来?而且尺寸还跟我很合。」
咦?裸体茉斩变回普通的讲话方式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似乎气消啦。
「这是那个、只是偶然而已。」
「……也罢。你转过去,稍微等我一下。」
就这样,我转身背对茉斩后……茉斩用浴巾擦乾自己的身体与长发,「沙、沙」地穿上武侦高中的红色水手服。而且从状况判断,她在衣服底下完全没穿什么内衣裤。
「可以了。你也坐下来吧。」
坐到高度较矮的沙发上,翘起大腿的茉斩──从百褶短裙底下伸出修长的双腿。这样完美的身材,简直就像从画中跳出来的动画角色一样。而且很巧的是,那套制服刚好也是女配音员淘汰下来的衣服啊。
仔细一看,茉斩的眼睛并没有望向我,而是望著在昏暗房间内有如镜子般的窗户玻璃。或者应该说,是望著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
我战战兢兢地尽可能坐到离茉斩较远的位置──也就是她对面的沙发上。
然而这却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沙发很矮的缘故,茉斩的裙襬被她的大腿撑高到几乎呈现水平的角度。而我这下必须从正面看著她那个样子,简直受罪啊。不过毕竟房内灯光昏暗,让茉斩白皙的大腿产生的影子很浓,使得裙子的内部风光超级安全。影子谢谢。谢谢影子。
「然后呢?有什么进展吗?」
啊啊啊啊啊茉斩姊姊拜托你不要换脚翘啊!
「为什么变得好像是我要向你报告一样啦?如果你态度太差,我什么都不说啰?」
我虽然故作冷静抱怨不平,但其实内心光是判断自己刚才究竟是有看到活神明茉斩大人的裙底风光,还是只有看到影子而已,就让脑袋快要处理不过来了。
「那是要我坐到你旁边依偎在你身上,你就愿意跟我说了吗?居然还带这种衣服过来──给已经成年的女性穿在身上。你明明还那么年轻,就已经有这样的癖好了?」
呜呜呜,茉斩小姐为什么要讲那样爆发性的发言嘛?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年纪不小的大姊姊穿著水手服的模样确实让人有种是男人、或者应该说是我『叫她穿上』的感觉。而且这套水手服为了让人一眼就知道是武侦高中的学生,以达到吓阻坏人、预防犯罪的功效,故意使用了红色这种一般水手服不会使用的颜色。也因为这样,像在玩角色扮演的感觉也相当强烈。一名大姊姊听从少年的话,穿上让人害臊丢脸的服装……呜呜……总觉得这是不是比全裸还要有爆发性啊……!
「呃不,这不是因为我的癖好还是什么的……!」
可是我又不能跟茉斩说明『那是我自己要穿的衣服呦』这种话。该怎么办啦……!
「如果只是坐到旁边而已,我是不介意喔?反正我现在心情不错。」
喂喂喂!不要靠近我!在这种饭店房间内的情境中!
「为什么啦?」
即使内心极度慌张,我还是尽可能故作冷静地如此回问。
毕竟如果茉斩跟茶常老师一样有喜欢捉弄年轻男孩子的属性,我要是表现得害臊反而会让她变得更加兴奋。这样我会非常困扰啊……!
「我小时候上学只有上到中学一年级,而且那间中学的制服是背心裙。所以我从以前就想穿穿看所谓的水手服呀。」
听到她这句发言,让我又抓到了刚才发明的新招式『让大脑把注意力放到爆发以外的工作上』的契机。很好,没问题。这次不是发飙──而是狂喜吧,金次!
「好耶!呀喝~!」
「你、你忽然怎么了呀?」
开心吧,金次,这里也有一名低学历伙伴呢。而且茉斩是中学辍学,我至少还有中学毕业。
我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学历上赢过别人了!呀喝~!呀喝~!
