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潜水艇中非常容易丧失时间感觉。虽然舰内会用灯光照明表现昼夜效果,但身体怎么也无法接受那样的演出。自从第一天彻夜通宵之后已经过了一个礼拜,我的生理时钟至今依然处于混乱状态。这一方面也由于通宵的隔天以后,我都是躲在粮食仓库发现的一个空木桶中睡觉,导致睡眠品质很差的缘故。
另外,到现在我依旧因为是男人的关系,被排挤在列库忒亚人的圈子之外。亚莉亚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尝试过交流,但她也因为社交能力太差而依然和大家有段距离的样子。
设备超级古老的诺契勒斯,是透过大厅海图上的磁铁告知船员们船舰现在位置,而根据那个标示,目前我们穿过麻六甲海峡,正准备进入安达曼海。
(也就是说现在来到了印尼西北、泰国西南,印度的安达曼·尼科巴群岛附近是吗……即使难得来到这片常夏之海,待在舰内也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我一边在心中如此发牢骚,一边在中层甲板的教室中用功念书。毕竟我好歹是个考生,而现在是决定考试成败与否的关键冬季,照理来讲根本不是和什么冰山空母或海底战舰决胜负的时候啊。就这样,正当我埋头消化着一路累积下来的松丘馆功课时──
……嘻嘻哈哈、叽叽喳喳……
怎么走廊上好像很吵的样子。船员们个个看起来开心期待,尾巴都不断左右摆荡。
「……?难道要办什么活动吗?」
我对在教室拖地板的丽莎与米莎这么询问后……
「诺契勒斯好像准备要浮上海面的样子喔。虽然还没要登陆就是了。」
「也就是要到海面上晒日光浴的意思。我也会去。」
她们如此向我说明。顺道一提,米莎由于把我当成丽莎的同伴,因此还算愿意跟我讲话。只不过她的讲话方式非常男性化。明明胸部是丽莎等级地说。
(日光浴吗……!)
那我也很想晒一晒呢。感觉应该能够让快要罹患自律神经失调症的生理时钟,重新设定一下。
不用说,适度的阳光对于健康是必要的。毕竟人体就像进行光合作用的植物一样,会透过晒太阳在体内生成需求量一半左右的维生素D,而且对精神卫生上也有好处。
我就这么怀抱着登上诺契勒斯以来,可说是第一次涌现的期待感,顺遂进行着今日预定的读书进度……
──TE、TE、TE、TO──!一阵军号吹奏声之后,扩音器接着响起「哔──!哔──!」的蜂鸣声。随后传来有如客机着陆时的震动,从刚才就好像有点把舰艏抬高的诺契勒斯又恢复到水平状态。
「深度零!浮上海面了~!」「室外气温二十九度,放晴!」「是太阳呀~!」
船员们大为兴奋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果然大家都很想念外头的空气啊。
扫除完毕的丽莎与米莎也雀跃地离开教室……用功到一段落的我跟着从座位起身。
好,去松口气吧。
于是我来到走廊,却连气都还没松、双脚就先松软了。
(──呜──!)
在走廊上,有白色、肤色、褐色的裸体、裸体、裸体──一片光溜溜天堂,对我来说是光溜溜地狱在眼前展开!无论往右看、往左看,船员们不但都脱掉浅蓝、深蓝或黑色的水手服,就连颜色款式自由的内衣裤也被大家全力脱下来扔到一边。为什么!
脚软站不住的我当场瘫坐到地上,拖着屁股往后退回无人的教室中。接着关上教室门,用手紧紧固定。明明和丽莎一起被关进隔音室的时候那么努力开门出去,这次却反而拼命闭门不出。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快要自律神经失调的精神让我看见的幻觉吗?若真如此,拜托你选个稍微健全一点的幻觉行不行啦,我的精神!
就这样,当我一边躲藏一边啜泣的时候……走廊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大家似乎都到外面去了。
「……主、主人?怎么好像听到您很难受的声音,请问您还好吗?」
从门外传来大概是再度经过教室前的丽莎的声音──
「那、那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也想要去晒晒日光浴,但那样必须出去舰外,也就是必须先到走廊上才行。因此我为了确认状况而如此询问。
「不,这里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太好啦……啊!该不会连你也是全裸吧?」
「咦?呃、不,丽莎并不是裸体,但只要您命令我脱掉──」
「不不不!不要脱!」
我彻底缩着身体……轻轻把门打开一看,呜哇!是丽莎没穿丝袜的光脚──她果然是全裸嘛!这个变态!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发现并非如此。她身上的关键部位都有用白色的贴身衣物遮掩。那不就是只穿内衣裤吗!这个变态!我这么想却发现也不是如此。那是一套白色比基尼泳衣。而且脚下也套着一双海滩拖鞋。
「你、你为什么、要穿泳衣啦……」
「因为听说要在甲板上举办游泳池派对的样子。」
原、原来如此。换言之,大家刚才是在换泳衣啊。毕竟诺契勒斯舰上只有女人,所以也没什么更衣室嘛。
我踮着脚尖穿过到处是刚脱下来、还残留体温的水手服跟内衣裤,简直有如一片地雷区的走廊──结果因此比丽莎慢了好几步才抵达通往甲板的梯子。然后为了不要抬头看见她在白色泳装上呈现一道明显凹沟的柔软屁股,我闭着眼睛往上爬到舱门处。
接着──
「……呜喔!好刺眼……」
