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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卷 早天的响导舰 4弹 第七种爆发模式

必须把这里的所有植物都根绝掉。彷佛是读出了我和雪花心中这样的想法似的──

「──如何?是不是很美呀?」

从列库忒亚的植物群后面,传来楚楚可怜的声音。

「是上校。必须把她抓起来才行。就算现在把这里的植物全部砍光,要是让她带著种子或幼苗逃掉,只会反覆同样的事情。」

雪花拿起军刀──「唰!唰!」地劈开到处绽放红色花朵的荆棘丛,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我也拿出短刀,跟在她后面。这些荆棘不但刺很大,枝叶又像金属一样坚硬,简直有如草叶形成的带刺铁丝网。

「玲的野生带刺植物──皮拉乌的花粉具有催眠效果,小心别吸到了。」

雪花把武侦高中水手服的领带包住嘴巴,我也把男生制服的胸前口袋会放的手帕拿出来当成口罩。这些布料都具有防尘功能,不会让花粉大小的物质通过。

我们就这样绕过大树的树干,最后来到的是──

一处被植物围绕的小广场。

在广场深处,冰制的墙边……有一张黄铜制的宝座,而穿著黑色制服的蕾芬洁就坐在上面。

让装饰有花朵的焦褐色头发散开在地板上,用军帽底下凹陷的双眼看向我们的上校……

「呵呵……Sieg Heil(胜利万岁)。」

从挂在左右两侧冰墙上的卐字旗中间轻轻举起右手,姑且向我们打了声招呼。然而大概是已经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她完全没有从椅子上起身。

墙壁的冰块中以及宝座两侧的丛林──蕾芬洁周围绽放著五颜六色的花朵。其中也有或许是含了Hispidin而会发光的花,那些花所放出的红、蓝与绿色光芒混合成的白光将蕾芬洁照得充满神秘感。

不只是花而已,另外也有结了好几颗带刺栗子果的树木,每颗栗子果的直径都有五十公分左右。还有叶片的形状像圆锯,而且绽放金属光泽的树丛。上次在雪山追逐Kettenkrad的时候试图咬过我的食人草──苏伊莫亚也在那些树丛中若隐若现。看来还是别贸然靠近比较好。

「──小心点,上校的头发和这里的植物们连结著。她恐怕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这些花草。」

听雪花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蕾芬洁那一头长发和地板上密密麻麻的树根或藤蔓到处缠绕在一起。那模样简直有如透过大量针脚连接植物装置的CPU。

「如何?『我』是不是很美呀?」

蕾芬洁张开双臂,加上一个「我」字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肯定雪花刚才所讲,宣告现场包围著我们的这些危险植物全部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意思是说,蕾芬洁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有瘦弱身体的少女了。

「我是不否定啦,不过俗话也说红颜薄命喔?」

我除了右手的贝瑞塔之外,左手也拔出沙漠之鹰。

「科隆的卖花女,这些花可不能卖啊。」

雪花也是左手握著十四年式手枪,用右手的军刀指著周围的花草这么说道。

「花就是我,我就是花。我怎么可能会卖掉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经由人手,只要有风、有水、有大地……有这些大自然,我就能散播到任何地方,随处绽放。然后迟早有一天,我将会遍布所有的大陆。」

蕾芬洁露出彷佛望著远方的眼神,如此回应我和雪花。

要是她的这些植物被散播出去,就真的连搬出核武都无法完全扑灭了。因此必须在这里阻止她才行。

「蕾芬洁,你已经彻底被玲附身了。」

「不是被附身,我是缔结了盟约。在列库忒亚,与库洛莉西亚──花的战女神们。」

看来就好像女武神「瓦尔基丽雅」一样,花的女神「库洛莉西亚」也是个人名称兼种族名称,是在列库忒亚掌管植物的女神们共通的称呼吧。

「第三次接轨后,威泽路芙、菈米耶利亚、葛德洛妮可──列库忒亚的众战女神们想必会在这边的世界开始竞争势力范围。而我就是要抢在那之前先准备好能够让库洛莉西亚们扎根的土地。库洛莉西亚喜好竞争,能够操控环境,持续促使人与人、神与人、神与神之间永无止境的战争。如此一来就能达成元首命令第二十四号,为生命带来永远的进化。」

……她试图让世界退回到战争时代的思想,跟莫里亚蒂试图让文明回到过去的目标一致。然而在她刚才这段发言中,也有跟N的意向不合的部分。

「蕾芬洁,我已经知道你跟N──诺契勒斯(Nautilus)私下合作的事情了。但你肯定只是被对方利用而已。N的提督尼莫说过,他们的目标是让这个世界的人类与列库忒亚人能够共存。也就是说,你企图引发的战争,到时候想必会被莫里亚蒂阻止。就在『门』被打开,让你变得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我说出以前从尼莫口中听来的话,试著让蕾芬洁改变主意。

然而她却只是用一声冷笑回应我,接著……

「──原来如此,你并没有真正理解那些人的想法呀。」

她这句话听起来好像N其实另有目标的样子。

「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会讲吗?」

蕾芬洁虽然不愿告诉我详细内容,但她的声音中带有自信。

难道尼莫在无人岛上发自内心告诉过我的梦想──『让超自然存在的女性们移居到这边,创造一个对超能力者不会有歧视的世界』,其实跟N的目标不一样吗?不,尼莫可是金戒指,是领导人等级的人物。领导人的目的不可能会跟组织的目标不一致才对。

然而就算我想问出这点,蕾芬洁肯定也不会讲。就算她真的讲了,在这种双方敌对的状况下告诉我的情报可信度也几近于零。因此问了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蕾芬洁似乎也认为现在跟我讲那种事情没有意义,于是把视线移到雪花身上──

「大日本帝国海军中校,远山雪花,我再一次邀请你。和我一同回到从前那个正确的时代吧。你不是也向全世界发表过你的主张,认为现在这个时代是错误的?现代堕落的日本与德国,已不再是原本强大而美丽的样子。你就与我一同向日本、德国以及全世界发动攻击,为人类的进化奠基吧。」

在大量花朵的围绕中,蕾芬洁对雪花如此说道。

那态度有如花的女神对自己选上的人授予启示一样。

相对地,雪花则是把军刀笔直地举向蕾芬洁……

「──纳粹德意志第三帝国军西方大管区,魔女连队所属,蕾芬洁上校。本人认定你为在玲之地出现脱序状况之存在,故本人将依循军令予以肃清,并湮灭这艘航母上所有来自玲地区之植物。这即是──玲号作战的最终行动。上校,做好觉悟。你剩下可走的路只有一条,就是抱著荣誉而死。这里即是你的死地,乾乾脆脆与我一战而逝吧。」

她毫不隐讳地对蕾芬洁发出了杀害宣告。明明我已经好几次叫她不要那样的说……

「……雪花,拜托你不要讲那种像强袭科(去死去死团)一样的发言好吗?蕾芬洁你也用不著交手,只要你现在乖乖投降并处分掉这些植物,我就会温柔一点逮捕你。而且你也就有接受法庭审判的权力。」

我对雪花摆出「别这样、别这样」的手势,并温和劝说……但蕾芬洁却对那样的我和雪花嗤之以鼻。

「你们能够找到并抵达这艘哈巴谷号确实了不起,我就称赞你们吧。但你们很快便会明白,来到这里是一项错误的决定──可惜,真是太可惜了。雪花,我并不讨厌个性纯真又高尚的你。身为战友,我本来希望能够与你一同继续参与那场战争。然而我和你长达七十年的关系看来也到今天为止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永恒的续战──这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由我独自一人继续梦下去吧。直到这条命的尽头。」

在两面卐字徽章旗中间,鲜花衬托的蕾芬洁如此表示……雪花则是摇一摇头。

「从梦里醒来吧,上校。那场战争早已结束了。」

「还没结束。战争不会结束。只要这些花朵还绽放著──」

在久远的过去曾经是同伴的这两人,有如领悟这场战斗已命中注定无可避免似地交换视线。

「──金次,接下来你别出手。这魔女是纳粹的亡灵。身为过去曾与这样的恶党联手合作的罪人,就由活在同一个时代的本人来收拾她。」

雪花的态度彷佛在说,自己是曾与纳粹德国结盟的大日本帝国最后的生存者,自己埋下的祸根要由自己亲手铲除。

然而要是这样下去,雪花与蕾芬洁的战斗将会持续到除非其中一方、甚至双方都丧命,否则不会结束。

毕竟战争时期的人只会靠厮杀到你死我活才能分出胜负。

「雪花,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只要有我在这里,就不准杀人。虽然这样感觉好像给二十世纪的两位泼冷水很不好意思,但这个时代的命运应当遵从这个时代的法律,由这个时代的人来决定。如果两位不服从,我就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代表逼你们服从。」

面对爆发模式时个性上变得比较强硬的我,雪花顿时呆住──不过并没有想要提出反对的感觉。毕竟现在要是起内讧很明显不是好事,而且她最近也稍微比较听我的话嘛。

「蕾芬洁,以日本政府的见解来说,这里是日本的领海。既然你非法入侵这里又不愿离开,我就要对你执行海上警卫行动啰。毕竟根据武侦法第八十二条,武侦是可以获准在海上进行维安行动的。」

听到我接著如此宣告,依旧坐在宝座上的蕾芬洁咧嘴一笑。

看来她对于我放弃劝降而表现出战斗意志的事情打从心底感到很开心的样子。

「──愚蠢的诅咒之男。好,那么就首先由你开始淘汰起吧。」

之前在雪山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蕾芬洁说到底就是个非常好战的女性。怪不得会跟纳粹的高层那么契合。

照现在双方的距离来看,我本来以为她又会拿出之前在雪山上欺负过卡羯的MP28冲锋枪,所以举起贝瑞塔和DE摆出弹子戏法的准备动作──可是脸上带著邪恶微笑的蕾芬洁却在宝座上动也不动,取而代之地……喀唰喀唰喀唰……在我们左右两侧的茂密草丛发出蠢动的声音。不过并没有什么人或动物躲藏在草丛里的气息,是蕾芬洁自己在操纵树木跟花草。

「……呜……!」

但没想到那其实只是要引开我注意力的障眼法。就在我把注意力从宝座移开的瞬间,宝座周围的冰块地板忽然「劈里劈里」地裂开──从底下冒出好几十根树木的根,有如弯曲的网状物般排列、集合,变得像一颗直径五公尺左右的巨大椰子壳,成为保护蕾芬洁的球形护墙。她首先提升了自己的防御能力。

树木其实比一般人想像的还要坚固,不容易被子弹打穿。树根护墙虽然没有把蕾芬洁完全密封起来,但我方子弹能够穿过的缝隙非常少。双方交手的第一招,蕾芬洁就制造出让自己躲在碉堡中,而我方却完全暴露在外的状况了。

「散落吧。」

依然坐在宝座上的蕾芬洁小声呢喃后,我左右两侧宛如丛林的植物群中──发出「啪叽啪叽!」的破裂声响,紧接著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飞来的声音。

「金次,快躲开!」

「──!」

我听到雪花的叫声赶紧弹开,有如要闪避那声音似地往后空翻一圈。结果……啪!啪啪啪!

呈现红色、橘色、黄色的某种锐利物体接连高速飞过我的脑袋原本所在的位置,刺到冰块地板上。那些东西约有手掌的大小,从形状看起来应该是花瓣。锐利且坚硬到甚至可以深深刺进冰块的那些花瓣,刚才以目测时速两百公里左右的速度飞来。大概是像凤仙花的果实或蕨类的孢子囊一样,利用细胞壁的膨胀压弹射出来的吧。

「那是会将经过一旁的动物杀死当成肥料的一种花。本人在列库忒亚的森林观察过,也为它取了个日文名──投剑花。有毒,即使只是划伤也会中毒,造成麻痹无法动弹。」

这么向我说明的雪花自己也像在跳绳一样躲开低空飞来的花瓣。另外又有投剑花从紧贴地面的轨道往上升,擦碰到雪花飘飘飞舞的裙襬。我想瞄准动作应该是蕾芬洁在操作,不过花瓣这种东西每一片的飞行轨迹都不一样,很难闪避啊。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从周围各处又连续传来投剑花破裂的声响。那恐怕是只要一枚花瓣爆开就会连带使其他花瓣也变得容易爆开,藉此杀死整群动物的花吧。要是让这种植物扎根下来,那块土地就会永远接连传出无辜死者的灾情了。

──不过,要在这里对付它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弹射的时候会发出声音,可以明确知道发射点的位置,花瓣划破空气也会发出声响。而且颜色显眼,容易辨识。即使同时飞来的花瓣增加到十枚、二十枚之多,靠听觉与视觉还是能够捕捉。如果学贝茨姊妹的讲法,只要靠爆发模式五成的能力就能应付了。

我开枪扫掉刀刃花瓣的同时,看到雪花也用军刀挡掉来不及闪避的花瓣。本来还担心她的爆发模式可能无法承受战斗,但目前看起来还没问题的样子。

蕾芬洁躲在安全的植物笼中,感到可笑地欣赏著我们的抵抗行为。

「呵呵呵!来吧,来到我体内。让我的根吸收你们的血肉,化为草,化为花,化为种子。进入永恒的循环、美丽的轮回之中……来吧,快来,快来……」

她讲得简直就像植物版的吸血鬼一样,让我不禁皱起眉头。就在这时──唰!