虽然到可以正常对话之前花了一点时间,不过我在大概是为了消除睡意而吃起草莓的茉斩面前……
「有件事情我先跟你讲,我让一名参加这次行动也没问题的人物加入我们了。就是我弟弟,上次在明治神宫只有隐身一半的那家伙。他来自美国,至少可以帮忙带路,而且战斗能力跟我是旗鼓相当。」
首先将我把GⅢ扯进来的事情──一方面带著『这下我们是二对一了,所以你可别轻举妄动』的意思,如此告知茉斩。
然而茉斩对于这点似乎没什么感觉的样子……
「然后呢?关于金叉你有调查到什么吗?」
她只是如此回应我。而且大概是光著脚在冷气房中会冷的关系,还一边坐在沙发上穿起靴子。
「虽然还不清楚老爸现在在什么地方,不过那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和地点已经知道了。是二○○八年二月在洛杉矶拍的。我打算近期内到美国去,从洛杉矶开始调查看看。你那边呢?有什么进展吗?」
「我让大脑升到六楼,决定出了找人的方法。虽然可能会很花时间,但这方法绝对可以找到人。我近日内也会到美国──的纽约去。」
也就是说……至少我们都各自已经决定好接下来的行动了。可是……
「关于老爸的线索只有那张洛杉矶的照片,为什么你要到纽约去?」
「我不能告诉你。而且就算说线索,那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东西了。」
「就算那样也是目前最近期的情报吧。话说,你那绝对可以找到人的方法……是要怎么找啦?」
「我不能讲。只能告诉你那是颇被动的方法。」
「什么跟什么啦……」
「你们进行主动搜索,我进行被动搜索,分头行动吧。讲句老实话,要是有像你们那样不完全的孩子们一起行动,只会让我觉得碍事。我们就尽量频繁交换情报,谁先找到人就联络对方,等大家都聚集到金叉的地方再同时跟他见面。这样如何?」
茉斩会提议分头行动还在我的预料范围内,这点我就接受吧。
如果想要监视茉斩,其实利用戒指的事情威胁她一起行动或许比较好。但是这家伙偏好于单独行动,硬是把她拉进来反而会使小队整体的综合能力变得较差。
考虑到这点,我们还是不要和茉斩一起行动会较佳。而且虽然我还不清楚详细内容,不过她预定的搜查方法似乎跟我们是完全相反啊。
所以戒指的事情就现在拿来警告茉斩不要失控好了。
「在这点上我了解了。不过我上次也有说过,就算你先找到老爸也别随便出手喔。你不要忘了,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枚戒指藏在哪里。」
「你认为我会擅自把金叉杀掉?」
「没错。」
「你明明是他儿子,却一点都不了解他呢。」
我不了解他……?
「──你的父亲是个鬼呀。他很强。如果金叉已经克服了他的宿疾,就算我出手攻击也只会自讨苦吃。而既然那样的可能性很高,基于战术上的理由我也没办法对他随便出手。所以我刚刚才会说,要等你、GⅢ跟我都集合之后再跟他见面。就算那样,应该也只是勉强能跟金叉平分秋色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老爸跟我们,会有爆发战斗的可能性吗?」
「应该有十足的可能吧。毕竟我们──是打算阻止他暗杀尼莫提督呀。」
──这么说、也没错。
就算我们开口拜托,那个有如责任感化身的老爸……会中断自己的任务吗?过去曾经杀过他的茉斩自是不用说了,虽然身为儿子但从没见过面的GⅢ拜托他那种事情,老爸想必也不会轻易接受。
比较有可能制止老爸的,恐怕只有身为亲生儿子的我。
然而那也顶多只是有可能性而已,要是我无法制止的时候──最坏的情况下,老爸搞不好即使面对我也会靠武力表示拒绝。我虽然不清楚现在的老爸是不是遵循联邦法律在行动,不过老爸最讨厌的就是违法行为。而放过恐怖组织的重要人物,毫无疑问就是违法的事情啊。
刚才茉斩也说过,老爸是被人称呼为魔鬼检察官的男人。我虽然跟阎还有津羽鬼等等真正的鬼交手过,然而被形容的存在反而比拿来形容的东西更强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啊。
经过彻底锻炼的野兽般肉体,配上爆发模式带来的天才头脑,又能够完美使用远山家代代传承下来的攻防百招的老爸──百分之百比绯鬼还要强。那么确实就像茉斩所说,需要我、GⅢ跟茉斩三人合作才总算有赢过老爸的可能……而且还只是可能性而已。
「实际上能不能赢很难讲啊。明明这只是父子见面的说。」
就在我不禁如此叹息的时候──
……叮咚……
茉斩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现在都已经晚上十点了啊。
我皱起眉头看向茉斩,结果她默默摇头回应。代表这并不是预定的来客。茉斩接著又用视线向我表示『你去接应』。
而我也姑且明白她要我去应门的理由……于是我解除手枪的安全装置,放轻脚步走向房门。
从猫眼看出去,在走廊上站著一名制服像饭店行李员、裙襬约到膝盖的赤坂王子饭店女性员工。
「是谁?」
我隔著房门对外面如此问道。
茉斩只有一名女性住在这间房间,但如果从房间中,而且是在深夜,传出男人的声音……对方应该也会客气点,不会做多余的干涉吧。
然而那位身材娇小的饭店员工却……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我们这里有一件东西要转交给伊藤小姐。对方希望能够尽快转交──是来自远山金叉先生的东西。」
……!
