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卷 追逐茉莉花 6弹 虎穴迷宫

我们三人回到破锣MOTEL后,把回程时从超市买来的冷冻比萨加热当成晚餐。

我选的是包装上写『纽约风海鲜口味』的比萨,可是油腻腻的超难吃。话说配料中这些烤到熟透的鲔鱼……从脂肪量来想应该是鲔鱼肚吧?我知道欧美人不太吃生鱼啦,但是把鲔鱼肚拿去烤也太浪费了。

「调查了一整天,收获只有老哥找到的那对母子啊。而且那线索也不算可靠……话说回来,踪迹也太少了吧。老爹的体型就算看在美国人眼中也是属于块头较大的类型,应该会有人留下印象才对的说。」

「──应该是故意不留下踪迹的吧。让自己不会留在别人记忆中。如果是老爸应该可以办到这点。」

「真是厉害……就算忍者也很难办到这点是也。」

就在我们一边交谈,一边吃著比萨配罐装可乐的时候──房间电话响起。于是我接起来……

『嗨~你们有外线电话呦~是个叫Hitomi Maeda的女人。要接吗~?』

守在柜台的黑人少女在电话中如此说道。前田瞳(Maeda Hitomi)是茉斩的假名。因为日本的手机在美国有时候会因为通讯规格或电信公司等因素无法使用,所以我为了保险起见,事先透过电子邮件把MOTEL的电话号码告诉茉斩了。

我们立刻中断用餐,聚集到切换成免持模式的市内电话边──

『进展如何?』

是日文。或许对方是经由传统电话线联络的关系而带有一点杂音,但确实是茉斩的声音。应该不会有问题。

「虽然是在预料范围内,不过目标真的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踪迹。但我们会继续留在洛杉矶调查。你那边如何?」

『很顺利。明天我会离开纽约到北方去。』

「你说顺利是什么顺利啦?稍微再共享一下情报行不行。话说北方是哪里?」

我讲到一半的时候──通话杂讯的音域稍微下降。就在那瞬间,喀嚓!GⅢ按下免持通话钮切断了通话。

「──是窃听。我们马上换一家MOTEL。」

「咦?」

「什么?」

看到GⅢ立刻到隔壁房间整理起行李的样子,我和风魔都不禁瞪大眼睛。

「你确定?是被谁窃听了?」

「谁晓得?但对方肯定是专家。感觉不是透过那台电话,而是在线路途中的某个点拦截通话的。要不是我,搞不好就会漏听切换频率时的杂音啦。」

我虽然感到怀疑,不过从GⅢ的讲法听起来应该确实是遭到窃听了吧。

话说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遭到窃听──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真教人毛骨悚然。

既然要换地方住,就到明天要调查的义大利街(小义大利)附近吧。我如此提议后──因为晚上车子很少的关系,由GⅢ驾驶的凯迪拉克很快就进入了南洛杉矶。小义大利就位于这块以治安很差出名的地区边缘的高地上。

因为是敞篷车的关系,让我可以清楚掌握到周围的状况。这里似乎是从古早就存在的移民们聚集的地方,灯光零零星星的公寓外墙上可以看到我之前在罗马也看过的雕刻装饰,给人有年代的感觉。

窝在人行道边感觉像无业游民的人,看起来似乎有嗑药的人,穿著单薄地聚在一起聊天的妖艳大姐们……从这些景象推测,这地区应该怎么说也称不上是繁荣吧。

这里见到的几乎都是身材较矮的白人,五官深邃,金发与碧眼的颜色都较深。在罗马居住过一段时间的我多多少少可以看得出来──虽然不清楚是第几代,不过他们确实给人有种继承了义大利人血统的印象。但毕竟现在夜已深,沿路当然都没看到公园那对母子的身影。

就在我和风魔仔细寻找周围的时候──

「呃,快没油啦。」

开车的GⅢ看著仪表板抓了抓后脑袋。明明我也没告诉过他,可是他伤脑筋时的习惯动作却跟我一样呢。

「已经没啦?不愧是美国车,超耗油的。」

「是那间小气的租车行原本就没加多少油在里面啦。去找MOTEL之前,我们先去那间Texaco吧。」

GⅢ说著,把凯迪拉克开进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加油站。

加油站到处破破烂烂的,而且开在一起的购物区──也就是便利商店还贴有应该是为了遮掩弹痕用的蓝色胶带。

美国的加油站基本上都是自助式,于是GⅢ将加油枪插入凯迪拉克的油箱口并固定起来。因为就算把手放开加油枪也会继续加油,所以我们把车丢著,走进站内商店。

「那个……请问放著不管没问题吗?看起来好像有点在震动是也。」

「只要油箱装满,它就会自动停下来啦。」

「话说这台加油机,运作声音会不会太大啦……?喀达喀达的……」

「别在意。拜托你们两个稍微再习惯一下美国吧?不过的确,这里感觉是一家开了超久的加油站。有看到挂在天花板的那个显示加了几升油的巨大计量表吧?那在日本或许很常见,但是在美国可是很稀奇的。应该是从店员还会帮客人加油的时代就装在那边啦。」

在因为晚间温度很温暖所以店门敞开的店内,我们听著GⅢ说明那种小知识的同时……因为刚才冷冻比萨只吃到一半的关系,买了在美国也有卖的罐装美禄补充营养。感觉就像跟著车子一起在加油。

在店家深处,肥胖白人大叔的店长正在观看电视的运动节目。大联盟的新闻中还有报导洛杉矶天使队的松井秀喜呢。

节目进入广告后,我把视线移向窗外……又有一台黑色的大厢型车开进加油站了。是美国的国民车──福特E150。

也会被当成邮局车、救护车或是SWAT人员运输车的福特E系列──巨大的车体上映出附近店家的霓虹灯,反射五颜六色的光芒。不禁联想到之前在首都高那台暴走卡车的我对那辆车看著看著──从凯迪拉克的方向忽然传来「喀咚」一声,悬挂在天花板的计量表停了下来。代表汽油加满了。

于是我们三人走出店外,GⅢ到加油机旁拿出信用卡付帐。刚才被GⅢ念过的风魔也在一旁看著,观摩美国加油站的使用方式。而我则是从凯迪拉克的油箱口拔出加油枪后,好奇究竟加了几升油而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计量表。结果……

(……?)

其他的计量表全部都是零,代表刚才进来那台福特的黑色厢型车没有在加油。那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就在我皱起眉头的瞬间──

碰──啪!

在我身边的凯迪拉克车窗上出现了蜘蛛网形状的裂痕。

──是枪击──!

应该是.44麦格农弹。要不是这辆车装的是防弹玻璃,那子弹就直接命中我腹部了。即使隔著防弹制服,也免不了内脏破裂啊。

我当场冒出冷汗的同时,反射性地拔出贝瑞塔蹲到凯迪拉克车身后面。

「师父!」

「喂,老哥!」

大概是我这动作看起来像中弹的缘故,风魔与GⅢ都赶紧奔到我身边。

我用视线告诉那两人『我没事』的同时,紧接著又传来第二、第三发枪响。磅!磅磅!凯迪拉克的车体彷佛被踹似地摇晃著。然后──

「──不准调查Orgo的事情!」

从福特车的方向传来粗厚的大喊声。

藉由便利商店的玻璃窗反射,可以看到三名用露眼帽遮住脸部的白人──握著左轮手枪从福特车左右打开的后车厢门走出来。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但继续坐在车内的胖黑人手中握的则是乌兹……不对,是儒格MP9啊。真不好对付。

「……看来在公园的那件事宣传出去了。虽然被开枪让我冒了点冷汗,不过搜查行动似乎会有所进展的样子,算好事一件吧。」

「不枉费我们跑来小义大利啦。可是老哥,这下怎么办?冲锋枪可是很麻烦的。居然在加油站──这种到处是挥发物的地方拿出那种玩意,可见是外行人啊。」

GⅢ也如此说著,咂了一下舌头……在我们这个业界,如果遇上那种专家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也会随便乱搞的外行人,反而会更棘手。

「刚才窃听电话的是这些家伙吗?明明窃听技术那么好的说,真是缺乏平衡性的一群家伙。」

对于不断朝著防弹车辆浪费子弹的那些美国人,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然而现在我和GⅢ都不是爆发模式。而对手似乎带了很多子弹来,形成有点像弹幕的状态,害我们只能躲在车后动弹不得。

正当我「嗯……」地思考著对策的时候……

「就让在下吓唬对手让他们收手吧。GⅢ大人,烦请你帮忙翻译是也。」

单脚跪地的风魔把双手圈成像扩音器的形状后……

「──你们这群不肖之徒,难道不知道自己惹到什么人物吗!在下这位师父可是前S级的武侦──远山金次大人是也!只要师父出手,你们这种货色根本不堪一击!如果你们即便如此也依然想被疼爱一番,就给在下做好觉悟是也!」

喂你等一下,我现在是普通状态啊!

