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铺设道路的草原上,我们忍受著震动造成的屁股疼痛──关掉车灯的凯迪拉克在黎明前越过了国界。一如GⅢ所说,国界处连个栅栏都没有,让人都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加拿大的。不过我们偷偷开上车道之后,就能看到道路标志的单位从英里变成了公里,可见这里确实是加拿大境内了。
我们的车子继续行驶,在上午十一点半抵达了位于安大略湖畔的一座小镇──格里姆斯比。只要从这座湖坐船进入尼加拉河再逆流而上,就能抵达尼加拉瀑布了。
在有如大海般辽阔的安大略湖旁边可以眺望湖面的内勒斯海岸公园,我们把车停到停车场后,吃完事先在美国买来的汉堡,并轮流补眠……
「喂,老哥醒醒。恶女来啦。」
被GⅢ用手肘抵了一下的我醒过来时,已经是跟茉斩约好的下午六点了。
在因为纬度较高所以这时还很耀眼的蓝天下,我揉一揉刚睡醒的眼睛,望向彷佛一路延伸到消失点的湖畔道路──便看到一辆骑士没戴安全帽的机车……杜卡迪848从西边朝我们接近。不用跟风魔借望远镜就能知道,那是大衣与黑发随风摆荡的茉斩──
她骑进停车场停到凯迪拉克车旁后,也不打声招呼就下了机车。
可恶,她还是老样子这么漂亮,跟那辆大红色的运动型机车也超搭的。不过……
「你也太危险了吧?至少给我戴顶安全帽啊。小心头发被卷到轮胎里,还有那件大衣也是。」
对美女态度冷淡而出名的我,针对交通规则小念了她几句。
「我又不是你,才不会犯那种蠢事。而且这件大衣是京化的量身订制品,防弹防刃,我也很喜欢。我可没有把它换掉的想法。」
京化──京菱化纤吗?跟我的防弹衬衫是同一家制造商啊。不过这事情先摆到一边……
「茉斩,我就直截了当问你。你从一开始就在尼加拉瀑布的附近,你是怎么知道老爸──」
「花时间解释那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吗?我也没有要说明的意思。到了那边之后根据需要我会再跟你讲。」
对于感到奇怪而询问的我,茉斩同样态度冷淡。
话说她最近心情好像很差啊。自从我在安那翰联络她之后一直都这样。
虽然我也可以用戒指的事情威胁她,但要是不小心让她心情更差,在这边爆发争执后分道扬镳也不太好。真没辙,这件事就等之后再质问她吧。
「──然后呢?远山金叉的情妇有好好杀掉吗?」
「为什么要把提供协助的对象杀掉才行啦?虽然对方不是完全的自己人,但也不是那么有害的人物啊。」
为了避免茉斩贸然行动,GⅢ避开T夫人的名字如此说道后……
「情报就像卡牌一样。既然已经从对方手中移到自己手中,就应该立刻把对方的牌消灭掉呀。」
茉斩瞥眼看向我们,彷佛在责备说『你们这群没经验的小伙子』一样。
可是──
茉斩她撒谎了。
她认为应该杀掉对方的主张,并不是基于保持机密。虽然我不清楚她的深意是什么。
虽然我是如今才注意到,茉斩似乎是个极为擅长说谎的女人,然而刚才却因为参杂了什么感情结果被我看穿了。要不是我在侦探科被高天原老师用指示棒戳鼻子戳眼睛磨练出来,应该也没办法识破就是了。
「而且为了老爸的名誉我要提出纠正,那女性并不是什么情妇。她跟老爸是互为专家的协力者,大约就跟你和我的关系一样。」
我观察著茉斩的脸色并如此补充说明后……
「哦~?那是就算我方的情报被掌握也完全没问题的对象吗?」
……咦?我因为有仔细观察所以发现……她怎么好像忽然心情变好的样子?
「呃不,也没有确信到那种程度啦……」
「那就事后去把她杀掉。美国人死了几个我都没问题。」
「有问题好吗!还有,你那种因为是哪国人就怎样的思考方式很不好喔。圣德太子不是也说过了?天在人之上不造人,在人之下亦不造人。」
「那句话是福泽谕吉说的吧?」
茉斩刚才──虽然又说要把对方杀掉,但这次听起来却像在开玩笑。
感觉她之后应该不会擅自去把T夫人找出来杀掉了。
「茉斩,如果你身上有谕吉──不对,有罗伯特·博登的话就拿出来(注:福泽谕吉与罗伯特·博登分别为日本一万元钞票及加拿大一百元钞票上的肖像人物。)。我约在这里会合就是为了买船。」
听到GⅢ这么说……
「我们这次必须沿河过去应该是你们被FBI盯上的错吧?」
茉斩虽然抱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了超厚一叠钞票。让女人出钱的男人会被讨厌──这是茉斩曾经说过的发言,看来这下要恭喜GⅢ也被茉斩讨厌啦。不自觉就能做出让女性讨厌的行动,真不愧是我的老弟。有其兄必有其弟呢。
GⅢ向湖畔的观光公司交涉,最后总算分到一艘船──是几乎要报废淘汰前的破烂游览船。而且乘载人数是二十人,船身大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个混帐店长,居然趁机敲诈……这边的钱几乎都被拿走,只剩下一点零头啦。」
「毕竟详细用途不能讲,身分证件也不给看,又要现在立刻买,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光是人家愿意卖给我们就该感谢对方了吧。你记得也要联络租车公司喔?」
我对嘴上埋怨的GⅢ如此说著──并轻轻抚摸从洛杉矶机场一路随我们到这座安大略湖来的深红紫色凯迪拉克Eldorado敞篷版。这段漫长的地狱之路让它车身到处凹陷,还好当初我们有加保险呢。
我们与一起变成了贫穷人的茉斩,走上位于内勒斯海岸公园北端的栈桥──坐进游览船。
话说这艘船……
虽然是用柴油引擎,但推进器却不是螺旋桨,而是在船身左右两侧装有像大型水车一样的外轮推动船身的──外轮船。看来因为是给观光客搭的游览船,所以在外观上模仿成蒸汽船的样子。船舷处就像十九世纪的河船一样堆了好几个维持平衡用的大沙袋,船尾还有模仿成烟囱外型的排气管,这玩意真的有办法开到瀑布去吗?甲板下的客舱是像水上巴士一样排列有几张长椅子的大房间,但甲板上的船室却是只有在四根柱子上披一块布遮阳而已的简易帐篷啊。
在位于船尾处完全外露的操纵席上──
「只要跟你组队,就经常会碰到这种古早时代的玩意啊。像桑德斯爷爷的蒸汽火车也是。你会开船吗?」
「这船虽然外观复古,但内在完全是现代船只啦。开船我是没问题,只不过尼加拉河的浅滩很多。为了不要触礁必须小心翼翼慢慢开,这点让人很难受就是了……」
「说到底,这艘船本来就开不快吧?」
「是没错啦,但还是希望能开快一点啊。因为这艘船也有被贴在网路上标售,如果在店家买卖成立也会被公开在网页上。毕竟距离老爹现身鳖点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我没空想办法在这点上瞒混过去。而FBI也有监视网路,所以我们会溯河过去的事情大概已经被发现了。」
「就算被发现,对他们来说也已经太迟啦。他们本来是埋伏在陆路,要集合到河岸来也需要时间。只有贝茨姊妹应该是守在瀑布附近所以或许赶得过来,但河川上又不像飞弹发射井那样有什么危险物体。用不著害怕啦。」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哎呀,祈祷上天保佑吧。」
我和GⅢ如此交谈的同时,GⅢ握著直径约一公尺的木制操舵轮让船离岸了。
两舷式的外轮船吃水线很浅,船底形状就像一块板子浮在水面上──因此非常安定。人在船上可以站得很稳,感觉应该不会晕船。
……噗!噗!噗!……大概是故意做的效果吧,从烟囱发出了根本没有必要的声音。刚才提过以前在内华达州的荒野上搭蒸汽火车时留下的恐怖记忆都不禁涌上脑海了呢。当时那辆Trans-Am号又是爆炸又是翻车的,碰上一堆麻烦啊。希望这次这艘船不要也变成那样──于是我效法GⅢ,姑且向上天祈祷。虽然上天听到我祈祷的机率非常低啦。
在还很明亮的太阳底下──我们因为要佯装成游览船所以速度只能开到十五节,不过我们的船航行得非常顺利。
从面积跟日本四国差不多大的安大略湖南端,进入河宽目测五百公尺左右的尼加拉河──航向大致区分为两个部分的尼加拉瀑布之中的美国瀑布。不过那瀑布位于从这里往南大约二十公里的地方,靠这船速应该需要花上将近一个小时吧。
在武侦高中的侦查敌人成绩优秀的风魔负责在船艏监视前方,茉斩在右舷前方,我则是站在左舷后方观察周围。可是……毕竟这里不只瀑布,尼加拉河也同样是观光胜地,跟我们错身而过的游览船上还会有乘客向我们招手。另外这艘船虽然破旧,但外轮船本身就很稀奇的缘故,还有小孩子们在游艇上对我们的船拍照呢。让人紧张感都没了。
「这一带看起来应该不用担心触礁吧。」
「接下来才危险啦。不过──老哥你看前方,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我顺著GⅢ的手指望向尼加拉河前方,在南方远处……可以看到像云一样的水蒸气从地表往上飘。虽然还看不到落下的水,不过那就是瀑布形成的水雾是吧。明明距离还很远就能看得到水雾,可见瀑布规模大到超乎想像。然后──我们现在就是航向那地方。沿雄伟的尼加拉河不断往南,再往南。
大约沿河南下二十分钟左右后,河宽开始逐渐变窄。不同于可以看到许多游艇港或栈桥的河口区,这里放眼望去的河岸都渐渐变得到处是岩石。
在河宽缩到约两百公尺的地方穿过一座桥下之后,河川右岸便能看到一座高几十公尺、宽几百公尺,被太阳照耀的水泥高墙。虽然现在没有放水,不过那就是安大略水力发电厂了。根据地图,到这里就算通往瀑布一半以上的航程了。
再前方的河宽又缩得更窄,与我们逆向的河水流速也变得更快。偶尔也能开始见到露出水面的危险岩石。距离瀑布剩下四公里──
明明天空晴朗,却能听到有如远方打雷的声音。随著我们溯河而上,剩下三公里、两公里距离,那有如不停息的雷声也越来越大声。
就在来到距离瀑布剩下一点五公里的地方,从弯曲蛇行的河岸岩壁旁……我看见了那个声音的来源。
在左前方的美国河岸,以及右前方的加拿大河岸……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让河面溅起的水花有如积雨云的那个就是──
(Niagara Falls……)
──世界三大瀑布之一,尼加拉瀑布。
一如原住民为它取的名字『雷神之水』显示,从刚才就听到像无止尽的雷声……现在甚至有如暴风雨般震撼空气的巨响,就是那瀑布的落水声。
在左岸岩壁处呈现拋物线状,不断落下的水有如一座座巨塔的是宽三百三十公尺、高五十八公尺的美国瀑布;挡在航线前方的马蹄形大瀑布,则是宽六百七十五公尺、高五十六公尺的加拿大瀑布。而我们的目的地鳖点,就位于河中间分隔这两座瀑布的山羊岛上。
「就快到了……」
