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坐的这块浮冰原本是哈巴谷号的甲板,因此在角落部分有个通往下面的阶梯洞口。于是我们将濒死的蕾芬洁与意识不清的路西菲莉亚搬送到那里,由仙杜丽昂和金天负责照料。亚莉亚驾驶奥尔库斯潜艇将浮冰往北海道拖曳的期间,我和雪花也躲在那个地方。当然,这空间很寒冷,不过多亏雪花发动迷你绯掞束……也就是人体出火术的减弱版本,充当人肉暖炉,让我们免于被冻死了。
由于从外观上看起来只是一块浮冰在漂流,所以我们一路都没有被俄国或日本的监视系统抓到──虽然冰块融化而稍微变小了一些,不过就在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总算从卡羯她们在待命的知床岬灯塔附近登陆了。一进入日本领海就透过奥尔库斯潜艇上的通讯器联络的诸星汽车公司别働队,也从中标津镇开了两辆野外露营车过来。
于是我们……分成了我、亚莉亚、金天与路西菲莉亚一车,雪花、蕾芬洁、仙杜丽昂、卡羯与伊碧丽塔一车,分别坐上了那两台尺寸有如观光巴士的车辆。接著朝北海道九十三号公路沿著星星开始出来的海岸边出发,可以看到远方的水平线处出现像是渔火般的柱状光线。那是大气中的冰晶反射水平线另一头的光线形成的光柱现象。
这两辆车上都有医疗设备,而且分别有一名诸星雇用的护士共乘……而根据那护士的诊断,似乎多亏金天的努力,蕾芬洁保住了一命。
至于路西菲莉亚的症状,护士却表示她不清楚。我虽然向她抗议「什么叫不清楚啦?」但她接著便回我一句「因为这不是人类」,让我不得不接受了。
即便如此还是试著诊断的结果,发现路西菲莉亚的体温保持在十五度上下,心搏与呼吸都是一分钟一次。等等,那不是跟拟奇尸一样吗?或许她的种族是遇到高水压的环境就会反射性进入那样的假死状态吧,还真的是跟远山家之间有很多相似的招式呢?
反倒是我被护士诊断由于胡乱来的潜水行为导致横膈膜与肺损伤造成血痰,加上胡乱来的急速上浮,造成来自肺泡的血浆化为黄色的鼻水流出鼻孔,必须住院治疗。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种程度的伤害,在武侦高中可是每三个小时就会承受一次喔?
「既然连护理师都束手无策,就算把路西菲莉亚送进医院大概也没意义吧。要是她死了该怎么办……亚莉亚,可不可以当作是你下手的啊?」
「为什么是我啦?话说你嘴巴跟鼻子都脏得要命,而且看起来很恐怖呀。」
「反正你只要叫律师在法庭上讲一堆歪理,搞不好就能靠治外法权适用英国的武侦法了不是吗?拜托,拜托啦,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嘴巴周围都是血痰和血浆,搞得活像电影小丑的我因为害怕武侦法第九条而拚命拜托亚莉亚的时候──
「我想路西菲莉亚小姐应该会平安醒过来喔。」
用毛巾帮我擦嘴巴的金天明明不是医生却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你会知道?」
金天和路西菲莉亚之间有几项身体特徵上的共通点,所以会不会是有什么能够相通的东西?正当我如此疑惑蹙眉的时候……
「在类族魔术之中有一种叫作类族命运的东西。也就是在命运学上,一时性经历过类似命运的存在,会有一段时间循著类似的命运元素发展──的法则。这是有点类似统计学的东西……路西菲莉亚小姐经历过的『巨大存在的眼前』、『与敌人的坠落』、『水中』等等寓意,就跟我听GⅢ描述过恩蒂米菈小姐以前遇到的事情很相似。而接续在这些命运之后的是『重生』──因此应该会跟恩蒂米菈小姐一样活下来。」
什么类族魔术,什么命运元素,我根本有听没有懂……不过身为超能力者的金天判断路西菲莉亚不会死,对我个人来讲可说是一剂精神安定剂。然而假如根据她所谓的什么命运学……
(意思是说路西菲莉亚今后也会跟我一起去当老师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虽然恩蒂米菈跟路西菲莉亚的确都跟我一起掉入水中,但那应该只是单纯的偶然吧。
「那么以她能得救为前提来讨论──今后要怎么处置路西菲莉亚?」
「嗯~那就先关在我房间吧。毕竟要是把这样昏睡不醒的美女放在你房间,感觉你会对她做什么怪事。」
「我才不会!」
「脏死了,你的黄鼻水又跑出来了啦。」
亚莉亚叹著气拿出手机──「Allô,Jeanne. C’est Aria.」地……打电话给贞德。贞德是个魔女,又有准护理师执照,因此在这次的事情上委托她协助确实应该很适任。话说,原来亚莉亚一对一向贞德拜托事情的时候是用法文交谈的啊?虽然这种事情比地球空洞说还要教人难以相信,但亚莉亚其实是个真正的贵族,所以她或许是基于礼仪上这么做的……可是这样我就完全听不懂她们的对话内容啦。接著,等亚莉亚讲完电话后……
「毕竟路西菲莉亚在思考上是女尊男卑,因此交给勉强还算个女生的你负责对应的确应该比较好。只不过这家伙不是人类,你可要小心喔?」
虽然期间短暂但好歹跟路西菲莉亚有过交流的我,如此提醒亚莉亚。
「什么叫勉强还算女生啦!而且不管怎样,她至少都比你像个人类啦。」
「才不,她怎么可能比我像人类?你看看这对角。」
「不要拿别人外观上的特徵说三道四的。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啰?」
「你看你看,这就是只会讲别人都不管自己的亚莉亚小姐。你还不是经常骂我阴沉脸。」
「你根本已经到只差一公厘就不再是人类地步了,所以没关系啦,这个阴沉脸。不然你就稍微当个正常的人类,不要一下捶鬼的肚子一下用脚踹破冰山呀!」
「我可是自认活得很平凡!你说我哪里不正常了!」
「就像你把这种发言讲得一点都不抱疑问的地方呀!」
亚莉亚用双手对我的脸部使出钢爪,我则是拉扯她的双马尾,让车内上演起我们这对冤家搭档的日常景象了。
没错。我和亚莉亚虽然一加一可以变成三变成四,但有时候也会变成零甚至负数。刚才我们没有组队战斗搞不好是正确的选择呢。
蕾芬洁战,路西菲莉亚战,亚莉亚战──虽然被虐待得最惨的是第三战啦,不过总之连续三场战斗累积下来的伤害终于还是让我也倒下了。话虽如此,但毕竟我可是以匹敌G-SHOCK手表的耐打耐摔自豪,只要睡个觉醒来就会好了。于是我在露营车上宽敞的后座爆睡……等醒来后看看车窗外──咦?怎么景象这么熟悉?首都高的中央环状线,出了王子出口的地方。这不是东京都内吗?还可以看到高架铁道上有京滨东北线的列车在跑呢。
但是为什么天色看起来还是傍晚?啊!这难道……是我睡了将近二十四小时吗?哎呀,毕竟昨天我累得要命,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把车内的活动餐桌拉出来,和金天享用著红茶的亚莉亚这时……
「啊,你醒啦。真是的……金次,你不要讲梦话叫我的名字呀。害我超丢脸的。」
对才刚醒来的我劈头就是一句抱怨话。虽然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表情看起来好像在暗爽就是了。
「说、说梦话是无意识下的产物,我也没办法控制啊。等等!你们这……!」
我看到桌上的东西,顿时瞪大眼睛。岩手山服务区的奶油夹心饼乾、那须高原服务区的三元豚热狗、佐野服务区的鲜起司蛋糕……的、包装袋!里面都没东西了。这些家伙,竟然趁我在睡觉的时候──到处停服务区,吃遍了北国名产是吧?明明我超喜欢高速公路服务区地说。
「金次,你要回哪里去?金天和雪花说她们要回巢鸭啦。」
「……我应该也是暂时先回巢鸭吧。毕竟现在我的私人物品都放在老家。」
我用小指沾起附著在包装袋上的砂糖粉舔著,并观察一下路西菲莉亚的状况……她还没清醒过来。保险起见,我也试著摸了一下据说人体死后会最先僵硬的下颚,还是软的。明明她体温跟气温几乎差不多,但看来还活著的样子。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我的手机,而且是国际电话。国际冠码为+44。居然挑这时机,简直就像在等我醒来一样……不,对方肯定是推理出这个时间打来的。
于是我对亚莉亚使了个眼色后,一接起电话就立刻说道:
「──喂,拜托你给翼龙刷个牙行不行?」
『斯氏无齿翼龙是没有牙齿的。像你也只是被嘴喙夹住,并没有被牙齿咬到不是吗?』
果然是夏洛克。他的声音很冷静,至少可以确定并非在战斗中。
我把通话切换为免持模式,让身体凑过来的亚莉亚也可以听到对话内容。
『母亲的西、父亲的格、女儿的森──我的翼龙们都回收了。我和伊·U的成员们也都很平安。没事,我只是想说首先要让亚莉亚也知道这点。』
结果他看穿我会让亚莉亚一起听电话,还这样酸了我一句。
「虽然你说『成员们』让我有点在意,但我不想要又被扯上关系,就不多问了。N的舰队后来怎样?」
『当我在伊·U提升自我能力的同时,教授则是在N提升了组织能力。一对三的局面下我没办法追得太深入。教授在北太平洋重整阵型,让攻守立场交替了。不过还是苏维埃制的伊·U脚程比较快。』
也就是说……夏洛克逃掉了是吧。虽然他自尊心作祟,讲得有点拐弯抹角就是了。
连夏洛克都不得不逃跑的敌人……那就是莫里亚蒂。
「如果你知道就给我说明清楚,为何莫里亚蒂会想要引发什么第三次接轨?尼莫是因为相信那样可以创造出超能力者们不再受到歧视的世界所以提供协助,路西菲莉亚则是好像抱著要侵略这个世界的野望。但是关于带头掌旗的莫里亚蒂,我到现在还是看不出他的动机。那家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钱吗?权力吗?意识形态吗?」
虽然我已经渐渐看出N的真面目,但是在这点上依然搞不清楚──于是如此询问和教授敌对了一百年以上的夏洛克,结果……
『──教授是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在做的。』
因、因为觉得有趣……?