啊啊啊,连GⅢ都大声帮忙翻译了……

顺道一提,风魔虽然有目击过好几次我进入爆发模式的样子,但因为她是个毫无性知识的女生──所以完全没注意到我爆发的导火线,顶多只认为我是『认真起来就很强的人』而已。

「顺道一提,在下说的『疼爱』是委婉表现,可别以为只会被摸摸头就了事是也!」

连她这句多余的额外补充,GⅢ也全都翻译成英文了。而且GⅢ大概是担心只有风魔在称赞我的话,我或许只会偏袒风魔的缘故,结果……

「没错没错!你们这种小货色少来烦人!我老哥可是在中国跟英国都干出很多事情,搞到被下令禁止入境的世界级坏蛋!就连进入美国的时候也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啊!」

如此这般──因为对我的信赖过头,而毫不犹豫地拿我的存在吓唬对手。

「喂,GⅢ!我可是很有守法精神的人啊。还有英国的禁止入境命令也已经透过王子大人的人脉解除了啦,应该……!」

我虽然这样小声吐槽,但风魔和GⅢ之间不知是萌生了什么奇怪的竞争心态,继续「师父可是即使被人下毒也能靠正露丸就治好的男人是也!」「老哥是靠徒手就解决了日本黑道的男人!」「就算被蛇咬也贴个OK绷便治好了!」「而且靠脚踢就把饥饿的猛虎给赶跑了喔!」地一句接一句宣传那些让我留下恐惧症的英勇事迹。

也许是内容太过莫名其妙的缘故……对方始终没有进攻过来,或者应该说是感到困惑了吧。因此……

「呃~……总之就是这样……喂,你们这群家伙!虽然自己讲这种话也很怪,但我劝你们最好别惹我。给我把枪收起来,乖乖招出你们知道关于Silent Orgo的事情。这样我就不取你们的小命。」

我也跟上这个吓唬对手的手法,如此说道。

然而对方的回应则是──

「滚出这城市!」

伴随这叫喊声的一场枪林弹雨。

(啊啊~店长先生,真是抱歉喔……)

不过我转头一看,或许枪战在这地区是家常便饭的关系……便利商店内的胖店长一副习以为常地钻到柜台底下躲起来了。

「……美国果然是个枪械国家,只能靠枪对话是也。」

以防弹车为盾的风魔从西阵织布料的行李包裹中抽出火绳枪……用口袋掏出来的百元打火机点燃整支枪唯一有女生感的红色火绳。

接著又拿出像纸香肠一样的纸制弹壳拆开来,将包在里面的火药与铅弹从枪口装入枪管内,再用一根细杆子把它们推进深处,「啪」一声掀开防火盖,拿出形状像美乃滋容器的皮制火药瓶,「沙沙」地把导火用火药倒进火皿。

虽然她这些动作都很熟练……但到这边还是花了十五秒左右,让凯迪拉克多吃了二十发子弹。

她接著又暂时把火皿上的防火盖关上,「呼、呼」地把火绳的火吹旺……乾脆用打火机直接点燃导火用的火药不是比较快吗?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那么在下要反击了。」

风魔保持跪姿,从车盾后面「唰」一声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

然后把枪口瞄准敌人,重新打开防火盖。但就在这时,对方已经朝风魔「磅!」地开了一枪。

啪!当场被子弹击中的──是不知不觉间和风魔掉换了位置的空铁桶。是我在新横滨的竹林也见识过的替身之术。风魔本身则是没来得及开枪就逃走,让火绳枪掉到地面上……「磅!」一声走火了。铅弹还擦过我鞋子边飞过去,超危险的!

当场脚软的我从蹲姿往前倒下──的同时,风魔从车子下方滚啊滚地滚回来,让我的脸部就刚好扑倒在她的下半身。

如果只是这样,还可以当成是枪战中的有趣意外……但一点都不有趣的是,我的脸扑到的地方,是风魔全开的裙子底下。

说是裙子底下其实也分成很多地区。而我的脸部降落的地点──即使不是最差的区域,但也是一块相当不好的平原。就是风魔的肚脐下方──下腹部地区。

先让我为自己辩解一下,这不是我故意的。甚至应该说是风魔故意用自己身体较柔软的部分接住我头部,也因此让我整张脸都埋在她的下腹部了。

「师、师父……嗯……」

仰著身体看向我的风魔因为被我的头,或者应该说被我的脸压迫到下腹部,而发出一时呼吸困难的声音。

脸部被埋住的我同样也感到呼吸困难,不过就让我先冷静分析一下现在的状况吧。虽然枪战还在持续啦。

女生身体的肚脐以下、双腿以上──这个倒三角形地带通常会被同样呈现倒三角形的女性内裤包覆住。

根据过去的经验可以知道,我的β脑内啡不只是对肉体而已,对内裤也会产生反应。若今天换成一般女生,当我这张不幸的脸部与这块柔软区域紧贴的瞬间肯定就难逃爆发的命运了吧。

然而风魔平常下半身穿的是紧身短裤。那是即使当成外搭裤也能受到社会容许,算是短裤性质的东西。因此我不会因为这玩意而爆发。

原本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风魔的紧身短裤是用TNK纤维与PU纤维混合的布料制成的。肌肤触感就像泳衣内衬一样舒服,而且薄到我的肌肤能够直接感受到风魔的体温,柔软的伸缩性又能将她身体表面的形状完全显现出来。另外我从以前就因为风魔的紧身短裤表面看不到内裤造成的起伏线条而怀疑她在底下没有穿任何东西,然后这次透过触觉也让我确定了这件事。触觉促进爆发,爆发又促进触觉,让我脸部的皮肤感觉变得像扫描仪器般敏锐,不只是风魔肚脐下方三角区域既柔嫩又紧实的感觉而已,就连皮肤的胶原蛋白、汗毛与汗腺等等全都能够清楚掌握。

「──噗哈!」

我用伏地挺身似的动作把脸部从风魔身体上撑起来后……

「呜、师、师父……!请问你没事吧?」

刚才被我压在下面,只能仰天保持奇怪姿势的风魔──把脚放下来,将掀开的裙子恢复原状后,脸颊泛红地对我如此询问。

我则是拋个媚眼回应她后,恢复单脚跪下的姿势确认GⅢ的状况。结果……GⅢ打开凯迪拉克靠我们这一侧的车门,从车上音响中拿出CD,像丢飞盘一样丢向店内。

「要是放著这群白痴们继续开枪,迟早会汽油爆炸啦!如果你不想让这悲剧登上电视新闻,就给我在站内播放那块CD!」

CD刚好夹到堆在店内柜台上的洋芋片袋子间,于是店长伸出他粗胖的手将CD拿走了。

虽然我搞不太懂GⅢ在干什么……但反正他应该也搞不懂我在做什么,就放任他吧。

「──装下一发子弹需要十五秒是也!」

似乎因为火药使用的是现代的火药粉,所以风魔不需要每开一枪就清理一次枪管的样子。然而……要是慢慢等她装弹,搞不好真的就会像GⅢ所说的,让敌人的子弹引爆加油站。因此……