对每小时一百亿公升──约八点五座东京巨蛋体积的水轰隆轰隆落下来的景象感到震撼的同时,我如此小声呢喃。一分一秒接近的瀑布在半空中形成白色的泡沫,落到河面的水在阳光折射下映出充满神秘感的碧青色。明明这里距离瀑布还有一公里以上,像云朵一样的水花就已经能乘著风飞到我们船上。真想穿件雨衣呢。
「──老哥,咱们现在航行在加拿大这边,是不是差不多要进入美国那边准备上岸了?这条河从中央分成两半,西半边是加拿大,东半边是美国。你看那块岩石,仔细看上面是不是有用油漆画线?那就是刚好在国界上的岩石了。」
我听GⅢ这么说而仔细观察,确实可以看到那样的岩石,以及为了标示国界而排列成直线的浮标。国界设在河川上,这也是在日本见不到的情境。
「好……那就进入美国那一边,往瀑布──」
在瀑布的巨响中,正当我大声如此说道的时候……
「──越境稍缓。十一点钟方向,目测距离一公里处,有可疑的小船……!」
在船艏用望远镜侦查的风魔,忽然把手掌伸向后面制止我们。
准备把舵转向左边的GⅢ因此又把舵转回来,让船留在加拿大境内。
在河的前方──一艘小型的水上警艇躲在瀑布形成的水蒸气云雾中,就在被我方发现的同时起步了。我赶紧跑到风魔旁边,借来望远镜确认……
「……是贝茨姊妹……!」
她们依然穿著洛杉矶警察的卡其色女警服,短发鲍伯头的头发随风鼓起,一人坐在操纵席,一人站在船艏。背对著瀑布的水雾,沿美国境内的河面朝下游而来。
「那就是贝茨姊妹呀。」
茉斩如此说著并走向船艏──
「虽然从这里分不清楚谁是谁,不过她们就是诺玛·贝茨跟珊蒂·贝茨。她们会使用隔空移动物体的能力──也就是强大的念力。我们之前在亚利桑那州的一座飞弹发射井内被她们移动废铁和钢架而经历了一场苦战,但是在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水上很难预测她们究竟要怎么使用那个能力。另外虽然不算很熟练,不过她们也能低空飞行。老实讲,是两个对付起来很棘手的家伙。」
在我如此说明的同时,风魔用望远镜仔细观察那艘警艇的背后与周围并告诉我们:
「敌方船只仅有一艘两人座的小型高速艇,没有其他州警助阵是也。」
「看来FBI在华盛顿DC已经得到教训,知道靠普通的警察没办法抓到我们。GⅢ,我们继续沿加拿大境内往前航行。毕竟贝茨姊妹看来好歹也算警察──我们就从她们无法越境攻击的加拿大境内一路往上游到瀑布的地方,找找看岩石或落水之类地形上对我们较有利的场所,再一口气入侵到美国境内。上岸时或是贝茨姊妹进到加拿大境内的时候,由我和茉斩开枪驱离她们。不过那对姊妹有用念力扰乱我方瞄准目标的可能性。为了防止到时候无法顺利驱离,风魔先躲在甲板下的船舱。要是贝茨姊妹入侵这艘船上,你就找机会发动奇袭。」
我对所有人发出指示后,风魔低声说了一句「遵命,祝师父好运。」──然后将她那条像围巾一样的遮口布拉起来遮住脸蛋的下半部分,从阶梯走到甲板下。
对于这种像是调离前线的伏兵任务……风魔还是接受了。她大概也明白自己只能靠这样做出贡献吧。想到她一直希望自己有机会活跃表现的心情就让我不禁感到有点心疼,但现在最优先的事项是赢过对手。
担任操舵手兼后卫的GⅢ,将一小片红色的脑内神经传导物质亢奋剂含入口中。
我们这艘外轮船沿著河川的加拿大境内继续航行,朝著前方的尼加拉瀑布前进。
贝茨姊妹那艘警艇则是巧妙地躲开岩石,背对著瀑布沿美国境内朝下游而来。
看来果然是没办法在加拿大乱来的美国侦查员姊妹没有越过国界,也没有开枪越境攻击。不过既然她们会朝我们直冲而来,代表她们可能有什么手段。不能大意。
面对那样的贝茨姊妹,在船艏负责担任前锋的──是我和茉斩。
当初见面时真的做梦都没想到我会跟她组队。
「……护卫舰那时候也是在水上啊。」
「当时我们互相是敌人。跟那样的我组队,你有办法冷静战斗吗?」
「看来你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无论风魔还是GⅢ──现在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刚开始都跟我是敌人啦。」
话说回来,我的人生也真是奇妙,居然会跟杀过自己父亲的女人站在一起呢。
不过茉斩是个从十四岁就成为前公安零课的四式一路战斗,后来又加入N长年来当恐怖分子的女人。战斗力自然不用说,战斗经验应该也在我之上。在这点上就感觉很可靠了。当她是自己人的时候啦。
「要观察、对方的行动、做出应对喔。」
茉斩的语调──改变了。
瞥眼就能瞄到,她的眼神也有改变。是把多重脑提升了。面对据说让我们陷入苦战的贝茨姊妹,她从一开始就升到了第六层。
我也──
(──要思考怎么进入爆发模式啦。)
在飞弹发射井的时候是因为那对裙子守不紧的美国警察姊妹让我得以补充血流,但是现在大概只能靠幻梦爆发了吧。然而就像茉斩所说,这次的战斗在开始交手之前会有一段观察对方行动的时间,也会有演变成双方隔著国界僵持不下的可能性。
幻梦爆发比起普通的爆发模式要容易冷却。要是现在就急著进入,结果到战斗开始时衰减下去就会很危险。可是要进入幻梦爆发又需要一定程度的安静状况,所以等战斗开始之后才想进入就太迟了。进入爆发的适当时机非常难抓──
毕竟我们最终还是要跨越国界到美国境内才行,所以必须战斗的时候绝对会到来。而万一那时候的我是普通状态下的我,就算有茉斩肯定也会打得很吃力。
就在这时……
「……?」
茉斩忽然皱起眉头──我也注意到这艘船的航行路径有异状。
我们的航线正转向美国,逐渐靠近水上的国界。
──不妙。
要是我们进入美国境内,就可能遭到贝茨姊妹攻击了……!
「GⅢ,转舵!往右啊!这样会被贝茨姊妹──」
「舵已经转到最大了!但船身还是──一直往左靠啊!该死!这不是因为水流的关系……是贝茨姊妹的力量!」
我转头大叫后,GⅢ用伤脑筋的声音如此回应。
当我注意到时──这艘船已经航行在突出水面的岩石上用油漆写有BORDER(国界)以及白线的左侧……也就是说……
「──我们已经在美国境内了!你想办法让船回到加拿大啊GⅢ!」
在我如此大叫的同时,贝茨姊妹继续缩短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其中站在船艏的一人──轻轻飘起的银发底下露出右耳发亮的蹄铁型耳环。是诺玛──把双手举向我们这边。果然是用念力把我们的船拉到美国境内的。
如今双方的船进入正面冲撞的航线,距离不到五百公尺了。
就在还没进入爆发模式的我畏缩地把手伸向贝瑞塔的时候──
茉斩倒是往前踏出一步……
「──既然、越过了国界、不是反而、很刚好、吗?」
一身长风衣随风摆荡的背影用凛然的声音对我如此说道。
面对一分一秒逼近的贝茨姊妹,她睥睨似地注视著对方。
「你们同样、是、法律的走狗。能遵守的法规、就会想遵守。现在跟敌人、在同一个、国家──反而、比较好出手。要这样思考、才行。」
「我刚才说明过了吧!那对姊妹有强大的超能力──」
「超能力、这种东西、我已经、看惯了。你们也、跟我、一样──是除了战斗、什么都不会、的存在。现在、让我们、战斗、的机会、到来了。来、动手、吧。」
面对著敌人的茉斩说话的声音,让人感受到某种像神明般的感觉。
茉斩她──年幼时就被日本政府徵召成为灭绝外患的暗杀者。她的青春都被战斗涂成一片黑,她的眼中只看得到敌人。获得让人联想到『死』的四式之名,公安的美丽死神……随著时代变迁遭到国家背叛,失去了容身之处。
如今的茉斩就像为了追求战场而在世界徘徊,有如亡灵般的恐怖分子。彷佛唯有战斗才是其存在理由似的,其姿态也唯有在敌人面前才绽放出黑暗的光彩。
以船的外轮溅起的水花为背景,茉斩全身呈现自然状态。看似没有施力的左右十根手指装有十发子弹。不可知的子弹。她打算只要贝茨姊妹进入半径五十公尺以内──也就是她的射程范围内,就靠那招先发制人,一口气做出了断。
而这个战术毫无疑问会成功。不可知子弹虽然是空气子弹,但威力足以匹敌麦格农弹──而且一如其名,没办法轻易察觉。从没见识过这招的贝茨姊妹就更不用说了。那对姊妹虽然有让对手开枪射偏的招式,不过照我的观察,那必须将注意力放到枪上才能办到。而就算是恶魔,也没办法把注意力放到根本没有察觉到的东西上啊。
「你可别杀了对方喔?」
「谁晓得、会怎样、呢?」
我与茉斩简短对话的同时──互相面对面的这艘船与水上警艇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百公尺了。贝茨姊妹这次也许是打算完全靠超能力而没有带枪的样子,即使现在双方都在美国境内,她们也没有把枪拔出来。只要照这状况继续接近,茉斩的不可知子弹就能无条件地全数发射扫荡对手。这下赢啦,根本就不需要我进入幻梦爆发。茉斩的存在出乎预料地成为我方的秘密武器了。
正当我如此松一口气的时候……
坐在警艇操舵席上的珊蒂停下操舵动作。
警艇大概是切换成自动操舵的关系,依然不偏不倚地直直朝我们逼近。
「……?」
仔细一看,珊蒂接著举起某种像黑色西瓜的玩意。从她的动作看来,那玩意相当重的样子。
那是……炮弹。但并不是现代那种锥栗型的长炮弹,而是约十九世纪时使用的球形炮弹。
「那是啥啦,南北战争时代的遗物吗?又没有大炮,难不成是想当成铅球投掷?」
在操舵席的GⅢ嗤之以鼻……确实如他所说,那艘水上警艇上看不到可以发射炮弹用的大炮。
也就是说,对方打算用超能力投掷炮弹吗?但是贝茨姊妹的念力对于有重量的东西是发挥像重型机械的效果。真要讲起来,就是彷佛在操纵肉眼看不见的工程机械般的能力。
就算她们使用那个力量灵巧操纵什么看不见的怪手车投掷那颗炮弹──顶多也只能让炮弹画出一道很低的拋物线掉下来而已。
我们这艘船虽然装饰和涂色上看起来像木造船,但从搭上船的瞬间我就从脚步声可以知道它是钢铁制造的。因此被那种炮弹击中顶多也只是表面凹陷,应该不至于到被打破一个洞的程度。
就在这时,我们的船忽然把航线往右转了。基于外轮船结构上的因素,虽然并不是急速转弯──但确实转回了朝加拿大的方向。然而我们早已进入美国境内相当一段距离,要再度跨越国界大概还需要二十秒左右的时间。
「船舵变得听话啦。可见贝茨姊妹切换了,老哥小心炮弹啊。」
GⅢ所说的『切换』应该是指念力的目标物吧。而现在也能透过视觉知道这点。珊蒂全身侧对著我们,手臂左右平举,把炮弹拿在伸直的右手上。诺玛则是与珊蒂面对面摆出同样的姿势,用左手与珊蒂的右手一起夹住炮弹。靠那种姿势应该不可能拿得住看起来那么重的东西才对──一如我这样的想法,那颗炮弹其实是飘浮在那两人的手掌之间微微颤动。她们是靠念力抓著那颗炮弹的。
刚刚我们这艘船的船舵变得不听话,是由于诺玛施展的念力。而现在诺玛大概是认为已经把我们拖进美国境内足够的距离,所以把自己的力量切换到与珊蒂的合力攻击──也就是用在炮弹投掷上了吧。
「不要怕。那种玩意只要等掉下来的时候躲开就──」
正当我如此说道的时候──
──咻啪──!