『引发有如全知全能的上帝一样「只有自己能够掌握全貌」的混乱状况──教授就是以此为乐,热衷于这样的事情。十九世纪他在伦敦引发各种难解事件,二十世纪初引发世界大战,这些全都一样。存在其中的只是教授个人的创作欲望与美感,不包含任何一丝道德观。然后教授在这个二十一世纪也企图制造混乱。而且这次把这边的世界与那边的世界,两个世界都卷了进来。』
只有自己能够掌握全貌的、混乱状况……?我是不太懂啦,总之听起来相当疯狂。
而且很麻烦的是,那家伙搞出来的事情随著时代演进,规模越来越大。唯有这点非常清楚。
『教授从以前就把自己干的事情称作「Book(书)」。所谓的书,只有撰写的人可以掌握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内容。但读者直到翻开阅读之前都无从得知。唯有开始阅读之后,才会感受到「原来是这样」的惊喜,时而欢笑,时而落泪。教授喜欢的就是想像或实际见到人们那样的反应。给予读者的感情波动越大、读者的人数越多,教授就会越高兴、越自豪,觉得「你们瞧,是不是发生了很厉害的事情啊?」这样。换言之,他与其说是撰写死板论文的「教授」,其实更接近于撰写出奇小说的「作家」。』
……动机是、快感。老实讲,那是最难应付的罪犯类型。从想要获得刺激而在商店行窃的少女,乃至为了自身的快乐而成为杀人魔,「因为有趣所以犯行」的犯人是最难逮捕的对象。首先,这种类型的家伙多半脑袋聪明,而且由于反覆同样的犯罪行为,让手法也越来越巧妙,到最后变得谁也没办法抓到。而莫里亚蒂可说是那种类型的终极型态。
然后所谓的快感犯罪并没有像「靠偷来的钱远离借钱之苦」或是「杀掉憎恨的对象获得满足」之类的终点。毕竟人对快感的欲求,是获得满足之后又会涌现更强烈的欲望。
『教授讨厌像我这种试图把「书」的后续内容挖出来曝光的侦探,而且对于有能力把写进「书」中的文章进行改变的你或尼莫这样的存在也会格外注意。他或许正在思考要不要把你们创造出来的剧情也写入书中吧。只不过,我想他肯定不会把书本内容的大纲都全部改写就是了。』
也就是说「谁敢剧透就杀掉谁」、「对于编辑提出的内文校正会进行筛选」的意思吗?就连这些部分也很像个作家啊。
「想要写书就给我写在纸上,不要写到世界上……我很想这么抗议啦,但现在本人不在,我讲了也没意义。关于莫里亚蒂的事情这下我懂了。话说回来,那个莫里亚蒂的曾孙女现在就躺在这里。虽然我基于法律及人道上的理由把她救了起来,不过你认为该怎么处置她?」
我──之所以把关于莫里亚蒂应该可以问得更多的话题在这边中断,是有理由的。
那是因为我心中对于莫里亚蒂涌现了某种想法。
但是那想法百分之百会违背夏洛克的意思,而且恐怕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因此我必须在那种想法涌现的同时让自己的注意力切换到别的话题上。毕竟要是我带著那样的意识继续讲下去,可能会从字里行间被夏洛克看穿这点。
『我灰色的脑细胞已经引导出两项推理。第一,你们要如何对待路西菲莉亚,其结果──将会影响到这边与那边,两边世界的趋势。』
「每次跟你讲话都会这样……我听不太懂你在讲什么啦。」
『我会循序渐进说明。在我昏睡的那段期间,教授在背后对这个世界发动了各种条理蝴蝶效应,使得通往第三次接轨的命运急遽加速了。而这次的海战是我为了与之对抗而发动的「重组」。由于教授很想亲眼确认你是否真的有能力破坏条理,让我得以推理出他会现身于你面前的事情以及时机。因此我才引发了那样大规模的事件,将条理破坏的影响放到最大。』
将莫里亚蒂的条理蝴蝶效应制造的骨牌打乱……重组、是吗?
『另一边的教授则是为了自卫与实验,把拥有跟你成对能力的尼莫带来了。在这点上我原本也无法推理究竟会如何发展,不过最后看来,这次你和尼莫的能力并没能相互抵消。让亚莉亚发生了没能逮捕尼莫的荒诞状况。也许金次和尼莫如果不是在互相注意对方的状态下,荒诞现象就会分别发生吧。』
的确……我至今几乎可以说没有亲眼观测过尼莫引发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机制存在吧。
『最后的结果是,金次把路西菲莉亚带走了。这是在教授的书中没有写到的事件──换言之,这和教授预定通往第三次接轨的剧情互相矛盾,是欠缺整合性的内容。这下他肯定不得不把书本的后半内容都暂时回归白纸。多亏有你,让我的「重组」行动成功了。』
夏洛克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得意洋洋,不过……
「可是所谓的作家最拿手的就是事后编一堆歪理强硬解决矛盾啊。或许他会伤脑筋一段期间,但搞不好又会把轨道修正回原本的剧情发展了。」
『毕竟那也是他的乐趣之一。教授想必也在构思如何把故事重新衔接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只不过,那样的灵感不可能马上涌现。所以此刻在你们那里的路西菲莉亚──就像是尚未受到教授干涉,金次重新排列的骨牌之中起头的第一枚骨牌。也就是在你们手中的一张全新稿纸。好啦,接下来是我的第二项推理。这也是对于你的问题进行的回答──一如我刚才所描述,无论教授或我都没有想到你会把路西菲莉亚抓走。因此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想接续到教授期待的混乱未来,就必须由你们在那稿纸上写出全新的故事……我能说的只有这样。嗯,总之,就拜托你们了。』
这……这个没责任感的家伙。
不过既然连夏洛克都不知道,那就没办法了。而且感觉上似乎暂时会由亚莉亚负责照顾路西菲莉亚的样子,所以我现在就别生气吧。
「那么今后要怎么做就交给我们慢慢想,你把关于路西菲莉亚你所知道的部分也告诉我们。她真的是莫里亚蒂的曾孙吗?对于她的处置首先可以想到的是当成与N进行交涉时的筹码──但路西菲莉亚自己讲过,她好像跟莫里亚蒂关系疏远的样子。如果他们之间只是为了方便统率N的一部分成员所以在形式上收养的关系,那就没用了。」
『这点对我来说也是个谜团。基本上看起来,他们之间应该确实有遗传上的关联性。但教授在性方面应该无能才对。因为十九世纪,我在瑞士对他下毒让他变成了那样。而且当时我也确认过教授并没有小孩。』
……太狠毒了吧。怪不得人家会恨你到说什么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只不过,在那边的世界似乎大家都是女性,因此生殖方法想必与这边世界的人不一样吧。换言之,教授可能是与那边的人透过那种与通常相异的方法生了小孩。然后那个小孩又在那边的世界繁衍子孙,其后代就是路西菲莉亚吧。毕竟从路西菲莉亚的身体特徵看起来,她继承到那边世界的血缘应该比较浓。另外,教授不但返老还童,还变得看起来既非男性也非女性。这很可能是他与那边世界的人进行生殖相关行为所造成的影响。从这点上我推理出来她们的生殖方法是……』
「够了,我对那种话题过敏。反正这样知道路西菲莉亚跟莫里亚蒂有血缘关系,那就能当成人质了吧。」
『应该没办法。教授并不会对自己家族有特别待遇。对普遍众生都慈悲为怀,对普遍众生都冷酷无情。就好像神明或大自然一样──所谓的超越者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是身为超越者的你还不是让亚莉亚继承绯弹之名,又让梅露爱特欣赏到恐龙,这些都是特别待遇啊。不管是谁都会偏袒自己子孙啦。」
「──曾爷爷,我是亚莉亚。我们目前打算由我负责拘束路西菲莉亚,从她口中问出关于N的情报,或是利用在与N之间的交涉上。路西菲莉亚是金戒指。姑且不论对于莫里亚蒂来说如何,最起码她在N里面应该是重要人物才对。」
『嗯,很合理。那么既然已经听到曾孙女可爱的声音,我接下来就前往某国进行补给吧。亚莉亚,金次,Good luck. See you.』
与插入通话的亚莉亚如此交谈后,夏洛克便挂断电话。
留给我们的,是「我们如何对待路西菲莉亚,将会影响到这边与那边──两个世界的趋势」这样一段沉重的推理。
我和金天在巢鸭的老家前下车后,路西菲莉亚就这么直接被亚莉亚带去台场了。在早一步回到家的爷爷出来迎接的远山家门前,乘坐另一台露营车的雪花也下了车……
「──由于蕾芬洁已经是个无害的女人,所以本人把她交给伊碧丽塔与卡羯了。本人也谆谆嘱咐她们,绝不可以对蕾芬洁下手。而且又补充一句『要是你们杀了她,金次肯定会真的动怒』之后,她们就点头如捣蒜地答应说『那我们绝对不做』了。」
她还这样告诉了我自己有警告过伊碧丽塔她们的事情。话说我到底是被那群纳粹们害怕到什么地步啦?