我终于来到了果然跟电灯光线完全不一样的耀眼阳光底下。
一片呛鼻的海水气味。明明现在十一月,这里却是盛夏的大海。
原本在舰内光是能看见前方十公尺处的地方都很少了,现在视野却忽然变得无限大。周围三百六十度,全都是水平线。即便是巨舰诺契勒斯,在这里都让人觉得渺小呢。
赤道附近由于太阳光的入射角以及海水成分都与日本不同的缘故,大海颜色也完全不一样。这片安达曼海就好像全部是透明的绿柱石所构成似的,呈现一片海蓝宝石色。几乎无风,海面平静,云也很少,简直像作梦一样。这是──人生中最棒的日光浴……
……然而,甲板上的景象却完全妨碍这份享受。
(呜呜……)
虽然比刚才的全裸天堂稍微好一些,但诺契勒斯这块有如细长形广场的甲板上,到处都是泳衣、泳衣、泳衣──只用一点点布料装饰自己肢体的兽娘们正嘻嘻哈哈地发出兴奋的笑声。漂浮在碧蓝大海上百花盛开的美少女花园,一路延伸到舰尾。全长约两百公尺的甲板上,每几十公尺就放着好几个塑胶充气泳池,女生们穿着比基尼泳装、连身泳装、荷叶边和侧线或有或无的各式泳衣,活像煮水饺般泡在池中戏水。如此挥霍水资源的行为,可说是只有能够无限制造淡水的核子潜艇上才看得到的景象。啊!在核子反应炉控制房的那个像六角恐龙的女生也有醒来,连同她的充气泳池一起被搬出来了呢。不过因为大家泡进原本只属于她的泳池,让她好像在水中闹别扭的样子。
另外也可以看到女生们玩着海滩球或水枪,拍着照片,用喇叭吹奏着我没听过──应该是列库忒亚的音乐,或者撑开遮阳伞睡着午觉……全力宣泄着舰内生活中累积下来的压力。虽然包含丽莎在内的伙房兵们,好像还是忙着到处端送大量的热带饮料与水果就是了。
(啊……)
我这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在相当远的地方,我看见了亚莉亚穿泳衣的模样。但由于她胸部有如平静的海面般一片平坦,看起来就像游走于剥削儿童行为边缘的年少偶像泳装照似的景象。亚莉亚脑中似乎有着一种『比基尼很成熟』的审美观,所以像这种时候明明是幼儿体型却总要硬穿比基尼。虽然那套泳装应该是从诺契勒斯借来的,不过真亏舰上竟然可以找到这么单薄的比基尼呢。
亚莉亚正在丢掷某种色彩鲜艳的环状物,于是我朝她投掷的方向一看……发现路西菲莉亚像个稻草人一样站在那里,哈哈大笑着。虽然她同样穿着比基尼泳装,但是跟平常那套有如变态女的服装比起来布料面积反而较多,对我来说是好事。从其他方向也有女生朝路西菲莉亚投掷圆环,路西菲莉亚则是用犄角接住后,再甩头把圆环丢回去。原来犄角……还可以用来玩套环游戏啊?看来列库忒亚文化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就在船员们享受着泳池派对的时候,太阳缓缓倾斜──让海蓝宝石色的大海逐渐变化为有如黄玉或石榴石的玫瑰金色。
女生们全都彷佛不知疲倦地不停嬉戏,亚莉亚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透过路西菲莉亚结交到一些朋友的样子。
……然而,至于我的状况则是……抱膝坐在突出于甲板上,有如一座黑塔的指挥室围壳前方,眺望着海面。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舰艏侧,一直坐着。
因为要我过去那个都是女人的泳池区也太难了吧!毕竟只有我一个人是男的,我又不是可以在那种地方跟大家玩成一片的开朗个性,而且我也没泳裤可穿,所以穿着防弹制服啊。
其实本来应该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和列库忒亚人们培养情谊才对的……但所谓的交流可真难呢。话说我另外还有疾病(HSS)的问题,所以要是走错一步,搞不好会有把情谊培养过深的危险性啊。就算对方有一百人,另一个我还是可能全部应付得来。我好害怕我自己。
(嗯……?怎么好像飘来很美味的香气……)
今天大家似乎要在这里吃晚餐的样子,刚才丽莎那些伙房兵还把好几套烤肉道具搬到甲板上,而现在大概开始烤了。真好啊,烤肉。我也鼓起勇气过去参加好了。虽然那是潮咖才做的行为,不过像我这种阴咖其实也多多少少容易加入其中。
──然而还有另外一项问题。到了黄昏,阳光的照射角度会产生改变,从横向强烈照耀女生们的泳衣。非常不好的是,这现象会使得泳衣相当容易透色。尤其浸湿的白色泳衣最容易透出底下的颜色,而我要是因此进入轻微爆发,眼睛就会变得如红外线摄影机般高性能化,把紧接白色之下容易透色的暖色系泳衣也全部看光光。到时候我就会完全爆发,变得能够透视所有颜色的泳衣,让光溜溜的世界再度展开于眼前。
因此烤肉派对我同样无法参加。
(等一下再去吃剩菜吧……)
在前方全部有如溜滑梯潜水艇舰艏附近,我独自抱膝坐着,让温暖的夕阳照在身上……渐渐地……开始想睡了。
对啊,人类本来就应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对……
…………
……
──背后似乎有人靠近。
我因此清醒的瞬间,也察觉到那个人准备把我往前推的气息。
我赶紧把身体闪开,结果试图推我的人──身穿连身泳衣的埃莉萨就……
「呜、呜哇!哇哇哇哇──!」
双手扑空,又停不下动作而被我的身体绊到脚──滚啊滚地──沿着诺契勒斯巨大舰艏的圆弧面往前滚去。
虽然她一边翻滚一边挣扎着想爬回来,但她脚下呈现半球面的斜坡越来越陡。就在掉落到几公尺下方的时候,她银发双马尾的头重重撞到舰体,变得不再吭声也不动──像人偶般往下滑落。最后……
(……!)