炮弹滑过贝茨姊妹伸直的手臂之间,顺势以超高速朝我们飞来。那根本不是投掷,而是发射──而且比一般炮弹还要快──!
「──呜──!」
不是爆发模式下的我来不及拔枪。不,就算来得及拔枪,对那种速度、那种质量的炮弹也没办法使用弹子戏法。手枪子弹的质量完全不够,茉斩的不可知子弹想必也是一样。那样只会像是燕子用身体撞击直冲而来的大象而已──
不带旋转力道飞来的炮弹简直是前所未见的乱飘球,不断变换角度呈现出诡异的飞行轨迹,也因此让人难以预测弹著点。是我吗?茉斩吗?GⅢ吗?还是船身──完全不知道……!
束手无策而呆站在原地的我背后这时忽然──
「──喝啊!」
传来GⅢ「啪!」地射出左拳迎击的声音。而且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反被敌人利用,在绳索伸长到底的同时就切断与手腕的连接处。
拉著一条绳索尾巴飞行的铁拳,是我们能够使用的飞行武器中质量最大的东西。在外轮船的正面近处,铁拳从斜下方撞击到炮弹。炮弹轨迹因此偏向上方,本以为会穿过我们头顶上空──但它却又画出一道朝斜下方的弧线后,维持甲板上一点五公尺的高度朝我们水平飞来。轨道被修正了,是飞弹导引──这颗炮弹不只速度快而已,贝茨姊妹还能自在操纵轨道!
逼近而来的那颗导弹时速七百公里──目标是茉斩──贝茨姊妹打算把新出现的对手,也就是能力未知的敌人首先消除掉啊──
「……!」
就在我发现这点的同时,我忽然被拥有神力手指的茉斩抓住后领,拉到她前方成为肉盾。
(茉斩──你背叛了吗!)
我一瞬间这么想,但其实并非如此。逼近到船艏前的炮弹又稍微修正轨道,让我理解了茉斩的作战计画。
茉斩同样看出那颗炮弹是一颗导引飞弹的事情──所以移动我的位置,让我、茉斩与GⅢ三个人排列到同一条直线上。对贝茨姊妹来说,能够用一颗炮弹同时解决掉三个人是最有利的,因此炮弹的飞行轨道也终于固定下来,呈现能够把身高差异不大的我、茉斩与GⅢ的头依序击碎的弹道。
面对朝我脸部飞来的炮弹,我不禁全身僵硬。而茉斩这时已经把她的双手从我头部左右两侧往前伸出。就在那手指触碰到炮弹的瞬间,茉斩用手臂夹住我──
「──伊枚露·诺取──」
啪啪啪啪啪啪啪!十个指尖陆续发出炸裂声响的同时,她全身旋转并接住炮弹。就像田径运动的掷铅球,或者应该说比较像掷炼球、掷铁饼的逆向动作。
被茉斩接住,在她身体周围以螺旋状轨迹往下降的炮弹……「砰!」一声……被放到甲板上了。
把我卷入那个动作,自己也全身旋转的茉斩──最后「啪」地呈现趴地的姿势。漆黑的大衣就像盖在她身上的毛毯般顺著离心力摊开,一头长发也散开成优美的圆弧形。而我则是被茉斩身体制造的旋风卷进去……最后被压在她的下面。
刚刚GⅢ射出去击中炮弹的铁拳「当!」地传来掉落到甲板上的声响。
(……刚才、那是……)
冠有『诺取』之名──也就是星星之意的指击──的十连星版本。茉斩用十根手指对飞来的炮弹施展十连发诺取,使其减速的同时改变弹道为向下的螺旋状轨迹,最后放到甲板上的。这简直就像在半空中用手指触碰直直飞来的棒球使其变化为曲球一样,是无比夸张的超人技术啊。虽说是旧时代的玩意,但她居然能够徒手让炮弹停下来。也就是说,面对茉斩,就算搬战车出来也打不赢的意思。
然后……
被她这招卷进来,现在仰天倒在甲板上的我脸上……
……有如柔道中压住对手的寝技一样,被茉斩的、胸、胸部压住了。
即便隔著大衣,也能清楚感受到柔软的触感。她明明是个像死神一样的暗杀者,明明是恶毒的恐怖分子,明明是杀过老爸的仇人──但这部分果然还是个女人。甚至沿著我鼻子与眼睛的凹凸处温柔改变形状,如羽毛般包覆我的脸部。另外还散发出像红花胭脂一样、大姊姊感莫名强烈的香气……!
「……」
「茉斩……谢谢你啦。」
茉斩用伏地挺身的动作撑起上半身,而在她的胸部下方──我酷帅地向她道谢。虽然我也想谢谢她让我进入了爆发模式,但基于良心,这点还是别说出口比较好。
「很──很好!我们回到加拿大境内了……!啊、该死!船舵又……!」
只靠右手继续操舵的GⅢ,用难掩对茉斩的招式感到惊讶的声音如此大叫。
从船的倾斜程度可以知道,我们这艘船已经越过水上国界回到加拿大境内,可是现在贝茨姊妹又再度想把我们拉回美国境内。
我方没有任何手段对抗她们这个力量。
外轮船的角度不断往左偏,而且越来越大。
刚才对付炮击的这段时间内,双方船只的距离也继续缩短,如今已不到三百公尺了──
「真的是、碍手碍脚的、孩子们。既然、什么都做不到、就给我躲起来。那两人、由我、消灭掉。」
站起身子的茉斩眼神冰冷得甚至不把我们视为伙伴。
茉斩她──从公安零课的时代就是自己一个人战斗。缺乏与人沟通的能力,即使面对伙伴也会很快就觉得碍手碍脚,认为独立战斗才是最佳的手段。
但是……
「茉斩……!」
跟在她之后站起身子的我注意到一件事。
全身呈现无形架式,双手自然下垂的茉斩──的手指在流血。从每一片指甲、每一个关节。
看来靠徒手挡下那样超高速、大质量的炮弹果然还是太乱来了。
「……狂妄的家伙。」
茉斩朝著贝茨姊妹的方向如此呢喃,于是我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警艇上的珊蒂这次拿著一颗直径几乎比刚才大一倍的炮弹。她们打算再次炮击我们。
在诺玛的念力拉扯下,我们的船……又再度越过浮标与岩石上的白漆标记连成的直线──也就是国界……!
「要进入美国了……!」
负责操舵的GⅢ大叫的声音,听起来不只是对越过国界的事情感到著急而已。尼加拉河越往上游河宽越窄,周围有触礁危险性的岩石也越来越多了。
──咻──磅──!
让炮弹通过伸直的手臂之间发射出去,令人难以理解的贝茨姊妹炮击──第二发炮弹呈现像迫击炮似的弹道,高高打向天空,接著划出一道弧线,朝我们的船掉落下来。然而我们没有手段闪躲或迎击那颗炮弹。速度几近马赫的炮弹斜斜落下,准备从上空贯穿船身,让船沉没……!
「──伊枚露·诺取──」
「喂,茉斩住手!」
几乎在我大叫的同时,茉斩掀起黑色的大衣──如一阵风般冲向左舷,在旋转的外轮上一蹬,靠三角跳跃高高往上跳起七~八公尺。她是打算在炮弹选择弹著点改变弹道之前就扑向炮弹啊。
茉斩举高双手,在空中扑向掉落下来的炮弹──啪啪啪啪啪!从炮弹下方用十指撞击,试图抵销炮弹的动能。她的双手顿时飞溅出鲜血,甚至让人以为她的手指是不是都碎裂散开了。
炮弹因此减缓了速度,可是──却「磅──!」一声当场炸开。有如一发朝正下方开枪的巨大霰弹枪子弹。在一片炮弹碎片中,茉斩掉落到甲板中央。感觉重达好几公斤的破片还砰磅砰磅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是……会炸开的炮弹,也就是榴弹啊……!
「──茉斩!」
我赶紧冲向大衣与黑发都散开来、全身趴倒在甲板上的茉斩身边。
茉斩即使被榴弹直接击中──也还是把手肘撑在甲板上,抬起被头部鲜血沾湿的脸,想要撑起上半身。她的眼神依然没有丧失战斗意志,这女人也太夸张了。
然而……茉斩站不起身子。
虽然多亏有防弹大衣让她免于被细小的碎片割伤,但有一块较大的破片深深刺在她的小腿上。
茉斩没有伸手拔掉破片──而我也没办法将那块有如短刀般刺在她脚上的破片拔出来。因为那位置很接近胫后动脉。虽然从出血量看起来应该没有割破动脉,但要是没有在安全的地方小心拔除,就会有划破动脉当场失血致死的可能性。
手脚都受到重伤无法使用的茉斩,只能判断为无法再战斗了。
我方只剩下──已经被那对贝茨姊妹击败过一次的三个人啊。
「不要、在意、我。就算坐著、我也、能战斗。」
茉斩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依然想移动身体,但她却无法从甲板中央爬开。
并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刚才落在她身上的炮弹碎片……看起来就像钉子一样把茉斩的脚还有摊开的大衣都固定在甲板上。这是怎么回事?
「……!……」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掉落下来的炮弹碎片──全部都黏在甲板上。不管裂成的形状有多不安定,都紧紧吸附著,动也不动。而且还非常强力。看起来是那颗炮弹本来就具有那样的性质,而茉斩就是因为那个神秘的特性,现在有如被钉在甲板上一样无法动弹了。
──GⅢ趁贝茨姊妹把念力使用在第二发炮击的机会再度转舵,让船又越过了国界。多亏河川形状弯曲,我们这次大幅进入了加拿大境内。而就在这时后……我和茉斩身旁「哗唰!」地喷起一面小小的水花帘幕,风魔现身了。她本来应该是要躲起来的伏兵,但或许是见到茉斩身负重伤而赶来救援的。
「茉斩大人,在下来助你藏身,请到下面的船舱──」
风魔如此说著,并试图移开把茉斩固定在甲板上的炮弹碎片──可是却拿不掉。而且茉斩本人也对风魔伸出手掌,摇头制止。
「──我要、战斗。不可以、阻止我。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远山金叉、才行……!」
不知不觉间,茉斩的另一只手上──握著一把黑色的格斗刀,还用大衣的腰带绑住固定。明明她已经失去战斗时仰赖的手指力量,甚至连移动身体都办不到了,居然还想继续战斗吗?只靠那样一把短刀,就想对付那个贝茨姊妹……!