「──风魔的魅力是在于你丰富多样的招式。我接下来想看看你用枪以外的技巧呢。」

进入爆发模式的我委婉制止了她,然后……

「我数一、二、三──GO的时候冲出车子,接近敌人的车辆。我会把拿手枪的家伙们处理掉,所以你就躲在我后面,最后出来解决那个拿冲锋枪的男人吧。我回想刚才的枪声并算了一下,那把MP9应该差不多要换弹匣了。」

「遵、遵命。」

风魔注意到我的讲话方式改变,于是把枪放到脚边并跪下身子。

「……一、二、三……」

从儒格MP9断断续续「哒哒哒、哒哒」的开枪声判断出对方的开枪模式,并进行倒数的我……就在MP9用光子弹的瞬间……

「Go!」

抢在风魔之前,手握贝瑞塔从凯迪拉克后面冲出去。

但是──

呃、为什么?为什么风魔没有跟上来?要是她没有用我的身体当肉盾会很危险,害我没办法冲向敌人啦。

「师、师父,为什么数到三之后忽然变五(go)了!四呢!」

慢了一拍才出来的风魔当场被敌人开枪击中脚边──只好又赶紧爬回凯迪拉克后面。

「Go是英文的Go啦!」

我忍不住对她如此吐槽,结果明明是爆发模式却让侧腹部「啪!」地吃上一颗子弹啦。即使隔著防弹制服也很痛,不过还好只是.22口径的子弹而已。

状况变成这样就有点麻烦了,我只好把敌人的枪一把一把仔细击飞──并奔向福特车。最后好不容易才逼近了开著车门、朝我们的方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胖男人。

然而因为我们刚才拖延了一下的缘故,让对方来得及为MP9换上新弹匣,重新把枪口举向我──的同时,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到他身上了。其实同样靠开枪把MP9击落会比较轻松啦,可是如果从正面朝他开枪,子弹不管用哪个角度击中枪身之后都会接著击中那胖男人的肚子啊。

在铺有长羊毛椅垫的车座椅上,我用类似擒抱的动作把胖男人压倒──因为在狭窄的车内没办法挥动手脚,于是用肘击把冲锋枪击落。就在我想要把掉到副驾驶座脚下的那把枪捡起来的时候,对方也拚命地抓住了我的颈部。

毕竟爆发模式并不是可以让手臂像怪物小鬼或鲁夫那样伸长的能力,所以我没办法把枪捡起来……只能在福特车内和对手扭打成一团。

风魔见到这一幕便从凯迪拉克后面跑出来……

「──放开师父是也!」

如此大叫的同时,她掷出苦无──也就是一种形状像楔子的投掷短刀。但很不巧地,从敌人手中挣脱出来的我这时也用横仰跳跃动作跳出车外──

──嚓!

风魔的苦无居然命中我屁股了!痛啊!

「啊啊啊啊!师父对不起!在下是想要攻击车上那个男人是也!」

风魔从以前就是对与我为敌的家伙会毫不留情的人,这次的苦无也丢得相当狠。虽然因为我穿的是防弹防刃裤,逃过了让屁股增加为两个洞的悲剧,但还是超痛的啊……!

不过……

「不用道歉没关系──风魔,危险!」

MP9又再度发威,让我只能用边跑边跳的动作暂时退向凯迪拉克。把风魔推回车后,自己也重新躲了起来。我们到底在搞什么嘛。

……就在这时……

──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Texaco加油站内播放起大音量的音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无论是我、风魔还是对手们都瞪大眼睛,一时间停下动作了。

──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这是……『Beat It』。

去年在这个洛杉矶与世长辞的麦可・杰克森发行、史上最畅销的专辑『Thriller』中收录的不朽名曲。

在发行后将近三十年的今天听起来依然相当崭新、既像硬式摇滚又像R&B的节奏中──GⅢ从凯迪拉克后面跑出去了。而且还用莫名厉害的月球漫步动作。他刚才丢给店长的CD原来就是这个啊。

然后伴随麦可的叫声,他用H&K开枪了。从正面,朝黑人大汉手中的儒格MP9。

啪锵!MP9当场发出奇怪的声响,于是我仔细一看──

GⅢ击出的H&K手枪.45 ACP子弹把MP9的枪口塞住了。

「──『Silence(沉默)』──」

摆出THIS IS IT封面动作的GⅢ说出招式的名字。先姑且不论他那矬样……我家老弟这招还真厉害。将直径比对手枪管稍微大一点的子弹从正面精密射击,塞住对方的枪口。真是让我学到一课啦。

武器都被我们处理掉的敌人们,纷纷逃进福特车的后车厢门与驾驶座中──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黑人则是瞪大眼睛看向那把无法再使用的MP9,呻吟似地对我们问道:

「你、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们『最好不要惹我』了吧?虽然一下又是忍者一下又是麦可的或许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我和那个白痴是兄弟──也是Silent Orgo的儿子。虽然同父异母就是了。」

我一方面也是为了确认对方反应而如此说道后,包括那黑人在内,车上所有人都「OH……!」地发出混杂惊讶与畏怯的声音。接著慌慌张张关上车门,点燃福特的引擎。

明白自己敌不过对手就立刻逃跑是吗?哎呀,战术上来讲很正确啦。

「──停下来!」

风魔冲到紧急发车的福特前方试图阻挡,但是「砰!」一声被对方理所当然地撞开了。

然后翻滚著身体飞回来……「唰」一声落到我面前的同时跪下身子。

「我们追上去。风魔,记得把枪捡回来。」

「遵命。」

「喂……阳菜刚才应该被福特撞到了吧……正常来讲应该死了啊……?」

「这点程度,在下不会死是也。」

GⅢ见到我和风魔若无其事地交谈的样子,虽然对于和师父一样耐打的风魔稍微感到惊讶──但很快又回过神来,绕到驾驶座那一侧。

「哦~哦~这边到处都是弹痕啊。这下靠保险应该也不够吧。」

「GⅢ,驾驶就交给比较习惯左驾的你了。」

我用手枪的滑套部分把碎得参差不齐的车窗玻璃捣平后,跟著坐进副驾驶座──

抱著火绳枪跳起来的风魔,也像鸟停到树枝上一样蹲著坐到车后座。

刚才被开了一百枪左右的凯迪拉克依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隆!」一声发出低沉的引擎声。虽然美国车是以经常故障出名的,不过对枪倒是很耐打嘛。因为是防弹车的关系,不只没有被子弹贯穿,而且明明承受过那么强烈的冲击也依然能正常行驶。在这点上美国车就赢过日本车了,或许也跟国家特色有关吧。

在GⅢ粗鲁的驾驶下,凯迪拉克的轮胎不断发出尖锐声响,用有点甩尾的感觉转入福特车逃进去的转角处。车屁股还把道路边的垃圾收集箱撞飞,让飞出去的盖子「当啷当啷!」地发出宛如破钟的声音。黑夜扰宁真是不好意思啦。

「很好,GⅢ。再追得更有拚命的感觉。」

「为什么啦?」

「你照做就是了。」

福特在前方相当远的距离,已经在交战射程范围之外──但我还是将两把手枪都拔出来,切换为三连发模式,「砰砰砰!磅磅磅!砰砰砰!」地开枪──与其说是要击中对方,不如说是为了让对方听到枪声。

当中有几发子弹刚好击中福特的后车厢门,爆出火花与碎玻璃。

「──那群不肖之徒看起来应当是在地人,占有地利。若让他们逃走将会很麻烦是也。请问是否让在下狙击对手的车轮?」

风魔说著,在车后座架起火绳枪……不过我回应一句「不,已经够了。」并制止了她。

因为在后照镜中──可以看到凯迪拉克后方有蓝色的闪光。虽然和日本的红色旋转灯颜色不同,但那是警车的警示灯。

如果是加油站报警,未免也来得太快了。所以应该是被巡逻中的警车发现了吧。

「GⅢ,我们撤退。」

「他们可是唯一的线索啊,不追上去没关系吗?」

「我就是为了不需要追上去才追了这么一段的。只要我们看起来追得很拚命,对方也不会怀疑自己车上被装了发信器吧。」

我说著,拿出手机打开软体──确认在成田机场跟风魔拿来的苍耳子型发信器讯号有在地图上移动。这是刚才我在福特车上跟黑人大汉扭打的时候,偷偷黏到羊毛椅垫角落的。

为了能彻底把警车甩掉,我们稍微花了点时间让凯迪拉克开上郊区的穆荷兰大道──这条路不知道为什么没装路灯,晚上只能靠车道上的反光板认路,是出了名的高难度路段──然后把车停进一块黑漆漆的空地。