──扑通!沉入海中了。在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看见的地方。
不妙。她没有立刻浮上海面,可见是昏厥落入海中的,必须下去救她。
我把气囊弹装入贝瑞塔中,同时沿着诺契勒斯光滑的舰体表面往下滑。途中把子弹射入海中,并「啪唰!」一声跳进埃莉萨落海的地点附近。
往上游动的我首先回到海面,接着是在海中涨开的气囊弹,最后背面朝上的埃莉萨才浮现……然而失去意识的她根本没有伸手去抓就在旁边的气囊,更糟糕的是她脸部朝下浸在海水中。这样会溺死啊。
我游到埃莉萨旁边,抱住她的身体让她抬起脸。虽然从她鼻子与嘴巴都流出水来,不过只有少量。她昏过去之后才落入海中,或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毕竟当人落水陷入惊慌的时候,可能会自己把水吸入肺中,那样就有引发误咽性肺炎的风险了。
「埃莉萨,喂,埃莉萨!」
我大声呼唤,并摇动她褐色的肩膀──结果她「嗯……」地做出反应了。也就是说她虽然全身瘫软,不过昏迷指数还算没问题(JCS 20)的意思。
话虽如此,但我这样抱着她可没办法爬回去啊。毕竟潜水艇的侧面没有可以抓的地方,而且又滑,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很难爬上去。因此我为了呼叫救援──将照明弹装入贝瑞塔,朝天空发射。子弹在指挥室围壳上方的晚霞空中炸开,一边绽放白色光芒一边朝舰尾方向掉落……可是烤肉派对那些人似乎以为那是什么烟火,还开心地吹起口哨。不是那样啦!
「──喂~!我们掉进海中了!谁来帮个忙啊!」
即使我这么大喊,舰尾方向也热闹得没人听到。不妙,再这样下去,等日落之后会变得一片黑暗,那就麻烦啦。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你们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察觉到我们了。是亚莉亚。她来到我刚才坐的地方,惊讶地往下看着我们。
「呃~……刚才稍微玩闹了一下,结果她摔下来。所以我下来救她了。拉我们上去吧。」
「真是的,搞什么嘛,是在玩闹什么?跟埃莉萨两个人。」
我隐瞒了『差点被杀』的事情──结果直觉敏锐的亚莉亚露出了感到怀疑的表情。
但我还是要装傻到底。埃莉萨是诺契勒斯的副舰长。毕竟列库忒亚的文化上比这边世界更加重视名誉,要是有身分立场的人犯了罪被发现,肯定会很糟糕。搞不好会像古代的武士一样,发展成埃莉萨必须切腹的事态。
因此关于上次被她关起来差点遭到杀害的事情,我同样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下命令丽莎不可外传。
更何况……埃莉萨是女性。就算差点被杀掉,只要是女性做的事情,另一边的我肯定还是会全部原谅的。那边的我被关之后也表示过『不会怨恨』,那么这边的我为了言行一致,也只能原谅她啦。
「不管怎么说──你能注意到我们真是太好啦,亚莉亚。」
「因为明明有东西可吃你却没现身,我就想说你绝对在什么地方跟女生搞什么事情,就到处找你呀。」
……真不愧是跟我当了这么久搭档的亚莉亚呢。
后来亚莉亚回到舰内,带来几个人垂下绳索。于是我把埃莉萨抱在左手臂中,用右手抓住绳索回到甲板上……对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清醒的埃莉萨笑着说了一句:「或许你不记得,不过我你刚撞到头啦。可能会长包包喔。」
总算安心下来的我坐到甲板上,而亚莉亚也说着「这下事件就落幕了呢」,并用女童蹲的姿势坐到我旁边──虽然说我差点被杀的事件其实已经是第二桩就是了啦。我在心中如此想着,并转头看向她……
(……呜……!)
──刚才我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此刻,就在我眼前……!
而且偏偏还是亚莉亚的白色比基尼,从正面被夕阳的光芒强烈照射着。
刚才似乎在游泳池玩过的亚莉亚单薄的泳衣含有大量水分,紧紧贴附在她平坦的胸部与某处肌肤上,让身体线条清晰地浮现出来。再加上强烈的阳光一照,使布料透色──
「刚才你们在海面上的时候,我看埃莉萨好像瘫软不动,还以为她死了,吓得胸口都彷佛要塌掉了呢。」
「本来就是塌的吧?」
我也捏了一把冷汗啊。
「你说什么!」
──糟、糟糕,我因为看到亚莉亚的透色泳衣而一时惊慌,结果把心中想的话跟讲出口的话搞反了!住手!请你住手啊亚莉亚小姐!不要用那种打扮──就算不是那种打扮也一样啦──别把我推倒并骑到我身上,朝我脸部洒下铁拳豪雨好吗!那样让我的后脑杓不断敲撞到的地方可是潜水艇的甲板,是真的铁板啊!