据雪花说被送到都内医院的蕾芬洁似乎在车上已经恢复意识,还宣告自己要从魔女连队退隐了。听说等她身体康复后,伊碧丽塔还会提供资金让她回到德国可以像战前一样经营花店。仙杜丽昂则是在负责监视的卡羯打瞌睡的时候从医院逃掉的样子,但反正她只是个小喽啰,应该没问题吧。
──自从雪花回到这个世界后引发的一连串事件……就这样,事件落幕了。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怎么好像还有一幕戏未完的样子?雪花一进入家中就叫我和金天在客厅跪坐下来,然后她自己也一副庄严模样,正式地跪坐在我们面前……
「金次,金天。金叉的孩子们,自即日起要终生以本人为母。刚才本人拜托过早川副大臣──请她到区公所帮忙办理让本人成为你们母亲的收养手续。本人也希望能亲自将这件事告知金一、GⅢ与金女,所以你们等会帮忙安排一下。」
听到她这么宣告,我当场保持著跪坐的姿势往后翻倒了。至于金天则是睁大她圆滚滚的眼睛,「妈、妈妈、是吗……?」地发出好像有点感动的声音。
「毕竟这么一来对于本人的返对似乎比较好的样子。话说回来,金次,关于这次的海战,战果为哈巴谷型空母哈巴谷号击沉、伊莉莎白女王级战舰纳维加托利亚击破、潜艇诺亚击破、潜艇诺契勒斯击破。或许你们对这种讲法不熟悉,但在海军如果敌舰退逃则同样称之为击破。因此总计击沉一艘、击破三艘、俘虏路西菲莉亚一名,乃一场大胜。而你可谓是这场战役的最大立功者。今后你也要精益求精,勤进护国。完毕!」
雪花似乎很流畅地为这次的战斗做总结,而且还夸奖了我,但是从『话说回来』以下的内容都完全进不到我脑袋中。她说收养手续,意思是为了让她的母性爆发,通称母亲的爆发模式能够变得运用自如,所以要正式成为我的──成为我们的母亲吗?
真的假的?户籍可以因为这样的理由变更吗?
「好啦,那么接下来本人就去烧个饭。毕竟身为人母,养育小孩乃国家大事啊。哈哈哈!」
雪花心情愉悦地站起身子──
「那、那个,妈……妈妈,我也要帮忙!」
结果金天也跟著起身,一反她平常文静的个性大声这么说道。
雪花一听到那声『妈妈』便露出皓齿,浮现快活的笑脸──
──就这样,我们有新妈妈了。
在奶奶指导如何使用电锅下,雪花煮了大量的白饭与金天一起又握又捏,晚餐便决定吃握饭团了。关于这点本身还没什么问题,但依照雪花的感觉量产出来的饭团每个都是一杯米的分量,重达零点三公斤以上。听说雪花以前隶属的海军陆战队·特别根据地队只要讲到野战粮食就是吃麦饭版的这玩意,而且一餐吃两个。就好像作家宫泽贤治对于粗食的举例写到『一日糙米四合配味噌加少许野菜』一样,从前的日本人真的都只吃米过日子啊。
「好吃!好吃!平成的米实在美味!」
「是呀~因为是妈妈煮的饭,特别好吃呢,妈妈。」
雪花笑容满面地吃著没有包任何配料的巨大饭团,金天也开心地发出娇柔的声音。矮桌上虽然除了饭团就只有味噌汤与腌菜,不过偶尔吃吃这样的餐食其实也不错。虽然我觉得没包配料再怎么说都太寒酸,所以把冰箱里找到的小鱼乾拿来撒在饭团上吃就是了。
身上穿著水手服的部分姑且不说,但有个母亲在身边……真不错呢。我这被亚莉亚说是不正常的人生,感觉也稍微往平凡靠近了一些。
「是说,金次,现在没有急迫需要对付的敌人,因此这种事或许不用太担心,不过本人还是告知你一声,本人暂时无法战斗。与蕾芬洁的战斗中,本人施展鬼道术所需的巫已经耗尽。虽然巫只要补充含水炭物──也就是现代讲的碳水化合物便能恢复,但若要完全恢复,换算米量需摄取两百合。一日吃六合,约需三十三日的时间。」
巫……大概就是指魔力吧。完全恢复居然要花到一个月以上,相较于其他魔女应该算速度相当慢。怪不得雪花会把星伽家的法术当作最终绝技,平常基本上都只用远山家的招式战斗。
「知道了。雪花的……呃……妈、妈的力量……很可靠,所以你就好好补充吧。」
对于因为还不习惯而在称呼时变得有点结巴的我,雪花还是「唔、嗯」地表现得开心又害臊。
「那我也要趁现在补充一下战力才行。首先是弹药……还有我的短刀也坏了。如果不买好一点的刀,当我全力战斗的时候会变得强度不足。可是这样就很贵啊。唉~这样很贵啊~」
既然难得有了母亲,而且在场还有祖父母,于是我马上抱著类似「可不可以拿到一些零用钱呢?」的想法如此叫苦起来。然后我咬著腌萝卜,朝他们瞄了一下──结果雪花和爷爷就讨论起来……
「……影还有吗?本人当年出征的时候,应该还剩下四把才对。」
「后来有一把被老子在布雷斯克岛上折断了。不过还有三把。」
「嗯,虽然年纪尚轻,不过就本人观察金次返对时的战斗力具备天赋。给他一把也好吧。」
什么!原来家里有好刀吗?可以给我的话我当然要啰。在长辈面前还真的凡事值得商量看看呢。
用完餐后,爷爷从和服衣柜中拿出一个明显很有年代,或者说上面写有『为市尹远山君石堂运寿斋作嘉永元年八月日』……也就是一八四八年制的刀箱。那行墨笔文字是『石堂运寿斋为了远山奉行所制作』的意思。从年代也可以知道,这应该是老祖先──远山金四郎的遗物。
就在金天也一同观摩之中,我们在客房用乾布擦拭盖子后打开的箱子里面……
「铁!──这个蠢货!居然就这样装刀收起来!为何没有好好保养!」
「因为保养起来超麻烦的啊!濠蜥蜴!」
雪花当场气得起身,结果爷爷就像蟑螂一样爬在地上瞬间逃掉了。因为──箱子里的日本刀并没有套在保养用的刀袋或白鞘中,而是保持平常装著握柄与护手并收在黑鞘中的状态。箱子里另外还有昭和时代留下来已经泛黄的刀剑登录证。
以前有向爷爷学过怎么使用日本刀的我,用左右两手分别握住刀鞘与刀柄,以刀刃朝上的方向静静拔刀出鞘。从刀尖到栋区(注:日本刀的构造上,刀身装入握柄里固定的部分与裸露在握柄外的部分之间的交界处。)的长度约六十五公分,也就是二尺二寸的刀。
这光看一眼就知道是名刀。相较于漆黑朴质的外装,刀身表面则是有如把星空收入其中般闪亮耀眼。既不过重也不过轻,刀身的弧度也恰到好处。握起来「喀锵」一声贴合在我手中。虽然要藏起来随身携带应该很难就是了。
「这样爆发模式的时候用起来应该也没问题。真是出色的好刀。」
「你到底会不会看刀?拿来,本人检查看看。」
雪花叹著气重新跪坐下来,于是我把刀背朝著对方将刀交给她后,她举刀在萤光灯下观察刀纹。
「看来铁再夸张也没把刀掉包拿去变卖的样子。这正是江户的名刀匠·石堂运寿斋是以备前长船盛光为范本打造出来的新刀上作良业物──的影打。」
我听她说到途中还很兴奋的,但最后跌了下去。刀匠在受托制刀的时候会一次打好几把刀,将其中最好的一把交给委托人。那把刀就叫真打,剩下的则称为影打。影打虽然在性能上跟真打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所以是没关系啦,然而在价格方面就远远不如真打了。
「这把刀就给你。但它状态很差,你记得先拿去给磨刀师保养一下。」
虽然我觉得这刀看起来完美无缺啦,但既然懂得看刀的雪花这么说,我还是乖乖听她的话比较好。毕竟就像在哈巴谷号的雪花一样,要是让爆发模式的我拿刀──肯定会很乱来的。
我暂时把影打收起来,寄了一封『你有没有认识日本刀的磨刀师?』的邮件给风魔后……来到茶间与雪花和金天一起喝茶休息。
「哥哥大人……请问后来路西菲莉亚小姐怎么样了……?」
金天用双手包著茶杯,有点低著头如此问道。
我本来尽量不去提到这件事的,没想到她会自己提起这个话题……
或许金天知道些什么吧。关于她自己和路西菲莉亚之间奇妙的相似性。
「……你很在意吗?哎呀,假如有发生什么事,亚莉亚应该会联络啦。」