GⅢ松了一口气后关掉车灯,在星空下跟我一起看向手机。坐在后座的风魔也把身子挺出来,一起探头看著画面。

地图上有显示出发信器移动的纪录线,以及停止了五分钟以上的场所等等……而现在标示发信器位置的蓝点没有在动,地点看起来似乎是个像广场的地方。

「这广场就是敌人的据点吗?」

「也不一定就是那样。看看移动纪录吧。我们放弃追踪之后──那台福特经由一条很不自然的路径,在这地方短暂停留了十五分钟又继续移动……最后才停在这块广场。切换成空拍模式看看……这是停车场吗……看起来不像。哦哦,是废车场啊。也就是说,那台厢型车是偷来的。」

「那──这个在小义大利停了十五分钟的中途点才是他们的据点是吧。」

GⅢ说著,指向Google地图上标记有『Club Poldina』的地点。

「没错。他们应该是在那里把人都放下来后,由小喽啰负责把车开去丢掉的。从他们立刻就把车废弃的行动看来,想必是很习惯干这类工作的家伙。」

虽然爆发模式已经结束,但我还是推理出来啦。还好我有读过侦探科。

「……我想也是。这个中途点『Poldina』──在过来L. A.之前我就有调查过了。那里原本是一家餐厅,但后来被黑手党买下来,改装成夜店了。」

「这样啊。」

「黑手党吗……」

「我记得是叫帕基诺家族,来自西西里的老黑手党。但很可惜,我跟他们之间没有关系……」

「那就去打声招呼吧。要说关系,今晚就有新的关系啦。」

──我说著,阖起手机。

GⅢ接著一边从手枪拔出弹匣补充子弹,一边说道:

「老哥,你最好提高警觉。那间夜店会出名,就是因为帕基诺家族的老大在美国黑社会是传说级的狙击手。虽然最近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不过他以前是靠狙击把竞争对手都消灭掉而窜起的『洛杉矶死神』。据说还以收取高额酬劳为代价杀过企业高层、犯罪证人、媒体记者、实业家、宗教家、政治家、思想家──干掉过六十名以上防卫森严的重要人物。而且谁都不晓得他的长相。甚至还有人说帕基诺老大才是干掉J・F・甘乃迪的真正凶手,可说是个像都市传说一样的男人。老实讲,连我都不太想跟他交手。」

「……狙击手吗,我也不太擅长对付啊。」

「哎呀……虽然是有传闻说他已经退隐或是死了啦。但肯定还有部下或继承人,而且帕基诺家族到现在依然能占据这块地盘,所以最好别轻忽大意了。」

我虽然不清楚黑手党的狙击手跟老爸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性……

不过,这下洛杉矶总算对我们露出獠牙啦。

我如此想著并抬起头──看到远处的黑暗中,好莱坞标志在灯光照耀下绽放出耀眼的白光。

明明拥有优秀的窃听技术,却到最后都没发现发信器,让人感到很奇妙的黑手党──帕基诺家族的夜店『Poldina』就位于小义大利的中心。这一带给人感觉治安极差,甚至连坏蛋们晚上都不敢外出乱走。也因此路上没什么人影……可是依然到处亮著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彷佛是恶棍们都躲藏起来,只有视线一直盯著我们似的一片夜景。

时间上差不多是要从晚上进入深夜的时段。

我们来到Poldina前,看到的是刺眼的粉红色霓虹灯管──描绘出一位横躺的性感舞者,无声无息地迎接我们。Poldina的店门前和周围微脏街景完全不同,古色古香的石墙与入口的石阶都有经过细心保养和清洁。

然而,「碰!磅!」地──可以听到在强袭科已经听惯的、殴打肉体的声音呢。于是我们绕过夜店的转角窥探后门……果然,是暴力私刑啊。不愧是这样的场所。

「……我只不过是喝了两、三杯,居然就要五百美金……」

「敢对舞者调情就是要收这么多啦。」

在围殴一名白人西装男子的……嗯?不就是刚才那个黑人大汉吗?其他三个人也在。当黑手党的手下还真忙碌呢。

至于在稍高处的后门阶梯上──则是坐著一位年约十五岁的美少年,一脸愉快地欣赏这场私刑。这追加成员真让人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工作过度对身体不好啊。」

GⅢ从背后抓住那黑人的头发……然后风魔趁著那群家伙愣住的时候暗中行动,帮助那位被坑钱又被揍的可怜男子逃走了。

「呜!这群日本人……!」「居然追来了!怎么会知道这里……!」

刚才见过的那群家伙都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明明与敌人交手过却没想到自己会被跟踪,看来帕基诺家族似乎人才不足的样子。

「──是谁?」

戴著钻石耳环的那名少年用有点像女孩子的动作把手放到脸颊上──朝我们看过来。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中,他依然一脸笑嘻嘻的。该不会是脑袋有点坏掉的那类型吧?

不过从周围这些小混混们的态度就能知道,这位白人少年……是在帕基诺家族中地位较高的人物。

「我是GⅢ。」

「我是他哥。」

「然后在下是他哥的徒弟。」

我们非常随便的如此回应后──

「真的假的?酷耶。GⅢ是那个英雄GⅢ吗?原来还有个哥哥啊。叫什么名字?」

脸蛋看起来像狐狸一样狡猾的少年睁大细长的眼睛,做出有点像英雄宅的反应。还有,他的讲话方式有点娘呢。

「我叫金次。你才应该给我报上名字吧。」

「我叫卡洛。卡洛・帕基诺。」

他在讲话的时候,黑手党手下们都不敢吭声。

就算不是像菊代那样的老大本人,这卡洛也是这黑手党家族的重要人物──从姓氏和年龄看来,应该是少爷。部下们对于这名少年同时抱有敬意和恐惧心。像那黑人手下就用非常小心翼翼的动作在卡洛耳边不知小声对他讲了些什么。

而且我和GⅢ都忍不住用视线互相跟对方进行确认,因为从卡洛身上──可以感受到不属于物理性的恐怖压力。

简单来讲,他肯定很强。虽然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手脚并没有给人经过锻炼的印象,但依然散发出不凡的存在感。有点像是钻石的原矿。

如果用伊・U的成员来比喻……单纯的近战能力在理子之上,华生之下。普通状态下的我要是没有跟GⅢ联手,对付起来应该会很棘手。我不太想跟他爆发冲突啊。

「──我们想要调查关于Silent Orgo的事情。」

「这位哥哥,有点阴沉的脸真帅气呢。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身为在场的长男,代表我方对卡洛表明来意后──对方似乎也不想跟我们起冲突的样子,而对我拋了个媚眼。真缺乏紧张感啊。

「给我仔细听人讲话。你们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似乎不希望被人调查Orgo的事情是吧。」