……到最后,我的后脑杓长出了好几层远比埃莉萨头上长出的包包还要大颗的肿包,害我的头都变得像雷利·史考特电影中的外星人了。
列库忒亚女子们由于听到亚莉亚的铁拳地狱发出有如工地现场般的声响,纷纷好奇地聚集到舰艏来了。也因为这样,使得我和从刚才就跪坐在地上低着头的埃莉萨被众人围绕……大家纷纷说着「究竟怎么回事呢?」「埃莉萨大人看起来好没精神。」「是跟远山金次发生了什么事吗?」等等,让我们成了话题焦点。
(话说这状况……)
由于刚才的事件没有其他目击者,要是埃莉萨主张『我被远山金次偷袭,虽然尝试抵抗却被他推了下去』──搞不好会被当真啊。毕竟在这里,埃莉萨比我受到众人支持,而且她地位也很高。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从女生们聚成的人墙后面,比埃莉萨地位更高的存在……列库忒亚的女神路西菲莉亚现身了。结果──啪哒!
埃莉萨立刻朝着路西菲莉亚的方向摆出跪地磕头的动作,也就是以前路西菲莉亚说过『请砍我头』的姿势。船员们见到这一幕,当场骚动起来。
就在我跟亚莉亚都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
「……路西菲莉亚大人,我……我刚才试图把远山金次推落海中杀掉他,可是却失败,自己调下去滴。其实这是我第二次企图杀掉他滴。可是金次却救了我滴。不只这样,当亚莉亚问他状况时……他还隐瞒自己差点被杀的事情,包庇了我滴。」
埃莉萨将事情的大致经过都老实讲出来了。包含她刚才似乎早就恢复意识而听见我和亚莉亚的对话在内──全部招供。
「……什么?你竟然、想杀掉、家主大人?」
哗沙……路西菲莉亚形状像三叉戟的后发逐渐往上升起。
在她穿着泳衣的身体周围开始出现黑色的灵气……犄角后面也淡淡浮现有如黑色天使环的力场。呃、喂,她准备要变身成发飙模式的第二形态啦。为了这种小事,在这种地方。
路西菲莉亚接着瞪大眼睛,让船员们都吓得远离她……但我反而朝她扑了过去。
「喂,路西菲莉亚,放轻松、放轻松!我的工作本来就会跟人打打杀杀,差点被杀掉这种事根本是家常便饭了──如果把那种事情都一一搬出来告状,可是会成为业界笑话啊。所以差点被杀掉对我来说只是平凡日常生活中的一幕罢了,你冷静下来!」
我说着连自己都会感到悲哀的话,并且用手掌压住路西菲莉亚的两根犄角中间──结果那里似乎是弱点的路西菲莉亚便「噗嘶~」地泄出霸气后……
「……埃莉萨,家主大人似乎没在生你的气,但我可不一样。家主大人和我之间正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战斗,虽然目前我三胜四败,但总有一天会赢过家主大人的是我。而你如果出手挑战家主大人,等于是对这场神圣之战泼冷水。今后你不准再出手。若能遵守这点,我就饶你一命──」
……哦哦!太好啦。路西菲莉亚的黑色灵气消失了。
「家主大人过去也曾拯救本应杀掉性命的我。听好,诺契勒斯的诸位。男人是会帮助女人的存在。假如受过帮助却没回报,乃羞耻之事。埃莉萨,既然你也被拯救过,就要助家主大人一臂之力。女人要与男人相互帮助,倾听内心最原始的声音。如此一来,肯定能够慢慢理解这个世界上所谓男性的存在。」
路西菲莉亚说着,彷佛要托起双峰般将胳膊交抱在胸部下面。结果她的泳衣硬生生延展,不只变薄透色而已,甚至感觉随时要爆开了。
万一在眼前发生那种事情可就糟啦。就在我如此担心不已的时候……
在场的船员们竟不知不觉间用莫名尊敬的眼神看向我了。从她们骚动交谈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对于我拯救了差点杀掉自己的埃莉萨确实也表示好评,但大家似乎更惊讶于我目前赢过路西菲莉亚的事情。
话说刚才路西菲莉亚难得讲出如此有意义的话,拜托大家别把焦点全放在杀不杀或几胜几败的事情上好吗?
按照诺契勒斯的舰上法,埃莉萨被处罚和我强制牵手一小时之刑了。这虽然是假如有人吵架就要牵手一段时间让关系和好的刑罚──可是单方面对人找碴也套用同样的罚则会不会太奇怪了?因为把手牵住的话,连我也跟着不能动啦……
然而法律就是法律,因此我只好和埃莉萨手牵着手,并肩坐在舰艏侧的甲板上。
现在已彻底入夜,舰尾侧举办的派对也感觉渐渐要散会了。
满天繁星之中,银河灿烂耀眼,光线一点也不昏暗。即便到了晚上气温依然很高,让衣服都干了。微微开始吹起的海风清爽宜人,而且由于距离陆地很远的缘故,连一只虫都没有,真是舒适又享受的状况啊。除了被迫和美女牵手的事情以外。
埃莉萨她……或许因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而低着头,从刚才坐下来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但既然必须一直牵着手坐一个小时,除了讲话以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于是……
「我从登舰第一天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诺契勒斯会有多达三处淋浴室啊?而且其中一处还被封闭了。」
我尝试抛出一个闲聊话题,结果──
「……其实本来只有一处滴。但之前舰上来了三位体表必须随时保持湿润,否则会身体不适的凯尔里族姊妹。由于那三人一整天都要使用淋浴室,让其他船员们伤透脑筋,所以设置了她们专用的淋浴室滴。不过那三姊妹后来毕业登陆到越南,因此为了减轻打扫负担而封闭了其中一间滴。」
──埃莉萨依然低着头,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了。
不愧是副舰长,关于舰上的事情什么都知道呢。另外,所谓的凯尔里族我猜大概是蛙类列库忒亚人吧。总有那样的感觉。
后来,埃莉萨抬起头……
「……你跳下来救我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可能爬不上来滴吗?」
(插图014)
她也主动向我搭话了。
「我是日本人。日本人有种看见南国海洋就会想游泳的习性。所以我的主要目的是下去游泳,救了你只是顺便而已。」
我讲出这样有点别扭的发言,不过其实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身。因为以前恩蒂米菈讲过『既然救了命就要把自己收为奴隶』,路西菲莉亚则是讲过『既然救了命就要成为配偶』之类的话。所以在救了列库忒亚人之后,尽早施行反向事后处理是很重要的。
「这片海域到处都是鲨鱼滴,会被吃掉滴喔。」
……好恐怖。所以她才会想把我推下去是吗?毕竟只要给鲨鱼吃掉就不会留下什么证据了。
「日本人会反过来把鲨鱼吃掉啦,做成鱼板之类的。所以我才不怕。」
听到我这么说,埃莉萨轻轻笑了一下后……告诉我「印度人也会吃滴」这种话。哦~是这样啊?