随著一声到刚才都没听过的声音,某个物体从斜上方穿过我眼前到下方,击中地板爆出冰块碎片。是一根前端像鱼叉、茎部像鞭子的藤蔓。由于我把耳朵的注意力都放在花瓣的声音上,结果反应差点来不及。要是再往前走一步,那玩意就贯穿我脑袋了。

「──居然连吸血霸王树都带来了!那是会将靠近的人刺起来拉近树干,然后将流出的血液从根部吸收的杀人植物啊。」

「我本来还有点好奇列库忒亚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但这下我一点都不想去啦。」

我用玩笑的语气回应雪花,不过射出一根就会接连继续射来的藤蔓对目标瞄得相当准确,闪避起来难度很高。再加上投剑花的花瓣依然纠缠不休地持续飞来。那些植物击中地板又会刨起闪亮亮的冰屑,对视线也是一种干扰。花朵与钻石粉尘交错飞舞的景象固然美丽,但这里简直有如死亡花篮之中──

话虽如此,不过我也看出了一件事。

这些植物虽然看起来也像是感应我们奔跑造成的震动,半自动袭击我们,但主要还是由蕾芬洁负责瞄准目标,操纵植物群攻击。

蕾芬洁就像现在这样试图把我们的血肉提供给植物吸收一样……扮演为植物准备饲料的角色,同时也化为植物群的大脑发出命令。植物群则是保护著蕾芬洁,并成为她的战力。讲起来,就是共生关系。

在列库忒亚有库洛莉西亚──一群与这类危险植物共生的魔女们,而她们将这些植物分给蕾芬洁,并告诉了她操控植物的方法。也就是说,虽然乍看之下蕾芬洁与这些植物群似乎融为一体,但实际上依然是分开的生物。就好像靠智力与战斗力互补的阿斯库勒庇欧斯与海卓拉。

换言之,跟以前对付阿斯库勒庇欧斯的时候一样,只要能击败蕾芬洁,这些植物应该就不会构成威胁了。因此我很想穿过那个树根护墙的缝隙间攻击蕾芬洁,不过我和雪花在想的事情,对方肯定也猜得出来。花瓣与藤蔓的攻击感觉就像故意在引导我们移动,等待我们站到可以从缝隙攻击蕾芬洁的位置。可见只要我们一站到那个位置的瞬间,她就会靠植物的远距攻击把我们刺成蜂窝。

即便如此,我还是收起贝瑞塔换成马尼亚戈短刀──在距离那个位置半步的位置击发DE,同时用短刀对射出的子弹刻出类似米涅弹的沟痕,施展让子弹沿曲线轨迹飞去的弧弹。

如果是蕾芬洁没看过的招式,她应该就无从应付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她竟然在我开枪之前就移动树根护墙,「啪!」一声挡掉了我的子弹。

蕾芬洁依然在花朵的围绕中坐在宝座上,不为所动。

居然能够即刻应付自己未知的攻击,在过去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军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哎呀……毕竟那时代的军人如果只是因为遭到未知的攻击就输掉,根本也活不下来嘛。所以这也是当然的。

「诅咒之男──看来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在跟谁交手是吧?」

「我当然清楚了,深闺的姑娘。我刚才这是遵循礼节敲敲你的门,所以能不能拜托你稍微打开一点窗呢?我不会贪心到要求你让我进去里面,只是希望你至少接受我送你的子弹吧。明明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却只能从缝隙窥探,也太残酷了。」

「你说我漂亮是很正确,但说我是人就错了。现在的我是库洛莉西亚──战女神之一。是神。你这愚蠢的人类,竟狂妄地把枪口举向了花的女神呀。呵呵呵……」

被色彩缤纷的花朵围绕,愉快笑著的蕾芬洁──实在非常漂亮。

漂亮到甚至就像她自己讲的,让人觉得真的有如女神一样。

「蕾芬洁,说自己是神明,就一定会被打败喔?那是一种会让自己输掉的伏笔。你很快就会沦陷我手中,成为一名普通的女孩受我疼爱了。」

我稍微多话一点,趁机仔细观察……蕾芬洁在这地方感觉身体状况很好的样子。头发上的花朵也水润充满朝气。看来蕾芬洁不只是透过头发当成线路对这里的植物群发出指令而已,也能从植物身上获取养分。就好像那些植物是大量的电池,随时在为蕾芬洁充电一样。

相反地也能想像得出来,要是失去那个养分补给,恐怕就连她头发上绽放的那些花朵都撑不久了。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蕾芬洁头发上的花朵无论颜色或位置都跟之前在雪山上看到的不一样。可见应该是原本的花朵枯萎凋零后,又在这地方重新绽放的吧。蕾芬洁会变得比她过去的肖像画还要消瘦,可能就是因为她过分倚赖植物提供能量,结果渐渐变得无法自立了。就跟服用太多方便的提神剂和精神药物,到最后让身心都垮掉的希特勒一样。

「──金次!这个没操守的家伙,现在岂是让你去勾引敌人的时候!」

「好,我知道啦。」

同是远山家的人,不需要多余的话语。我和雪花默契十足地闪避著投剑花的花瓣──同时靠我们自己的移动,诱导吸血霸王树的藤蔓袭来的轨迹。

结果这招顺利奏效,让乱动的藤蔓互相碰撞,有如打结的翻花绳般逐渐纠结起来。

这片冰之草原上因此出现安全地带,而且那空间慢慢增加。

「……」

看到这样的蕾芬洁露出烦躁的表情──又增加了花瓣和藤蔓的数量。我本来还猜她为了避免纠结应该会减少数量,没想到居然完全相反。

不过也多亏如此,安全地带越来越广──可是就在我闪避著藤蔓攻击的时候,周围竟不知不觉间变得满满都是藤蔓,有如公园的立体格子铁架。这下别说是安全区域,就连让我们移动的空间都没了。恐怕是蕾芬洁故意安排的。

现在我们的脚下踏的不是冰而是花瓣和藤蔓。藤蔓占满前后左右的空间,变得无法确保射击线的花瓣因此不再飞来。有可能攻击的方向逐渐局限于上方,于是就在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头顶上的时候──

我爆发模式下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下方传来微弱的声音,赶紧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出现了好几条荆棘,有如绑了许多花朵的绳索,在我们脚边蠢动。

我立刻往后跳开,远离那些荆棘,可是雪花的眼睛依然看著头上的藤蔓。

「──雪花,下面!」

我大叫提醒的同时,靠直觉知道了一件事:雪花虽然有进入爆发模式──但她恐怕只有发挥出一半的能力。可能是由于她的心灵现在呈现一半男性、一半女性的缘故。

雪花听到我的声音,把视线往下移──可是在那一瞬间前,爬在她脚边的荆棘就缠住了她的右脚踝,连同防刃袜与皮鞋。

「──呜……!」

蠢动的荆棘发挥惊人的力气,把雪花头下脚上地倒吊起来,高高举起。紧接著躲藏在藤蔓格子架之中的另外两条荆棘隔著防弹水手服缠住雪花的胸口上半部与腹部。双臂也被另外又飞出来的荆棘绑住,使雪花完全无法自由活动了。

「雪花!」

我举起贝瑞塔与DE,一根又一根地开枪弹掉进一步袭向雪花的荆棘群。

但因为我不能让子弹击中雪花,导致能够开枪的角度有限,无法为她进行足够的掩护。我必须靠近过去,用短刀切开才行。

「呜……呜……!」

开了好几朵小红花的荆棘绑住雪花的胸口往上下拉扯,让她痛苦呻吟。那荆棘可是足以把一个人轻轻举起,要是被那样强劲的力道掐住,雪花的身体迟早会被扯断的……!

「吃苦吧,雪花。强者生存,弱者灭绝。这就是淘汰与进化的天理。你现在感受到的痛苦,即是你为进化达成贡献的天理之歌。呵呵呵!呵哈哈哈……!」

在树根的围笼内,蕾芬洁发出嗜虐的笑声。

我把手枪收回枪套,奔向雪花,对从冰块地板中伸向雪花的荆棘挥刀──虽然砍断了枝条,但刀刃也沾到黏著的白色树汁。接著砍断第二根、第三根之后,沾黏的树汁就像白胶一样硬化,让刀变钝。到了第四根已经砍不断,因此我不得不重新拔出手枪。然而就在这时,从我头上传来声音──

「不、不要、浪费子弹……不需要你出手……!」

雪花的右手因为我砍断了几根荆棘而变得能够活动,于是把军刀举向自己背后的长发前端,接著用刀尖「唰!」地切断绑住她头发的白色纸缎带。随著她充满光泽的黑发散开的同时……

「──绯掞束──!」

雪花大喊一声──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橘色的火焰忽然冒出。而且教人惊讶地,竟是从雪花的全身──!

(……呜……!)

那有如人体自燃现象的火焰并没有把雪花自身以及衣服烧掉。那是魔术火焰。

上次与蕾芬洁交手的时候,雪花施展星伽家术法时也有把纸缎带解开。原来那就跟白雪的缎带一样,是封印魔力用的东西。

就在我也能感受到的辐射热之中,火焰包覆全身的雪花一根根地烧断荆棘──从花朵的束缚中脱困,降落到我斜前方。

「上校,你最害怕的东西──就是火焰吧。」

化为一团火球的雪花举起燃烧的军刀,指向蕾芬洁。

然而……她的声音听起来隐约带有一种逞强的感觉。而且她的眼睛稍微瞄了一下包覆自己身体的火焰,从那眼神也让我知道了,她恐怕没有发挥出自己原本预想的火力。原因就在于她只有进入一半的爆发模式。

确实,那火焰虽然烧断了绑在雪花身上的荆棘,但火势不到足以把周围其他植物也烧光的程度。不只如此,她脚下的火焰还被冰块融化成的水浇熄了。

蕾芬洁似乎也看出了这点……

「在这个四面八方都被冰块,也就是被水包围的地方,区区一根小小的蜡烛何足为惧?」

她虽然确实有表现出讨厌火的样子,但脸上依然带著从容不迫的笑容。

「就好像你把玲的植物种植到自己身上带回来一样──」

然而雪花就像重新振作似地说著,并且把力量灌注到全身。

结果她脚下的水滩忽然冒出泡泡,沸腾起来了。水蒸气转眼间越来越多,白雾随著火焰形成的上升气流往上窜升。

「本人同样也有学得秘法回来。就是原本要传授给全日本的战巫女们,让她们化为决战兵器的──这个玲的魔术。金次,离本人远一点……!」

就在我拉开距离的同时,空气有如爆炸般「轰!」地剧烈震荡,四周的亮度也一口气增加。我忍耐著耀眼的光芒一看,发现雪花身上的火焰大幅膨胀,颜色也从橘色转为黄色。

「这在玲地区称作库鲁蒂·蒂欧,是能够让具备神通力的人类所有能力倍增的术法。本人将之取名为『镜里』。」

所谓的神通力,就是超能力的古老称呼。而「镜里」就好像把映在镜中的自己的力量借来使用一样──能够让所有能力提升为两倍。光听就觉得是很作弊的招式。不过只要利用这招,就算现在的雪花只能发挥原本一半左右的魔力,也可以勉强恢复正常状态。

「蕾芬洁──本人绝不会让你在日本扎根!」

雪花就像花式滑冰选手一样蹲低身子旋转,并挥下军刀「喀喀喀喀!」地在自己脚边画圆。紧接著就从那个圆中分出火浪,沿著冰块地板呈现漩涡状向四周扩散。

她这招虽然多加了星伽家从地面喷出火焰的术法「绯焰」,但招式本身是远山家的「鸣涡」。那是一种用刀或长枪在自己脚边擦出圆形的同时施放秋水的冲击波,以自己为中心对周围地面施展全体攻击的招式。原本是用在森林战斗时,把周围的树木扳倒压住敌兵──不过雪花现在则是用来砍伐周围的列库忒亚植物。

鸣涡·绯焰的冲击波所经之处,植物群都像是被强风刮过般剧烈摇荡发出声响。花草燃烧,矮树被连根拔起,高一点的树木也倾斜,甚至有一棵树伴随地面震动的声响倒下了。我即使靠跳跃闪过了火浪还是觉得很烫,不过等事后再跟她抗议吧──如果要发动攻势就要趁现在!