「可是,茉斩大人……!」
「你快退下!贝茨姊妹由我和老哥想办法对付!」
风魔与GⅢ都如此为茉斩感到担心。不论中间过程如何,他们都把茉斩视为一同奋斗的伙伴。
然而──茉斩却低著脸,摇摇头。她到现在依然不是在跟我们合作,而是一个人独自在战斗。
就在这时……我们的船又开始往美国的方向靠近了。看来现在并不是继续起内讧争论『战』与『不战』的时候。
因此……
「……风魔,GⅢ,就让茉斩自己决定吧。反正现在也不是能够马上移动她的状态,而且我希望能尊重女性的想法。」
我如此说著并跪到茉斩旁边,小心注意她的伤势……好不容易帮她摆成了人鱼坐姿。但破片依然把她的大衣与脚固定在甲板上,果然没办法让她躲到船舱里的样子。
对于我这样的发言与行动──
「……」
风魔顿时露出镇定下来的眼神,感到可靠地看向我。看来她即使不明白原理,但还是注意到我进入爆发模式了。
而这点似乎也被茉斩看出来……
「HSS……?该不会……是因为我?我并没有、那种意思的说。」
哦?她有点惊讶呢。就算是大姊姊,也同样是女人啊。
虽然我很希望她不要在风魔面前讲什么HSS啦,不过从她的讲话方式听起来,她甚至连多重脑都无法继续保持的样子。所以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到极限了。
于是我探头注视茉斩的脸──
「世上唯有一件事情,我怎么也无法忍受。」
「……?」
「而现在,那件事情发生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可以交棒给我吗?就像运动会的接力赛跑一样。」
「你在说什么?我──」
即便如此,茉斩依然挣扎似地想移动身体,却办不到。因此……
「我唯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让美丽的存在受到伤害。我不想再看到你继续受伤了。」
如果是平常的她,应该可以轻易躲开的。不过我缓缓地……将食指放到她宛如花瓣的双唇上,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下去。
「好,交棒。」
用手指碰著她嘴唇的我如此宣告后──
「……!……」
茉斩虽然惊讶地睁大眼睛,但是并没有脸红呢。是因为身为大姊姊的自尊心吗?
没想到连爆发模式都没能攻陷她的心,总觉得有种输掉的感觉。
不过刚才这下似乎让茉斩的战意消退的样子,于是──
「GⅢ,为了不要又像之前在发射井那样被对方拉动身体,你把从肩膀到手腕的义肢,还有其他护具都脱下来交给风魔。风魔带著那些东西躲到下面的船舱去,还有我的武器跟夹克也是。」
为了保险起见,我用日文对其他两人下达命令。
我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多亏茉斩让我进入爆发模式,我看出了贝茨姊妹那个超能力的真相。
──那并不是念力,也不是什么未知的力量。
不仅如此,那甚至是我们小学时就学过的东西。
至于那提示,或者根本是答案,就是落在甲板上的这些炮弹碎片告诉我的。
所谓的炮弹自古以来就不只是用铁球,也有用过黏土球或陶器等等东西。不过像我们这艘船一样的外轮船被当成河川炮艇使用的时代,更早前所使用的炮弹则是──几乎不用花钱就能得到手,容易加工成球状,受到冲击又会裂开成为天然榴弹的石头。
然后贝茨姊妹朝我们发射的这个黑色炮弹正是石头。
说是石头,但其实稍微特殊一点──是磁石。
也就是将天然磁石──磁铁矿的岩石做成球状的玩意。
磁石就算碎裂也依然是磁石,因此那些破片才会把茉斩固定在这块铁制甲板以及在甲板底下的龙骨上。毕竟就算是爆发模式也不可能看得到磁力线,让我发现得晚了。
而自古以来各国军方就在研究所谓的「磁力炮」──珊蒂与诺玛就是利用那个原理,靠自身产生的磁力发射这个大磁石做成的炮弹。从她们使用的不是像铁球之类的磁性体炮弹,而是把磁性材料本身发射出去的状况看来,或许这招的原理比较接近超导磁体炮吧。
我把手枪与装有护具的夹克都交给风魔,并向所有人说明这些东西……
「虽然我不知道使用磁力的家伙在超能力业界算不算常见,不过白雪和ZⅡ说得没错──贝茨姊妹并不是什么长角又会使用念力的稀有存在。她们是靠磁力吸引这艘船,在飞弹发射井让废铁掉落到我们头上也是靠磁力,后来的飞行也是用磁力把她们自己吸向我们车子的。」
我说著,站到船艏,瞪向背对著尼加拉瀑布、在警艇上阻挡我们的贝茨姊妹。
虽然我不清楚是不是故意的,不过那两人似乎是假名的诺玛(Norma)和珊蒂(Sandy)开头字母也是N跟S。她们衣服上之所以会用木头或塑胶制的钮扣跟腰带扣环,大概也是因为不想在产生磁力的时候造成偏差吧。相对地那个蹄铁状的耳环我猜想应该有内藏磁铁,让她们可以透过耳环的摆动检测她们自己磁力线的方向。
不断被拉向左侧的这艘船又逐渐要跨越国界到美国境内。
「可、可是师父,跟贝茨姊妹战斗时如果没有枪……」
把我们的武器都收到船舱里的风魔担心地又跑回甲板上,不过──
「她们之前是偷偷用磁力移动我们的枪,让我们瞄准的方向产生偏移。要是她们发现这件事已经被我们知道,接下来搞不好就会靠磁力硬抢了。」
我坚持不用枪也不用刀,然后……
「但是这玩意可就没办法那么做啦。」
如此说著,并且把自己的右拳伸向前方。
隔著国界,已经接近到斜前方一百公尺左右的贝茨姊妹……不出我所料地准备了第三颗炮弹,但是见到我的动作就放弃炮击了。我本来想说既然已经知道炮弹会乱飘的理由──就趁现在进入爆发模式,秀一场徒手偏导弹吓吓她们的说。这下倒是省了个麻烦。
虽然我方失去了茉斩这个强大的战力,不过对方也失去了磁力炮这个手段。
──接下来就是货真价实的交手了。让我们为飞弹发射井的战斗来场复仇战吧。
尼加拉瀑布已近在眼前。无穷无尽的水从美国瀑布落下,隆隆的声响震撼河川、天空、船只与我们等森罗万象。隔著有如台风区域般的大量水花另一侧,靠肉眼也能看到从上方眺望瀑布的瞭望广场──鳖点。
「贝茨姊妹对巨大的磁性物体能发挥强大的力量。GⅢ,放弃操纵这艘船吧。反正我们迟早都必须面对她们,就上吧!」
那对姊妹的警艇穿过瀑布溅起的水雾,以锯齿状的航线避开岩石或浅滩并朝我们接近。有如船只与船只之间进行锁炼生死战一样,诺玛朝我们放出磁力线,连人带船从美国的方向逼近我们。
「用不著老哥说啦,反正已经被吸过去了。上吧!」
我们的船也从加拿大的方向全速前进,甚至让老旧的外轮都开始轧轧作响。
双方距离缩到七十五公尺左右时,诺玛的手开始做出彷佛在操弄什么透明丝线的动作。
那看起来很像在操纵什么较细部的磁力──然而所谓的磁力并不像雷射那样呈现一直线,也不是像教科书上画的图那样呈现二次元平面,而是磁极、磁场、磁力线、磁通量等众多要素复杂组合成三次元立体的力量流向。而且完全无法看到,因此即便是爆发模式也很难进行预测。就在我搞不清楚诺玛那动作的目的,不禁皱起眉头的时候……
刚才被拆开掉落在甲板沙袋旁的GⅢ义手──有如弹簧机关般「啪!」一声弹起来……
「……啊……!」
朝还在通往楼下船舱的阶梯处担心茉斩的风魔飞了过去。
我本来以为是铁拳部分会揍到她,但没想到竟然是手腕处伸出来的钢铁绳索从水手服上捆住了风魔的身体。而且在诺玛巧妙操纵下,复杂得让人难以解开……!
「阳菜……!」
GⅢ见到风魔被自己的东西绑住,赶紧冲了过去。然而我以前听说过,那条义肢上的绳索是钢铁与TNK纤维混织,外层再用钻石微粒包覆的玩意。要切断它必须有专用工具,靠徒手不可能扯断。
风魔接著又从阶梯被拖到甲板上,从甲板上被拖向外轮船后端──是诺玛让磁力线绕到我们后面,从后方拉扯著风魔。
「Goddamn(混帐)……!」
虽然身穿黑色衬衣的GⅢ抓著风魔的脚努力拖住她,但原本是预定当伏兵的风魔连同火绳枪与裙子里的手里剑──铁制品,也就是强磁性物质──一起被磁力拉扯,快要从船上掉下去了……!
「风魔!」
我原本站在可以保护茉斩的位置也忍不住朝船尾踏出脚,可是……
「无、无需担心在下!师父!祝你胜利──!」
风魔见到我这动作反而用力挣脱GⅢ的右手──当场「扑通!」一声从船尾掉进泡沫与急流形成漩涡、到处都是岩石的尼加拉河中。
「──阳菜!」
GⅢ站在船尾想要跟著跳入河中,可是已经看不见风魔的身影,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了。
继茉斩之后,贝茨姊妹又排除了风魔。在亚利桑那州的飞弹发射井时,她们也是在我跟GⅢ之前优先击败风魔。或许是因为贝茨姊妹如果没有看著对象就无法放出磁力线,所以讨厌对付拥有藏身能力的风魔吧。
另外还有一点──诺玛的目的是让GⅢ离开操舵轮──!
「GⅢ,回去操舵!」
这艘外轮船沿著急流高速逆流而上。在诺玛再度拉扯船身的力量下,直朝岩石而去……!
「必须把阳菜救上来啊──!」
对同伴过于重视的GⅢ陷入了轻微的慌乱状态。我虽然很想跟他说明风魔的不死能力有多强……但现在已经是声音会被贝茨姊妹完全听到的距离了。因此……
「她本人说没问题就不用担心!反而刚好可以让她脱离战线啊!」
「你要对她见死不救吗!」
「你也应该很信任自己的部下吧!我的徒弟才没那么弱!相信她!万一她真的死了,就代表她只是这种程度的武侦而已!」
我虽然嘴上说得很冷酷──其实心中的想法完全相反。
今天如果不是风魔,我也不会讲这种话。即使她平常是个笨手笨脚的部下,我心底也深深信赖著风魔的实力。要不然讨厌女人的我怎么可能会收什么战妹嘛。
风魔是与我有缘的学弟妹之中唯一一个……不需要我无时无刻保护,甚至能够从背后保护我的家伙。所以不需要担心,风魔不会死──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想法,GⅢ终于恢复冷静。可是就在这时……
──隆隆──……!