「我倒想问你,为什么想调查那种事啦?我劝你们放弃吧。你们不是才被这些男人们开过枪吗?」

「我们不会为了那点程度的事情就放弃。我和GⅢ是那人的儿子。」

「哇喔……原来那血统现在演变成这么酷的状况啰?怪不得我家手下赶不走你们。」

「是你下令他们攻击的?」

「没错。」

面对自己下令袭击过的对象,居然还这样若无其事……

「卡洛大人,请问该怎么做……?」

相对地,已经被我们修理过一顿的手下们倒是一点霸气都没有。

卡洛见到他们这样子,大概是认为自己一个人对付我们三个人会很辛苦的关系……

「这下也没辙了吧,只能接受他们商量啦。毕竟要是在这里跟英雄兄弟还有徒弟打起来,我们就完蛋了。」

他说著,在阶梯上站起身子。

然后将双手交抱胸前,用久经世故的眼神重新望向我们──

「让我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吧。Orgo几年前有来过这家店。」

……很好……

我们总算寻到老爸的踪迹了。

「就是两年前吧。总统大选那年。」

听到GⅢ这么说……

「──嗯,对。」

卡洛稍微把视线别到左下方如此回应。

──根据侦探科的高天原说『虽然不能当证据但是可以当参考』而教过的东西……人在计算数量的时候,会有把眼睛往右移的倾向。这是因为关于数字的事情是由控制右半身的左脑负责思考的缘故。然而现在卡洛的视线是往左偏,代表他很可能不是在思考年份的话题,而是掌管感情的右脑在工作。至于左下方,则是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时视线容易偏的方向。

「……老爸是来做什么的?」

但我并没有刻意提出这点,并再度开口询问后──

「如果你们想知道,就绝对不要动粗。只要你们能遵守这约定,就请进到店里来吧。」

卡洛打开店的后门,对我们招招手。

意思是要到里面讲话吗?确实,这不是可以在路边随便讲的事情。于是……

「那就打扰啦。」

我如此说道后,故意在眼神看起来应该有点在怀疑是陷阱的GⅢ跟风魔面前走上阶梯。毕竟卡洛已经表明要招待我们了,如果连这点都怀疑,搞不好他原本愿意说的内容都会变得不愿跟我们讲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进了虎穴,出来之后又是下个虎穴。不断反覆。所以这次我也一点都不怕踏入虎穴。反正自从去年四月和亚莉亚认识之后──我就像是走在一座很长很长的虎穴迷宫之中啊。

从后门进入的『Poldina』大厅……有形状优雅的古老木造柱子,搭配深绿色天然石材装饰的美丽地板,感觉相当有情调。虽然从装潢上可以感受出房子本身至少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不过音响和照明设备倒是都具有现代感,我们坐下的角落餐桌上甚至还有一块标示Wi-Fi密码的立牌。

「老爸到这家店的那天……绝对是坐在这位子不会错。」

听到我这么说,风魔与卡洛都顿时愣住。

「请问师父为什么会知道?」

风魔如此询问我,然而──

「因为我也是很自然地选了这个位子。首先这是第一个理由,另外嘛……像是从这里可以看到整间店内,可以得到最广的射击角度,还有可以利用桌椅遮掩的脱逃路径就只有这位子特别多,之类的吧。」

我的理由其实也是这样模模糊糊的根据。

不过……

「──真厉害。金叉确实是坐在那里没错。我有点惊讶呢。」

卡洛对我睁大眼睛如此表示,态度上感觉并不是在说谎。

我们刚才没有利用的那扇正面大门是双层门,一方面是为了隔音,一方面也是为了遇到条子临检时会比较方便。大厅中到处都有客人坐在位子上,人数多到从屋外冷冷清清的街景难以想像的程度。当中主要是穿著上看起来经济能力不错的男性客人,年龄层则是稍稍偏高,代表这里跟年轻人喝便宜酒享乐的日本所谓『夜店』不一样。除了酒精、橄榄、火腿、香水与香菸的气味之外……还可以闻到大麻的味道。

大厅中有个舞台,男性客人们似乎都迫不及待表演快点开始……难道是有什么歌手要登场吗?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在舞台正中央,也就是如果有什么表演节目绝对会很碍事的位置──有一根闪闪发亮、直达天花板的不锈钢管子。为什么要设计成那样?

正当我如此疑惑的时候──

「GⅢ的哥哥,就让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卡洛把手撑在桌子上,将嘴凑到我耳边……告诉了我一件教人吃惊的事情:

「金叉现在就在这里。」

咦!

我当场惊讶地环顾大厅,但这里只有美国人而已。他说的『这里』是指哪里?除了这大厅以外的这栋建筑物中的意思吗?

睁大眼睛的我做出逼近卡洛的动作……他却露出笑脸,轻轻躲开了。

「如果你们想见面,就安分一点。现在是我们店里非常重要的时段。当表演的时候,家族里的大家都要工作。这是我们引以为傲的舞蹈表演,你们务必欣赏一下吧。然后趁这段时间──我帮你们去问问看老大愿不愿意见面。」

卡洛说著,把我们丢在颇有历史的皮革沙发上──自己则是消失到店里深处了。

看来这下我们只能等待的样子。

「……听起来似乎要表演什么舞蹈的样子……不过总觉得客人们好像都很兴奋的样子。为什么啊?」

「师父的父亲大人难道是什么舞者吗?」

「他是和舞蹈最扯不上关系的人种啦。呃不,毕竟长年没见到面了,我也不太确定。但老爸的体重有一五○公斤以上,在那舞台上一跳就会踩破地板啦。」

正当我和风魔如此交谈并疑惑歪头的时候……

「──老哥。」

GⅢ小声叫了我一下,并对我使了个眼色。仔细一看──在我们这张沙发右斜前方的高脚椅上坐著一名穿著讲究的西装壮汉。明明是在屋内却戴著墨镜掩饰自己视线,彷佛在看著舞台但其实不然的那男人……应该是这间夜店的关系人。

更重要的是──

他给人的压迫感好强。很类似卡洛给人的感觉,但存在感更强烈。这家伙就是帕基诺老大吗?原来如此,如果不是在爆发模式下,我确实也不想跟他交手啊。

「──请、请、请问、要、要、要喝点──什么吗?」

这时我忽然听到这样既沙哑又结巴,而且义大利口音相当重的英文,于是把视线转回正面……看到一位原本大概是金发但现在已经完全变白、有如电影《魔戒》中的咕噜戴上黑色眼罩穿上燕尾服的老人。他拿著原子笔、皮革制的帐单夹以及菜单,是来为我们点餐的。

他鹰勾鼻的脸上有相当吓人的缝合疤痕。我因为自己本身的工作,并不会觉得怎样,但应该会有些雇主基于这个原因就不想雇用他吧。然而他却可以在这里工作。黑手党虽然毫无疑问是恶徒,不过或许也能发挥照顾义大利人社会中弱势存在的功能。像我记得在中国的蓝帮也听过类似的事情。

「咱们等一下有个重要的见面行程,我喝Saratoga Cooler就好。莱姆用调和莱姆汁也可以。」

「呃~……我以前在中国有喝酒搞砸过事情,这次就不喝了。给我Coke(可乐)吧。」

GⅢ点了无酒精的鸡尾酒,而我也点了软性饮料后……

「很、很、很不巧,现在古柯硷(Coke)没、没货了……」

把『Unfortunately』结结巴巴地讲成『U-U-Unfortunately』的老人如此回应我。

我现在才注意到,这是装了人工声带的人会发出的声音。

「简称一样还真麻烦啊。给我可口可乐或是百事可乐啦。风魔你要喝什么?」

风魔被我如此一问后,忽然凛然地扬起眉梢──

「忍者不会饮用他人给的东西是也。」

接著讲出这样一句话,于是我用日文对她说道:

「你有看到坐在斜前方那个看起来像老大的壮汉吗?这里是他的店。他戴著墨镜是为了掩饰自己视线,假装没在看但其实正盯著我们。只要在老大眼前喝他店里的饮料,就能表示『我们信任你们』的意思。再说,你明明在日本来的飞机上就因为不用钱,跟空服员要了好几杯果汁吧。这里的经费我来出,你不用担心。」

「既然这样,在下要一杯白兰地。」

一知道是长官出钱就马上点很贵的东西。这徒弟偏偏在根本不需要像的地方跟我很像啊。

「喂,美国的饮酒年龄限制可是比日本严格啊。而且我可没疯狂到在跟睽违十一年的老爸见面的场合上带一个喝醉的女生同席。」

我不禁如此说教,然而忍者是属于法外之徒。

「在下从小学时期就接受过母亲大人训练,不管喝多少酒都不会醉是也。而且现场有大麻的气味──可见这里是游走违法边缘的场所。只要让那位老大见到在下未成年饮酒,应当能够更加提升亲近感是也。」