「另外,你似乎有所误解,因此我跟你讲清楚。我并没有杀掉瓦尔基丽雅或阿斯库勒庇欧斯。虽然因为她们违反了日本的法律,所以我有把她们逮捕起来。但我从事的这个叫『武侦』的工作,即使遇到自己快要被杀掉的状况也不准杀死犯人,否则百分之百会被判死刑。而我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也能算是我没杀死她们的证据。」
「……原……原来是这样滴。那真是、那个……对不起你滴……」
嗯……?埃莉萨跟我牵住的手好像稍微动了一下手指,感觉像在尝试把自己的手指插入我的手指与手指之间。搞什么啦?痒死了。
「……金次,你难道都不害怕我们滴吗?总觉得你似乎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颇镇定滴。」
「毕竟我早就习惯啦。」
「这部分跟舰外的人们就不一样滴。」
「大家迟早都会习惯啦。虽然现在看起来想走到那一步还需要努力,但总会有办法的。我也会帮忙──对了,埃莉萨,你有吃到咖哩面包吗?就是在路西菲莉亚的要求下,丽莎大量制作的那个东西。现在好像在舰内掀起一阵小流行的样子吧?」
「嗯,非常美味滴。那东西我在印度也没看过滴。」
「我们打算要做的,就是那种事情。将两种不同的东西合在一起,创造出新的好东西。那就是这边的世界和列库忒亚之间今后应该做的事情。虽然说,我这些其实只是把路西菲莉亚讲过的话拿来套用而已啦……」
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埃莉萨竟把她画红妆的手完全跟我十指相扣了。也就是所谓的情侣牵手方式。
接着……
「嗯。」
她忽然把自己的喉头伸到我面前。
「做、做啥啦?」
「看就知道吧?意思是你可以摸摸我喉咙滴啦。多多少少做为赔罪。」
虽然她说看就知道,可是我完全搞不懂啊。但总之她似乎要我摸摸看的样子,于是我用空出来的手摸了一下她的喉咙。结果──咕噜咕噜咕噜……呜哇,发出像猫一样的声音了。
「……原来你是猫类列库忒亚人啊?因为你耳朵或尾巴都不明显,让我现在才注意到。」
「你讲的那个什么什么类是什么意思滴啦?我是继承了米里基米亚族血统的列库忒亚人第二代。这可是身分很高贵的种族,只要跟别人说你有过获准摸我喉咙的经验,其他种族的人都会尊敬你滴。虽然不到像路西菲莉亚大人那样的王族,但也是天生的贵族滴。」
「贵族……所以你会当上副舰长啊。」
看见我露出感到明白的表情,埃莉萨却摇摇她的银发头。
「尼莫大人不是个看血统或身分挑选人才的人。我并非来自列库忒亚,而是在印度土生土长,看得懂印度文,因此才被提拔为副舰长滴。毕竟诺契勒斯原本叫摩诃婆罗多号,是印度的船舰──虽然舰内的各处标示都已经翻译完成,但资料还是用印度文写滴。」
「……原来如此。不过你看起来好像也很能干,我想应该非常适任吧。」
「我们接下来要去接受补给的地方也是印度,所以我很期待滴。金次知道关于印度的事情吗?」
我被她这么询问,稍微想了一下后──
「人们会骑大象移动对吧?然后大家都会瑜伽术,手脚会伸长而且又会吐火。街上到处可以听见西塔琴的音色……」
如此这般,把我所知关于印度的印象都试着讲出来。然而……
「……这下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晓得了。什么大象、瑜伽、西塔琴……哈哈哈!我劝你在登陆前最好稍微做点功课滴。」
埃莉萨却这么笑了我一番。
被她这么一讲我才发现,印度明明是很有名的国家,我却对它一无所知呢。
(……)
话说,埃莉萨表现得如此开心的同时……
躲在背后的指挥室围壳后面偷窥我们的路西菲莉亚,嘴巴一直嘀咕着「家主大人……家主大人竟然和我以外的女人这么亲密……呜呜……不过……这样一来,等会用我的体温覆盖家主大人手掌上的记忆时……真、真令人期待呀……」之类我完全听不懂的发言,而且喘息得越来越急促,感觉超恐怖的。拜托处罚时间快点过去吧。
牵手之刑总算结束后,因为路西菲莉亚也消失了踪影──于是我就像只鬣狗一样吃着烤肉派对的剩菜,并稍微帮忙了一下由于在派对上服务大家而表情无比幸福的丽莎那些伙房兵们整理善后。
接着回到舰内之后,在中层甲板的走廊上……我发现路西菲莉亚换回原本那套华美装扮,拿了张椅子坐在教室门前。而且连我的个人房(木桶)都被她搬到那里去了。看来她应该是为了实行所谓用体温覆盖我手掌记忆之类莫名其妙的行为,所以坐在那里等我的样子。而且她正把看起来像香水膏的软膏涂抹在那对双峰之间的深谷以及丰腴的大腿内侧,可见她打算把我的手夹进那些部位传达体温对吧?简直不知羞耻。
与其把手伸进那种地方,我还宁愿伸进鲨鱼嘴巴中。因此我还是趁她没发现之前赶快躲起来,等她累得去睡觉吧。
然而舰内无论上中下层甲板都有路西菲莉亚的手下(粉丝)在巡逻,很可能早已布下一旦发现我就把位置告知上级的联络网。既然如此,我的藏身之处──最好选在甲板上的那座塔,指挥室围壳的上面。反正现在诺契勒斯浮在海面上停泊。我就到那个像瞭望台的地方,去跟接下来潜航后又会看不见的外面世界道别吧。