大概是我的声调或视线不小心透露出我的想法,结果金天接著说道:
「那个,我和路西菲莉亚小姐之间……我想应该有遗传上的关联性。我体内DNA的一部分是源自被称为『Q』的存在,据说是从千年前保管下来的天使毛发。我本来只知道那基因来自未知的世界中相当于女王的存在,但这次只看一眼……我就知道那和路西菲莉亚小姐有血缘关系了。」
如此表示的金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这件事在自己心中消化过了。甚至有种和自己根源相近的存在见到面的喜悦感。
金天虽然原本是美国为了预备与列库忒亚之间发动战争而制造出来的人间兵器……不过堪称她决战能力的人工色金已经被我们利用佩特拉之钥停止力量了。现在的金天只能够藉由Q的基因发动念力或治疗术等等,是个普通的超能力少女。虽然讲超能力少女「普通」也很奇怪就是了。
「刚才本人在车上听蕾芬洁说过,路西菲莉亚一族似乎是列库忒亚的女人们崇敬的对象。但由于是人数少到甚至面临灭绝危机的稀少种族,所以本人在列库忒亚也没亲眼见过就是了。」
雪花大概是体贴金天而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在纳维加托利亚上的乘组员们的确看起来很敬爱路西菲莉亚的样子。她或许就跟金天一样,是容易讨人喜欢的类型吧。
(……)
糟糕!因为我把金天跟路西菲莉亚想在一起──结果不晓得为什么,真的不晓得为什么,我脑中竟浮现出金天穿著路西菲莉亚那套刺激的服装「欧齁齁齁!」大笑的景象。这位有如天使般的圣少女,平坦胸部小孩肚子的身上穿著那套恶魔般的细绳泳装──不相衬的感觉反而莫名爆发啊!
(必、必须快点算质数或是回想难读汉字才行……!)
然而吃下两颗巨大饭团而肚子超饱的我,脑袋没办法思考太难的东西。人说肚子吃饱饱,学问进不了──当人体的能量都集中在消化活动的时候,思考能力就会变得低落。不妙!金天幼女王大人在脑中开始笑著踩踏我了!这下我乾脆反其道而行,不是让脑子去想其他事情,而是让心中化为无。让心中化无的冥想,我以前在训练拟奇尸的时候有做过。于是我把双脚交叠摆出跏趺坐的姿势,双手结法界定印,调息,调心──成、成功了。透过坐禅让邪恶的血流退下去啦。
无心的时间经过,进入深邃冥想的我耳朵听见金天与雪花亲密交谈的声音就像屋外的风声或自己的心跳声,都是大自然的声音──「明日就麻烦你了。」「我们就先去乃木坂跟金一先生见面吧。那我要回台场啰。」「路上小心。」──随后时间的感觉也逐渐消失,自己有如跟宇宙化为一体。双脚盘腿,双手摆著OK手势的我飘浮在呈现圆周运动的行星们中心──「喂,金次,你怎么了?」……一切乃虚无……「喂!」……亦即我也为虚无……虚无……
「──立正站好!」
砰磅!被雪花用力推倒的我,顿时恢复意识。脑袋晕眩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我在倒下之前不断晃动著身体的缘故。
……好险啊!血流退得太过度,让我超越冥想差点真的进入拟奇尸了。外行人果然不应该在没有专家正确指导练习下就随便进行深度冥想啊。
「金次,急、急死本人啦。为何你现在要忽然发动拟奇尸?」
「呃不,这是那个……我只是在锻炼而已。不过抱歉,我失败了。」
就像我刚才听到的对话内容,房间里已经看不到金天的身影──把我叫醒的雪花则是呈现人鱼坐姿。她大概是慌慌张张用膝盖爬过来的关系,让水手服的百褶裙有点被掀开,露出底下的大腿……好白皙。
「那可是稍有一点失误就恐怕真的会丧命的招式。好几代以前也有远山家的人实际因为这样而死。总之你要小心注意。唉,还好让本人赶上了。」
雪花「呼~」地放心吐气。结果那动作让她成熟有肉的大腿与学生用的上衣难以隐藏的大人双峰都跟著蠢动。相对于那飘散母性的肉体酝酿出的成熟感觉,她身上穿的服装却是水手服。将黑色长发绑成一束的也是造型可爱的纸缎带──
(──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景象一样会呈现出和金天刚好相反的反差感。成人女性把充满少女感觉的服饰穿戴在身上,为什么就会看起来这么色啊?
奶奶习惯早睡所以应该已经就寝,爷爷大概逃到外面去了,因此我和雪花在这房间中两人独处。面对面,坐得好近。雪花为了确认我有没有瞳孔放大之类的症状,把她那凛然美丽的脸蛋靠近我眼前──
「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太靠近啦,妈。」
「唔。哦、哦哦。说得也是,不行不行。即便是儿子,也不能跟一个已经独当一面的男人靠得这么近呀……哈、哈哈哈……」
从脸红的我面前把脸拉开的雪花,因为自己这句不必要的发言搞得连她自己都脸红起来。现在由于两人之间在户籍上比兄弟姊妹还要亲近的关系酝酿出的悖德感,甚至有点开始要爆发的气氛了。像她明明嘴上说不行,却不把身体移开。真是在各种意义上很危险的母亲啊……!
「……」
「……」
然而,我不能在这时候忽然逃走,要不然就等于宣告我现在把雪花视为女人看待了。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不能把视线别开,只能继续跟她对望。跟脸蛋凛然美丽,身体又成熟的雪花。
等等,不、不能这样吧,金次。这个人在户籍上……已经是比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爆发模式的对象啦。但我又没办法靠难读汉字或质数逃避现实,也不能冥想。根本是死局了。来啦,血流……!明明刚刚才退下去的说,也太有精神了吧……!还有雪花小姐,你为什么要闭起眼睛把嘴唇嘟出来啊!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叽叽──!
伟士牌机车扰邻的引擎声与剎车声,让差点要犯错的我和雪花都全身跳了起来。
理、理子吗!她肯定是听亚莉亚说我们回来了吧!
「钦钦~~!雪花花~~!动画动画,生诞祭的动画!因为你们到后来都没有给我,害人家逼不得已只好上传根本毫无相关的贞德唱岳得尔歌的动画骗骗粉丝啦!可是这样根本就骗不过去,搞得大家群起围剿了!拜托你们现在马上拍个什么影片救救人家嘛啊啊啊!」
「峰、峰少尉!抱歉,因为当时又是击沉空母又是赶走战舰,忙得不可开交──」
理子爬上我们家的围墙摔进庭院,于是雪花慌慌张张跑了过去……让我们平安撑过了这场危机。不过……
要是我和雪花继续在这里一起生活,恐怕迟早会酿出大祸。虽然我早有金女和金天的前科,但妹妹和母亲的严重性完全不一样。这下看来──我必须回台场去才行了。嗯。
隔天中午过后,我搭乘电车转单轨列车回到了位于台场的公寓。
一打开自家门,我就看到有一封信放在玄关旁边。难不成又被东京电力公司断电了吗?
我这个月的电费确实还没缴,但应该还有一段缓冲期间才对……结果不出所料,那并不是断电通知,反而是好消息。是高认的及格证书啊!似乎是GⅢ帮我签收的挂号邮件。通往生存之路前首先要通往大学入学考试之路的第一步,总算让我踏出去了。离生存还真遥远啊。
我赶紧透过电邮向望月萌大明神以及松丘馆的茶常老师报告这件事……之后……
重新面对刚才打开大门瞬间就看到的现实。
因为金天不在这里,所以GⅢ那伙人也已经消失,现在屋内空荡无人。就这点来说非常好。但是,墙上这一大推看起来像7.62mm子弹打出来的巨大弹孔到底是什么鬼?