风魔说出这样也算有点道理的回应后,偏偏在这种时候自己用英文向服务生老人点了一杯洋酒。

虽然基于搜查行动上的需要,而且只是轻微违法的话,并不会被问罪……但是风魔家的各位,让小学女孩子喝酒的妈妈会不会也太夸张了?哎呀,或许忍者的家庭就是那样啦。

「Saratoga Cooler、Coca-Cola、Aromanic Napoleon……明、明、明白了。」

老人如此说道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露出有点卑躬屈膝的笑脸抬头望著我。

……哦哦,小费啊。在美国有种文化,要赏钱给服务生或女仆等等从事服务业的人。我差点忘记了。

「呃~小费……」

我记得通常是直接交给对方费用的一~二成,但我打开皮包一看──很不幸地偏偏没有零钱,只有四张二十美元钞票。那几乎就是风魔点的白兰地费用,而我们点的饮料加起来是四十美元……给二十美元小费未免太多了。可是我又不清楚小费这种东西能不能要求找零,而且跟对方讲什么『请找我十六美元』感觉也很逊。真没办法,就这样吧。

于是我说著「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这是小费。因为日本没有这样的习惯,所以我忘了。」然后将二十美元钞票放到老人手中。对于这样超乎预期的小费金额──老人笑笑眯起没有戴眼罩的眼睛,对我表示「非常、感、感谢您。」后离开了。唉……钱包好薄啊……

在表演似乎即将开始的大厅中,喝了酒的男人们都热热闹闹地表现得很兴奋。但我们则是因为卡洛迟迟不回来,只能喝著饮料默默等待。

刚才那老人这次套上一条围裙,清扫著客人们掉落到地上的香菸啦、菸灰啦、柠檬皮等等。然后又提著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箱子蹒跚走来……对我说道:

「在、在、在欣赏表演的期间、请、请、请让我为客人、擦、擦个鞋。费用、请、请随意就好。」

……他又跑来坑我钱了?该不会是当我好骗吧?

虽然这样想就让我有点火大,但要是让坐在斜前方的老大认为我是个器量很小的人也很麻烦──于是我又掏出一张二十美元钞票塞给老人……

「你刚才偷瞄过我的钱包应该知道,我已经没钱啦。还有我要提醒你,我这鞋子有会弹出爪子的机关。虽然现在有扣起来,但我劝你不要摸到鞋底喔。」

听到我这么说,老人又笑著眯起他只有一边的眼睛,把钱收到口袋后──沙沙、唰唰唰……用相当熟练的动作帮我擦起鞋子。

就在这时……音乐和灯光一口气变得隆重起来。表演要开始了。

「Ladies and Gentlemen! It’s Show Time!(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表演开始啦!)」

这声音,不就是刚才那个黑人大汉吗?他还真忙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呃……这是……

(……噫……!)

充满朝气登上舞台的,是美丽脸蛋上画有浓妆的白人大姊──到这边还算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但那服装简直羞耻到极点!

在黑光灯照耀下绽放光芒的白色泳装上──大概是把泳裤当成内裤的关系──穿著一条不是胯下,而是胯上十公分的格纹裙。上半身则是穿一件扣子全开、在胸口下方打结的衬衫,让底下的白色泳衣几乎全都露了出来。那似乎是一套模仿美国女高中生的服装,但是──就算美国再怎么开放,穿成那样去上学肯定还是会违反校规,或者说根本会被当成变态女遭到逮捕吧。太色了。

我刚刚才因为风魔爆发过不久,要是又爆发搞不好就会让对卒发作丧命了。所以我很不想看到那位肌肤裸露的美女大姊,可是……我现在正被人擦著鞋子,导致我的双脚,也就是身体方向被固定朝著舞台。只能够保持盯著舞台的姿势啊。

「──噫……!」

我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因为那大姊忽然抱住舞台上那根钢管,把穿著高跟鞋的双脚抬到如果没有那根钢管就绝对办不到的高度。而且是朝著我的方向。然后让钢管支撑自己的体重,顺势往后翻了一圈。我因此从前到后,包含正下方,把泳装大姊的下半身一百八十度全部看光了……

「我、我们的舞者、很、很厉害是不是?」

「呜呜……是很厉害啦……!可是这……这是所谓的钢管舞吗……!」

大姊接著又弯下上半身,可爱地朝四面八方献上飞吻,害我也不得不正面直视那对美国尺寸的双峰形成的深沟。是大峡谷啊……!

意外之中潜入了这间成人场所的我顿时变得慌张失措,差点被一个才见面不到一分钟的大姊姊搞到爆发,或者说其实已经轻微爆发了。坐在我对面的GⅢ也抱著脑袋把头低下去,唯独风魔拿出一把红白扇子「哈哈哈,了不起是也!」地为大姊姊喝采。看你兴奋成那样子,该不会已经喝醉了吧?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钢管舞表演,我和GⅢ都红通通地把脸趴在桌子上──擦完的鞋子倒是亮晶晶的──不过……场子的气氛之所以没有被搞差,全都要多亏风魔不断对舞者大姊吹口哨,兴奋程度甚至不输其他男性客人。在这点上算是帮上大忙了。这家伙从以前就对这种非法场所的适应性很高啊。毕竟她本身就是个法外之徒。

舞者大姊表演结束后便下台在大厅中到处走来走去,让客人们在她的胸前深沟与裙子腰带塞满美金钞票后才离开……接著伴随喇叭播放即将关店的告知,男客人们带著身处梦境般的表情三五成群地回家了。坐在斜前方座位那个应该是老大的男人也走进了店内深处。

然后卡洛才露著一脸贼笑走出来……

「──老大说他愿意和你们会面。在那之前,我先让你们跟金叉见个面吧。」

对看完一场夸张表演而茫然坐在沙发上的我如此说道。

意思是说总算能够见到老爸了。于是我重新振作起来──

在卡洛带路下,我们穿过一扇工作人员以外禁止进入的门。

在门内首先看到的是刚才那位舞者大姊已经换上T恤与牛仔裤,正在数著钞票。她注意到我们还「欢迎再来喔♪」地拋了个媚眼。美女的媚眼对心脏很不好啊。

我偷偷从口袋拿出救心丸吞下去后,跟著大家一起坐进一台必须手动开关门的古老电梯。卡洛接著像是输入暗号一样按下几个楼层的按钮──电梯就往楼层按钮中不存在的地下一楼降了下去。

在没有几盏萤光灯的地下室,可以看到许多红酒瓶、威士忌酒桶以及装乾燥大麻的箱子。

(……隐藏式地下仓库啊。虽然听说这里以前是餐厅……但或许更早之前,刚开始就是建成黑手党的据点。这也算是一种返祖吧。)

穿过地下一楼的仓库后有一道楼梯,通往一间靠普通方法应该无法进入的地上一楼房间。经由这样有如小迷宫般的路径,打开一扇古老的木门后……

我们就像是回溯到美国禁酒令时期似的,进入了一间很有历史的房间。

古老的壁纸被香菸薰得泛黄,桃花心木制成的高级办公桌搭配的是一张带有光泽的皮革椅。宽敞的房内深处有撞球桌、动物标本、暖炉等等相当具有骨董味的东西。

然而整间房间最引人注意的──是挂在墙上的好几把狙击枪。

温彻斯特M70。在现代虽然已经算是老枪了,不过在越南战争时期之前是被称为步枪经典的名枪之一。这枪有好几种口径的型号……而现场就有七把。不是当成收藏品装饰,每一把感觉都被使用过很久。然而最近似乎都没派上用场的样子,闻不到有在使用的枪枝一定会有的烟硝味。