于是我蹑手蹑脚爬上梯子……穿过无人的指挥室,继续往上爬。
就这样出来到围壳上面──发现距离甲板高约十公尺左右的那地方,现在宛如圆顶天象仪似地被一整片星空包覆着。刚才接受牵手之刑的时候,视野的下半部是海面,然而从这里看到的景象却是无限辽阔的月亮与星星……以及尼莫娇小的背影。
她站在有如一艘小船似的围壳顶部,拿着传统的六分仪与指南针正在测量。彷佛抱着满心壮志要前往宇宙似地,那个模样看起来凛然而神秘。不过……
「诺契勒斯应该有GPS之类的测量机器吧?」
由于忽然被我出声搭话的缘故──尼莫当场「呀!」地吓了一跳,睁大琉璃色的眼睛转过头来。她在这种反应上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还真可爱呢。
尼莫虽然戴着军帽,披着军服外套……外套里穿的却是附有蝴蝶结的泳衣。不过从那泳衣没湿的样子看起来,今天的泳池派对上她应该只有露个脸而已。
「……测量机器可以信任,但不可信仰。这是初代尼莫的训示。」
或许因为对方穿普通衣服、自己却穿泳衣的状况而感到害羞的缘故,尼莫做出稍微把外套前襟收合的动作……但没有把钮扣扣上,只是扭扭捏捏地抬起眼珠看着我。
「真是不错的训示。那么你有测量出来了吗?」
「当然,我们在正确的座标上。金次,我们那座岛就在那个方向──这里是安达曼海上距离那座岛最近的海域。这次本来就有预定在航线上的某个地点要停船进行舰体检查……而我希望能停在这里,所以就以舰长权限如此决定了。」
尼莫隔着防止摔落的栏杆伸手指向南南东的方向,露出害臊的笑容。
──原来那座无人岛距离这里很近吗?
于是我和尼莫一起眺望着那个方向,在心中回想起各种事情。这次没有任何交谈。
既不顺道拜访,连看都看不见──但这样反而有种珍惜只属于两人间的秘密回忆般,不可思议的感觉。
尼莫对于像这种营造气氛之类的行为真的很厉害。印象中贞德在巴黎的时候好像也很会搞这套。或许这是法国女性的拿手项目吧。
「──埃莉萨似乎对你做了非常失礼的事情,刚才我听本人亲口报告了。身为这艘舰的代表,我也向你致歉。」
「那种程度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失礼。她对我一枪都没开过啊。」
「我劝你还是别用被开了几枪当成评断失礼程度的指标比较好吧。话说回来,你这人可真厉害。埃莉萨是个女性主义者,甚至比刚从列库忒亚来到这里的人还要更讨厌男性的……但她在描述你的事情时,那眼神已经完全像个恋爱少女了呀。」
听到尼莫话中带刺地如此挖苦,我不禁「饶了我吧……」地摇摇头。
「这下在诺契勒斯上──你也亲身体会到让这个世界与列库忒亚融合有多困难了吧?必须跨越的障碍可不只有男性的存在而已,文化与文明的差异也很大。虽然在这舰上会教育列库忒亚人,但这边世界的人类也必须向列库忒亚人靠拢才行。」
由于尼莫提出了这个话题……让我做好觉悟,决定把上次因为樱桃小布而没能谈到的想法讲出来了。
──也就是那个恐怕会深深伤害尼莫的事情。
「……所以N才会试图降低这边世界的文明水准是吗?借由教授的条理蝴蝶效应。」
「我是这么理解的。教授说过,这是让双方互相靠拢。」
「其实根本不用做那么夸张的事情。像跳跃了七十年岁月的妈──雪花才短短几天就习惯现代文明,还成为了YouTuber。恩蒂米菈也在跟我一起生活的两个礼拜内熟悉了日本文化,还跑到大井赛马场去赌马呢。」
「那个正经八百的恩蒂米菈竟然会被毒害到那种程度……你这人真的很厉害……」
「不要一边夸奖又一边用傻眼至极的目光看我好吗?话说尼莫,我从之前就想跟你讲──你根本被骗啦。教授才不是为了让列库忒亚人易于共存,才让这边世界的时代倒退。那家伙其实另有企图。」
「……另有企图?」
「战争──为了促使人们战斗,而且是把这边世界的人类与列库忒亚人都混在一起。」
我在爆发模式时看穿了莫里亚蒂打算利用两个世界写出来的『书』──实际上分成两个篇章。
其中描述结局的第二章,是将这个世界与列库忒亚融合之后,令人惊讶的新世界的开始。
而他只让尼莫对第二章中美好的部分怀抱梦想,使尼莫提供协助。
不过在那之前的第一章中,必须创造从列库忒亚到这边世界的庞大人流,而战争是最能引发激烈人流的手段。在莫里亚蒂教授的脑中,所谓第三次接轨本身就意味着战争。在这点上,我也看出了许多证据。
「战斗只会发生在相同水准的两者之间。这句话讲的不只是武力,同时也在讲好战程度。这边世界的文明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推进,逐渐变得能够预防战争了。毕竟没有人会傻到想杀害自己的生意对象。然而教授却试图让它退化到国粹主义、霸权主义、军备竞争的水准。提高这边人类的好战程度,到了终于爆发斗争的时候──就让诺亚与纳维加托利亚加入战局。」
「……」
尼莫认真听着我这些由于在诺契勒斯上不愁没有爆发血流而引导出的推理──