──我把手机从邮件功能切换成通话功能,打给位于六本木的GⅢ自家。
「喂!GⅢ!」
『嗨,老哥。』
「嗨你个头啦!这些弹孔是怎么回事!你现在马上过来把我家墙壁修好。还有这个月都是你们住在这边,所以房租由你负责缴给大矢!」
『那些洞就是那个大矢打出来的啊。她假装小猫叫声骗我们开门,然后就用AK-47对我们扫射了一番。说什么因为我们太吵了。』
「真亏你们会被什么装猫叫的伎俩骗到啊……等等,现在重点不是──」
『反正原本也只是比竖穴式房屋稍微好一点的房子而已,多开了几个洞也没差吧?』
「你这混帐……唉~那我就不跟你讲啦。本来我有个你绝对会超高兴的新情报要告诉你的说。如果你帮我修房间我就告诉你。」
『……什么嘛。那根据情报内容我再决定要不要修啦。呿!明明就不是我打出来的洞……』
「你有个妈妈啦。金天晚一点会联络你,所以你今天都给我待在东京别乱跑。」
『啥?老哥你在说什么啦?该不会真的脑袋秀逗──』
噗滋!我立刻挂断电话。就让他暂时焦急一段时间吧。
然后关于墙上这些洞,GⅢ肯定很快就会开开心心跑来帮我修补了。别看他那德行,那家伙其实很多愁善感的。一方面也由于成长环境的因素,让他对于所谓的家族爱非常饥渴。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有了母亲,绝对会兴高采烈到让旁人看得都觉得丢脸的程度。
就在我想著这种事情,一个人贼笑的时候──刚刚才挂断的手机忽然又响起如空袭警报一样的铃声。既不是我设定为安全来电意义的『樱花开时』,也不是设定为GⅢ铃声的『HIT IN THE USA』。是The Prodigy的『Firestarter』……亚莉亚啊!
「──是我。」
『金次,到我房间来。路西菲莉亚醒过来了,可是状况变得有点伤脑筋。』
拜托让我休息一下吧。这句话虽然差点脱口而出……但毕竟对方是亚莉亚啊。
而且……夏洛克留下的话也教人在意。
「我去。不过有条件。」
『什么啦?』
「给我钱。我现在要拿刀给磨刀师保养,需要一笔费……」
『开洞。』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
『你的讲法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喔?』
「去你房间的意思是女生宿舍对吧?在那里要是让我这个──现在连在校学生都不是的男性被人发现,可是会遭人通报的。因此绝对不能发出枪声之类让周围的人起疑。换句话说,不管我闯出什么祸都不准对我开枪。这就是条件。」
『……为什么以闯祸为前提啦?真是的。』
「我也不想啊,但每次都会闯祸不是吗?虽然自己讲这种话也很怪,不过在这方面我已经对自己产生一种相反意义上的自信……」
『好啦好啦,知道了。都开始觉得你有点可怜了。我不会开枪,所以你快过来。』
亚莉亚居然会这么快就让步──可见她说路西菲莉亚的状况变得有点伤脑筋,其实应该不只是有点吧。而且我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大矢不知何时冒出来催缴这个月房租的危险性。既然现在有地方可以避难,我还是不要待在自己家比较好。虽然说不要久留比较好的自己家也很奇怪就是了。或者说我开始认真怀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缴房租啦。
穿著制服的我走在武侦高中,抵达第一女生宿舍前。只要是名称中有「女」字的建筑物,我基本上就像害虫遇到萘丸一样不会随便靠近。而这个地方……自从亚莉亚的母亲──神崎香苗小姐获得释放那天以后就没来过了。
我走过以前和亚莉亚一起从顶楼摔下来而留下恐怖记忆的那栋温室旁边,躲避眼目溜进宿舍内。墙上跟电梯里面为了隐藏弹孔贴的小花贴纸比以前更多了。就是因为让亚莉亚什么的住进来才会这样。
在十楼按下门铃后,亚莉亚便出来帮我开门了。呜!这地方还是老样子,从她本人跟房内都飘散出栀子花的超香气味。感觉亚莉亚浓度有点过高,为了防止爆发,我一开始还是靠嘴巴呼吸撑过去吧。
「我来啦。」
「为什么你鼻音那么重啦?」
「……大概是在鄂霍次克海感冒了吧。」
把经口呼吸的事情巧妙掩饰过去后,我在玄关──宽敞的程度或许用入门大厅来表现比较合适的地方脱下鞋子……发现在亚莉亚的小鞋子旁边,还有路西菲莉亚那双细跟鞋。
即使早就知道那女人在这里,我还是会有点紧张啊。
亚莉亚住的房间格局是七房两客厅一饭厅厨房加储藏室。里面就像两层楼住宅,下层是居住空间,而以前只有放床的上层,现在是什么都没有的阁楼。由于女生宿舍建筑物的上面部分是呈现阶梯状,所以这里的格局和亚莉亚以前住的七楼房间一样。
话虽如此,有如饭店房间的室内缺乏生活感的样子还是跟以前没变。虽然跟蕾姬那间水泥裸露的房间相比起来是好很多……但这间有如高级套房的房间中到处都是装弹药的箱子跟外型粗犷的通讯机之类的玩意,就只有那些部分看起来像军事基地。
「因为路西菲莉亚的身体一直都冷冰冰的,我本来还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活著──不过到了今早她的体温开始上升,然后中午时清醒过来,总算让我可以拍拍胸脯暂时放心了。」
「你又没胸部怎么拍啦。」
「对呀,所以我的手就这样往下挥空……喂!」
亚莉亚在她胸前重现挥空的动作后,顺势「啪!」一声对我使出水平手刀。
「不要害我浪费力气动粗呀。」
「既然觉得浪费力气就不要动粗嘛……痛死了……今天对象要不是我,肋骨都被你打断啦。还好我有吃小鱼乾补充钙质……」
──在南北两间客厅之中,路西菲莉亚似乎是在比较深处的南客厅,于是我们走在走廊上……
「话说……路西菲莉亚是莫里亚蒂的──也就是福尔摩斯家宿敌的曾孙女吧?真亏你会愿意照顾她。」
「就算是莫里亚蒂的曾孙女,路西菲莉亚也是别的人格呀。像我以前只因为是福尔摩斯四世就被理子攻击的时候,心情上也很不好受。」
原来如此。像我因为老祖宗源赖光的事情被阎缠上的时候也伤透了脑筋。
「虽然之前也有跟夏洛克大致讨论过了,不过关于路西菲莉亚今后要怎么处置?」
「首先要让她乖乖听我们的话。然后问出N的情报。接著我希望慢慢让她背叛N,并且出面劝降。虽然曾爷爷说希望渺茫,但如果是曾孙女劝说,莫里亚蒂或许还愿意听得进去。就算没办法那么顺利──只要路西菲莉亚出面,搞不好还是可以让列库忒亚的人们倒戈。如此一来就能迫使N内部分裂,甚至解散了。」
「……如果不花一段相当长的日子好好驯服她,应该很难做到那种地步吧。不过你的方针我理解了。我也认为必须先让路西菲莉亚站到我们这边来才行。那么──你说现在伤脑筋的状况是什么?」
「她几乎不愿意跟我讲话。」
「为什么?」
「会不会是怕生?」
「你说穿成那种打扮的她吗?」
「而且就算她总算开口,也只会坚持『把远山金次带过来』而已。」
……这……和恩蒂米菈在加拿大时的发言很像。我本来觉得听起来很可疑的什么类族魔术,难道真的让命运走上同样的发展了吗……?若真如此,代表路西菲莉亚也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回去列库忒亚。就像恩蒂米菈一样。
然而那样一来,就没办法让她发挥如亚莉亚所计画的效果了。即使没有像亚莉亚想的那么顺利,身为金戒指的路西菲莉亚在我们与N的对决中还是可能成为关键人物。要是让她早早离开会很伤脑筋的。
不过说到底,所谓的命运应该是可以改变的东西。如果感觉要失去路西菲莉亚的时候,只要注意别让事情发展成那样,想办法把她留下来就行了。而为了这个目的,现在也必须好好跟她对话才行。
「所以讯问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对那种事情很不擅长,而且能够和那种存在好好对话的也只有金次呀。」
「讯问的工作是没问题啦……但为什么说只有我?」
「那还用说?因为你不是人类嘛。」
「不要讲得那么肯定!我可是有好好在缴都民税啊!」
「呃,为什么现在要提到都民税……?」