这里──应该就是GⅢ所说的『洛杉矶死神』帕基诺老大的房间吧。

可是在房间内却看不到刚才那位魁梧的西装男子……

「然后呢?金叉在哪里?」

正如GⅢ如此询问卡洛所言,也看不到老爸的身影。

「我现在就带过来。」

卡洛拋了个媚眼如此说道后,从房间左侧一扇红褐色的门走出去……接著伴随「锵啷、锵啷……」的金属声响回来了。

在他手中握著一条看起来很沉重的铁炼,装了一块写有『KONZA』的金属牌。然后脚边有一只体长约一公尺的鳄鱼缓缓爬出来,是相当原始性的鳄类──古巴鳄。

就在风魔被张开大嘴的鳄鱼吓得有点发抖的时候……

「这就是KONZA(金叉),是老大在养的。很可爱吧?让它运动一下。」

卡洛嘻嘻笑著,用彻底瞧不起我们的态度稍微煽动鳄鱼。

我在侦探科有学过,古巴鳄是一种在黑市价格很高的濒危物种。或许能够饲养这种东西在黑社会就是一种地位象徵吧。

「你这混蛋……」

GⅢ因为受骗而有点火大,不过──我倒是因此确认了帕基诺家族知道老爸的事情,稍微松了一口气。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可以简简单单就见到老爸。

「既然会取那样的名字……代表你们对我老爸有什么仇恨吗?」

对于我这样的质问,卡洛则是──

「鳄鱼不会认主人。只要稍有松懈,那怕是我还是老大,它都照咬不误。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它攻击啊……」

乍听之下牛头不对马嘴,但其实还颇明确地回答了。

「──是当成一种警惕吗?」

「没错。为了让我们家族不要再做出会惹怒Silent Orgo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的缘分。

这些家伙和老爸敌对过,然后尝到了苦头啊。

就在我这么想著,并低头望著鳄鱼的时候……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刚才在大厅坐在我们斜前方座位男子进到房内了。

对于这位把杰尼亚西装的衣领穿好,把头发重新梳理整齐的男子……卡洛叫了一声「爸爸」并靠近过去……

「──老大来了。」

男子用低沉的声音如此说道,然后将桌上的玻璃菸灰缸摆好位置,从柜子上挑选唱片开始播放。以较小的音量伴随些许杂音播放出来的,是焦阿基诺・罗西尼的歌剧〈威廉・泰尔〉。

……我本来以为这男子就是老大,但原来不是。从他身上可以感受出要是我们三人胆敢危害老大,就会与儿子卡洛一起挺身阻止的氛围。

接著又传来最后的脚步声……非常轻、非常小。

卡洛与他父亲挺直背脊,微微敬礼迎接的那位人物──

「……帕基诺老大,原来是你啊。」

是刚才那位服务生老人。

不过他的服装已经换成胸前口袋插有手帕的正式西装,头发也用发油全部往后面固定。老人用一副对我们瞧都不瞧的态度……走到高级办公桌后面,深深地、充满威严又高高在上地,坐到那张皮革坐椅上。

接著,那位老人──帕基诺老大才终于用他只剩一边的眼睛朝我们瞪来。刚才完全隐藏起来的杀气,这时弥漫整个房间。

「……」

老大注视著我们,从一个银色盒子中拿出雪茄后……卡洛的父亲立刻走到他旁边,为他点燃打火机。

因为雪茄并不是像纸卷香菸那样马上就能点著的关系,老人的嘴巴缓缓含烟──然后「呼……」地吐出一阵浓烟。房间内顿时飘散出廉价雪茄绝对无法模仿、就连没有抽菸习惯的我们也完全不会感到不舒服的气味。

「……金叉的儿子,你刚才给了老夫二十美元是吧。」

虽然沙哑的声音跟刚才一样,但他讲话没有口吃。原来那是演技啊。我在侦探科明明接受过训练,对那样的演技也能识破的说,可是刚才却完全被他给骗了。

「老夫要不要杀人,取决于是否中意对方。气派的男人,老夫并不讨厌。」

「你相信我跟GⅢ是金叉的儿子?」

「哪有什么相信不相信。」

原本讲话面无表情的帕基诺老大接著说了一句「你们的眼神都一样」后,让满是皱纹的脸稍微露出笑容。面对今晚才初次见面的我们,却好像见到让人怀念的老朋友一样。

「在罗马武侦高中,洛特议员的儿子罗密欧似乎受你关照过。老夫打电话确认过了。」

「罗密欧……哦哦,那家伙啊。虽然我跟他扯上关系的期间很短就是了。」

──意思是说他立刻就调查了关于我的事情吗,动作还真快。然后同为义大利人、同为黑手党的大人物之间似乎互相认识的样子。世界还真小呢。

「……金次、GⅢ,你们想见到父亲吗?」

「为什么要问那种事情?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到这里来的?」

「……你们重视自己的家人吗?」

「那当然。亲子的缘分是切也切不断啊。」

如此交谈的同时──我的额头渗出汗水。因为眼前这位年龄想必已经超过八十岁的老人……帕基诺老大的存在感。他是个狙击手,如果打近距离战我绝不会输才对。即便如此,明明因为刚才那场表演而进入轻微爆发的我却依然在气势上输给对方。这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呼……老大又抽了一口雪茄后……

「老夫很犹豫。犹豫到底该不该帮忙自己不讨厌的年轻人去跟Orgo见面。因为那就像是引导别人去遭遇魔鬼一样的事情……老夫实在做不出来……」

他说著,缓缓左右摇头。

「但是,老夫也很清楚家人被拆散是多么难受的事情……六十九年前,当老夫还是你们这年纪的时候就在巴勒摩受到徵兵,被送往战争时的纳粹德国,吉尔伯特・施塔赫师团长的设施。从那之后,老夫就没有再见过自己父母……因此老夫也很想帮忙你们跟亲人见面……而且既然是自己的后进就更不用说了。」

帕基诺老大说著,看向GⅢ。

「后进?」

皱起眉头的GⅢ看起来并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的样子。

「没错。大战之后,老夫们的研究成果被窃送到了洛斯阿拉莫斯。」

听到帕基诺老大这句话──我才想起来。

吉尔伯特・施塔赫,那是贞德以前提过的、伊・U第二代舰长的名字。

伊・U可说是轴心国的亡灵。然后义大利当时也是日德义三国同盟的成员之一。再加上帕基诺老大这样的高龄──

「……超秂师团……你是当中的幸存者吗,老大?」

「──人工天才计画,是以联合国谍报员偷走的超秂师团情报为基础而开始的计画。不过老夫当时是脱逃出来的,跟所谓的幸存者不太一样。」

怪不得……他的儿子和孙子也都散发出异于常人的氛围啊。

「被聚集到超秂师团的狙击天才们要互相学习彼此的神技,也接受过医学性或是怪力乱神的实验。即便如此,当中多数的人还是在战场中丧命,老夫则是学到那些力量之后逃跑了。大战结束后,老夫就用这力量吃掉了L. A.的黑手党……」

就算是黑手党,看在原本是军人的人眼中也是跟一般人没两样。而且又是伊・U的超人士兵,想必轻易就能赢过对方吧。

老大说到这边,忽然用雪茄的吸嘴指指自己的眼罩,然后抬起下巴……

「可是那样美好的时代──最后却被寂静之鬼(Silent Orgo)给毁了。连同老夫的右眼,以及喉咙。」

对我们亮出他喉咙部分、彷佛被人徒手剥掉皮肉留下的疤痕。

虽然现在已经治好,但可以看到想必是经过好几次手术的治疗痕迹,简直像拼图一样。

「……熊削……」

──风魔用日文小声呢喃出可能是当时造成这伤口的招式名称。我想应该没错。

这是老爸只有教给大哥,而我只知道相关知识的招式──是远山家代代相传,能徒手剥掉对方体肉的招式。基本动作虽然跟打巴掌很类似,不过相对于巴掌是对皮肤与体内造成冲击与震动,进而给予对手痛苦的内部损伤技,熊削则是将手指弯成像铲子的形状,削掉对手的身体表面──通常是不太会有厚实肌肉的颈部或脸颊──的招式。因为中招的人会留下很显眼的伤痕,在远山一族之外也相当有名,所以风魔才会知道的吧。