于是我靠八岐大蛇连续供弹,「砰砰砰砰砰砰!」「磅磅磅磅磅磅!」地朝蕾芬洁的护墙不停开枪。虽然靠手枪很难破坏树根,不过我要让子弹接连击中同一个特定部分。像现在我瞄准的就是以我的角度来看,右下方护墙比较薄的地方,如此一来迟早可以打出一个洞,或许就能成为突破点。

雪花则是在冰块融化成水而湿滑的地板上踏稳双脚──

「──镜里──!鸣涡·绯焰──!」

又大喊一声,让包覆身体的火焰进一步倍增,火焰的颜色从黄色转为耀眼的白色,刚才只有零度的大厅温度现在已经上升到让人觉得热的地步。高处的天花板也因为冰块融化而「滴答滴答」地下起雨来。

两度施展鸣涡的雪花虽然刚开始只能发挥一半的力量,但经过两次的镜里加成,现在已经提升到正常的两倍。她放出的火焰使周围的植物群更激烈、更大范围地受到伤害。相较上位于近处的矮树都被连根拔起冒出黑烟,另外也有四、五棵树倒下。很好,照这气势下去应该能赢!

「……!……」

蕾芬洁为了用制服袖子擦拭渗出的汗水而举起手臂──就在那深绿色的眼睛、袖子与我,三者排列到一直线上的瞬间……

(──就是现在!)

我从保护著宝座的树根围笼缝隙间成功对蕾芬洁开枪。利用刚才那一瞬间造成的死角,瞄准有如项炼坠子般挂在她脖子下方的骑士铁十字勋章,让子弹以零点五度的浅角度敲击勋章,使蕾芬洁一时喘不过气而倒下。在开枪的时候,我本来以为能够办到这点的。可是……

受过战争洗礼的蕾芬洁又再一次──精准察觉我开枪前一剎那放出的杀气,紧急停下擦汗的动作并扭转身体,偏移上半身的位置。

结果我的9mm帕拉贝伦弹擦过蕾芬洁的上臂,扯掉卐字臂章与一部分的袖子飞走了。可恶!竟然错失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蕾芬洁用手压住受伤的上臂,低头看到红色的鲜血沿著袖子里面,流到指尖滴落……

「……我、我竟然……会被劣等人种的子弹、打伤出血……!」

她惊讶得咬牙切齿起来。

全身包覆火焰的雪花将军刀收回刀鞘后……

「有什么好惊讶的?从学童的打架到战场上的交锋,没有战斗是不流血的。」

她跪下一边的膝盖,把双臂像翅膀一样往背后展开。这动作是──

(……秋花!)

以前在海萤火虫的地下设施对我也施展过的,以超高速扑向敌人,让对手撞在墙壁上化为鲜血花朵的招式……!

不行啊,雪花──那招会把蕾芬洁杀死。你不能用!

蕾芬洁并非在意自己的伤口而是指著被扯破的臂章,「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呀……」地对著我和雪花露出魔鬼般的表情,接著「砰!」一声从宝座上站起身子……

「这个神圣的钩十字!是将我从贫困中拯救出来,为我的人生赋予使命与荣誉的元首阁下光荣的徽章!你、你们竟敢毁损它!我绝对、绝对不会饶恕你们!」

蕾芬洁直到刚刚都还相对冷静的人格明显因愤怒而骤变。

不只是人格,就连装饰著花朵的头发也彷佛在威吓我们似地散开。

雪花见到这一幕,露出想要快点分出胜负的眼神……

「今天的绯焰燃烧得比平常更旺盛。尺余之铳,难成武器。寸余之剑,不成何物。无寸之拳,适余所好。绽放吧──秋花──!」

轰!雪花利用往脚下施展寸劲的秋草往前起跑。其速度有如炮弹,从静止状态瞬间达到亚音速。她打算靠身体冲撞破坏树根形成的护墙,把墙后的蕾芬洁压死──甚至粉碎。而且她肯定能够办到那种事,真的能够办到。因为在蕾芬洁背后有宝座,以及冰块形成的墙壁。

「──雪花,停下来!」

我大叫的同时,有样学样地靠秋草往冰块地面一蹬。冰与水的飞沫爆开,急加速的身体──入侵到雪花的路径前方。

快要撞上我的雪花赶紧拔出军刀,刺向自己脚边。用刀刃「啪哩啪哩啪哩!」地减速,加上双脚奋力止步……

……停止、下来了。停在靠橘花急煞车的我眼前。

「为、为何碍事!本人必须把她收拾掉啊!为了保护国家!」

「你的心情我懂,但即便如此还是要遵守法律!不,这不只是为了法律,也是为了不要再回到过去那个靠杀死敌人解决问题的时代──为了活在这个时代,不要杀人!」

我对雪花如此大叫后,在我背后的蕾芬洁接著……

「远、远山金次,你以为你救了我吗?凭你这个劣等人种──凭你这只猴子!」

发出有如十四岁的小女孩发飙似的尖锐声音。

我转头一看,发现她满脸通红。大概是理解到自己如果被秋花击中肯定会死,但却被身为敌人的我救了一命而感到羞耻吧。

她接著恩将仇报,用似乎因为我们靠近而进入了杀伤范围的新种植物「啪啦啪啦──!」地发动攻击。直径达五十公分左右、长满刺的好几颗果实从天而降。那些巨大的带刺栗子伴随「碰!碰碰!」的沉重声响,靠内部的高压空气接连爆开,让碎裂的带刺外壳向四周飞散。

那外壳碎片由于上面有长长的刺针,让重心位置比较奇怪,全部都一边飞散一边旋转。虽然就本能上会对刺针的部分抱持警戒,然而从那些碎片撞在周围树木上竟然把树干像乳酪般轻松削掉一大块的样子看起来──它们实质上应该算是飞槌类的武器。另外还有像霰弹一样爆开的种子颗粒也必须闪避才行。不过只要靠爆发模式发挥全力,应该能够全数躲开──然而……

(……!)

为什么──?那些有如手榴弹般「碰!碰碰!」地炸开的外壳碎片与种子,我竟然没办法完全躲开……!

我搞不清楚理由。像现在又有一块外壳飞槌从背后飞来,削过了我的肩膀。我越是全力闪避,那个「全力」的等级就越往下降。本来应该能够使反射神经提升到一般人三十倍的爆发模式,现在竟然掉落到二十五倍左右。

虽然这个状况不良的原因不明──但是这些爆裂果的数量没有刚才的投剑花那么多。只要躲过接下来准备落下的最后一群,应该就能撑过这个局面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最后的碎片朝我脸部飞来──于是我靠著把上半身往后仰的动作闪避,然而却迟了一拍。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让身体反应变慢了。不妙,那外壳飞槌的时速有五百公里以上,这样下去我的头可不只被敲破而已,甚至会像豆腐一样被削掉一大块啊……!

「──!」

就在这时──雪花把军刀的金属刀鞘当成盾牌,靠侧跳插入我面前。

随著「当!」的声响爆出火花,撞击刀鞘的外壳改变轨道朝下方飞去。但是它并没有完全被挡开,「啪哧──!」一声高速撞击雪花的侧腹部。

「──啊──!」

由于外壳碎片的速度被刀鞘削弱了几分,让它没有当场把雪花的身体砍成两半。不过雪花还是从口中喷出鲜血,倒了下去。身上的火焰一口气就消失了。

「雪花!」

「……呜……呜……咳咳……!」

靠镜里的爆发模式应该让能力提升到一般人六十倍的雪花,现在能力值明显大幅下降。就我的感觉来说,已经降到只剩十五倍左右。

而这样的下降现象即使没有雪花那么明显,不过也有出现在我身上。总觉得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发挥到二十倍上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

虽然我自己的状况并非如此,但我知道雪花会弱化的原因之一了。因为她的手并不是压著受伤的腹部──而是按著刚才那一击让军帽掉落的侧头部。紧咬著牙齿,表现出强忍疼痛的感觉。

(……对卒……!)

远山家的遗传病──对卒,是由于爆发模式下过度用脑而发生的。再加上雪花还用了超能力,那想必是对脑部造成更多负担的行为。也就是说,雪花的战斗方式会更容易让对卒发作。

她无论在这次的战斗中,或是以前在海萤火虫跟我交手的时候,都给人一种急著要分出胜负的感觉。原来……那是因为她明白自己无法长时间战斗的缘故……!

「……刚……刚刚的秋花,是唯一的、获胜机会啊……」

被我抱住的雪花痛苦呼吸的同时,不甘心地如此说著。

不只是雪花。就在帮她擦拭嘴角鲜血的时候,我也感到呼吸困难起来。晕眩的感觉也很严重。而且还有头痛的现象,让我一时怀疑自己也对卒发作了,不过这种痛跟对卒不一样。

「虽然你们大闹了一场,但看来也到此为止了──这两只猴子。你们扯破这个钩十字徽章的罪就用你们的血,烧毁了这座森林一部分的罪就用你们的肉来偿赎吧。」

我们都停止动作后,蕾芬洁操作起燃烧的草木周围的植物……用宛如巨大水芭蕉的叶子覆盖在火上,进行灭火。

「蕾芬洁……这个卑鄙小人……竟、竟然用上瓦斯……」

呼吸短促的雪花所说的『瓦斯』就是指毒气──化学兵器──

(……呜……!)

如果蕾芬洁对毒气具有抗性,她就很有可能会使用。

虽然希特勒由于自己也有过被英国军的毒气搞到差点失明的经验而厌恶化学兵器,而且据说也因为害怕遭受报复,所以没有将化学兵器投入实际的战争中……但毕竟纳粹德国就是发明了沙林和梭曼等等毒气的国家啊。

「卑鄙?战争哪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

如此不屑说道的蕾芬洁,接著让较高的树木摆动起枝叶。

那个动作似乎让从天花板的装置吹进来的冷气获得搅拌,使大厅内的温度急速下降。大概是想要让被雪花搞到都是水的地板重新冻结的样子。

「你们就乖乖待在那里。等一下苏伊莫亚就会把你们的肉吃到连骨头都不剩,鲜血也吸个精光。」

蕾芬洁愉快地眯起凹陷的双眼,用蠢动的树根补强保护自己的围笼。树根彼此密集交错,变得几乎快看不到里面。刚才还有更多缝隙的时候就已经那么难攻击的说……这下……真的束手无策了。

「……吁、吁……」

在冷风之中吐出白雾的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另外还受到对卒折磨的雪花根本快要奄奄一息了。这状况八九不离十,对方肯定用了什么毒气。但我找不到类似喷雾器、气瓶或铁桶等等的东西,因此可能是像花粉之类源自于植物的有毒物质。既然这样──

「炸……炸霸!」

我将手掌叠在一起举高,对抗天花板吹下来的冷风似地朝上空放出炸霸。

如此一来空气应该会被推回去才对……但毒气却依然完全没有要消散的迹象。呼吸依旧困难,手脚末段也开始痉挛。距离身体极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仔细想想……蕾芬洁从头到尾都没现身在上面的楼层,从一开始就坐镇在这个最深处。明明我方当时还不清楚哈巴谷号的内部构造,而她占有地利地说。原来这是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准备了毒气陷阱啊。

可恶!到敌阵战斗时应该注意的事情,我竟然忽略了……!