「因为如果不是人类应该就不用缴税了。像流浪猫或是老鼠之类的因为不是人类,所以就算住在东京都内也没有在缴都民税。哎呀,这种道理应该是不言而喻,就不跟你继续吵了……话说,路西菲莉亚到底几岁?虽然讲话方式有点像老婆婆啦。如果搞不清楚究竟年纪比我大还是比我小,要跟她讲话我也不晓得该用什么语气啦。」
「这点我也问过了,结果她的回答竟然是『生来第6695日』这种我从没想过的表现方式。嗯~大概十八年左右。」
虽然亚莉亚有办法心算但我做不到,于是我拿出手机连上日数计算网站确认──的确是十八岁没错。呃,居然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我们接著悄悄走进宽敞的南客厅……
路西菲莉亚就跪坐在墙边,面对墙壁的方向。
她身上穿的不是原本那套像绳子一样的黑色泳装,而是武侦高中的红色水手服。
……虽然那套像变态女的服装很不好,但这裙子同样教人讨厌啊。因为武侦高中的制服裙为了方便拔出大腿枪套里的手枪,所以裙襬设计得非常短。然后所谓『裙子』这样的魔装备具有当掀开露出底下肌肤的时候会让爆发效果急遽攀升的负面功能。与其要背负让裙子掀开的风险,甚至不如穿泳装直接看到还比较好呢。
「为什么要给她穿水手服啦?」
「她原本穿那套衣服会感冒呀,而且现在又是冬天,所以我叫明里去买来的。虽然是L尺寸,但她那个身材穿起来好像还是有点紧的样子。」
正如穿3S尺寸制服的亚莉亚垂下嘴角所说,路西菲莉亚穿在身上的水手服看起来很紧。即使从背后也能看到突出侧面的爆乳把制服上衣都撑高,导致她紧实的腹部都露了出来。真是有如写真偶像的体型。
另外,路西菲莉亚有个像鹿一样的尾巴,而裙子的腰带下方被开了一个倒三角形的洞口,让她的尾巴可以露出来。大概是亚莉亚叫间宫明里参考路西菲莉亚原本那套有如内衣裤的服装裁剪出来的吧。然后在路西菲莉亚的左脚小趾……套有一枚脚趾环。
「那个脚趾环是啥?原本没有那东西吧。」
「毕竟要是让她发动魔术攻击也很头痛,所以我请贞德制作了能够封锁魔力的戒指。」
也就是说,路西菲莉亚现在真的被她在纳维加托利亚上提过的『封魔之魔』给封住了是吧。
就这样,亚莉亚跟我讲完悄悄话之后──
「好啦,我把金次带来啰。」
她立刻就把讯问的工作推给我了。我以前在武侦高中的讯问成绩很差的说……
路西菲莉亚依然面对墙壁保持端正的跪坐姿势,没有回头。不过──原本有点往下垂的鹿尾巴顿时翘了起来。看来她有把注意力放过来的样子。
那么,首先依循制式程序,来确认对方姓名吧。
「呃~……我先问你一件事,你的名字就叫路西菲莉亚没问题吗?毕竟列库忒亚人之中有像恩蒂米菈一样拥有个人名字的,也有像瓦尔基丽雅一样,个人名和种族名混在一起的状况。我想你应该是属于后者,没错吧?」
姓名是不管谁都能够回答的问题。因此无论警察或武侦在进行讯问的时候首先都会问对方姓名。与其说是为了确认是本人,不如说是为了确认对方的态度与精神状态。
「──路西菲莉亚族的名字大家都叫路西菲莉亚。唯有成群结党的弱小下等种族才会具备个别的名字。就像你们人类一样。」
嗯,看来应该没问题。姑且不谈她那种瞧不起人类的态度,至少对话能够成立。
「我为何还活著?你们这是对我同情吗?还是打算在众多人类见证之中将我处刑,得享杀死路西菲莉亚的名誉?」
「……如果在列库忒亚,把你杀死是一种名誉吗?」
「那当然!毕竟路西菲莉亚天生强大,因此前来挑战的人不计其数。刚才你提到的瓦尔基丽雅亦曾经袭击过我,虽然被我轻松赶走就是了。嘻嘻嘻!」
路西菲莉亚的笑法很像恶魔……或者说像小恶魔。但她身材是这个样子,所以应该讲中恶魔吗?不管怎么说,这家伙的氛围就跟我从贝茨姊妹身上感受到的一样,很有恶魔的感觉。在我的脑中分类就把她丢进『恶魔女』的资料夹中吧。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有个麻烦的法律规定,要是把敌人杀死我也必须接受死刑。而且当时我如果杀了你,舰上那群人搞不好会为了报仇大举来袭啊。」
通常模式下的我将不想伤害女性的爆发模式姑且隐瞒不提,用冷淡的态度这么回答后……从刚才就一直面对墙壁的路西菲莉亚总算把头和视线转了过来。
「──既然我还活者,便表示我们之间胜负未分。现在就来做个了结。」
「胜负早就分出来了吧。你那时候不但摆出下跪磕头的姿势,而且扬言不会离开纳维加托利亚结果还是离开啦。你总不会是脑袋掉在什么地方,把这两件事都给忘了吧?」
我摇摇头如此说道后,路西菲莉亚立刻「哗──!」地不只脸部,甚至连脖子都变红,把身子转过来……
「那、那、那是比三场的规则!」
「就算那样依然满足了两次败北条件,你还是输啊。」
「那就比五场!接下来见识我的大逆转!」
路西菲莉亚说著,转向我跪起单脚。呜哇呜哇呜哇,裙子底下!会看到会看到会看到啦!
「路西菲莉亚,你要是敢在这里大打出手,我不会放过你喔。」
亚莉亚「锵!」一声拔出白银色的Government,而且居然还把枪口举向路西菲莉亚。因此──
「你别这样。要是欺负她,能问的东西都问不出来了。既然你把讯问的工作交给我,就不要插手碍事。」
我制止了亚莉亚的小手。
结果路西菲莉亚保持著跪起单脚的姿势当场愣住,用睁得圆滚滚的眼睛看向我。
「现在……你保护了我吗?……为何?」
「废话。对俘虏的虐待行为同样受到俘虏待遇法禁止啊。」
就在路西菲莉亚不断眨动她睫毛尖锐的眼睛时──
「我有事情要跟明里联络。不管金次还是路西菲莉亚,要是敢破坏房间里的东西就等著瞧。」
亚莉亚说著,把这俘虏推给我,径自离开了房间。
「……」
「……」
然后,过了三十秒、一分钟……我和路西菲莉亚沉默相望。话说,能不能请你别继续单脚跪著啊。
「来战。」
路西菲莉亚好像还是多少会怕亚莉亚的样子,压低声量对我这么说道。而且还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般嘟著涂有口红的嘴唇。
「才不要。但就算我这么说你还是会动手对吧。好,我就至少陪你打个架。」
我稍微松开领带如此表示后……
「呵哈哈,呵哈哈哈。我乃──侵掠这个世界,将人民推入地狱的路西菲莉亚!恐惧吧!敬畏吧!」
路西菲莉亚站起身子,把双手双脚「磅!」地张开成像是汉字『大』的姿势。
结果她那分成三大束呈现纵向卷曲的长发轻飘飘地稍微展开。同时,桌上的咖啡杯、架子上的花瓶、墙上的伦敦照片等等,也陆续「卡锵、喀啦、轧答」地像是发生小规模的骚灵现象般摇晃了一下。是超能力吧。
然而,发生的现象就只有这样,之后便安静无声。她一开始的笑声也大概是为了不要被亚莉亚听到,笑得很小声。讲到途中听见亚莉亚从入口大厅关门出去的声音,她才把声量放大就是了。
「……刚才那是什么?」
「呜呜,用你们的话语称为念力。但因为这个脚趾上的环,害我只能发挥三十分之一的力量。我本来想说在开始战斗之前稍微做点效果,把房间里的东西都『轰!』地炸开的说……」
「不要只是为了做效果就惹亚莉亚生气啊。刚刚她不是才说过要是敢破坏房间里的东西就──」
「有机可乘!」
砰!路西菲莉亚这招朝我扑来的奇袭……因为酷似远山家在对话途中攻击对手的狡猾小伎俩,所以当场被我看穿了。而且打一开始我就从存在感可以知道,路西菲莉亚相较于之前在纳维加托利亚上的时候要变弱了许多。虽然还是远比一般人强大,但与自从认识亚莉亚之后,有如血汗公司职员般连日战斗过来的我相比根本不是对手。
我猜路西菲莉亚在纳维加托利亚的时候,恐怕是她自己没有使用超能力的念头,但还是在无意间用超能力让身体各部位加速了吧。而现在既然那个力量减弱到三十分之一──
「如果要偷袭,就不要在行动之前把手臂高举起来啊。」
「呀呜!」
──即便是没有进入爆发模式时,能力只剩三十分之一的我也能赢过她。我靠合气道的横面四方投借力使力,诱导路西菲莉亚朝别的方向飞了出去。
结果一如我的计算,路西菲莉亚「噗!」地摔落在亚莉亚家的巨大沙发上。而且是用趴下的姿势。这也是我在把她摔出去的时候故意这样调整的。表示我和路西菲莉亚之间的格斗能力就是相差了这么一大截。
路西菲莉亚发现自己又呈现『摆出那个动作就算输』的姿势后──
「呜呜。呜呜~!呜~!」
她把脸埋进沙发上的靠枕,发出不甘心的声音。接著……
「呜~!」
又将埋在靠枕里的脸露出一半,朝我瞪了过来。用那张红通通的美人脸蛋。