「你之前不是说过──教授筛选出脑袋较灵活、愿意学习这边文化的列库忒亚人,送到诺契勒斯来吗?但实际上刚好相反。教授是筛选出不愿学习的家伙,即使派遣登陆也不会被这边的文化所感化,到死都会战斗下去的类型,留在诺亚与纳维加托利亚上。也就是把无法理解什么尊重人命或和平主义,只懂得借武力获得领土、把他人抓为奴隶的好战分子们留下来。像路西菲莉亚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愿理解的石头脑袋。而且莫里亚蒂也没有把那些人送回列库忒亚,甚至还给予她们纳维加托利亚这个住处,让她们继续留在这边的世界。」
──尼莫琉璃色的眼眸逐渐惊讶睁大。毕竟她脑袋那么好,肯定已经渐渐明白我讲的这些话恐怕就是真相了。
「到了最高等级甚至能够毁灭世界的列库忒亚魔术,与这边世界的兵器,应该能打得不相上下吧?而战争中的当事国、纷争的当事者们见到这状况,想必会竞相让列库忒亚人大量移动到这边世界。至于召唤的方法,教授绝对会乐于散播。这就是──」
「……第三次接轨……」
尼莫听着我的话,露出深受打击的表情。而我对她点点头后──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纯粹的列库忒亚人们想必也会借着这边战争、纷争频繁爆发的机会──展开像是丁她们原本策划的那种侵略战争。而且应该也会有这边世界的人类反过来帮助那样的行动。就像我之前阻止的那名叫蕾芬洁的纳粹残党,就在进行那样的准备工作。而在旁协助她的一名叫仙杜丽昂的家伙,原本是纳维加托利亚的铁指环成员。」
以诺亚与纳维加托利亚为导火线进入无止尽的战乱时代,变得残破不堪的世界……到了战后,将会留下大量的列库忒亚人。
到时候,这边的人类与列库忒亚人之间或许会找出一条融合之路吧。许许多多的男女们可能也会互相结合。然而,那绝不是什么和平的故事结局。而是在斗争之中相互合作,斗争结束后成为夥伴,那种如果写成『书』确实会令人热血沸腾的──血腥的战记故事结局。
「从诺契勒斯登陆的那些想法较为进步的列库忒亚人们,只要进入战争时代──想必也会被当成口译员、谈判员或间谍加以利用。而且是强制性的。」
以前听到尼莫描述她在受骗之中想像出的断片性未来印象──我本来猜想教授是企图让这个世界的科学文明,倒退至跟列库忒亚同等级的中世纪程度。类似科幻作品中所描写的地景改造(Terraforming)一样,将这边的世界改造成列库忒亚的环境。然而当时那些话不但听起来缺乏现实感,而且我还认为应该有充裕的时间应对。
但假如实际上并非如此,那家伙真正的目的不只在科学方面,甚至打算让人类的精神水准也退化的话,又会如何?那样光是倒退个一、两步,就会出现跟中世纪没有两样的好战性价值观。如此一来,我刚才讲的那些莫里亚蒂的企图,就会一口气变得具有现实感了。
尼莫听完我这些话,沉默一段时间后……
「……你讲的这些,恐怕是真的……毕竟和我至今在N的所见所闻不相矛盾,可以讲得通。我本来想说无论走哪一条路,都难免会发生让这边世界的人们爆发大大小小各种纷争的未来……但没想到让列库忒亚人们加入其中促使纷争变得激烈,竟然就是所谓的第三次接轨……教授──莫里亚蒂到底想做出什么事情来呀──」
她露出完成验算似的表情,认同我的推理是正确的了。
虽然这让我对自己的想法更有信心,但她的眼神却没什么力气……
「可是金次,我们无法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既然莫里亚蒂如此策划,事情就会这么发展。这便是条理蝴蝶效应可怕的地方。莫里亚蒂推倒的命运骨牌,是无法停止的。骨牌早已从个人程度的『线』发展至全人类程度的『面』,即使挡下其中一、两枚,其他依然会继续倒下去。莫里亚蒂加速了人类全体心中原本就存在的──往后倒退的意向。我在这件事情上也帮助过他。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人类自身试图让世界如怒涛般剧烈改变……而如今已无法阻止了。今后的世界上将会有各种独裁主义在不被人察觉之下逐渐扩展,原本普遍化的文化也会恢复为各自原本固有的色彩。世界已经无法改变往后倒退的潮流。即便是你,也无法改变……」
尼莫摇摇头,让她的短双马尾跟着摆荡,眼眶中还含着泪水。
「是啊,就算是我肯定也无法改变吧。但还是有个家伙能够改变它,就是莫里亚蒂本人。所以我们要改变那家伙。」
「那种事情……莫里亚蒂不会听任何人的话。不可能的。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呀,金次……」
面对由于自己过去受骗成为帮凶的事情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的尼莫──
「Enable(化不可能为可能)。」
我道出自己的称号,暗示她: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不论有没有被莫里亚蒂插手加速,我的确感受到人类在精神上已经有些部分开始缓缓倒退。这个世界正逐渐后退。
但后退又怎样?