伴随一声巨响,推动船身的两侧外轮之中的左轮──冲撞到水中的岩石。
左轮溅起高高的水花,同时化为碎片飞散到空中,简直就像被炮弹击中一样。
「……!」
「糟了……!」
「──呜……!」
船身当场激烈摇晃。被固定在甲板上的茉斩就算了,但我跟GⅢ差点就跟著风魔一起摔落到河中。变得无法操纵的船只随惯性前进的同时左转九十度──
砰磅!──轧轧轧……!河川中央突出河面的两座黑色岩石夹住我们的船,让船停止下来了。可是水流依然继续把船身往岩石上推挤,为了不要让船坏得更严重──好不容易扑到操舵台前的GⅢ赶紧拉下操纵杆从船身左右两侧放下船锚。船锚随著「锵啷锵啷锵啷……!」的铁炼声响沉入河中,一路顺利抵达河底,让船身静止下来,不再继续往岩石推挤了。
几乎从正中央夹住船身的黑色岩石上,可以看到用白漆写的『BORDER』文字以及白线。
我们这艘船──刚好就搁浅在国界上,呈现前半部是美国,后半部是加拿大的状态。因此现在只有我在美国境内,GⅢ在加拿大,茉斩则是在国界上。
贝茨姊妹的水上警艇沿著我们这艘被岩石固定的船周围绕了过来。
接著注意不要越过河面的国界并倾斜船身──有如侧风著陆般朝我们靠近。
「──我们就在这边迎击吧。打败贝茨姊妹,然后把那艘警艇抢过来上岸去!」
GⅢ听到我这么说,便嘴上念著「老哥还真是不懂得放弃的男人啊……」并越过甲板上看不见的国界走向我身边。明明他只剩一只手,却似乎打算跟我一起对付贝茨姊妹的样子。
「现在你没有义肢也没护具,给我乖乖留在加拿大没关系喔?」
「那些玩意重得要命,现在这样反而比较轻松啦。而且加拿大超冷的啊。」
如此开玩笑的我与GⅢ──远山兄弟并肩站在一起。
相对地,贝茨姊妹的警艇终于靠近我们这艘船的船艏并下锚固定。接著「啪!啪!」地──首先是诺玛靠她投射到船上的磁力,然后珊蒂被诺玛的磁力吸引,两人陆续飞到我们这艘船的前方甲板上。就像电影的吊钢丝特技一样,动作相当不自然。
站在船艏的贝茨姊妹背后,可以看到尼加拉瀑布广大的瀑布潭,以及水雾折射阳光形成的七色彩虹。色彩神秘的背景,还真适合那对神秘的姊妹。
「姊姊大人,果然那里就是国界呢。」
「居然搁浅在这么麻烦的地方呀。」
珊蒂与诺玛看著夹住这艘船的岩石上用油漆画的白线,语气轻松地如此交谈。
茉斩依然坐在我们后方的甲板上望著那两人,风魔则是消失在浊流之中──那对姊妹大概是觉得靠磁力炮的炮击已经充分削弱了我方的战力,而确信自己会获胜吧。
「这可不是我们故意要停在这种地方,要怪就要怪某人拉我们的船嘛。」
毕竟对方是女性,爆发模式下的我态度温和地如此回应后……试著把我自从听过白雪与ZⅡ的话之后一直想确认的事情问出口:
「──诺玛,珊蒂,你们的行动带有矛盾。我们的父亲──远山金叉的工作是根据美国政府『砦派』的方针,阻止超能力者的增加与接轨现象的发生。而我们的行动就结果来说是在妨碍老爸的工作,换言之我们算是超自然存在的伙伴。从你们的来历思考起来,跟我们战斗应该很奇怪吧?」
听到我这么说之后……
「Enable,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正因为远山金叉──」
「──在阻止超能力者增加,所以才好呀。」
贝茨姊妹把手臂交抱在雄伟的双峰前,有如镜像般分别竖起右手与左手的食指。
「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上大多数都是普通的人类。要是像我们这样的强者大量增加,我们会很伤脑筋呀。毕竟那样会影响我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地位。」
「更何况美国是神之国度。世界上不需要有那么多神之国度呀。」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贝茨姊妹是属于白雪所说的「身为超能力者但是想阻止超能力者增加」的派系。即使在现在这样的世界中,她们身为超能力者也还是很幸运地得到了有甜头可尝的地位,因此不希望那样的既得利益被新来的家伙侵害。在这点上就一如GⅢ在平贺同学家做出的推论──那两人是『砦派』,也就是反接轨派。不过珊蒂所说的『神之国度』云云的部分我就听不太懂了。
「话说,Enable。」
「我们并不是人类。」
天然呆的贝茨姊妹忽然讲起这种事到如今根本是废话的发言,于是我伸手指向她们头发缝隙间其实看得颇清楚的弯曲犄角。
「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头上会长角啦。在我认识的人之中顶多也只有霸美、阎、津羽鬼跟亚莉亚而已。」
「已经够多了吧……」
站在我左边的GⅢ对我如此吐槽,但我决定不理会他。
「不是人类的存在,想要在都是人类的世界中生活是很辛苦的。例如偶尔会做出不像人类的发言或举动。」
「因为这样,FBI的人还会在背后嘲笑我们是airhead(天然呆)。也经常被住处周围的邻居们怀疑呢。」
……怎么好像变成恶魔的烦恼谘询时间了?虽然因为不应该笑所以我忍下来了,不过原来FBI的人也会笑她们是天然呆啊。
「因此我们需要人类的部下。」
「刚才我跟姊姊大人在警艇上商量过了,我们决定不要杀掉你们兄弟,而是收你们为我们的部下。Enable给姊姊大人,GⅢ给我。我们姊妹其实对你们兄弟的长相与能力相当中意喔。」
诺玛与珊蒂笑咪咪地对我们说出这样的发言……真的有够天然呆。
「呜呵呵!接下来不管接轨现象会不会发生──」
「今后的世界都将会由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所支配。换句话说,就是我们。」
「我们将会成为支配者的阶级。」
「到时候就分配一、两座宫殿赏给身为部下的你们吧。还有金钱也是。」
支配者阶级的恶魔大人们提出了这样慷慨的邀请。不过──
「……我才不要什么豪宅,打扫起来麻烦死了。虽然我很想要钱,但违法得到的钱终究会被没收──被我们老爸没收,而且还要吃他的拳头啊。」
我露出苦笑如此回应。「被老爸没收」这句话同时也是宣告我们会击败贝茨姊妹,与老爸见到面的意思。
「诺玛,珊蒂,你们在最后的最后判断错误啦。居然登上这艘船,跟我们站到了近身战的距离。先跟你们讲清楚,磁力杂耍对咱们的主要武器可一点用都没有喔?」
GⅢ如此说著,模仿我刚才的动作伸出右拳给对方看后──
贝茨姊妹又有如镜像动画般把手刀放到脸颊边笑了起来。
「呵呵呵,真好笑呢,珊蒂。我们心胸宽大地提出了最后的邀请,可是Enable和GⅢ却拒绝了呢。」
「呵呵呵,真的好好笑呢,姊姊大人。心胸宽大的邀请与愚蠢的拒绝,两边都确认了。」
「你们心怀感激吧。今天就让你们看看──」
「──我们百分之七十的模样。你们心怀感激吧。」
在弥漫的水雾中,背对著彩虹嗤笑我们的那对姊妹……眼睛有如高温的电热线般发出越来越强的红光。
轻飘飘的鲍伯头银发渐渐竖起来,露出头部两侧的弯曲犄角──而且那犄角还逐渐伸长。不只如此,她们嘴里的犬齿也渐渐变成尖牙,指甲也变尖、变长……这情景是……!
「……她们、居然……会变身吗……!」
GⅢ皱著眉头说出的这句话,应该就是最适切的表现了。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巨大化,不过那对姊妹的身体「啪叽……啪叽啪叽……」地发出很像妖刕静刃解放潜在能力时的声响。她们全身的肌肉在提升力量。
我曾经看过跟这个很类似的现象。就是去年十月,在天空树上,德古拉女伯爵希尔达从第一型态变成第三型态的时候。即使细节不同,但面对现象时感受到的感觉几乎一样。这对贝茨姊妹与希尔达之间奇妙的相似性是怎么回事……?
──劈里劈里……劈里……!这是船身各处的零件陆续从角落开始剥离、损坏并向上浮起的声音。被剥下来的只有铁制的物体。贝茨姊妹的磁力包覆了这艘船,有如咬碎般渐渐进行著破坏。就像之前在亚利桑那州的飞弹发射井一样。
大概是姊妹两人各自放出的磁力线互相完美抗衡的关系,破片飘浮到她们的头上,形成有如心型上半部的弧线。而且那个弧线看起来与彩虹相叠,就好像传说中圣人或神佛背后会出现的光芒。真要讲起来,就是恶魔的背光──
「这次一定会消灭你们。」
「所谓的『消灭』就是指『杀掉』的意思喔。」
「珊蒂,这种事情不需要说明。」
「是,姊姊大人。」
虽然她们跟希尔达一样,不至于连人格都跟著改变──不过从「百分之七十」这样跟数值有关的发言推测起来,她们搞不好就像希尔达的第一、第二、第三型态一样能够更进一步强化能力。
在那之前──
「GⅢ,我们上!」
「好!」
──必须解决掉她们!
先下手为强的我与GⅢ靠著爆发模式的瞬间爆发力在甲板上一蹬。我冲向希望收我为部下的诺玛,GⅢ冲向珊蒂,首先各自用拳头赏她们一记樱花与流星。
然而──诺玛与珊蒂「啪!」一声左右散开,躲过了我们的拳头。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唐突得让人觉得夸张。应该是她们让同样的磁极相对,使彼此互相排斥的。
亚音速的拳头挥了个空的我与GⅢ,在几乎快到船艏前的位置紧急剎车。
我们现在被贝茨姊妹左右包夹,非常危险。但我跟GⅢ不需要开口就背贴背互相保护对方,各自与诺玛跟珊蒂对峙。是爆发模式的背对背阵型。
──嘶啪──!
包夹我们的诺玛与珊蒂接著朝我们飞来,让风与水雾都刮起漩涡。速度同样是快得异常。她们这次是换成一边N极、一边S极互相吸引啊。恐怖的不只是速度,她们使用的力量是磁力。从上次的杀人飞盘可以知道,就算挡下飞来的动作,那互相吸引的力量──也就是会把我们夹扁的力量应该也不会停下来。
面对真的就像宗教画上的恶魔般,伸出尖锐的长指甲飞向我们的诺玛与珊蒂──
「GⅢ!」
「知道啦!」
我和GⅢ背贴著背原地跳起来,用樱花与流星的飞踢同时迎击。小心不要让脚被利爪割伤,精密瞄准对方手掌的部分──「啪!」一声踢开。紧接著我们收脚的同时试图把脚挂到她们身上,将她们踢落到钢铁甲板上──可是贝茨姊妹互相靠磁力移动躯体,各自巧妙躲开了。
该死!这对姊妹也会格斗战,而且还是并用磁力的未知格斗技──就跟擅长未知长枪术的瓦尔基丽雅一样,熟练完成度非常高!
「呜……!」
「……该死!」
我与GⅢ在空中施展脚技而往前突出的下半身分别被诺玛与珊蒂抱住。她们大概是让左右手产生磁力互相连接的关系,完全没办法撑开。是要使出摔掷吗──不,不对──诺玛与珊蒂各自抱著我和GⅢ……
「让你们只有一点点的脑汁……」
首先靠磁力互相排斥后……
「飞溅出来吧!」
接著又忽然互相吸引,加上超越常人的蹬地板力道──磅──!
我们兄弟的头部互相激烈撞击……!
我可以听到在甲板中央的茉斩用力吸了一口气的声音。那也是当然的,毕竟在这样的超高速下让头与头互相碰撞,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双双脑袋开花了。
然而我方也是被人形容为超越常人的人类。我利用颈部七节骨头之中的四节使出橘花缓和冲击,勉强守住了只有一点点的脑汁。
可是GⅢ似乎没办法那么灵巧地使用反流星,结果冲击力道吸收不足──让兄弟俩都避不了一阵脑震荡。
零点几秒间我失去意识……要是在那瞬间吃上敌人的最后一记就完蛋了。但以为已经解决掉我们的诺玛与珊蒂却松开双手放开了我们的身体。大概是不想被我们的血,或者说被我们的脑汁喷到吧。
我趁这机会抱住GⅢ翻滚,单脚跪到地上。不过男生一直抱著男生的画面毕竟不好看,于是我「咚!」一声把GⅢ用像是坐地猫熊的姿势放到旁边。
接著──
「我脑袋患有疾病,拜托不要那么粗鲁对待好吗?」
「混帐……好久没被老哥的石头脑袋敲到啦。果然让人头晕目眩啊。」
我们嘴上如此抱怨,向左右斜前方的贝茨姊妹与背后的茉斩夸示咱们兄弟俩都平安无事。
站在船艏处的贝茨姊妹呆愣地看向我们……接著感觉似乎比刚才左右咧得更开的大红色嘴巴露出弯月形的笑容……
「真耐打呢。让人不禁想起猎捕罗罗莎的时候。保险起见,我们提升到百分之八十吧。呜呵呵!」
「说得也是,姊姊大人,就这么办,就这么办吧。呵呵呵!」
两姊妹感情很要好地互相笑了起来。不过──
(……罗罗莎……?)