「……怎么啦?你脸红成那样……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有,你别太用力把脸压在靠枕上,要是你的角把它戳出破洞就糟啦。」
由于路西菲莉亚脸红得几乎像是生了什么病,让我有点担心地这么询问后──
「刚──刚才的不算!因为你肯定是用了什么狡猾的伎俩!禁止你用那招,我们下一场才来比真的!还有这件衣服也不好!穿裙子不好活动!」
「嘴上讲什么要侵略世界之类的大话,你气度倒是太小了吧……?哇哇哇,不要把裙子掀起来!」
「叽──!」
路西菲莉亚发出怪鸟似的叫声,把沙发当成跳台,朝我使出一记像是假面骑士踢的飞踢──可恶,逼不得已了。我躲开飞踢的同时用右手臂抱住她的脚,用右手抓住位置刚刚好的尾巴,用左手臂推动她的身体,并自己屈下身子……为了抵销她飞过来的力道转了两百七十度,再把她轻轻放到长毛地毯上,又让她摆出趴在地上的动作。
结果……
「~~~~!」
路西菲莉亚「哇──!」地露出惊讶的表情转回头,接著脸红到彷佛要喷出火焰般,用像是看到什么性犯罪者似的眼神瞪向我。
「你居然握了、握了两次!握、握我的、我的、尾巴……!」
啊,糟糕。这么说来,她在纳维加托利亚上被我抓到尾巴的时候,也是表现出好像我闯了什么大祸的反应。从这反应看来……被抓到尾巴对于路西菲莉亚族来说搞不好是相当于受到某种侮辱的行为。我还是道个歉比较好。
「呃不,因为那尾巴刚好在我很好抓的位置,我就顺手抓住那边了。抱歉。」
「你以为说抱歉就没事了吗!还有,胜负规则改为比七场!」
「你总不会一直用那招不认输吧……?」
面对趴在地上大吼的路西菲莉亚,我盘腿坐下无奈叹气。话虽如此……
「不过你也差不多该明白了吧。你不管试几次,都只会被我弄成那个姿势而已。还是给我安分点啦。」
唯有在这点上,我严肃警告路西菲莉亚。毕竟要是她闹得把亚莉亚房间的东西打坏,就算弄坏的人是路西菲莉亚,肯定还是我得受到开洞之刑。
结果路西菲莉亚就……
「~~啊呜~!呜~!呜~!」
趴下脸,呻吟起来。然而并没有再攻击我。她总算认输了吗?
「抓了我的尾巴,又说不杀我。既然如此,就按照规定将我──」
「等等,你可别讲什么因为输了就把你『当成奴隶』什么的喔?虽然列库忒亚似乎有那样的地方规矩,但我可没能力养什么奴隶。」
我先发制人如此牵制对方后,「啪!」一声扑到我眼前的路西菲莉亚接著……
「──将我收为配偶,与我生子!这就是规定!」
竟讲出了这种完全出乎我预料之外的发言……!
已经慢慢习惯列库忒亚的我,本来以为就算听到再怎么夸张的异文化也不会再惊讶了,但她这句话还是让我当场「啥!」了一声。逐渐朝恩蒂米菈模式发展的命运,怎么好像变得难度更高啦!
「什、什、什么生子?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反正你也是明知会如此才这么做的吧!就因为看我漂亮──这个贱人!」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啦!」
「给我听懂呀这蠢货!喂!不要往后退,这样没办法做孩子!我不但在人前落败,连尾巴都给人屈辱,又没有被杀,一辈子的脸都给丢光了。若要洗雪这等耻辱──只能成为配偶了!配偶乃一心同体,因此就算给其中一方跪拜磕头,也等于只是我给自己磕头,不算什么耻辱!如今除了生你的孩子,度过身为配偶的一生之外,路西菲莉亚没有其他路可选!」
她这想法与其说是像恩蒂米菈──或许还比较接近『既然身上的东西被取走,就只能爱上取走的人』的瓦尔基丽雅。列库忒亚并不是什么小岛或小国,而是一个世界。那么想当然地域广大,文化上也会有地方差异了。
在自尊心强的路西菲莉亚族的文化中,耻辱比死还要沉重。为了雪耻不择手段的想法,或许对她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就算这样,不管怎么说也太夸张了……!
「而且──对路西菲莉亚来说,繁衍即战争。身怀强者之子,生下更强大的下一代路西菲莉亚,同样是胜利的一种方式。我不为喜好与否,而是为了胜利而生孩子。换言之,我才不是品味低级到会喜欢上男人这种原始生物的路西菲莉亚。在这点上可别搞错了。」
「什、什么生、生孩子。你、你也讲得太直接了吧?稍微考虑一下讲法行不行……!」
「请不要搞错了?」
「不是那部分的讲法!」
跟并非自己喜好的对象也会想要生孩子,这和我们的价值观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了……!
然而关于这点,我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毕竟列库忒亚人只有女性──是单性人种。她们可能并不是透过恋爱结婚,或者就算有那种人也是少数派。那么在留下子孙的想法上,也许是更功利主义吧。
而在那样的得失计算上,路西菲莉亚族是将留下强大的基因视为有利的事情。对于强者生存的大自然法则,她们搞不好可以说比人类更加单纯。
不,就算是人类──从前的欧洲为了让自己国家强大,也会无关乎喜欢与否进行政治结婚。日本直到最近也还有一部分的家族单纯为了不要断后而结婚。在这点上,可能只是我自己眼光太狭隘了。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很伤脑筋啊!
居然要我跟才刚认识没多久的女性跳过一切步骤就成为那种关系……!
「所以从此刻起,我将称你为家主大人。毕竟遗憾的是,目前我的战绩是三败。但今后只要我四胜成为最终的胜利者,你就要称呼我为家主大人,或者称路西菲莉亚大人也行。」
原来她还没认输啊……
姑且先不谈这点──如果所谓的什么类族魔术还继续有效果,我搞不好要面临人生最大的危机了。因为当初恩蒂米菈即便没有真的成为我的奴隶,还是以类似部下的形式服侍过我。换言之,路西菲莉亚的要求也有可能实现到相当接近的形式。虽然说,跟怀孕、生产相当接近的形式究竟是什么,我完全无法想像就是了。
快想想办法啊,金次。这下只能当作必要之恶原谅自己,把听过路西菲莉亚的话稍微想像了各种情景而开始加速的血流力量反过来利用了。快想想有没有什么方法摆脱这场危机……!
有、有了──这招搞不好可行!
「你等一下!」
「怎么?」
「呃、那个、虽然这种事情……实在教人害羞到难以启齿啦!但是我跟你之间,应该没办法生小孩吧?因为你们不是只靠女性传宗接代吗?那和我们的、那个、传宗接代的方式……应该不一样才对。说到底,你们究竟是怎么样生小孩的?虽然我觉得那内容应该光是听起来就很恐怖啦……」
由于这是我避讳至极的话题,所以讲得很吞吞吐吐,不过我回想起夏洛克讲过的话,并从中寻求出路。
恩蒂米菈或者应当属于列库忒亚人旁系的阎她们有说过,她们是一群女性之中最优秀的人在成熟之后会变成男性之类的话。但关于这点,恩蒂米菈也只是当成常识知道而已,她本身似乎并没有实际与男性接触过。而在那群绯鬼的鬼之国也没有成为男性外观的鬼。虽然这终究只是我的假说,但列库忒亚人所谓的男性,搞不好跟我们人类的男性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如果真是那样,路西菲莉亚再怎么说应该也会放弃这件事才对。
「嗯,原来你是不清楚这点而感到困惑。那毋须操心。」
「你们是、那个……会像变身一样变成男性吗?变成像我这样的外型……」
「才不会变成那么丑陋的形状。只是将成熟至具备生殖能力的存在仿照原始时代的称呼而称之为『男性』罢了。」
路西菲莉亚露出一脸「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似的无奈表情,挺直背脊端正跪坐。
结果我也被她影响跟著跪坐下来,让两人的景象有如小孩在听妈妈说教一样。
「列库忒亚人直到原始人的时代还有女男之分,然而在进化的过程中逐渐变得只有女性了。毕竟跟只有一半的人能够生小孩的种族相比,全部的人都能生产的种族比较有利呀。」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但她一开始那句『毋须操心』实在恐怖到让我无法专心听下去。意思是说没有问题吗?不会有问题吗?真的假的?