老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而主动尝试跟我们接触吗?
就在我二话不说把门打开的瞬间──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是栀子花的香气。
紧接著「砰!」的一声,站在猫眼死角的亚莉亚用双手朝我用力一推。亚莉亚如果拿出真的实力推掌,力道甚至会相当于开车冲撞,让我当场摔进房间内──
然后那位身穿员工制服的女性便脚步轻盈地入侵到房内。这人身上带有香草般的气味,因此在她「劈里劈里」地剥下脸上的矽胶面具,「啪唰!」一声脱掉饭店行李员的制服变回水手服打扮之前──我就知道她是理子了。而她刚才之所以会利用老爸的名字,应该是窃听了我们的对话吧。这个该死的怪盗少女。
「……」
坐在沙发上的茉斩侧头部,忽然出现雷射瞄准器的红点。
──是蕾姬。她不知道在哪一栋大楼上,隔著这房间的玻璃窗瞄准了茉斩。
「梅露跟我炫耀说你委托她推理的工作,而且连报酬是耍诈的事情都找我抗议。所以我注意到你好像偷偷摸摸在做什么事,觉得在意就跟踪过来一看──你似乎正在做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呢,金次。」
亚莉亚张开双脚对倒在地上的我睥睨了一下后,又瞪向她之前在罗马的广场大酒店见过面的茉斩。看来她是认定我在和N私通──虽然包含尼莫的事情在内,这点在某些部分来讲也算事实就是了──而怒不可遏的样子。
该死!那个把对于亚莉亚的精神攻击当成人生乐趣的梅露爱特,为了炫耀我不是去拜托亚莉亚而是去拜托她,就把那件事讲出去了是吧?结果现在害得我超麻烦的啊。俗话说要友于兄弟。你们姊妹俩就不能友善相处吗?
「哦哦~!你还让N的大姊姊穿角色扮演服~!好色呦~!」
理子兴奋得拍手鼓掌,在茉斩周围跑来跑去。
喂!不要给亚莉亚火上添油啊!
「你是因为大姊姊的美人计而叛变了吗……?这个笨蛋金次!N可是世界的敌人呀!」
亚莉亚表现出对恐怖分子毫不客气的态度,掀起左右两边的裙襬──
喀锵喀锵!拔出了漆黑与白银的两把Government,瞄准茉斩与背对窗户站起身子的我。
就在这时……房间内出现了彷佛会让室内空间都扭曲似的杀气。是坐在沙发上翘著大腿的茉斩放出来的。我赶紧看向她,发现她已经变成了复层脑六档时的眼神。这下她何时从手上射出空气子弹──不可知子弹都不奇怪了。
「──茉斩不要出手!亚莉亚也别这样!这件事情是基于某种私人因素!我和茉斩唯有现在暂时不分敌我啊……!」
「少说废话!伊藤茉斩,我要根据违反组织犯罪惩处法的嫌疑逮捕你!」
亚莉亚她──没有住手。她肯定不会住手吧,我也能明白她的心情。
毕竟茉斩是N的成员,而N就是杀害亚莉亚尊敬的曾祖父──夏洛克的仇人。
但是现在,唯有现在,我无法顾虑她那样的心情。
「亚莉亚你听我说!这件事情要是放著不管──尼莫会有危险啊!我必须阻止才行……!」
因为现场还有理子的缘故,我没办法随便讲出关于对卒以及老爸的事情,结果让说明内容也变得欠缺了说服力。
「──为什么你要帮助尼莫!」
「尼莫不是坏人啊!为了跟N战斗,我们也有需要更加理解那个女孩……」
就在我和亚莉亚如此争执的时候……
──无声无息地……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茉斩忽然来到我面前。
对于她这个移动,无论是我、亚莉亚还是理子都没能做出反应。
这并不是什么超高速的瞬间移动,而是像魔术师或舞台演员一样,趁著别人移开注意力的一瞬间『无声无息移动』的技巧。我虽然没能学会,不过远山家也有传承类似的招式,利用在偷走物品或隐藏身影的时候。
「…………」
连蕾姬的雷射光点都一瞬间从茉斩身上离开,然后现在背对著窗户的我看不到那个红色光点。换句话说,她现在是瞄准我背部的某个地方。我被茉斩当成肉盾了。不过蕾姬是个要下手时就毫不手软的女人,如果有必要,她甚至会使用穿甲弹贯穿我的身体射击茉斩。
就在我们为了掌握状况而又一瞬间把注意力从茉斩身上移开的时候──
(……呜……!)