我在刚刚才保护下来的爆发模式脑袋中翻找这个单字……想起来了。
那跟瓦尔基丽雅在首都高上对自己骑的飞龙叫唤时使用的是同样的单字。从「猎捕罗罗莎」这句话听起来,「罗罗莎」应该是代表某种动物的名词。换句话说,就是指飞龙吗……?
不管怎么说,虽然光靠这点还无法断定──但是跟瓦尔基丽雅使用相同单字的贝茨姊妹搞不好跟瓦尔基丽雅是同乡。还真是在奇妙的地方搭上关系了。
「我们很喜欢歌喔。」
「我们想听歌。名为『尖叫』的歌。」
「我说,Enable,GⅢ……」
「你们究竟会唱什么样的歌曲给我们听呢──」
如此对我们说道的贝茨姊妹左右两旁「锵啷锵啷锵啷……」地传来金属声响。是GⅢ刚才投入河中的、这艘外轮船的船锚锁炼的声音啊。接著──
──从船身的左右两侧「哗唰唰唰唰唰!砰……!」地各有一个黑色箭头形状的船锚飞起来落到甲板上。是诺玛和珊蒂利用磁力、不动一根手指就从河底把锚拉上来了。
(……你、你们做这什么蠢事……!)
这简直就像是把车子的剎车拆掉一样的行为,我真的差点就发出尖叫啦。
果不其然,船身顿时失去安定性──被尼加拉瀑布流过来的强大水压推挤向黑色岩石。船身真的像在尖叫般轧轧作响,再这样下去,就会像被钳子夹住的落花生一样当场崩坏了。
啪叽……!不知是哪里的船体骨架断裂,让甲板弹动似地一度倾斜,为了保持平衡而堆在甲板上的沙袋一包包滚落。
沙袋就这样滑过被固定在透明国界上的茉斩旁边,被炮弹碎片勾破,让茉斩身上以及她周围变得都是沙子。
「──GⅢ!守住船!」
我将双手重叠并缩起,右手樱花与左手橘花组合──
「炸──霸!」
放出不受磁力影响的冲击波招式──炸霸。但不是朝贝茨姊妹,而是朝倾斜的甲板上滑落下来的沙袋。GⅢ立刻理解我这招炸霸的用意,趁著「砰!」一声沙子飞扬起来遮蔽对手视线的机会拔腿冲刺。
「──混帐啊啊啊!」
啪叽……!又有另一根骨架断裂,使甲板角度恢复的时候──GⅢ冲过国界到加拿大境内,从稍微靠近船尾方向的左舷处朝船体与岩石之间跳了下去。
接著在差一点点就会被急流冲走的位置把背靠在船上,把脚踏在岩石上──将自己的身体当成支柱,支撑这艘排水量应该有二十吨左右的船。
「──呜──!」
在北美最大的瀑布产生的强大水压中,GⅢ只靠自己的肉身抵抗。彷佛要把牙齿都咬碎似地紧咬牙关,使出浑身解数保持船体的位置。
「……唉哟。」
「……哎呀。」
贝茨姊妹放过了GⅢ那样的行为。我本来想说要是无法移动也无法反击的GⅢ遭到攻击就完蛋了,可是贝茨姊妹却不知为何没有那么做。
(……!……)
我看到黑色岩石表面画的白线,立刻明白了那个理由。
GⅢ他现在──在加拿大境内啊。
贝茨姊妹即使变成那样像恶魔的长相,也依然遵守著美国的法律。为了守住自己在美国得到的地位,绝不发动禁止在其他国家发动的警察权力。
船锚被拉起来的这艘船在河水压力下,虽然有扭曲但并没有前后移动位置。无法动弹也无法搬动的茉斩──依旧跟刚才一样在美加两国的国界上。
如果我跟GⅢ一样进入加拿大境内就会安全,可是那样等于是把无法抵抗的茉斩丢在贝茨姊妹眼前了。
大概是从视线看穿我这想法的关系──
「唉哟唉哟真伤脑筋喔,Enable。GⅢ究竟可以撑几分钟呢?」
「就算只有你继续跟我们打,既没有胜算也没有好处喔。」
「所以我们有个提案……不,是命令。」
「把伊藤茉斩留在那里,你退到加拿大去。」
「然后不准再回到美国来。」
──眼睛亮著红光的贝茨姊妹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伊藤茉斩是企图引发第三次接轨的组织N的成员。我们首先抓住她,然后从N的成员口中获取N的情报。」
「利用无论口风多紧的恐怖分子都会乖乖招供、每过一秒就越觉得自己死掉比较好的──FBI式拷问。」
「哎呀,虽然到获得情报的时候,大家的身体都会已经没救就是了。」
「这里说的没救,就是死掉的意思喔。」
所谓恶魔的诱惑……似乎出乎预料的平淡。
贝茨姊妹首先选择修理茉斩,让她变得无法逃跑,原来一方面也是为了从茉斩口中获取N的情报。为了阻止第三次接轨,防止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超能力者大量增加。
「……」
依然在美国境内甲板上的我,回头看向正后方的茉斩。
被固定在甲板上,依旧保持人鱼坐姿的茉斩……还是老样子,不把想法表现在脸上。
即使我真的逃到安全地带的加拿大,茉斩肯定也不会觉得怎样吧。
因为对于生涯贯彻独来独往的茉斩来说,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伙伴。
更何况对我来说,茉斩也本来就是敌人。就算没有真的杀掉,她也是可以称为杀父仇人的人物。她也曾经不只一、两次想杀掉我。即使姑且不论接轨现象的是非,茉斩也是企图破坏世界文明的激进派恐怖集团──N的成员。
只要把那样的茉斩交给贝茨姊妹,我跟老弟的安全就能获得保障。现在无论怎么想都是那么做比较聪明。
──可是。
现在的我是对女性很好的爆发模式……不,即使排除爆发模式这个理由……我也是个男人。
男人居然出卖女人只让自己得救,这种行为就算不是爆发模式也做不出来啊。
因此……
「GⅢ,你只撑著船应该会很无聊吧。所以你看好……让我教教你怎么保护女人。」
我说著……继续站在美国境内,可以保护茉斩的位置。
然后摆出其实我一辈子都不想用到的──老爸教我的那招密技的动作。
──我记得应该是这样。
(先正对与敌,双脚踏地如直木,双臂伸展如横木……)
讲简单一点,就是『张开双手挡人』的姿势──
背后的茉斩见到我摆出的动作……
「……!」
我可以知道她感到惊讶。
果然,老爸在赤坂施展给茉斩看过的就是这招。
「──绝闩──」
这是死守城门或关键通道的招式。不惜一死也要守住某条防卫线的招式。
所谓『不惜一死』并非比喻。事实上过去曾有五名远山家的人死于这招。但取而代之的,他们成功守护了几千几百名我方士兵,以及无辜的农民百姓。这就是『一步也不退下』的招式──绝闩。
当我知道老爸死于绝闩的时候,身为儿子的我就有预感自己有一天也会使用这招。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意外地快啊。
(以其身为磐盾,寸步不退……!)
在二十一世纪的美加国界处回想起战国时代写的书卷内容──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或者说不成个样子呢。哎呀祖先大人,还请多多包涵。毕竟现在是国际化的时代嘛。
「为什么……」
从背后传来茉斩的声音。而且感觉她难得很困惑的样子。
居然问我「为什么」啊……
「你之前不是也保护过我吗?在赤坂,从亚莉亚手中。跟亚莉亚比起来,那两位大姊姊根本不恐怖啦。」
我稍微把脸转回去,对茉斩拋了个媚眼。
结果这次又换成从正面……
「──从战斗履历来看,你跟伊藤茉斩反而应该是敌对立场吧?」
「为何要保护那个女人?」
所谓的女性对于男人的『为什么』、『为何』还真多呢。虽然男人对女人也是一样啦。
毕竟男女之间永远充满神秘嘛。
「为何要保护茉斩?──因为她是女性啊。」
我说著,这次又对贝茨姊妹拋了个媚眼。结果那两人眨眨眼睛……怎么露出好像有点怦然心动的表情。难道连恶魔也会迷上爆发模式的我吗?