「嘻嘻嘻──你们活活被吃掉的景象,肯定很精采呢──!」

蕾芬洁如此奸笑的同时,从我们左右两边的树丛中……「沙、沙」地……有好几根植物像毛毛虫一样爬了出来。蕾芬洁称为「苏伊莫亚」的这些植物,就是之前在雪山上想要把我吃掉,外观有如大头蛇的藤蔓植物。口中排列著刀刃般锋利牙齿的那些食人植物比上次看到的还要大。搞不清楚究竟是叶子还是花的球形头部光直径就有七十公分,藤蔓部分也有人类的腿那么粗。

逼近到距离我们只剩几步远的苏伊莫亚……有如眼镜蛇般抬起头部,从口中流出来的消化液滴到下面的荆棘,「滋──」地溶解发出刺激性臭味。

我举起DE「磅!磅磅!」地朝苏伊莫亚开枪,可是──子弹却在表面呈现曲面的藤蔓与球状头部上滑开,只有留下一点伤痕而已。看来苏伊莫亚是配合刚才那些爆裂果生长的生态环境,而进化成具有某种程度防弹性的植物。

「……呜……!」

一根又一根的苏伊莫亚在我们周围高举起头部。我趁著它们还没有完全把我们包围起来之前──抱起雪花,朝看起来还能逃走的右前方拔腿奔跑。不,由于毒气影响,我已经连跑都跑不动,只能用走的。结果一根苏伊莫亚追上那样的我,「砰!」一声挥下头部。我虽然惊险闪过,但那家伙挥空啃到的地面当场激烈爆出冰屑,被凿出像陨石坑一样的凹洞。那简直就是重机械了──!

苏伊莫亚群纷纷转向,「沙沙沙」地成群追过来。那动作虽然缓慢,但我的动作也同样很慢。这个大厅虽然很大,可是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抓到。

(该死!我的呼吸──)

难受。好难受。明明我在武侦高中接受过各式各样的毒气训练,但从来没有体验过像这样的玩意。在呼吸困难之中如果勉强继续吸气,肺就会感到刺痛起来。

既然蕾芬洁就算不到密封的程度也还是让树根围笼缠绕得比刚才还密集,或许代表她对于这个毒气搞不好也没有完全的抗性。如此猜想的我抱著雪花,从贝瑞塔的拋弹壳孔装入炸裂弹──也就是超小型的油气弹,「轰!」一声攻击保护蕾芬洁的树根围笼。那围笼虽然经过重新补强,但我是瞄准刚才靠枪击破坏过的右下部分,定点重复伤害……然而爆炸火焰甚至连一个小洞都没开出来,只是让表面稍微被烧焦而已。植物虽然因为重力的关系对于折损伤害很弱,但对于爆炸暴风是很强的。

我不断闪避著从左后方、右后方或者正后方追上来的苏伊莫亚群──抵达最初看到的那棵雨树的根部。

但由于大厅的逃脱出口只有沿著这棵巨树爬上去的那个地方,因此蕾芬洁似乎早就料到我的行动。这地方的左右两边又出现别的苏伊莫亚埋伏我们……!

(该死……!这大厅的每个角落都像是在蕾芬洁的手掌心上吗──)

从后面追上来的苏伊莫亚之外,加上埋伏在这里的苏伊莫亚也「沙沙沙」地高举起头部。这下除了有巨树的背后以外,完全被包围了。

手上抱著雪花,用遭到毒气伤害的身体跟这些玩意交手……根本没有胜算。

就在我明白这点,不禁咬牙切齿的时候──教人惊讶地……

「呜……呜──镜里……!」

在我怀中的雪花竟发动了第三次的镜里。

两倍的三次方,是八倍。如果把通常的爆发模式算成三十倍,现在雪花的脑部承受的负担可是到达两百四十倍,而且还是在对卒发作的状态下。

「不、不行啊,雪花……!不要这样!」

雪花甩开我的制止,双脚站到冰块地板上。

接著从损伤的刀鞘中拔出军刀──和泉守兼定。

她打算继续战斗。

不管身体伤得多严重,多么难以动弹,依然只靠著精神力量──只靠著大和魂、撑下去……!

「……」

蕾芬洁从树根围笼中看到这一幕,让食人植物苏伊莫亚各自往后退下些许。那是将雪花的军刀攻击范围估算得较大一些,然后让植物群都退到那范围之外的动作。

「……金次,本人在此、对你下令……爬上、那棵树……立刻、转进……!」

在死亡森林中,挡在花女神面前的雪花──踏稳双脚,保护背对著巨树的我。

俨然就此扎根,化为另一棵大树般。

「……双脚、踏稳如立木。双臂、广张如横木……」

雪花如此呢喃并摆出的动作──是远山家相传的秘奥义之一。

(……绝闩……!)

将所有攻击一身承受,以之为代价保护背后同伴的自我牺牲招式,绝闩……!

「雪花……!」

「……未来就、托付给你了。把你在这里所见的一切、告诉同伴们,以期卷土重来……!」

雪花跟我一样,领悟我方已经没有胜算──

所以她打算保护我离开,自己死在这里。

雪花,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在卡尔·文森号上不是约好了吗?说你要活著回去,跟理子她们再继续投稿影片。说要学跳舞,靠「试跳」影片成为网红,不是吗,雪花……!

「──绯焰──焰绝闩──!」

雪花不惜对脑部造成更强烈的负担,让化为一面绝对盾牌的自己身体再次喷出火焰。

「上校,军令是绝对的。本人……就算牺牲自己,也要完成军令。过去是为了日本的胜利……但现在,是为了不让战争的惨祸再度上演……!」

「雪花,元首命令第二十四号是绝对的。战争必须延续。进化乃自然的天理。为了引导人类走上正确之路,我要让世界与世界爆发战争──!」

有如化为一朵火焰之花的雪花,与连结这整座森林的蕾芬洁,两人的声音在寒冰大厅中回荡。

「──喝啊啊啊!」

露出利牙袭来的苏伊莫亚,遭到雪花包覆著火焰的军刀反击,头部当场被砍下。一刀就砍断藤蔓的那招刀砍,是星伽候天流·斩环。

雪花的周围留下有如火焰之环的残像,接著又砍断下一根苏伊莫亚。这样的行为一次又一次延续。每当铁球般飞来的苏伊莫亚被雪花用刀挡下并砍断的同时,雪花脚下就会发出激烈的声响。因为绝闩是一种将无论来自什么方向的冲击都在自己体内强硬扭转方向,释放到脚下的招式。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

雪花一边大叫,一边拚命挥刀。把接连来袭的食人植物用军刀砍断、砍断再砍断。被砍下来的苏伊莫亚头部让草丛发出「哗沙哗沙」的声音,然后从雪花脚下飞溅出来的碎冰破片又覆盖到上面。仔细一看,雪花的皮鞋已经渐渐沉入被火融化成水滩的冰块地板之中。那是双脚迟早会像木桩一样钉入地面之中变得无法再动弹的、绝闩特有的景象。

(……雪花……!)

她不惜违背活著回去的誓言也要守护的对象──并非只有我。我的存在只是一种象徵。她真正想保护的,想必是──

「……这个猴子女,白费力气!」

蕾芬洁操纵的苏伊莫亚停下只会让数量不断减少的攻势……每三根集结在一起,藤蔓互相缠绕起来。那是打算藉由绑在一起变粗,让军刀无法再砍断藤蔓。

雪花看著那样的景象,对站在她背后的我开口说道:

「金次……本人是在日本陷入存亡危机时离开国家,如今却又悠悠哉哉回来生活的罪人。为了赎这个罪──本人一定要保护你们的未来。然后虽然迟了好一段长久的时间,不过本人将会前往烈士英灵们的地方。一死以成护国,不,保护世界之盾……」

她说著,把脸微微转过来──

「花的生命本来就很短暂的。」

对我如此露出笑容。

强忍著对卒与绝闩的剧痛,温柔地、平静地对我一笑。

雪花她──在守护著这个时代,以及未来。就好像过去那个时代的人们为了日本的未来,为了下一个世代,不惜拋头颅洒热血一样。就像当年面对连无辜的小孩们都会轰炸的B-29,甚至挺身冲撞阻挡、牺牲自我的军人们。

──集结成束的苏伊莫亚用三张嘴巴袭向雪花。

即便如此,雪花的刀还是一口气就把它们砍断了。而且不是砍断脖子的藤蔓部分,而是把巨大的头部三个一起劈开。她的这个攻击力比我预想的还要强一点五倍,不,甚至更强──

「金次,看来你只有领会绝闩的一半而已。所谓的绝闩,可是伴随生命的最后,也就是伴随命对的招式。」

雪花似乎看出我的惊讶,一边调整著呼吸一边如此告诉我。

(命对……也就是临死前的爆发模式,垂死爆发吗……!)

濒临死亡边缘时会发挥的垂死爆发──我以前和阎交手时体验过,如果在HSS时觉醒,可以让战力进一步变成一点二五倍。也就是说雪花原本靠镜里已经提升到两百四十倍的爆发模式,现在靠垂死爆发的效果甚至到了三百倍吗?然而那也意味著她脑部承受的负担同样是三百倍。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脑溢血了,整个脑都会爆炸啊!

被火焰军刀劈开的苏伊莫亚断面或许因为内部含有油分的缘故──激烈燃烧起来。而且火势激烈得有点过度,甚至延烧到周围的矮树,再次引发火灾。

蕾芬洁似乎很著急地让苏伊莫亚接连攻击雪花,而雪花每次劈开斩断敌人就会让火势延烧得更广,让附近一带变得有如山林火灾。

火焰与刀锋在我眼前乱舞,通往死亡深渊的战斗逐渐化为地狱。

彷佛──这地方变成了过去那个时代的战场。

「远山雪花──!这教人厌恶的花朵,给我散落!」

蕾芬洁大叫的同时,让藤蔓束之间又彼此缠绕,九根苏伊莫亚结成一束从头顶上攻击而来。

「你有办法让它散落的话──你就试试看吧!」

轰隆隆隆!伴随有如大炮的声响,雪花往上斩断了成束的苏伊莫亚。

从她脚下溅起的冰与水都被她身体流出的血液染成红色。像我之前在尼加拉河施展过绝闩的时候也一样,这是会伴随大量出血的招式啊。

刚才这个攻击看来实在太过沉重,从雪花的水手服下伸出来的腿……差点跪下,不过她立刻把军刀抵在冰块地板上,撑住了。从那裙子与水手服衣襟底下不断有鲜血滴落,雪花脚下白色的冰块上已经积了一滩血,变得像日之丸旗一样。

「……怎么?这样就没了吗……?」

即使如此,雪花依然重新撑直膝盖,挺起背脊。

火灾如今已快要延烧到我背后的巨树,再加上雪花无论再怎么被攻击都迟迟不倒下,见到这状况的蕾芬洁脸上逐渐浮现出不安与疲劳的神色。就跟过去被绝闩逼到陷入胶著状态的所有敌人一样。

「……雪花,你倒下吧。快点倒下。给我倒下。如此一来你现在承受的痛苦就会化为安详的沉眠。你不用再受苦了。这种时代不值得你如此受苦还要去保护。」

大概是判断如果让雪花继续用绝闩拖延时间,火灾将可能延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蕾芬洁开始催促雪花快点自己认输,而且她的脸上带著相当焦躁的表情。

雪花则是──

「也对……这个时代的人在我们眼中看来可说是懒散堕落,各个言行轻浮浅薄。想到当年大家竟是为了创造出这样的世界而奉献自己的生命,就不禁让人想笑。」

如此回应蕾芬洁。

「──然而,这有何不好?反正能笑啊。今天的日本不受饥寒所苦,也不再犯侵略他国的愚蠢行为了。这个时代之所以看起来轻浮,是因为纯粹的和平。既然我们的战争最后归结到和平,就算是往前进一步了。万里之遥的行军,也是靠一步一步的达成。因此本人要守住这一步。至于下一步前进……金次,就交给你们去达成了。为此,你现在马上转进。永别了。」

在火焰之中,雪花转回沾满鲜血的笑脸看向我──眼眶中含著泪水──

「……这究竟是不是恋情,本人并不知道……不过多亏有你,让本人明白了身为女性的感情。这下已了无遗憾。本人和上校本来都应该在七十年前就离开这个世界,不属于世界的存在,自然注定要藉由同归于尽就此消失。想颠覆世界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留下这段话后,重新背对我,架起军刀。

彷佛已经把自己生涯能说的事情都已经说完了一样。

(雪花……!)

怎能让你如此!