「后来,列库忒亚人种细分成了许多族群。而根据族群不同,能够生子的条件也不一样。不过那个条件大致上都相当严格,否则光是一点意外就会生孩子了。」
「……那可不行呢……」
「有族群是必须两人关在密室中持续呼吸同样的空气。有族群是必须口对口接触。有族群是要在蝴蝶园中嬉戏,有族群是吸对方的血。其他还有各式各样的条件,也有族群把条件视为秘密。只要能满足条件,和其他族群也是可以进行杂交。虽然说族与族之间有所谓的亲和性──即容易生子与否的适性就是了。」
「……」
「在这之中,路西菲莉亚族要将自己分给其他族群的条件极为严苛。必须在有月亮的夜晚前往海边或湖畔,两人一起沐浴映在水上的月光。如此一来,路西菲莉亚便能发出将自己刻画到对方身上的光芒。然而那个光非常微弱,因此两人必须互相紧贴身体。另外,路西菲莉亚的状况并非让对方身怀自己的孩子,而是透过将对方成为路西菲莉亚的方式进行增殖。只是这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变化,若对方的体内没有受体,就根本无法成为路西菲莉亚。若只有少数受体,也只能稍微变成路西菲莉亚而已。」
……真是教人惊讶……
列库忒亚人的遗传基因交流方式──照她刚才这段话听起来,有空气传染、接触传染、以飞虫为媒介的媒介传染、血液传染──凑齐了各种跟细菌或病毒的传染途径相同的传播方式。
所谓的传染,是将微生物本身连同遗传基因一起从人体运送到另一个人体的机制。而列库忒亚人在变成单性物种的演化过程中,将传染的机制融入到传播自身遗传基因的生殖行为上了。
路西菲莉亚那种将对方基因改写的方法又更加进化。我猜那恐怕是利用放射线。日光的反射光在生理学上成为变化关键的例子,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像丽莎变身为热沃当之兽的关键要素是月光──也就是阳光在月球表面反射的光线。丽莎当遇上垂死的状况时会为了生存而变身,路西菲莉亚则是以反射光为关键要素传承基因。而且那还必须是映在水面上的月光──也就是将阳光双重反射之后的光线,可见她们是将那样的生理现象进化得更加复杂的种族。
「简单来说,就是透过家主大人你们的文化之中所谓『月色真美』、『死而无憾』的互动。如何?路西菲莉亚族是不是很浪漫?」
「夏目漱石和二叶亭四迷啊(注:日源自两位日本文豪分别将英文的「I love you.(我爱你)」与俄文的「Ваша(我已属于你)」配合日本人的特质委婉翻译为「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夜色真美)」与「死んでもいいわ(我死而无憾)」的轶事。)。真亏你会知道那种东西……但并非列库忒亚人的我身上应该没有你所谓的受体吧?我猜啦。」
「是没有。对方身上有无受体,我能够靠感觉得知。家主大人身上完全没有。」
「那么就算我跟你成对也无法增殖路西菲莉亚啦。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家主大人是呆子吗?我提到水月婚的事情只是要告诉你路西菲莉亚的神秘之处,也就是单纯的炫耀而已。说到底,男性是无法生育小孩的劣等生物。要生小孩的是身为高等生物的我。而家主大人要让我怀子的方法非常简单──就跟动物一样,跟这个世界的原始生物人类是同样的方法。」
「……噫……!」
「就如同人类即便放弃了树居的生活型态,双脚依然残留又细又弱的脚趾一样,列库忒亚的女性们也依然保留有原始的生殖器官及其功能。换言之,对于家主大人一开始的那问题的回答就是──『要生孩子没问题呦♡』啦。」
果然是这样!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在这边的世界也有列库忒亚的女性们留下来的子孙啊!
「只是那个功能已经退化得又细又弱,和这个世界的男人之间能够成功怀胎的机率似乎很低的样子。尤其像我这样走在进化最前端的列库忒亚人肯定难度很高,所以要更加把劲才行。另外,我对于那个原始的方法不是很懂。家主大人想必比较清楚,所以就交给你了。来吧。」
「不行不行不行!我光是听完这一连串露骨的内容就已经快受不了啦!」
「……为何要抗拒?怀下的吾子,同时也是家主大人的孩子啊?生子留孙传宗接代乃对于世上所有生物来说皆为好事不是吗?」
你这样讲我就很难反驳没错啦,可是……!
不管怎么说,路西菲莉亚在这方面的观念差距似乎比恩蒂米菈更严重。她们或许在生物学上是比较进化的种族,但在文化上却感觉有一段难以跨越的隔阂啊。
「话说,你不是主张要侵略这个世界吗──既然这样,哪有时间让你生什么小孩?你讲的事情跟做的事情根本互相矛盾嘛!」
「这两者是相互一致的呀。我的家主大人可真愚昧,让我都对将来开始感到不安了。」
「?」
「只要强大的我与强大的家主大人努力生产,孩子们又进而延续到子子孙孙,路西菲莉亚侵掠世界的计画便得以实现。对生物而言所谓的胜利,就是个体的生存与种族的繁荣。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让自己的子孙扩展到世界上──
路西菲莉亚的打算并非以个体,而是以种族侵略这个世界。要讲起来,就是人型的侵略性外来种。接在与蕾芬洁合作的女神库洛莉西亚之后,这次又来了个夸张的家伙。列库忒亚简直是个惊吓盒啊。
「可……可是生物的胜利条件应该还有另一项,就是灭绝其他种族。你的计画不是要攻击人类使其灭绝,侵略这个世界吗?」
「那种事情我的确可以办得到,但有违路西菲莉亚的规定。」
「呃、是那样啊?」
「若要让数量如此庞大的人类全部灭绝,就必须制造千年寒冬、偏移星球转轴或是吸入无限黑暗。但那样做,对我来说也会变成难以居住的土地不是吗?而且也会变得没有为我劳动的存在。因此路西菲莉亚早在千年以前,就与人类缔结了不会引发全面性战争的协定。」
让地球进入冰河期、偏移地轴、制造黑洞……意思是说路西菲莉亚族连这些事情都能办到吗?但愿那只是她在唬人。而且光靠贞德做的什么道具,真的有办法把那种家伙的魔力确实封锁住吗?我都开始担心起来啦。
「据说以前也有路西菲莉亚抱著要灭绝人类的野心来到这边的世界,但不知为何到最后都接连下落不明。虽然不清楚理由,但她们的计画似乎并不顺利的样子。然而就好像库洛莉西亚一样,企图将这世界的人类毁灭的神也确实存在。今后就由我来保护人类不受那些神的攻击吧。毕竟现在已经确定我的小孩会有一半是人类呀。」
「已经确定了啊……在你脑中……」
「家主大人,孩子最起码要生十个喔。一名路西菲莉亚产十个小孩,那十名路西菲莉亚再各产十个小孩──只要如此反覆十二代,路西菲莉亚的数量便能达到一兆了。」
一、一兆……原来如此,那的确是一种侵略。
──喀锵!就在这时,传来亚莉亚回到房间进入玄关大厅的声响。于是……
「关、关于你讲的什么生孩子的事情──那只是你们一族的规定,只是你个人的愿望。但如果要实现那种事,必须有我……呃、该怎么说?必须有我提供协助。而所谓的协助是以同意为前提。但是,我并不同意那种事。就这样,你现在马上给我换个话题。如果有什么其他想讲的事情,就现在讲出来。在亚莉亚面前就算你继续讲刚才的那些话,我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应。」
我赶紧坐到桌边的椅子上,放低声量对路西菲莉亚迅速如此说道。
接著亚莉亚一进入房内,路西菲莉亚也很不高兴地嘟著嘴坐到桌边。然后从我对面的位子稍微把上半身靠过来──呜哇!被紧绷的水手服挤到中间的双峰之间、深~邃的峡谷,清清楚楚地在我眼前啦。太可怕,太可怕了。听完刚才那些话之后更是恐怖十倍啊。
「……那个头发与眼睛跟我同样颜色的年幼女孩,她现在在哪儿?」
「你说金天?」
路西菲莉亚听从我的命令换了个话题,让我内心不禁松一口气。
「我想她应该是路西菲莉亚族的后代。毕竟路西菲莉亚族人数稀少,我除了自己母亲以外,即便是远亲,也从未见过任何其他路西菲莉亚。而且我和母亲也依循规定在我年幼时便分离了。我想跟金天见个面。」
路西菲莉亚族的人光因为是路西菲莉亚族,就会被其他种族基于功名心态而盯上性命。而且她们在列库忒亚的生殖方法也相当复杂。因此我能理解她们为什么会成为稀少的存在,而这点想必让路西菲莉亚很寂寞吧。
「等我确定你是安全的存在之后,我再让你跟她见面。」
亚莉亚招招手对我说了一句「金次你过来一下」,于是我留下这句话后离开路西菲莉亚面前。多亏如此,让我摆脱了这场人生最大的危机。虽然我总觉得那只是暂时性而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