──我其实──知道一招对抗超能力者的方法。
那就是让对方耗尽力量。
超能力者的魔力有其极限。就好像DQ或FF中所谓的MP。
贞德与白雪那场战斗就是靠互相消耗力气做出了断的。就连绯绯神也没有办法无穷无尽地使用雷射。尼莫如果没有补给力量也会变成普通的女孩子。
因此……
「你们尽管攻击吧。我会全部挡下来。」
就来比比看是对方的超能力先耗尽,还是承受攻击的我生命先耗尽吧。
对于摆出阻挡姿势保护著茉斩的我──
诺玛与珊蒂「锵啷锵啷锵啷……」地用磁力移动刚才被拉上甲板的船锚连接的粗铁炼,接著让铁炼的一部分飘起来,握到各自手中。
从她们握住铁炼的方式,以及有如镜像般分别把左脚跟右脚往后退、蹲低身子的动作我就知道了。
她们是打算把船锚──当成炼棍型晨星锤,也就是像流星锤一样的武器。这对付起来应该不轻松啊。
大概是为了避免铁炼缠在一起,贝茨姊妹在船艏方向渐渐往左右散开──
「让那贫弱的身体……」
「就此飞溅吧──!」
……咻……!咻……!她们开始甩动旋转那两个应该有一百公斤重的船锚。各自沿著斜面的圆形轨道。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被那玩意攻击,还真是恐怖呢。
「──如果你们有办法让它飞溅,那就试试看吧。」
我把双臂左右伸直,双脚踏稳地面──
轰──!从两姊妹之间,首先是诺玛的船锚从正面朝我飞来──是跟刚才的磁力炮同样的手法──
「──呜──!」
我就像打排球一样把船锚弹回诺玛的方向,同时靠绝闩把通过体内的冲击力道疏散到脚下。我的脚底顿时发出「磅──!」的声响,就好像船锚是直接击中我的脚边。
「──!」
大概万万没想到靠磁力炮发射的锚会被弹回去的诺玛当场瞪大发出红光的眼睛。就在沉重的船锚差一点要击中她的时候,妹妹珊蒂靠磁力偏移船锚的方向。铁炼「锵!」一声伸到极限,船锚接著以似乎靠磁力把脚固定在甲板上的诺玛为支点,划出圆弧状的轨迹又飞了回来。
「……!……」
「……呜……!」
在我背后,茉斩又再次倒吸了一口气。支撑著船身看向我们的GⅢ也惊讶得发出呻吟。自己的老弟就算了,不过一想到那个冰山美人的大姊姊正在紧张心跳,就让爆发模式的我有点涌起干劲呢。
我刚才之所以能准确迎击,其实是有理由的。刚刚从沙袋中散出来的沙子中似乎含有铁砂……而在甲板上微微蠢动,形成隐隐约约的曲线。那毫无疑问就是贝茨姊妹的磁力线。多亏如此,让我多多少少可以想像出在空中的磁力线呈现什么样子。
──轰──!比刚才更高速的船锚磁力炮──诺玛用彷佛棒球投手的动作掷出第二发,紧接著珊蒂的第三发也朝我飞来。
我「锵──!锵──!」两声把有如磁浮车冲撞过来似的钢铁冲击用绝闩反弹回斜上方与正面。每回弹一个船锚,我的脚下就会发出爆炸般的声响。甲板扭曲变形……让我的脚开始渐渐往下沉。啊啊,这确实就是老爸跟我形容过的,绝闩的景象啊──
表情故作轻松的我说了一句「来几次都没问题喔」……但老实讲,这真的很吃力。因为绝闩是以死为前提的招式,所以不太顾虑对自身肉体造成的伤害。从正面往正下方,如此乱来的力道方向扭曲在体内强行,使全身上下的关节与肌肉都感到疼痛。
而且更糟的是……
(……居然连这点上,父子两代都一样吗……)
好痛。比起骨头,比起肌肉──脑袋深处更痛。
看来是对卒开始发作了。或许因为绝闩是必须在爆发模式下持续集中所有精神的招式,所以比较容易引发对卒吧。老爸在驻日美国大使馆前对卒发作看来也是因为使用了绝闩的关系。
再这样下去可就不只是剧烈头痛而已了,脑袋的血管随时都可能破裂。
但是无关于我这样的状态……
「珊蒂,我们继续!──提升到百分之九十!」
「是,姊姊大人!提升到百分之九十!」
恶魔的船锚接二连三朝我飞来。面对那些威力变得更强的炮击,我虽然第四发、第五发、第六发──第七发也反弹回去了,但锚爪断裂击中了我的侧腹部。这个有够痛的,比隔著防弹制服击中的麦格农子弹还要狠啊。
可是我不倒下。
要是我倒下了,那对姊妹就会用磁力拿掉束缚著茉斩的永久磁铁,把茉斩拖到美国境内。两人联手虐待茉斩,对她施行残酷到甚至会破坏身心而出名的FBI式拷问,逼她说出N的情报。如果茉斩即使被虐待到半死也没吐出任何情报,为了逃避残忍的工作而从俄罗斯逃亡出来的T夫人或许就会被迫接下读取茉斩脑袋的任务。简直就像茉斩曾经对关做过的事情全都回到她自己身上一样。
我──把涌上来的血「呸!」地吐到一旁,又瞪向贝茨姊妹。不管几发都尽管来吧。远山家甚至有祖先在戊辰战争时靠绝闩反弹了十四发的加农炮炮弹啊。虽然听说最后第十五发时肉体四散而丧命就是了。
「姊姊大人……!」
「不可慌张。那只是区区人类,我们不可能打不倒的!」
第八发是诺玛──不是靠发射,而是沿斜面的圆弧轨迹全力往下挥来。
咻隆隆隆隆!划破空气的声响好吓人啊。很好很好,你们继续使用力量吧。
──锵!我把朝左右伸直的双臂沿太极图般的轨迹移动,在途中双手合一,用排球的接球动作迎击。并且让冲击力道通过体内,再度疏散到脚下。
我绝不会从这条国界退下。
保护茉斩,一步也不退。
我的手脚、背部与腰部都因为绝闩的乱来动作皮开肉绽,接连出现伤口。简直像是被人用刀子削切身体各处一样痛。超痛的。绝闩这招根本糟透了。
反弹到空中的船锚又飞回诺玛的方向──
「……」
刚刚还在激励珊蒂的诺玛也说不出话来了。对于她们发射了那么多发炮弹,又使出全力攻击,也依然没有倒下的我。
「──怎么啦,诺玛,珊蒂?你们脸色都变啰?」
我虽然如此逞强,可是从我的裤管……难以隐藏的鲜血还是滴答滴答地滴了下去。
大概是看到那些血的茉斩……
「……远山、金次……」
望著我的背影发出彷佛快哭出来的声音。
就好像以前老爸在大使馆闸门前从茉斩手中保护了关──守住了法律一样,现在我站在这条国界前,从贝茨姊妹手中保护著茉斩。
此刻的贝茨姊妹对茉斩来说就是过去的自己。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虽然我对于自己被卷入那个因果的事情不太能接受啦。
「──珊蒂!我要提升到百分之百了!」
「好的!我也一样!」
如此大叫的两人很有默契地──将两发船锚磁力炮同时发射出来。但那又如何!我用右手和左手各自把它们挡下。我也发挥出自己的全力了。
姊妹用挥动高尔夫球棍的动作射出的第十一、十二发也是连续攻击。我用排球的杀球动作反击回去之后,鼻腔内忽然流出冰冷的东西。是鼻血啊,感觉真难看。我的视野也渐渐变红,这是血泪吗?这下没办法继续假装轻松回击啦。
不过我已经渐渐习惯这个船锚排球,甚至能够比较精准地朝贝茨姊妹的方向反弹攻击了。像刚才那发就稍微擦过了她们身边。
第十三、十四发……!对于射出去又会朝自己飞回来的船锚炮弹,贝茨姊妹一边闪躲一边露出急躁、气愤的表情。
我的脚已经连同鞋子的一半以上都陷入甲板了。往下,再往下。往下,不断往下──直达地底。这是通往地狱的倒数计时。逐渐下沉的脚被固定在钢铁制的甲板中,让我变得无法动弹。但毕竟这本来就是不动的招式,我也没怨言就是了。
GⅢ目瞪口呆地望著这幕情景。你好好看著,这就是远山家的隐藏招式『绝闩』。不过我祈祷你不会有机会用上这招。
我隐约感受到茉斩正眼眶含泪地看著我的脚,因此……
「别担心。」
趁著贝茨姊妹间断性的攻击空档,我转回头露出笑脸给她看。虽然我现在流著鼻血,或许反而会让她更担心啦。
──茉斩。
你过去曾被自己所爱的国家背叛,因此学坏了。
国家,那是谁都会拥有,感觉属于自己的地方。有自己所属的文化、引以为傲的东西以及悠久的历史。
然而所谓的国家,实际上是一种概念。
只不过是人们画出国界,擅自决定出来的东西罢了。
虽然这条河还有你现在头上有所谓的国界,但那种东西根本看不见。
为了那样根本看不见的线害得人生走样、赌上性命战斗的时代──
要不要就在我们这个世代画下句点了?
老爸过去奋斗的冷战时代,并没有像二次大战那样演变成全面战争。
那会不会是因为人类大家心中某个角落……在那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
虽然我们每个人都被定义为是哪个国家的人,但其实大家都同样住在这颗小小的行星上,呼吸同样的空气,同样活著,同样会死,同样都是人类。
所以你别再为了什么背叛自己国家的理由而过著像亡灵一样的人生吧。
不要那样浪费只有一次的人生。
等到活著离开这里之后,你试著照自己喜欢的意思去活吧。我会让你活著离开这里的──
──第十五发──第十六发。这次是瞄准我头部与腹部的纵向两连击。
那种攻击,只要多少乱来一点就能反弹回去了。我靠著连续两次像排球的托球动作,把两个船锚都弹回贝茨姊妹的方向。而且……
(……很好……!)
刚才的手感比第十三、十四发还要弱得多了。对方的力量正急遽减弱。
虽然因为从瀑布潭飘来的水花让人很难分辨,不过贝茨姊妹全身湿透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自己在流汗的关系。另外急促的呼吸也难以隐藏。看来她们终于逐渐耗尽力气了。大概是因为攻击对我无效而急著接连提升输出百分比的缘故,让她们的魔力也消耗得较快。这就叫作茧自缚啦。活该。
或许连为了避开反击所发出的磁力也比她们自己预估的力量还弱的关系,姊妹两人分别被划出弧线飞回去的船锚擦碰到肩膀与腰部,露出痛苦的表情。于是──
「──你们继续攻击啊。下次我就打断你们的手或脚。」
虽然我自己也是满身创伤又对卒发作,老实讲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我还是用因为鲜血而变得跟她们姊妹一样红的眼睛狠狠瞪向对手,吓唬她们。
也许是我的威胁奏效,贝茨姊妹互看一眼后……终于把锚炼丢到自己脚边。
从她们觉得铁炼碍事而踩在上面越过来的动作看来,她们的力量已经消耗到甚至连把铁炼移开的磁力都想节约的程度了。
姊妹两人对自己背后的警艇稍微瞄了一眼之后……
「我们解决掉他。」
「是,姊姊大人。」
她们如此说著……
(……枪……!)
竟拔出了Chiefs Special──S&W·M36左轮手枪。从她们纤细的蛮腰背后,藏在上衣底下的后背枪套中。
──该死,竟然给我来这招啊。就算超能力用尽,也只是代表她们累了而已。接下来她们还是可以像普通的人类一样战斗。
相对地……我已经无法动弹了。
除了双脚被绝闩固定之外,船锚磁力炮威力减弱时我一瞬间解除了战斗的紧张感也错了。因肾上腺素收缩的血管突然放松,似乎让脑血压一口气上升──对卒的疼痛又变得更剧烈了。
就在我为了不让对手发现这点,即使冒著汗也拚命盯著前方的时候……
「你能够一如自己的宣告把攻击全部挡下来确实是很厉害。可是……」
「不是我们要学刚才GⅢ的发言,但你在最后的最后判断错误了呢。」
姊妹用相同的动作从胸前口袋拿出机关子弹的DAL(武侦弹)──从底部凸缘的颜色可以知道是炸裂弹──然后操作引信处的选择器,装入左轮手枪中。
炸裂弹如果给警察使用会有过度武装的疑虑,因此即使在美国应该原则上也禁止使用才对……然而FBI国家公安部似乎就另当别论。毕竟面对的对手比较特殊,所以允许使用几乎所有种类的DAL。
另外,那对姊妹──在拔出手枪之前看了一下退路。她们已经准备撤退了。
她们是打算放弃茉斩,决定乾脆破坏这艘船让我们溺死吗?
「就算一如你的计画,让我们耗尽力气……我们依然可以用枪攻击。就用这发子弹把你这个一直反抗我们的愚蠢存在烧死吧。」
诺玛首先将枪口举向我。
大概是不想跟知道了她们的招式秘密而且还能反击的我再打第二次了吧。
「GⅢ也是,好好休息吧。跟著这艘船一起,在这条河底──」
珊蒂的枪口则举向GⅢ近处的船身,她们果然想击沉这艘船。
「永别了。」
诺玛说著──悠悠哉哉瞄准无法动弹的我。
就算我能动,面对会爆炸的炸裂弹也无从保护自身。炸裂弹的引信虽然可以替换,但她们应该没有选择冲击引信。毕竟她们应该早就调查清楚我会把子弹击回去的事情。既然如此,她们使用的应该是设定发射后零点几秒爆炸的计时引信。
就算知道了这点,我的身体也无法动。因为对卒──害大脑无法对身体发送动作的讯号。
(……该死……!)
绝闩引发的对卒相当严重。我现在的状态就像是站著全身麻痹了一样。
难道跟老爸一样……
我也要被疾病击倒了吗?
在因血变红的视野前方,飞溅的水花另一头……那座瀑布的上面……
明明老爸、很快就要、现身在那里的说……!
「……金次……!」
被固定在甲板上无法动弹的茉斩……
「──老哥!」
以及为了支撑船身无法动弹的GⅢ如此叫唤著我。
「永别了。」
珊蒂说出跟刚才诺玛一样的台词后──
姊妹同时把手指放到扳机上,用同样的速度施力,将两发炸裂弹──要发射出来的瞬间……
──锵!──当!