出人预料地,她居然闭上睫毛细长的双眼,把嘴唇、贴到了、我的嘴巴上。
「呜齁~!」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接吻──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别人亲嘴会兴奋的理子振臂发出娇声。亚莉亚则是变得满脸通红,全身僵直。就连蕾姬也似乎感到动摇,雷射光点一瞬间飘移到房间地板上……不过很快又回到我背部了。
原来茉斩知道爆发模式的事情。但其实这点并不奇怪,毕竟她可是和老爸交手过的女人。
与明白了这点的我松开嘴唇,面无表情之中带有高贵美感的茉斩──接著抓起我的左手,踏出社交舞的一种舞步──狐步。彷佛体重消失般,美丽的双腿曲线舞出轻盈的步伐。深红色的迷你裙有如追随著她白皙的大腿般,飘飘摇曳。
在只有橘黄色的落地灯光照耀的昏暗房间中,进入爆发模式的我将右手扶到茉斩背上。接著让双手沿著水手服上衣往下移动,到她衣襬下露出的纤细蛮腰上,将表情丝毫不变的茉斩──在我的怀中轻快一转。
散开一头长发、将背部靠到我身上的茉斩,是一位比我年长的女性。因此我配合她表现得较成熟些,让左手从她雪白的颈部滑向脸颊。
就这样……我与被我从背后抱住的茉斩一起用挑衅的眼神盯向亚莉亚。
位置上感觉就像我从蕾姬的枪口前保护著茉斩,而茉斩也从亚莉亚的枪口前保护著我。
「唔唔唔呜呜呜呜开洞啦啊啊啊!」
在还是个小孩子的亚莉亚开枪之前,闭起眼睛的茉斩就在我怀中娇媚地倒下。
而我也放低姿势,扶住茉斩背部的同时──磅磅磅磅!伴随Government有如打雷般的轰响,我们两人背后的落地窗当场碎裂,像瀑布一样从天花板开始落向地板。
「自从在伊・U那次以来,好久没有和原本的亚莉亚交手了呢。当时我们是打成平手──事隔一年,就让我们接续上次的战斗吧。」
我对亚莉亚得意地拋了个媚眼后,茉斩从倾斜的姿势抬起大腿,轻柔诱导我的腰部。她长长的秀发顺势在地毯上描绘出优雅的曲线,微微张开的眼睛瞥眼盯著亚莉亚的手枪。任由我抱著身子,彷佛不带力气般甩出的手指──是不可知子弹──!
──啪──!
在空气划破空气的声响发出之前,亚莉亚便闪开了身体。这女孩真的很有一手啊,居然才第一次就看穿了茉斩的弹指。我当时可是被射了好几发之后才总算发现地说。
茉斩无影无形的子弹与亚莉亚缩回的白银色Government擦边而过──「哐啷!」一声击碎装饰在矮柜上的玻璃花瓶,让碎片连同花朵一起飞散。在飞舞于空中的大量破片映出的景象中──我看到了建于溜池山王车站旁的大楼──山王公园塔顶楼的一角发出极小的闪光。是蕾姬开枪了。距离有七百三十公尺,子弹飞来约要一秒。
真是受不了。前门有亚莉亚,后门有蕾姬,侧门还有理子呢。就在我不禁叹息的同时,在窗边的茉斩抬起她纤细白皙的脚,拉了一下我的身体。
我们就这样倒向窗外。原来如此,既然前后侧面都无路可逃,那就往下是吧。
我和茉斩就这么落向赤坂室外闷热的空中。
在我们的正上方──蕾姬那发如火球般炽热火红并放出冲击波的7.62×54mmR子弹飞了过去。同时与子弹擦身而过地……
「金次次次次次别想逃逃逃逃!」
「嘻嘻嘻!我要看热闹~!」
张开双马尾翅膀的亚莉亚以及摆出装可爱姿势的理子也跳出了窗外。丝毫没有犹豫,就从十楼高的窗户跳向空中。这就是巴斯克维尔小队啊。这次没有白雪的机关枪,所以跟平常比起来还算比较安分呢。真让人想哭。
(话说亚莉亚刚才那叫声,根本是把对我的制裁优先于对茉斩的逮捕了吧?)