我才不会让这种话成为你最后的遗言。满心期待著雪花投稿影片的频道订阅者们肯定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你现在说了。在最后的最后,终于说了。「不可能」这三个字。

──我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

就算那是这个世界与列库忒亚定下的宿命,我照样会推翻。

我要反抗到底,就算对手是世界。

就算是世界与世界,两个世界也一样!

──雪花看过了现代人们的笑容,然后下定决心要保护我们。

相对地,我也看过雪花的笑容,当她在看电视,在路上吃可丽饼的时候,她都在笑。和美国士兵们也能以笑容互动。我要保护那个笑容……!

看过雪花,我明白了一件事。

她虽然说他们的时代与现代相较起来,人们变了很多──但其实活在那个时代的你们跟活在现代的我们都是一样的。

一样会笑,一样会哭,一样学习一样游戏,一样会成功一样会失败,一样会喜欢上什么人,大家同样都是人类。

所以说雪花,不要因为你生在过去的时代,就一直想著要牺牲自己。

你同样有幸福的权利,同样有活下去的权利。无论为了什么理由,都不能在战场上拋弃自己的生命。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活下去更重要啊!

「──雪花,你叫我转进。那是命令吗?」

现在──

伤害著我的毒气力量逐渐变弱了。不只是我,雪花刚才也从中途开始讲话不喘气了。

这点终于让我发现了这个毒气的真面目。

那才不是什么纳粹德国开发出来的毒气,更不是什么未知的气体。

原来那根本是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的东西。

「没错,是命令。长官的命令是绝对的。你现在立刻转进。」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我绝对不会丢下雪花,也绝对不会让你死。我是抱著这样的觉悟来到这里的。因此我拒绝那个命令。」

「什么……?违背命令可是要在军事法庭上──」

「接受严罚对吧?所以你现在多了一项工作,就是要在事后给我惩罚。军人不完成军务就丧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这下你不能战死在这里啦。」

我说著这样的歪理,走到雪花旁边──看见我来到几乎要被自己的火烧到的位置,雪花顿时瞪大她细长的眼睛。

她接著看到我大口深呼吸,似乎也察觉到毒气的真面目了。

没错,飘散在这地方的毒──其实是氧气。

只不过是比一般大气中分压更高的氧气。

植物会藉由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排出氧气。列库忒亚的植物在这个性质上也是一样的。但由于它们会像动物一样活动,因此代谢速度可能远比这个世界的植物活跃。这间大厅里就是因为这样,充满了浓度异常的氧气。列库忒亚的植物群之所以会被雪花的火烧得那么旺,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高浓度的氧气啊。

过度摄取氧气会对人体的中枢神经系统与肺部造成伤害。这样的症状称作氧气中毒,像潜水员如果不小心下潜得太快,然后吸入由于水压上升造成高浓度的氧气,就会引发这样的症状。而我和雪花──则是因为全力发动爆发模式导致呼吸量急增,结果过量吸入了这地方本来就已经过多的氧气,陷入了氧气中毒的状态。

不过那些氧气现在被雪花靠三百倍爆发模式施展的绯掞束快速消耗了。即便搞不清楚魔术火焰的能量来源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燃烧现象还是会消耗氧气的。多亏如此,在雪花身边呼吸就比较顺畅。虽然超热的就是了。

「怪不得这艘密闭的哈巴谷号都没有通风口。因为有这里的氧气,就不会造成缺氧啦。」

我如此宣告自己已经识破毒气的真面目后,便看到蕾芬洁微微咬牙了一下。

「雪花,看来要把蕾芬洁活生生逮捕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听到我忽然讲出这种好像违背初衷的发言,雪花顿时「?」地皱起眉间。从那表情可以知道,我至今对她的努力说服并没有白费力气──现在的雪花心中也希望尽可能在不杀死蕾芬洁的状况下做出一个了结。很好,雪花,你那样就行了。

话虽如此,不过她原本就是抱著要杀死蕾芬洁的打算来到这里,所以并没有对我的发言表示责备。虽然有露出一副『你这家伙,心中有所盘算对吧?』的眼神看著我就是了。

「你现在有办法施展秋花吗?」

「角度不好。」

我小声询问,雪花摇头回应。正如她所说──我们位于蕾芬洁那座围笼的右斜前方二十公尺处,跟挂有卐字旗的冰墙之间夹角约六十度左右,位置上并不适合施展把敌人推到墙上压死的秋花。不过雪花回答我『角度不好』,意味著招式本身是能够施展的。

──既然如此,计画就可行了。

「你只要把蕾芬洁的护墙上刚刚被我用子弹跟炸裂弹损伤的右下角破坏掉就行。只要在那里帮我制造一个缺口,做为我一直以来老是反对你的赔罪──就由我杀了她。」

我将张开的左手举到前方当成瞄准器,将摆成剪刀手势并两指并拢的右手缩到后方。

这是我以前与拉斯普丁纳交手时抓到了诀窍,所以这次挑战单手、双指的老爸式扇贯的动作。

「……扇贯吗?原来如此。好──」

雪花也知道这动作是能够杀死蕾芬洁的冲击波雷射攻击──于是就像要把对卒的疼痛都驱散般,「喝!」地大喊鼓舞气势后……

──轰──!

「──焰秋花──!」

拖出一条有如流星的火焰尾巴,雪花向前飞出。一路撞开蕾芬洁为了当成盾牌而移动的枝叶。将化为一团烈焰的身体前倾到几乎与冰块地板平行,已超越人类的速度──把全身体重都放到水平架在胸前,用左手抵著刀背的军刀上──碰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雪花利用全身冲撞的一击──焰秋花,硬生生地撞在密集排列、保护著蕾芬洁的树根围笼上。

大概是靠著亲人之间的心领神会,雪花有确实领会到我脑中想像的画面。树根围笼在一如我预期的位置破碎断裂,让蕾芬洁的护墙出现一个窗户大小的破洞。

雪花从斜前方冲撞几乎呈现球体的护墙之后被弹开,在冰块地板上滚动好几圈──摆出跪地姿势,换成在蕾芬洁的围笼左斜前方用军刀煞车。

她接著发现自己撞出的破洞没有办法让我取得射杀蕾芬洁的适当角度──使蕾芬洁可以躲到更深处,于是雪花脸上不禁露出「糟了」的表情。不过……

并不是那样。这样其实已经足够让我杀掉她了。

「这片樱花吹雪──」

如果把之前雪花在雪山上使出的天拋·绯绯星伽神比喻为垂直的樱花吹雪。

「──你可别说你不记得了!」

我这个就是水平的樱花吹雪了!

我向前刺出的手指,释放出老爸在尼加拉瀑布秀给我看过的奥义──用两根手指施展的扇霸,也就是扇贯的冲击波。蒸汽锥的破片有如散落的樱花瓣一样飞舞。

几乎收缩成一直线的冲击波,「轰──!」地从雪花打开的破洞射进蕾芬洁的围笼之中。

「──呜──!」

一如雪花的预测,冲击波并没有击中往后退下的蕾芬洁本体──而是撞在树根密集排列的围笼内墙,接著一边「唰唰唰唰──!」削著内墙一边绕圈起来,就好像丢入一个圆锅子的弹珠会沿著锅内绕圈圈一样。

「……呜……呜呜……!」

逃到护墙中心位置的蕾芬洁不断转头,看著宛如龙卷风的暴风在围笼中乱窜的景象。原本绽放在她周围五颜六色的花朵与叶片,都被化为狂暴东洋龙的扇贯冲击波吹刮乱舞著。围笼内部现在简直就像被拿起来摇晃过的雪花球。

沿著内墙绕了好几十圈、慢慢衰减速度的扇贯雷射最后──「沙沙沙沙沙──!」地贴著地面附近绕圈,把地上的所有东西都削断。包括树枝与树根的皮,叶片与花朵,以及散开在地面的──蕾芬洁连结自己与在场这些植物的长发。

「──!」

「──!」

总算理解我用意的蕾芬洁与雪花都瞪大了眼睛。

就好像海卓拉与阿斯库勒庇欧斯的关系一样,将在场的植物群有如手脚般操纵的──是成为它们大脑的蕾芬洁。

而我现在藉由切断扮演神经角色的头发,将大脑与身体切开了。

结果不出所料……到刚才还把燃烧的枝叶浸到融化的冰水中灭火的植物,以及越过火焰准备攻击我和雪花的植物群……都一起停止了动作。

有的植物当场垂下枝叶,有的则是像丧失视力般迷失了我们的位置。生存下来的苏伊莫亚群大概也因为从刚才就被强迫摆出勉强姿势的缘故,「啪啪啪!」地接连倒下。

「……!……」

雪花见到这片森林有如变得全身瘫痪的景象后──彷佛气力放尽似的,跪著膝盖深深吐出一口气。

接著大概是已经把体力跟超能力都耗尽的关系……本来火势就已经变小的火焰完全消失了。对卒的症状只要安静休养就会慢慢消退,不过现在雪花的表情看起来是用插在冰块地板上的军刀撑住全身重量,光抬起头来都很吃力的样子。

「……」

在燃烧的森林中,蕾芬洁转头环视著满目疮痍的围笼……不发一语,只是很不甘心地对我瞥了一眼。她大概也明白,就算重新把头发跟植物群连接起来,也只会被我再次切断而已。这下胜负已分了吧?

我甩甩手挥散森林中飘出来的火花,走向雪花。

结果她却用很凶的眼神朝我瞪来……

「……你撒谎了是不是?你明明说要杀掉上校的。」

她并不是对于我只让蕾芬洁丧失战斗能力却没有杀掉她的结果在生气,而是对于我为了让雪花停止绝闩所演的那场假戏感到愤怒的样子。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我确认了雪花姑且算是平安无事,所以……

「不,我是真的断送了她的性命啊。头发不就是女人的生命吗?」

我开玩笑地这么回应雪花。

接著走向蕾芬洁的围笼……靠近雪花用秋花撞开,又被我用扇贯扩大的破洞,然后……叩叩叩。

「蕾芬洁上校,我要以违反组织性犯罪惩处法的嫌疑逮捕你。乖,出来吧。」

敲一敲对我来说要钻进去有点小的那个破洞上方,向对方劝降。

蕾芬洁则是将刚才被扇贯的暴风吹歪的纳粹军帽重新戴好后……

「……呵呵……!」

把手背放到嘴边,小声笑了一下。到底有什么好笑的?难不成她脑袋坏掉了?

就在我如此疑惑皱眉的时候……沙沙……

一朵大红花拨开蕾芬洁的头发,从底下绽放出来。

沙沙、沙沙,从她头发各处的内侧接著同样开出其他的巨大花朵,有红色、白色、黄色、蓝色、紫色──一朵又一朵的花,无止尽地扩散范围。虽然她身上穿的是黑色制服,但那模样简直有如盛装打扮的新娘子。那些巨大花朵就像霓虹灯一样发光起来,照得蕾芬洁闪亮耀眼。

「……!……」

正当我看见那美丽又教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开花景象而讲不出话的时候……蕾芬洁的制服背部……忽然开始蠢动膨胀。接著从底下出现使人联想到蝴蝶翅膀的巨大五彩花瓣,「啪沙……!」地展开。蕾芬洁的制服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各处保留有能够让东西从底下伸出来的缝隙,从她的尾骶骨附近也伸出了好几根荆棘。

──见到那模样,我的脚本能性地往后退下。

不是因为那异样的外观,而是因为蕾芬洁身上散发出的魄力……一秒一秒地增大。彷佛在主张她至今让人看到的模样只不过是虚像,彷佛假扮成人类的魔物终于现出了真面目。

贝茨姊妹、小夜鸣(弗拉德)、希尔达这些半人半妖的存在当场闪过我脑海。

那些外观有如人类与动物混合的家伙们,每当改变姿态就会增加强度。

而蕾芬洁的这个现象,恐怕就是那种变身能力的植物版……!

「蕾芬洁,你这家伙……居、居然跟库洛莉西亚、交融了吗……!」

雪花瞪大眼睛如此惊叫。

库洛莉西亚──是据说与蕾芬洁缔结盟约的列库忒亚女神们。

原来她们不只传授了在场这些植物以及操控方法给蕾芬洁而已,也把自己的姿态与力量分给了蕾芬洁,潜藏在她体内。虽然平常都隐藏在人类的外壳底下,不过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显现出来。就跟那些半人半妖一样,透过变身的现象……!