从两姊妹的手枪几乎同时发出金属声响。
被击落的两把手枪旁边,各有一个物体插在甲板上──
「……Ninja star……!」
正如诺玛所说,那是在欧美被称为Ninja star的──卍字型手里剑。
……沙沙沙沙……!紧接著大量的向日葵花瓣呈现旋风的形状飞舞。而且与刚才几乎从正上方沿著圆弧轨迹飞来的手里剑来源完全不同方向,是在贝茨姊妹的背后。
出现在那里的,是单脚跪在船艏处……
「──鄙人下忍,前来参战是也──」
举著一把火绳枪的──风魔。
火绳枪的枪口对著诺玛。
「你……!你不是应该被绳索捆著……!」
「你不是已经被打下水了……!」
如镜像般转回头的诺玛与珊蒂虽然这么说,不过……
「……我……我就在、等你啊、风魔。做得好……!」
因为对卒造成的剧痛导致讲话方式变得像刚刚的茉斩的我,露出苦笑如此说道。
我知道。知道风魔在她家玄关脱鞋子时表演给我看过的脱绳术。知道她利用隐藏在遮口布到袖口处的管子当成呼吸管并贴附在船底的水遁之术。她中学的时候甚至有过贴附在比这艘船更快的马达快艇底下追捕到强盗的事迹啊。因此当风魔掉到河里的时候,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然后对我唯命是从的风魔也确实执行了我对她下达的『要是贝茨姊妹入侵这艘船上,就找机会奇袭』的命令。就跟她以前主张「忠诚乃为忍之大前提」而自愿为我跑腿效劳的时代一样。
「承蒙师父夸奖,在下光荣无比。此诺玛、贝茨两人,发言不逊难忍。虽美利坚乃自由之国,说任何话皆管不著,但竟然侮辱师父是愚蠢存在,实在难以原谅。」
风魔架著火绳枪,威胁似地瞪向诺玛,还讲著好长一段话。
她这是……故意在制造破绽。也就是说──
「区区人类!」
珊蒂挤出最后的力气,靠磁力偏开火绳枪……
「用那种只有一发子弹的枪!」
诺玛扑向掉在地上的手枪,转身的同时朝风魔射出炸裂弹。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随著船艏处爆出火焰,从风魔所在的地方飞散出来的……
是用来保持船身平衡的沙袋。不出我所料,那是替身术。
人在决定要攻击到实际做出动作之前会有一瞬间的时差,再加上如果是远距离,从发射到击中目标之前也会有一段时间。所谓的替身术就是趁那段时间内利用类似变魔术的手法将自己的身体与其他物体替换,就只是这样单纯的招式。
然而在实际战斗的时候,这招意外会成功。就好像观众会被魔术师彻底骗过去一样,人会集中注意力的部分大致上都是固定的。如果是在战斗中,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攻击要正确、要强烈,想快点看到结果等等事情上,而意外地不会发现目标被替换了。
风魔利用那招移动到右舷。就在零点几秒之前──这在『战斗』这样分秒必争的行为中,是可以用「早已在」来形容的时间。而且位置也非常完美,从风魔的角度来看,火绳枪能够同时瞄准刚好排成一直线的珊蒂与诺玛。彷佛是在回敬一开始贝茨姊妹试图把我、茉斩与GⅢ一网打尽的那发磁力炮一样。
接著……
「风魔的枪乃一发必中。」
──磅!风魔开枪的同时,诺玛伸出手指发出磁力。
然而火绳枪使用的子弹是非磁性物质的铅球。子弹依然笔直地飞向诺玛与珊蒂──「砰!砰!」两声把她们头部巨大的漩涡形犄角从根部连续击碎。
「啊呜呜呜!」
「呀啊啊啊!」
犄角内部似乎也有血管而像红色火花般爆出鲜血的贝茨姊妹……变得诺玛只有右边,珊蒂只有左边的角了。或许那对她们而言就跟头骨骨折一样,姊妹都痛得倒在甲板上呻吟──
「这下就变得比较好分辨是也。」
风魔毫不留情地「锵!」一声把火绳枪的枪托放到甲板上,装入下一发子弹。是她在成田机场给我看过的「早合」,也就是用油纸进行防水处理过的纸制弹壳子弹。
她接著又语气低沉地说著「不过双胞胎还是两人一样比较好吧?」并且把还很烫的枪口抵在诺玛的右边犄角上。而且角度相当危险,要是就这样开枪搞不好连后脑杓都会当场炸碎。
「呜……呜呜……」
「……姊、姊姊大人……!」
似乎已经完全发不出磁力的珊蒂用手压著右头部被打断的犄角根部,脸色发青。诺玛则是连头都抬不起来。身为超能力者又是FBI警官的恶魔姊妹大概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忍术压制。感觉不知该如何对应而陷入惊慌状态了。我真担心这下会不会又有夸大的忍者传说在美国流传呢。
刚才这段时间得以安静休息的我,感受到对卒的疼痛渐渐消去……可是……
「毋须担心。在下马上会让令妹变得跟你一样。」
超恐怖的。在别的意义上我又头痛起来啦。话说,会这样应该是我害的吧?风魔只要遇到敌人嘲笑我,就会发飙起来变成里风魔啊。
我先拔出右脚,再拔出左脚。从地狱的玄关大门──也就是凹陷的甲板中,像是踏上较矮的阶梯般往前踏出脚步。身体总算可以动了。绝闩这种招式,我以后都不想再用第二次啦。
「──请问要如何处置?生杀予夺皆听师父之命。」
我把贝茨姊妹的手枪捡起来丢到河中的同时,风魔对我如此询问……而我在武侦高中时代就已经学到,能够让里风魔停下来的人只有我。于是……
「遵守武侦法第九条。不管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一样。」
我拿出白雪给我的超能力者用手铐给风魔看。结果……
「幸好在下的师父心地善良,你们要好好感激是也。」
──风魔总算把家传火绳枪的枪口从诺玛头上移开了。
诺玛被风魔用枪抵著,使出最后的超能力移开压住茉斩大衣的永久磁铁,并且把船锚拋回水中。
船身因此固定下来后,GⅢ一脸疲惫地爬回船上。而我把从船舱拿来的义肢与风魔保管的义手像组合模型一样组装在一起,交还给GⅢ后──
「……老哥在日本应该常接到保险公司打来的广告电话吧?毕竟你绝对不会死,保险公司就不用付什么死亡保险金啦。」
勤奋的GⅢ接著立刻就搬动起沙袋调整船身平衡,并露出苦笑跟我聊起远山家特有话题。搞什么?难道有规定每次都要来一段这样的对话吗?
「很可惜,刚好相反。上次我想加入保险的时候,在申告战斗履历的途中,对方就说『这种感觉随时都会死的武侦,本公司恕不接受』而拒绝我啦。加保险这种事情我已经放弃了。」
「看来对方是觉得人要死的时候就会死吧。根本没把老哥的事情调查清楚嘛。」
「要死的时候还是会死啦!嗯?话说我到现在就已经死过两次还三次了,像这种时候会发保险金下来吗?还是去找找看哪间保险公司愿意接受我好了……」
我也跟著老弟聊起没什么内涵的对话,并帮他搬动沙袋。不过这艘船想当然已经无法再航行了,只能跟贝茨姊妹一起丢在这里啦。
至于那对贝茨姊妹则是已经被我用对超能力者专用手铐把右手跟右手、左手跟左手铐在一起……
「我们竟然会输给区区人类……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呀,珊蒂……」
「……这种事请不可以发生呀,姊姊大人。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她们两人嘀嘀咕咕地说著不愿接受现实的对话,不过似乎已经无法靠磁力逃跑的样子。看来是力量耗尽,手铐又发挥效果,让她们现在变成只是一对普通的女警啦。
然而仔细一看,她们被风魔打断的犄角根部已经结痂,就跟我在富岳上折断阎的角之后看到的情景一样。看来诸如妖怪与恶魔类的存在之间具有某种共通点啊。
「我本来是想把你们两人都沉到这座瀑布潭里啦……但那样做老哥会发飙,就放过你们吧。」
GⅢ后来又把手臂交抱在胸前睥睨著贝茨姊妹,完全藏不住他老好人的个性……把原本推在这艘船上当成紧急粮食的盒装饼乾丢到她们身旁。
还残留一点爆发模式的我则是──走到使用同样在这艘船上找到的急救箱以及自备药草帮茉斩紧急治疗的风魔旁边……
「风魔,转向我。我有件事必须跟你面对面好好讲。」
「在下遵命。」
风魔跪下身子抬头看著我,不过……
我也正对著她单脚跪地……
「──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我一直都把你看成只是个半吊子的武侦……但我要深刻反省了。你其实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武侦啊。」
对过去甚至还为我当过跑腿小妹的风魔好好道歉。
「……师父……」
「这次我们能够活下来,全都是你的功劳。让我向你道谢,谢谢你。」
「不、不是的。因为敌人迟迟没有露出破绽,让在下即使回到船舱中藏身也迟迟找不到机会发动奇袭,害师父迟迟久等了。迟迟……呃,师父……在下的修行依然不足是也。」
迟迟,迟迟的。她只要被我道谢就会脸红慌张的习性,从中学时代就一直没变呢。
对,风魔。就像你现在那样称呼我一样,我和你是师父与徒弟。因此……
「──没错,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教你修行。还没有结束啊。」
我也必须这么说才行。
为了今后在各种意义上保持两人之间健全的关系。
「感激不尽……在下也希望继续待在师父身边……」
大概是坚持自己必须把头压得比我低的关系,风魔差点要对我趴下来磕头──于是我一方面也为了阻止她那么做而站起身子……
「没错,风魔。你还不够成熟──一辈子都必须是我的徒弟。对你而言,也找不到其他比我更好的男人了吧?」
并且为风魔挤出了最后一滴的爆发模式。
「──诚谢之矣。」
脸红的风魔开心地点点头──用古老的致谢台词如此回应。
或许七代前的风魔对七代前的远山也是如此吧。
魔家的家传药草是要先像嚼菸草一样放到口中嚼过之后才贴到伤口上的玩意,因此武侦高中时代被贴过的我很不喜欢……然而那药草的止血、消毒效果比一般化学药品还要厉害。顺利从左小腿把石头碎片拔掉的茉斩,就用贴著嚼嚼草的脚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虽然必须由我们搀扶,不过还是顺利移动到水上警艇了。
接著,她就用彷佛刚才那场战斗根本没发生过似的态度问道:
「──距离远山金叉现身还剩多少时间?」
而我对她这种欠缺沟通能力的个性也已经习惯了,于是立刻看向时钟──
「还有三十分钟。应该来得及吧……」
「鳖点是个像公园一样的场所。面积很广,观光客也很多啊。」
「是喔?老爸虽然体格显眼,但既然那样的话找起来应该也很花时间。我们尽快过去吧。」
在小小的警艇上,我与GⅢ肩靠著肩如此交谈。因为这艘警艇实在很小,光坐四人感觉就到极限了。
「没有找的必要。我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
从茉斩这句发言听起来,她掌握老爸的行动果然比我们还详细。
虽然这样也好啦……不过到头来,我即使靠爆发模式的脑袋也没能搞懂茉斩究竟是怎么从最初就知道那些事情的啊。
GⅢ操纵警艇,远离贝茨姊妹与外轮船……进入左手边会经过尼加拉瀑布那亮白色大瀑布的航线。
在有如暴风雨的瀑布声响中……
「这下事件算是落幕啦,老哥。」
GⅢ在我旁边如此说道。可是……
「不,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我摇摇头这么回应──毕竟我们接下来才要去见老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