在露出苦笑往下掉落的我视野角落,山王公园塔的顶楼又再度──发出狙击的闪光。第二发子弹精准飞向比我慢一拍掉落下来的茉斩头部。是估算好掉落角度的延脑擦边弹。
茉斩对于这个状况依然面不改色,「唰!」一声挥爪偏开了超音速的狙击弹。那招式虽然有点类似我的徒手偏弹或螺旋,但她居然只靠手指的力量就办到了。能够射出不可知子弹的神之手指,原来连这种事情也办得到啊。
因为气囊弹已经库存不多,于是我将从下方吹向我身体的空气当成溜滑梯稍微往旁边滑,然后靠橘花用手抓住一根街灯的横杆。像单杠运动的大翻转一样全身旋转,在身体刚好呈现倒立状态的瞬间弯起双脚──与裙襬随风摆荡落下的茉斩脚掌相合,同样靠脚部的橘花帮她减缓掉落速度。
茉斩即使把我的脚当成减速台,也没能把掉落超过四十公尺造成的速度完全抵消──于是她抱起双腿朝斜下方翻滚飞落,再「砰」一声对行道树踢了一脚后……踏踏踏……顺势朝赤坂王子饭店的庭园暗处冲了过去。就在这同时,有如猎人般的蕾姬又射出第三发子弹。
茉斩一边奔跑,一边又再度靠手指偏移子弹──不对,她用食指的指甲前端接下子弹了。
她没有试图减缓子弹的动能,而是顺著那力道让自己身体像陀螺般旋转。接著有如芭蕾舞者在半空中摆出舞姿似地跳起来──「啪!」一声让子弹转换方向又射出去,而且瞄准的目标居然是还在上空的亚莉亚。
靠双马尾滑翔翼沿著螺旋状轨迹降落下来的亚莉亚,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飞向她眉间的子弹。但也因为她甩动脖子的缘故扰乱了对头发的控制,为了防止坠落只能选择往旁边滑翔了。
趁著亚莉亚稍微远离我们的这个机会,我从街灯横杆越过眼前的隔音墙,跳向首都高四号线。就在准备落到车道时,一台时速一百公里以上──明显超速──的TOYOTA SOARER 2.0 GT Twin Turbo冲了过来。我为了不要伤到那台稀有的绝版车而把手轻轻放到上面再度跳跃,并顺便跟它分了一点速度过来。靠SOARER跳台跳向四谷方向车道的我,以单脚跪下的姿势落到一台刚好经过首都高的超花俏十吨卡车──也就是所谓「暴走卡车」的货箱上。
在赤坂见附上空,展开制服滑翔伞的理子朝日比谷方向飞去,应该是为了追踪在国道二四六号上与我反方向逃走的茉斩吧。让那样闪亮亮的金色内衣裤都露出来了,真亏她还干得下去呢。
另一方面,大概是绯弹状况绝佳的关系,全身微微散发出绯红色光芒的亚莉亚──靠双马尾翅膀滑翔,追向高速公路上这台暴走卡车。而且她还把手上的双枪举向这边──磅磅磅!磅磅磅磅!发动空袭啦!为了不要让暴走卡车被打出弹痕结果司机事后向我要求赔偿,我只好也拔出贝瑞塔对空开枪,使出弹子戏法了。
锵锵锵!锵锵锵!子弹互相冲撞的火花就像烟火一样在空中绽放──刚才在国道四○五号线正上方与之平行的首都高四号到了这边就与国道左右分岔,变成一段下坡道。压制上空飞行的战斗机亚莉亚也跟著降低高度并加速。
高速道路继续下坡,暴走卡车准备进入一段通过赤坂迎宾馆下方的隧道。差一点撞上隧道入口的亚莉亚这时追上了卡车,最后让双马尾像可变形翼一样收到自己背后,在卡车货箱上冲到我面前来了。她的机动能力简直是金氏世界纪录等级呢。除了在水中以外。
进入隧道的暴走卡车货箱边缘装饰的LED灯光让我们脚下被照得五颜六色。砰!砰砰!枪口焰有如短剑般在我和亚莉亚之间交错,配合隔著上空的铁网偶尔会看到的星空绽放出流星雨般的光芒。我与亚莉亚久违的手枪格斗,我虽然想稍微再享受一下──但状况似乎无法如我所愿。
亚莉亚的右眼开始发出红光,是雷射在装弹了。
「只是与一名人类交手,用那招会不会有点不公平啊?」
雷射在发射之前会有一段集中注意力的空档,于是我为了在应付雷射之前能先喘一口气而往后跳开──但亚莉亚却毫不休息就逼近过来,把Government的枪口「啪」一声抵在我的下巴底下。仔细一看,她眼睛的光芒已经消失。原来那雷射是为了让我出现破绽,只是假装要发射而已。这么说来以前猴在香港也说过有这样的应用方式啊。