老爸……和这位伊・U的人工超秂交手过,然后赢了……

「那是在远山家有警告别太常使用的招式。我代表我父亲向你道歉。」

我对收回下巴的帕基诺老大如此表示后……

「金次,你为何要道歉?老夫明明就让你看到证据,证明他是个多心地善良的男人啊。」

「心地善良?」

「老夫这不是还活著吗?他没有把老夫杀掉。哎呀,虽然说失去了惯用眼,喉咙也被撕碎──不但无法再狙击,还花了一年以上的时间才总算靠人工声带重新可以发出声音就是了。金次,GⅢ,你们就算看到老夫身上的伤,也不需要对自己父亲感到恐惧。你们的父亲是非常优秀、非常出色的男人。老夫这辈子和许许多多的特务交手过,无论是谁,老夫都不想再交手第二次。然而……即使被挖掉眼睛,被撕破喉咙,老夫还是想跟金叉再较量一次看看。金叉就是那样一个男人。」

听到他这段话,我、GⅢ以及风魔──都再度体认到自己正在寻找的远山金叉是个多强大、多深不可测的人物。

……老大说到这边,又彷佛再度回忆起往事般吸了一口雪茄……

「当时老夫在这街上三百名的部下都被金叉一个人毁灭掉了。就好像把文笔平淡的书本一页一页翻过去般,一个人又一个人,在短短一天中全部解决。让人惊讶的是,他途中依然在自己定下的时间吃了晚餐。就在当时还是餐厅的这间店,吃了欧姆蛋与一杯牛奶。更让人惊讶的是,老夫们没有一个人被杀掉。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一样。」

面对黑手党……一打三百吗?而且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却又一个人都没杀掉──即使是爆发模式下的我或GⅢ也不可能办到那种事情啊。

「──我家老爹是受谁的命令来的?」

GⅢ提出这个疑问,可是……

「金叉把老夫的喉咙撕碎,应该就是叫老夫『别说』的意思。」

帕基诺老大却摇摇头,没有回答这点。

「而且金叉虽然有报上名字,但并没有说出自己隶属的组织。他究竟是受人指示,还是自己前来的,都只能猜测。而老夫不想只靠猜测就乱讲。」

「那你为什么会被攻击?你干了什么事?」

「是老夫在干下事情之前,就先被干掉了。」

「什么事情?」

「当时因为约定好老夫这辈子第二高额的酬劳金,让老夫一时被金钱所惑……接受了来自某个白人至上主义团体中某位人物的暗杀委托。」

帕基诺老大说著,望向挂在房间墙上的美国国旗。

「根据天气预报,当时隔天L. A.难得会有乌云。那是瞄准镜的镜头不会反光──相当适于狙击的日子。一切都准备就绪,老夫应该可以得到那八百万美元才对的。就在二○○八年的二月。」

……二○○八年二月……

(──超级星期二……!)

暗杀巴拉克・欧巴马。

那就是帕基诺老大当时接到的委托。

「金叉是在计画执行的前一晚现身。老夫当时有一栋比这里还大间的大楼,而老夫人就在那里……然后鬼就从一楼的正面入口进来了。首先从守卫开始,把当时有三百名而且配备武装的部下们一个接一个解决。到二楼、到三楼的时候……他在途中忽然撤退,让老夫们以为得救了。可是过了三十分钟,金叉却又从一楼进来。原来他只是到外面去用餐而已。然后到四楼、到五楼,又继续把老夫的部下们一一击败、上楼,最后来到只剩老夫孤军奋战的房间,结果就是这样。」

帕基诺老大说著,又再度亮出自己的眼睛与喉咙──

「后来老夫就被悠悠哉哉来到现场的州警逮捕……包含你们日本所谓的预谋杀人罪在内,被起诉了十二项罪名。不过老夫很擅长法庭谈判,全都获得了无罪。只是……从那之后,『Silent Orgo』成了老夫的家族所畏惧的对象。毕竟他光一个人就击败了咱们家族,而且轻而易举。甚至还手下留情,没有取咱们的性命。比起会带给败北的一方愤慨心与团结力的死亡,这样的恐怖与羞耻则是让老夫的家族垮台了。后来家族的成员就越来越少,如今只剩下这里的二十人。而离开的部下们据说到现在遇到小孩子做坏事的时候,还会用『Silent Orgo会来喔』这样一句话吓唬小孩。」

帕基诺家族之所以不想让我们搜寻老爸的下落……原来就是不希望Silent Orgo的事情再度被翻出来,让家族的势力变得比现在更惨啊。

另外……在公园只是听到『Silent Orgo』就哭出来的小孩子,想必是帕基诺老大从前部下家里的小孩吧。

「你知道我老爸后来的去向吗?」

「不知道。不过老夫知道某个女人知道关于他的事情。那是老夫以前在超秂师团暗恋的一位美丽女人。她虽然比老夫更早就从师团消失,但老夫一直都有在追寻她的下落。然后在去年总算知道──她已经过世,但留有一名女儿。老夫讲这话希望你们别笑,老夫因为很想追寻那女人留下的痕迹,忍不住调查了一下她的女儿。像名字或住址等等的。结果在那过程中老夫偶然知道,那女儿有和金叉扯上关系的经历。」

──有点跟踪狂特质的帕基诺老大,将雪茄的菸灰弹进菸灰缸并如此描述。

「那女儿很早之前移居到美国来,似乎有过离婚经历。身为一名义大利男子,虽然讲这种话很没出息……但老夫害怕万一惹怒Orgo,所以并没有去见过那女儿。」

帕基诺老大即便没有把话讲得很明……但简单讲就是他认为万一那女儿是老爸的……情妇之类,那么他要是对那女儿出手,这次就真的会被我老爸宰了。

虽然身为儿子心中会感到有点复杂,不过老爸身边如果有那样的女性其实也不奇怪。

毕竟老妈在老爸被认定为殉职之前就已经离开人世。

而且照刚才那些话以及帕基诺老大的年龄来推算,那位『女儿』应该也有三十岁以上了。

所谓的爆发模式──其实像远山金四郎、金一大哥以及GⅢ那样可以靠自家发电的类型是属于少数。虽然我很清楚这是个很差劲的一族,我自己基于伦理道德也绝对不会以此为目的故意和女性合作──但是靠活生生的女人进入HHS的方式实际上才是王道。

也许那位女性就是在协助老爸那方面的事情。

「告诉我那位女儿的事情吧。」

我走近帕基诺老大的桌子前如此询问后……

他将雪茄放到菸灰缸的边缘……

「金叉是否和那女儿住在一起,老夫并不清楚。也就是说,即使知道了关于那女儿的事情,也不保证就能见到金叉。这样也无妨吗?那女儿是超秂师团成员的第二代,担任公职,其能力与存在都是美国的国家机密。要是知道之后,你们搞不好就会遭到通缉了。」

「没差,反正我的状况本来就跟遭到通缉很像了。」

「老夫能告诉你的,只有那女儿的通称与住址,仅此而已。剩下的就跟已经挤乾的莱姆一样,一滴汁也挤不出来。知道了吗?」

把这些情报讲出来,会有惹怒Orgo的风险──想必对帕基诺老大来说,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他只剩一边的眼睛流露出觉悟与紧张的感觉。

「好,这样就够了。谢谢你,帕基诺老大。」

即便如此,他为了让我们亲子重逢,还是愿意告诉我们。因此我先向他道谢之后,他接著说道:

「如果你见到了金叉──帮老夫转告一句话。老夫已是人生晚年,不会再干出什么事了。然后如果见到那女儿──见到那女儿……不,什么也不用说。任何男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几名必须放弃的女性。那女儿住在华盛顿特区的郊外,Ludlow Blunt路……本名没有人知道,但通称倒是很出名,所以应该可以靠这个找到人。」

讲到一半露出自嘲笑容的帕基诺老大重新把眼睛看向我,说出了那位女性的名字:

「──『T夫人』──再见了,年轻人。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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