现在蕾芬洁的存在感──比贝茨姊妹、弗拉德与希尔达还要巨大。

如果说贝茨姊妹是魔兵,蕾芬洁就是魔将。

如果说弗拉德与希尔达是魔物贵族,蕾芬洁就是魔物王族。

……是花的……魔王……!

「你们感到光荣吧。毕竟我本来可没打算让你们看到这身姿态呀。」

就跟之前在燕峰阁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恢复冷静口吻的蕾芬洁──笔直往前走去。彷佛把站在她斜前方的我当作不存在似的,连瞧都不瞧一眼。

接著伸出手指,触碰开始被火延烧而冒出浓烟的树根围笼……「啪叽啪叽啪叽」地……把刚才我们靠手枪子弹、炸裂弹和秋花都没能完全破坏的那个护墙轻易就扳开了。明明她纤细的手臂没有改变任何形状,却有如某种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寄宿其中一样。

「没错,雪花。就像我刚才对金次说过,现在的我是神──库洛莉西亚。」

蕾芬洁走在浸水的冰块地板上,来到我和雪花之间。

明明她的脸也没有转过来,我却能知道她在看我。明明她也没有触碰到我,却有一种彷佛内脏被抓住的难受感觉。

我虽然一直以来都被揶揄是非人哉人类……但是像这样面对真正的非人哉人类时,就会明白自己终究只是人类。这家伙的等级完全不同。

不,就算这样,我以前可是对付过好几个自称是神的敌人。如果是在万全的状态下,我应该至少可以找到什么扭转劣势的一丝希望。但现在的我已经是耗尽浑身解数之后,雪花也跪在地上连起身都办不到。

相对地蕾芬洁则是……几乎无伤,现在才终于从宝座往前走了几步而已。

「来,开战吧。」

蕾芬洁伴随著有如穿透身体的放射线般超自然的声音如此说道后──

──雪花旁边忽然传来『啪哧!』的声响。

那攻击速度实在太快,连爆发模式的动态视力都没能捕捉到。事发后我才总算理解,是聚集成像树干一样粗的荆棘鞭子甩到了雪花。蕾芬洁现在似乎可以藉由类似无线遥控的力量下达指示,发动植物攻击了。

雪花有如被新干线列车撞飞般,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飞进了燃烧的森林中。她的身体硬生生撞在树干上,发出恐怖到让人想要摀住耳朵的声音。从水手服的衣襬下溅出鲜血,与因为火灾熔解了天花板而再度下起的雨滴互相碰撞。

像个被丢出去的人偶一样倒落在冰块地板上的雪花……把因为远山家特有的耐打体质而没放手的军刀当成拐杖,撑起上半身。一头凌乱的黑发盖在脸上,呼吸也短促虚弱──然而唯有不畏战的精神依然存在,勉强回到单脚跪下的姿势。

「──!」

看著雪花的我脚下,这时忽然传来像是地雷爆炸的冲击。是铺在冰块地板下面发条状的树根把我连同冰块一起弹开,飞往蕾芬洁的方向。

附著于燃烧树木上的弹簧状植物接著朝飞在半空中的我弹射撞击,让我在空中加快速度。

从蕾芬洁背后伸出来的荆棘鞭子从侧面进一步殴打我,让我甚至加速到亚音速。

我的背就这样──伴随有如炮弹著弹似的巨响撞在树木上,把树干都弯到几乎要折断的程度。我从背部撞上树干完全只是运气好而已,要是身体正反面颠倒,我应该就当场丧命了吧。

「呜……咳咳……!」

来自地板下的打击、空中的连续殴打再加上撞击树干造成的伤害……非常严重。

我虽然一时忍住涌上喉头的血,但咳嗽的同时还是激烈吐血了。

由于刚才在空中是从各种不规则的方向接连遭到打击,力道随著加速又会不断改变向量──所以我没办法正确施展橘花,结果所有的打击都几乎是完全由身体承受了。

「……怎么啦?为什么不开枪?为什么不挥刀?明明现在终于开战的说。雪花,不用跟我客气。拿出你的真本事吧。我和你的交情那么深,不是吗?快,站起来,跟我交手。我会把你优美地淘汰掉──」

蕾芬洁讲得好像我们到刚才为止的那场死斗根本还不是重头戏一样。

不,对她来说真的是那样没错。我们刚才拚命战斗的对象,是生长在这里的植物群。我们和蕾芬洁本身,其实才刚开始交手而已……!

「……」

「……!……」

我在对方发言挑衅的期间,好不容易才站起身子……但一边燃烧一边蠢动的草木群,有如散发著『要死一起死』的气氛把我包围起来。单脚跪在地上什么都不能做的雪花也是一样。

假设就算我们有办法穿越这片魔物树林──也已经没有力气再跟超越了人类的蕾芬洁对峙了。几乎就在我爆发模式的脑袋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蕾芬洁叹了一口气。

「这样简直就跟当年靠闪电战镇压了比荷卢时没有两样嘛。我本来还期待你们日本人可以更激烈抵抗的说,实在扫兴……那么,诅咒之男·金次,首先从伤害了这个高贵徽章的你开始处刑吧。」

蕾芬洁指著被扯破的卐字臂章,从军帽下冰冷地看向我。

──人类比神弱小。这是明明白白的道理。

确实,我以前曾经赢过绯绯神。但是像那种人类赢过神的大爆冷门状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办法重演。人与神之间的等级差距是无可计算的。

我这次搞不好真的会死。

不,根本不是什么『搞不好』而已。

人会死,会被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就是蕾芬洁的战争。这里是蕾芬洁的战场啊。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我,心中顿时涌起怯懦的感觉──

──就在这时出现了另一个气息,挥散我的怯懦。

知道战争为何物的人特有的斗志,从雪花的方向再度燃起。就像火舌窜升般。

(……!……)

虽然雪花依然跪在地上,一点都无法动弹……可是她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我可以知道,在雪花体内有某种力量正大量涌现。

那是──

(爆发模式……!)

然而,现在从雪花身上感受到的那个力量──是全新的东西。

那和普通的基本爆发(Normale)、濒危之际的垂死爆发(Agonizante)、白日梦的幻梦爆发(Reverie)都不一样。跟异性陷入危机时发动的狂怒爆发(Berse)、王者爆发(Regalmente)也相异。感觉上,最像的是大哥以前用过的父权爆发(Mundio)但依然是不同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即便靠我现在变得敏锐的感知,也看不出来。

未知的爆发模式──真要讲起来,就是第七种爆发模式。

那个力量,很强。雪花靠幻梦起爆,镜里三重施展,加上绝闩的垂死爆发提升过的爆发模式,现在又进一步强化了。而且是一口气加倍。

另外,我直觉上知道了一点。这个第七种爆发模式,跟雪花的肉体性别没有矛盾。那恐怕是女性专用的爆发模式……!

就好像男性的基本爆发会有狂怒爆发或王者爆发等等衍生型态一样,本来被认为只会变弱的女性爆发模式,原来也有使身心强化的衍生型。

「这、这是,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蕾芬洁,你高兴吧。看来本人还可以稍微再跟你交手一段时间了。」

对于自己发动的第七种爆发模式──雪花似乎心里有个底的样子。

「然后,金次。本人的这个现象跟你是有关系的。所以或许你会惊讶,但本人还是告诉你吧。」

「不用担心啦,雪花。我的人生接连发生过太多值得惊讶的事情,惊讶的神经早就麻痹了。不管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惊讶的。」

听到我这么说,雪花微微露出苦笑看向我──

「本人现在,是你的母亲呀。」

──竟讲出了这种话。

「……!……?」

我惊讶了。惊讶到连话都讲不出来。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母亲?

雪花、是我的……母亲?

「这是母对,是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而发动的返对。由于你和本人是男女,身体上的年龄也没有太大差距的缘故,似乎让本人长期以来困惑了许久──不过看来本人心中的某个角落在不知不觉之间,把你感受成自己的孩子了。就在本人把你认知为下个世代的近亲者,看著你和本人酷似的容貌,并反覆心领神会的互动之中,让本人萌生了那样的感觉。」

母对──如果要取名,就是「母性的爆发模式」,母性爆发(Materno)。

这真是让我早已麻痹的惊讶神经都清醒过来的衍生型啊。

不过这样听起来,就跟我感受到的印象相符合了。母性的爆发模式当然就是女性专用。而且跟以前拯救金天的时候,大哥在首都高发动过的父权爆发──也就是远山家的男人在遇到小孩陷入危机时会发动的「家长的HSS」会很相似也可以讲得通。毕竟那时候的状况也一样,即使金天并非大哥的小孩,大哥还是发动了父权爆发。

爆发模式本来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特殊体质,因此会有保护年幼者的衍生型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其中的一种衍生型,就是这个母性爆发了。

之前雪花说她喜欢上我,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是类似母性萌芽的一种自然感情吧。毕竟母亲会喜欢孩子是当然的事情。

即便如此,在雪花心中依然存在著『自己究竟是男还是女?』以及『要把金次视为男性还是儿子?』这两项迷惘,导致她的爆发模式长期以来状况欠佳。然而在现代世界生活的过程中,雪花应该一点一滴地认同自己是女性了。她心中的母性随之萌芽,而在本能上把跟自己很像的亲戚,也就是把我强烈认知为自己的儿子。相对地,我之所以会感觉雪花是无可取代的女性──可能就是把她感受为自己的母亲吧。在这样的相互作用下,使得雪花身为母亲的爆发模式──母性爆发觉醒了。

然后──保护孩子的母亲是很坚强的。没有例外,都很强大。母性爆发之所以会产生比狂怒爆发或王者爆发更大幅的强化效果,也许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保护孩子最后的堡垒吧。

「雪花呀,你讲的话,我听不太懂意思。不过……最后的部分让我很高兴。你说你还能继续跟我交手是吧?那就别只是稍微,尽情大战一场吧。」

蕾芬洁妖艳地摇曳著背上的花朵──缓缓走向雪花。

「不,就只是稍微一下下。」

相对地,雪花看起来即使靠母性爆发的力量还是无法起身的样子。她依然把刀插在冰块地板上,被冰水浸湿的脚还在发抖。

……不对,那是……

「我不认为只会怕冷颤抖的你,还有办法跟我『稍微』交手喔?」

蕾芬洁有点不满地如此说道后……

「那不是在颤抖,是她的习惯动作啦。叫穷抖脚。我不晓得在德文要叫什么就是了。原来在这种时候也还会有那种习惯啊。」

我这么告诉蕾芬洁,并强忍著全身的疼痛,走在燃烧的树丛中。

「那种讲法不够smart,这应该叫富抖脚才对。」

如此表示的雪花和我──母亲与孩子之间,心领神会。不需要言语,我就知道了,雪花。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明白为了那个目的,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著火的叶片和果实为了割伤我而不断飞来,或是为了用碎片杀害我而接连爆炸。但这些我都已经习惯了。只要挤出最后的力气,我依然能够用手枪和变钝的短刀挡开那些攻击。虽然又多了几处伤口,不过我已经不在意。只要再往前走十步就好。再五步就好──

──就这样,我站到蕾芬洁与雪花的中间。

雪花是抱著相当大的觉悟在做那件事。有如特攻精神般,伴随必死的觉悟。

但是我相信她,相信雪花没有要死的打算。毕竟要守护现代,就是同时必须守护现代的精神──我想我已经充分告诉她这点了。因此不管那么做的结果如何,我都相信雪花会活下去。

战斗开始之后,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照这样下去,哈巴谷号应该很快就会在择捉岛靠岸了。所以就像雪花说的,只要『稍微』交手一下就好。

而现在为了雪花,必须争取那稍微一下下的时间。因此──我要守护她。

「蕾芬洁,能够在一个晚上看到两次这招的人,我想你是史上第一个吧。」

浑身是伤的我,在这片死亡森林中已经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但是,那样就好。因为这是不需要走动的招式。

──双臂,如横木。双脚,如立木──

只不过这次我要把右脚往前伸,稍微把身体放低。

「我不会再让你碰到雪花一根寒毛。你最后的对手,是我。」

说著──我摆出绝闩的架势。

刚才雪花靠绝闩保护了我,这次换成我保护她。

然而这动作其实不只绝闩。我还开始施展另一个奥义,并且不让蕾芬洁发现。

光是施展一招就需要把精神集中到极限的招式,我同时施展两招。而且其中一招还是我从来没有用过的大招。但由于我现在已经战斗到浑身是伤,爆发模式也有点进入濒死状态。面临死亡之际的垂死爆发,没有任何办不到的事情。我绝对要成功。