「呃~武侦法第九条,武侦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在武侦活动中杀害任何人喔……」
对于手握著贝瑞塔,在暴走卡车上举起双手的我──
「我听卡羯说过,你就算在这样的状况下被开枪也不会死对吧?」
亚莉亚大人说出这样一句冷酷无情的发言。
「可是你想想,那种闪避招式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嘛。」
我虽然如此露出苦笑,但亚莉亚却让她的美少女脸蛋愤怒起来,散发出盘问我的氛围。
「──你刚才说过的『私人因素』是什么?你被茉斩那个美女做了什么事?」
「茉斩确实是个美女,但是亚莉亚,聪明如你似乎也有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你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美丽啊。这件事你最好要记起来喔。」
「啥啊啊啊?虾斯喔啦托#噗$呜嘛&呜嘛%!」
被爆发金次调侃的亚莉亚当场慌张失措,让抵在我下巴的枪口都震动起来……真教人背脊发凉呢。虽然夏天觉得凉也不错啦。
「既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可以跟你讲了。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的脑患有一种叫『对卒』的疾病。要是放著不管,随时可能会死。然后有某个人物知道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而茉斩带著关于那个人物的情报来找我了。」
「那个人物是谁?」
「──就是我老爸。我本来以为他已经死了,但其实好像还活在美国的样子。他现在和美国政府似乎有什么关系,然后正打算要暗杀尼莫。茉斩因为是尼莫的部下所以想阻止这件事,跟想要找到老爸问出对卒克服法的我刚好利害一致。虽然也仅限目前就是了。」
听到我这么说……很重视家族羁绊的亚莉亚就……
「……」
虽然嘴角依然下垂,不过把枪从我下巴移开了。
在疾驰的卡车上把贝瑞塔收回腋下枪套的我接著……
「关于这件事,你能不能放过我一马?」
如此拜托后──亚莉亚依然手持双枪,交抱到胸前……
「在我妈妈的事情上,你帮过我的忙。」
即便眼睛依旧瞪著我,但是嘴上这么说道。
「所以说,嗯,我接受吧。虽然你何止是和N私通,居然甚至打算帮助茉斩跟尼莫……这根本就是极度的背叛行为了。不过在这次关于你爸爸的事情上,我不会出手妨碍。但是,我能提供的协助顶多只到『不出手妨碍』而已喔。我不会帮你的忙,或者说我没办法帮你的忙。毕竟N的事情会关系到女王陛下给我的敕命。」
「──那样已经足够了。感谢你。」
「另外金次,因为你对尼莫好像莫名感到同情的样子,所以我先跟你讲清楚。你要小心那个女孩。根据我的直觉,尼莫就算不是坏人,也不是可以轻易协助的人物。在这世上,也有所谓不可以协助的善意呀。」
载著我们的卡车穿过赤坂迎宾馆下面的隧道──出了朝明治神宫外苑方向的出口。只要没有别人在看,其实就还算坦率的亚莉亚「唰」一声掀起侧面裙襬,旋转双枪收回左右两边的大腿枪套中。
「善意──不是指让文明倒退的事情,而是指那家伙想要让超能力者来到一般社会上的事情吗?」
「我觉得并没有那么单纯。尼莫和莫里亚蒂想要做的事情,肯定是更加不可收拾的……与文明倒退一起会让整个世界剧变的事情。」
对于她这样暧昧不明的警告,我不禁皱起眉头……
但同时也明白,我必须把她这段话牢牢记在心中才行。
因为她最后说出了──
「哎呀,虽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直觉而已啦。」
这样一句不需要任何证据或推理就能证明她的话是真实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