「为什么要拒绝透过战争促使人类进化?你也是想要让时代逆行的人吗──」

蕾芬洁说著好像我跟N抱有同样想法似的发言,并射出荆棘长鞭。

──磅!荆棘在冲撞到我之前就发出达至超音速的声响,而我用亚音速的短刀将之弹开。剩下一部分撞到我体内的冲击则是靠绝闩传送至正下方,让我的脚下溅起水花与碎冰。不过只有我的右脚而已,因为我靠著绝闩如此控制力道的流向,左脚则是继续为即将到来的攻击做准备。

「的确──如果战争爆发,每个国家都会为了生存下去而让科学技术有飞跃性的发展。这或许是客观性的事实。但是,即便如此,那还是不对的。进化本来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变得幸福。要是为了进化而引起散播不幸的战争,根本是本末倒置。我们应该保持和平,只要一边试行错误,一点一滴慢慢进步就好。跑太快的小孩,可是容易跌倒的喔。」

蕾芬洁透过远端操纵驾驭燃烧的森林,让有如旋转圆锯的树叶和有如大铁球的果实朝我攻击而来。而我则是靠著绝闩,将它们一一弹开。

由于是站在冰上,而且姿势并不标准,导致我每防御一次,左脚就会一点一点往后退。让所有伤害通过的右脚也感觉随时要粉碎了。但我依然把开始沉入冰中的右脚当成固定木桩,将左脚拖回来。

「试行错误──错误可是蠢材才做的事呀,远山金次。」

「靠试行错误就可以了。世上没有人不会犯错。像我也是──哎呀,虽然我可能要算是失败太多的类型啦,不过也是一样的。世上的大家每天都过著反覆前进三步又倒退两步的日子,但依然努力保持著不要战争的世界一路前进到今天。你不晓得的战后世界,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就是现代啊……!」

彷佛象徵著现今的世界、现今的日本一样,我靠著专守防卫的绝闩撑过接连而来的攻势。将无止尽的冲击带往地下,造成的反作用力让脚下溅起混杂鲜血的冰水。血水与天花板落下的水滴碰撞,映著森林大火的红光在空中飞舞。景象有如随风飞散的樱花瓣。

「「这片……樱花吹雪……!」」

我和雪花异口同声地大叫──蕾芬洁露出「……?」的表情看向周围。

她总算注意到啦。震度已经是二级了。

现在,这艘冰山航母哈巴谷号正在摇晃。巨舰整体都在震动著。震度从二级又上升到三级。反正已经穿帮了,于是雪花毫不客气地提升震度。不再假装是微微抖脚的习惯,而切换成正常的动作。我和雪花都靠寸劲的踩踏技『秋草』对自己的正下方制造震动,然后配合回荡的时机再制造下一波震动,如此反覆。就好像韵律体操选手让波动的彩带无限增加振幅。

──陆奥──

这是在小范围中引起激烈地震的远山家奥义之一。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震动使得冰山航母都震荡起来,而且震得越来越激烈,一点也不停息。现在震度从四级上升到五级了。森林有如被强风吹扫似地沙沙作响,从枝叶洒出的火花到处飞溅。

「……呜……!」

总算注意到这是一种攻击的蕾芬洁瞪大凹陷的眼睛,接著她也立刻发现自己没有手段能够对抗或防御,脸色顿时发青。对,没有人能够对抗地震。就算是花的女神库洛莉西亚也一样。

「你可别说!」

如此吶喊的雪花──「轰轰轰轰轰轰轰!」地踏响单脚,让哈巴谷号的地震增强为七级剧震。不只如此,冰块地板上以雪花为中心,每隔最终震幅的整数倍距离处出现一圈一圈的同心圆──喷发出好几圈的火焰。

那些呈现多重圆形的火焰,是将陆奥的震动调整到会在地底产生摩擦,让震动会伴随喷火的陆奥业火。不过雪花引起的火势比远山家的书卷中描绘的等级强了好几倍。她想必是把陆奥业火跟绯焰·焦壁组合在一起的吧。而我就在那火墙与火墙之间──

「你不记得了!」

──轰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用持续传送震动的左脚施展没练习过就硬上的陆奥招式。

这招叫继接陆奥,是两个远山家的人合并陆奥的招式。就好像一大群人玩大跳绳会让整栋体育馆都跟著摇晃一样,震动与震动是可以加乘的。虽然这招联手技要是时机抓得不好,也可能有让先发动的陆奥被削弱甚至完全被抵消的风险──不过我们是母子,心息相通。我成功让自己的震度七级累加到雪花的震度七级上了。

气象厅设定的震度分级最高只有到七级的「剧震」,不过震上有震。

──吃我们这招吧──!7+7,这是──震度十四级的「超震」!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宛如世界末日般的轰响从我和雪花两个震源处往外扩散。眼前可见的所有树木都应声倒下,宝座被掉落物砸到粉碎,所有物体都掉落到地上,又被震到半空中,在多重圆的烈火刮烧下不断碰撞、毁灭。被震得乱七八糟的可不是只有花草树木,地震不会放过任何东西。墙壁也是、地板也是、天花板也是,不论前后左右上下,所有的冰块都逐渐碎裂。

化为巨大鸡尾酒摇杯的大厅──转眼间连摇杯本身都开始崩坏了。从裂开的天花板缝隙间,组成上层结构的冰块坍方掉落。重量因此失去平衡的舰体开始倾斜,让崩坏更加恶化。轰隆……!啪叽啪叽啪叽……!随著陆奥的震动声渐渐平息,舰内各处取而代之地传来彷佛大量魔兽蠢动的声响。那是因为船舰本体重心偏移,导致天花板、墙壁与地板的龟裂范围越来越广的声音。

在到处出现龟裂缝隙,严重倾斜的冰块地板上──

「实属侥幸,没想到哈巴谷号竟如此脆弱……!」

为了不要被滚动的树根或冰块砸到,和我一起避难的雪花如此说著,露出苦笑。看来她并没有料到这艘巨舰会被陆奥破坏到这种地步的样子。

不过这对我来说其实是在预料的范围内。二战后发展起来的地热发电方式──增强型地热系统是藉由将地底巨大岩层的缝隙扩大以抽出热能的一种技术。而这个让缝隙扩大的步骤并不是从外侧破坏,而是将水注入岩层缝隙的内部,利用水压扩张缝隙的。像岩石或冰块这类高密度的物体,其实如果从内侧受到冲击就会轻易破裂啊。

到处裂成锯齿状的大厅冰墙,彷佛要把所有东西都往中央集中似地,朝内侧逐渐压迫。哈巴谷号的舰体被海面下的水压挤得开始变形了。在冰块地板的巨大裂缝之下,就是远处的黑暗、静静摇荡的大海。

在这有如化为地狱情景的大厅中──隆隆隆隆隆……伴随地震般的声响,巨大的雨树倒塌下来。顺势弹起的树根被陆奥业火的烈焰包覆,看起来简直像魔王的巨大手掌在燃烧一样。

蕾芬洁在燃烧倒塌的树木群推挤中,背上与头发上的花朵也都变得破破烂烂,全身瘫坐到地上──

「……」

她始终一脸呆滞地,看著自己的魔宫、原本为了当成花之女神们的桥头堡而准备的哈巴谷号崩塌损毁的景象。冰制的舰体逐渐毁坏的声响,听起来有如一片痛苦的哀号。

接著不久后──

蕾芬洁在倾斜的地板上站起来,挺直穿著黑色制服的身子,转朝我的方向。

「我虽然从以前就知道雪花的事情了……但老实讲,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你。诅咒之男,远山金次。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如此询问的她,脸上露出做好觉悟要与这艘冰山航母同生共死的表情。于是──

「只是从一间成绩较差、个性较野蛮的学校出来的待业人士啦。不过最近我也开始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因此有在考虑要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就是了。我想你肯定也需要一点时间重新审视今后的自己吧。所以说──来吧,蕾芬洁,我们离开这艘舰。」

我一边保护著把身体靠向我的雪花,一边把手伸向站在碎冰与倒树另一侧的蕾芬洁。然而……蕾芬洁没有过来。

她转头望向被砸到粉碎的宝座──左右两侧勉强还挂在墙上的卐字旗。

就在这时……伴随直劈耳内的巨响,更多的冰块掉落到我们和蕾芬洁之间。是分隔上层与这里的天花板有一大部分崩塌了。

早已消失了好几盏的照明灯又变得更少,让大厅内部渐渐变得昏暗。除了蕾芬洁所在的宝座附近。

「……蕾芬洁!你快过来!」

雪花大叫的同时,大量冰封的花朵从天花板洒落到蕾芬洁周围,有如一颗颗斗大的宝石化为一场雨般。

紧接著,原本装饰在上层的古董家具、魔女连队创始成员们的肖像画等等也陆陆续续掉落下来。那些东西被花草树木的火焰点燃,渐渐燃烧消逝的景象──有如象徵著蕾芬洁梦想的未来与灿烂的过去同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环顾那些情景后──

蕾芬洁正面朝向卐字旗,静静地、优雅地高举起右手。

对自己宣誓效忠的对象直到最后都不失骄傲,不乱心绪。

「元首阁下,希姆莱阁下,我……我失败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对人类璀璨的未来怀抱梦想,为自己的人生落下幕帘……」

蕾芬洁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没能从过去那个时代回来。

她的理念虽然对进化抱持执著,她的行动却拒绝进步……打算跟著过去的那个时代一起消逝。直到最后,她都是纳粹德意志第三帝国的蕾芬洁上校。

「──Heil(万岁)!」

伴随这句话,她「喀!」一声并拢脚跟,对党旗做出纳粹式的敬礼姿势──

蕾芬洁的身影接著便消失在天花板崩落下来的冰块另一侧了。照明灯全数熄灭,让周围一口气变得黑暗。彷佛在告知这场漫长的恶梦总算结束。

现在我们能够依靠的亮光,只有全数化为黑炭的森林残余的火焰。但那些光也随著各处无止尽地灌入舰内的海水而渐渐消失。再过十几秒后,舰内就会陷入完全的一片黑暗。

虽然我很想救助并逮捕蕾芬洁──但我和雪花光是要应付紧逼而来的冰块与海水以及树木碎片或瓦砾,就已经很吃力了。然后……

「……从冰块的缝隙跳进海中。我会展开一个浮球。接下来就听天由命,祈祷我们能够顺利浮上海面吧。」

「了解。」

我和雪花朝著哈巴谷号有如破掉蛋壳一样的巨大裂缝边缘移动──最后一段的倾斜角度太陡,让我们还必须用爬的才总算抵达。

从这里往下看,约二十公尺远的地方有一片广阔的水面,上面也漂浮著从大厅落下的冰块与燃烧的植物残骸。为了不要撞到东西,我用爆发模式的视力慎重挑选落水地点……在这个空间变成完全黑暗的一秒前,拉起雪花的手准备往下跳。

就在那瞬间,有如大战时代到死之前都绝不放弃的军人一样──食人植物苏伊莫亚即使全身焦黑也扑了过来,刚好就朝著我和雪花牵在一起的手跟手之间。

「──!雪花!」

「……金次!」

在黑暗之中,我和雪花虽然躲开了苏伊莫亚──但却不得不把手放开了。

然而我们也没办法中断往下跳的动作,只能在伸手不见五指中掉了下去,途中还好几次撞到凹凹凸凸的冰墙。

(──呜……!)

我全身掉落到冰冷的大海,深深地、深深地沉入其中。虽然在黑暗的海中挥动双臂,却碰触不到雪花。她掉落到跟我不一样的地方了。

我靠著浮力确认自己往上移动的同时,朝下方射出刚才从拋弹壳孔装入贝瑞塔的气囊弹。在平贺同学的说明书上写说,即使在宇宙空间也能展开的那个子弹内部的氮气产生器被点燃,眨眼间让矽氧树脂制的气囊膨胀起来。我接著在水中抓住那个朝我漂浮而来的气囊──「哗沙!」一声浮出黑夜中的海面。

在星光照耀下隐约可见的周围是一波波朝我推来的海浪,天空还下著粉雪。

「……呼!呼!……」

即使空气冰冷得彷佛会让肺冻伤,我还是深深吸气,调整呼吸,并环视周围。

朝我推来的海浪分成两种,一种是海流,另一种则是随著轰响破裂,在破裂途中又因为本身的重量进一步破裂的哈巴谷号推动海水形成的海浪。

抓著气囊的我在海浪推动下,逐渐远离那片有如白色高楼大厦倒塌似的恐怖景象。无数的哈巴谷号碎片被海流冲散,让四周一整片都是冰块。在那些冰块下……燃烧成灰炭的植物群沉入黑暗的海底。连同魔女们的肖像画、卐字徽章旗、Kettenkrad Icebell等等纳粹德国的遗物。

我抓著当成浮球的气囊──为了告诉雪花自己的位置,朝著即将黎明的夜空射出照明弹。并且靠著那道光寻找雪花的踪影,可是附近却完全没看到。

(……雪花……!)

就算刚才是在一片黑暗中落下,我们掉落的位置应该也不会差太远才对。难道她撞到冰墙昏过去了吗?还是在海中被夹在冰块之间,或者被巨大的冰块压在下面没办法浮起吗?说到底,雪花本来就不太擅长游泳,而且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严重的伤。该不会──已经被这片波涛汹涌的大海给吞没了吧?

意思是说雪花她……为了守护择捉岛,为了守护日本,甚至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战亡了吗?

终究无法反抗命运的力量,跟著蕾芬洁一起丧命了吗……!

「──雪花啊啊啊啊──!」

即使我全力吶喊,也听不到回应,四周只有风声与海浪的声音。

在那片声音之中,正当我不禁咬牙的时候,我的耳朵捕捉到另一个声音了。

……啪唰啪唰……是水溅起的声音。并非自然的海浪声。

这是──

(打水声……!)

声音从东方传来。于是我转朝那个方向,看到黎明将近的天空逐渐泛白。在东南方的远处、水平线附近可以看到凹凸的棱线,是择捉岛的岛影。

而在那片背景中,哈巴谷号的碎片之间……

(──雪花……!)

是雪花!她勉强在游泳。以时速一公里左右、教人感到心急的迟缓速度,但确确实实地朝著我的方向游来。一如我之前在燕峰阁教过她的,吐气之后立刻吸气,注意不让身体往下沉。

她用只把右手伸向前方的笨拙动作打水,「啪唰啪唰……」地好不容易游到了这里。于是我抓住她往前伸的右手,紧紧地抓住。

我用力把她拉起来,让她趴到气囊上之后……

「哈哈哈!正所谓有备而无患。幸好之前有水练过啊。」

雪花吐著白气,对我露出笑脸。

接著,她「嗯……!」地把力气注入左臂──「哗沙!」一声从海中捞起来推到气囊上的是……

「……!」

虽然全身瘫软,不过确实还活著的──蕾芬洁。怪不得雪花刚才游得那么慢。

「原来你在海中找蕾芬洁,才让我等了这么久。害我担心死啦。」

「因为上校的头发上有会发光的花。在那光消失之前,刚好让本人在海中看到了。」

「虽然就武侦法来说这样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可是居然把差点杀掉自己的人救起来,雪花你也太天真了。」

「你才该骂。那个轴心不稳的笨拙绝闩是成何体统!还有陆奥也是,明明可以再提早个几秒钟震荡的。照你那样不成熟的功夫,不用多久又会差点丧命啦!」

雪花身为远山家的前辈,毫不留情地对我如此批评。这人真是严厉。

就在爆发模式已经稍微冷却的我露出有点沮丧的表情时──

「……不过,你做得很好。」

雪花用沾湿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就好像母亲在对待考试及格的儿子一样。

(……)

那个动作让我真的有种遇到新妈妈的感觉──霎时心跳加速。明明在冰冷的海水中却彷佛胸口变暖似的,心情非常高兴。

雪花的笑脸依然是凛然不输男性,然而她的姿态优美,内心充满将我温柔包覆的母性。

既像男人,又像女人。雪花没有完全保持男性的特徵,也并非一口气变成了女性。不过……雪花其实只要那样就好了吧。感觉就是我的母亲啊。

「……呜呜……咳!咳!……」

吐著海水又咳嗽的蕾芬洁──头发上的花朵一分一秒地萎缩著。果然那些花如果没有哈巴谷号的植物群提供养分就没办法保持的样子。也就是说,现在的蕾芬洁只剩这瘦弱的身体而已了。

「幸好这里是日本领海呢,蕾芬洁。你就让我逮捕,接受日本法院的判决,我想应该会比你被俄国抓去的下场来得好。所以你可别再逃啰?」

我像抓猫一样揪起已经无害的蕾芬洁的领子。呜哇!也太轻了吧!虽然因为她很瘦所以特别让人有那样的感觉,不过女孩子为什么都这么轻呢?

「……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让我死……我在这个时代,连个朋友都没有。如今失去哈巴谷号,没能完成元首命令第二十四号,这人生是失败的。我本来想说至少要死得乾乾脆脆,投胎重新来过的说……」

虽然不清楚实际年龄多少,但外观上看起来大约十四岁的蕾芬洁滴答滴答地流下眼泪……让我觉得于心不忍,就放开了揪住她领子的手。

结果她趴到浮球上的脸跟双拳用力颤抖,「呜哇啊啊啊……」地嚎啕大哭起来了。

「你问为什么,但理由不就是你自己也说过的话吗?」

「?」

听到雪花温柔回应,让蕾芬洁把脸稍微抬了起来。

「日本和德国是同盟国家。这点至今也是一样。而拯救友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还有友军──换言之,还有本人这个朋友啊。今晚,咱们各自都拚上全力执行了大本营与元首分别赋予咱们的使命。纵然成败有分,但都已结束。既然已经结束,从此刻开始便是新的人生了。就好像六十五年前,所有的日本人以及所有的德国人一样。」

「没错,蕾芬洁。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很不好的地方是动不动就想死。虽然现在这个时代也有成天梦想著『如果投胎转世希望怎样怎样』的家伙,不过人生就只有一次。但至少那一次是保证一定有的。只要还活著。所以你要活下去,活著脱胎换骨。用你现在拥有的那个人生。」

被雪花和我如此说道的蕾芬洁……低下深绿色的眼睛,脸颊红了起来。那模样与其说是因为战败而不甘心的军人,还比较像被老师或学长姊告诫教诲而感到羞愧的女学生。此时,被黎明的天空染成红色的大海另一头,太阳升起了。

绽放好几道光芒的朝阳也照射到这里,一视同仁地照耀著渺小的我们。

「──金次,现在是皇纪几年?」

雪花说著初次见面时讲过的那句话,对我露出笑脸……

「现在是皇纪二六七○年。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讲皇纪了,所以要改说是西元二○一○年。」

「没错。现在是平成二十二年十一月一日的黎明。蕾芬洁,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出发前往玲之地的昭和时代了。」

蕾芬洁听到雪花这么说,跟著她一起望向东方的水平线。

粉雪宛如融化般止息的东方天空,可以看到渐渐升起的太阳。无论人类的成功或失败,都总是会照耀并激励的太阳。

「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抱著过往活下去。如果是已经半世纪以上的过往,就更不用说了。夜已过,天已亮。咱们要活下去。从今天开始,既不是远山中校也不是蕾芬洁上校──而是两名女性,雪花与蕾芬洁呀。」

面对挺起胸膛如此说道的雪花……

蕾芬洁深深低下了头。那动作在我看来就像是点头回应。

另外,雪花她──说自己是女性。这或许也象徵著将雪花变为男性的那场战争,在她心中总算完全落幕了吧。

在逐渐变亮的海面上,如今可以清楚看到已经化为大量普通浮冰的哈巴谷号残骸。

毕竟我们也不能一直抓在浮球上,于是我左右张望,寻找有没有可以当成临时救生艇的浮冰。结果在距离大约五十公尺处的一块平坦浮冰旁边,有个黄色的物体载浮载沉。我想说万一是列库忒亚的树果就不妙而仔细一看,才发现我猜错了。因为那物体浮浮沉沉地游动著,或者应该说没啥意义地一直在乱动所以让我知道,那是穿著救生衣的仙杜丽昂。

「那个女的也是命大。」

「要是一直浸在这么冰冷的海水中,我们也会冻死。就爬到那块平坦的浮冰上吧。顺便把仙杜丽昂也抓起来。」

雪花和我打水推动浮球,朝仙杜丽昂的方向游去。来到近处后,仙杜丽昂也用类似狗爬式的动作游过来,而蕾芬洁也帮忙微调浮球的位置……

「呜呜呜呜,好冷好冷好冷呀呀呀!」

仙杜丽昂「啪!」一声抓到我们的浮球上来了。但四个人都趴到上面会让浮球撑不住啦,拜托你靠自己身上穿的救生衣行不行?

后来,我们让浮球靠到刚才我说的那块表面平坦的浮冰旁边……一个一个轮流,互相帮忙爬到上面。爬上来我才发现,这块浮冰看来是哈巴谷号飞行甲板的残骸。怪不得会这么平坦。而且无论大小也好形状也好,感觉刚好就像一艘游艇。

就这样,事件落幕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实在说不出来啊。

如果就这样顺著海潮漂流,我们四个人都会漂到择捉岛上。到时候就会被俄罗斯警察抓到,演变成国际问题登上新闻。然后周刊杂志也肯定会用『美女YouTuber乱来一通的拍摄活动!』之类的标题大肆炒作。报导中还会贴我眼睛画黑线的照片配上『企划登陆北方领土的嫌犯T』的说明文,然后背叛我的理子接受访问时还会说什么『我早就在想他迟早会闯祸了。』之类的发言……

正当我想像著这样末日般的未来,不禁脸色发青的时候……

……闪、闪──闪、闪──闪、闪──……在南方约两百公尺处的海面上,看到了闪烁的红光。是摩斯密码,连打著英文字母的A。

「──是亚莉亚。」

我把手掌放到眼睛上面遥望远处,便看到潜航艇奥尔库斯从冰块之间浮上海面。金天从舱门处探出上半身,大大挥动握著寻龙棒的手。

于是我和雪花分别朝著奥尔库斯的方向挥手和挥帽,结果仙杜丽昂也脱下救生衣「He──lp!」地挥舞大叫。这家伙为了得救超拚命的。

奥尔库斯为了不要撞到浮冰而歪歪扭扭地航行过来,和我们这块冰会合。

我接著抓住金天的两边腋下,将她抱上这块冰后……

「对不起我们来迟了!哥哥大人,雪花小姐,你们伤得好严重呢……」

金天一脸担心地看著我们……不过她接著看到蕾芬洁与仙杜丽昂,似乎就明白我们是胜利收场,于是松了一口气。

「我们虽然有到达你们进去的那块大冰山啦。可是正当我们在水中寻找有没有入口的时候,冰山就忽然裂开,害我吓了一跳呢。不过只要想到反正一定是金次你用拳头还是什么把它敲碎的,惊讶的感觉也只剩一半就是了。」

亚莉亚同样从奥尔库斯的舱门出来,于是我也抓住她的腋下把她抱到浮冰上。可是她明明到头来也没赶上战斗,没帮上什么忙,却讲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我要不要假装手滑让她掉到海里算了?

「亚莉亚,你对我有相当大的误解喔。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靠拳头把那么大的冰山敲碎吧?太失礼了。」

「我开开玩笑啦。那看起来少说有一百万吨的大冰块,确实就算用巡弋飞弹应该也──」

「我是用脚踢碎的。」

「……」

「而且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雪花也有一起踢碎。另外,那冰山主要是由于撑不住本身的重量而自我崩塌的,我和雪花只是踹出第一道裂缝而已……」

我亲切仔细地如此说明著,结果站在冰上的亚莉亚跟金天不知道为什么,都脸色发青地看著我。

毕竟她们身上穿的都是水手服,大概是冷到发青的吧?

虽然她们都露出吓傻的表情各自往后退下一步,让我有点在意就是了。

「……哎呀总之,幸好能够在冻死之前跟你们会合啦。那么就麻烦你们用奥尔库斯拖曳这块浮冰吧。而且要快一点,别让俄罗斯发现。虽然我想就算再快也得花上半天的时间啦,不过只要抵达了知床半岛──就这样……」

「事件落幕了。」

就在我被雪花抢走远山家招牌台词最有味的部分时……

升起的太阳在水平线上绽放起格外美丽的光辉。

彷佛在祝福这全新的一天般,又大又耀眼的金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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