任何人都多多少少会往后退。世界整体也是一样。
即使往后退,只要再前进就好。
这同样是任何人都具备的力量。世界肯定也是!
「──我好害怕呀,金次。过去的我,只是坐在强大的存在……坐在莫里亚蒂这个巨人的肩膀上,假装自己也很强大罢了……可是从那肩膀一下来,我就顿时看见自己的脆弱与渺小……忽然变得害怕起来了。我实际上根本没有强大到能够牵扯世界命运的程度呀……」
依偎到我身上,彷佛要钻入我怀中似地将头靠过来的尼莫……表现出她肯定从来没有让别人看过的软弱一面。只让我看到。
「我也一点都不强啊。但是我不会怕。」
「金次……」
「毕竟会感到害怕的思考回路,已经被我不久前还就读的那所疯狂学校搞到麻痹了。而且我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对这个世界怎样怎样的大事情。这件事──我只是为了在哭泣的你而做,当作之前在那座岛上独自霸占了椰子的赔罪。」
我看着缩在我胸口前的尼莫忍不住感到害臊,于是把视线朝南方大海别开,如此表示……结果尼莫在我胸膛上说着「Merci(谢谢)、merci,金次……」并哭了一场后……
「……可以抱抱我吗……」
我听到她用勉强可以听见的微弱声音这么说道,于是……回应了她的要求。
尼莫对于自己受骗于莫里亚蒂,将这个世界的可能化为了不可能的事情感到后悔──但我会让那个过程再倒回去。将不可能的事情化为可能。我紧紧抱住她,暗示这份想法。
结果尼莫擦拭掉眼泪,把嘴唇按在我胸口上之后──踮起脚尖──
彷佛让嘴唇往上滑动似的,在我颈部吻了一下。
然后俗话说让人一步就会步步让下去……
「金次……虽然我无法理解你为何想要……但你别再偷我内衣裤了。如果想要,你就老实说。我以后全部都会给你的……」
尼莫抬起脸,把她的小嘴朝向我──
静静地,闭起眼睛。
(……!……)
(插图015)
这、这也必须回应她才行吗?话说,我的手腕现在抓得颇紧啊。我已经给你抱抱,这样不就足够了吗……!难道还必须亲亲才行吗?
在没人看见的围壳凹陷处、一片银河底下,尼莫把我的手往下拉……就在无路可退的我快要被她完全拉下去的时候──
「──金次,你爱偷内裤的毛病还没改掉吗!」
从脚下忽然响起厌恶感满点的娃娃声,让我和尼莫都当场弹跳起来。我甚至差点从十公尺高的围壳上摔下去了。
「──亚──亚莉亚你这家伙……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话说金次,原来你连亚莉亚的内裤也偷过吗!虽然我听过你把路西菲莉亚的内裤拿来玩翻花绳啦!」
彻底陷入惊慌状态的尼莫上演起对亚莉亚和我同时发飙的愤怒特技。
「我从『你为何想要』的部分开始听见的啦。顺道一提,我可是认识第一天就被他偷内裤了。」
亚莉亚爬上狭小的围壳顶部,逼到尼莫面前讲出莫名其妙的发言。虽然从态度上看起来她似乎在炫耀的样子,但她讲的难道是那件事吗?也就是亚莉亚擅自闯进我房间的那一天──我趁她擅自跑去洗澡的时候想没收她的武器,结果拿起来的小太刀上不巧勾到她内裤的那件事吗!原来那场误会还没解开啊!
「我、我可是被偷过两次!是我赢!」
而尼莫也用让人搞不懂的尼莫式胜负计算对亚莉亚如此大吼。接着和亚莉亚互相把脸逼得比刚才的尼莫跟我更近,几乎要亲到嘴的距离──气呼呼地瞪着彼此,开始用头推着对方。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从围壳上被推下去。
「你们两个快停止这种没意义的争执啊!」
我把双手插入亚莉亚与尼莫的额头之间,尝试将她们两人扳开,但双方的推进力都强到不行。呀啊啊啊我的手被夹在额头跟额头中间,轧轧作响啦!这样下去我的手掌还有手指还有全部都会粉碎性骨折啊!
比较喜欢待在房间的尼莫在舰上似乎也是个充满神秘感的存在,也因此让人觉得是个具有超凡魅力的舰长而受到大家尊敬。相对地,平时总会在各层甲板巡视并关照船员们的日常生活──对诺契勒斯的女生们来说比较亲民的领导者,是身为副舰长的埃莉萨。
在重新潜航,沿着印度洋东北的孟加拉湾行进的诺契勒斯舰内……由于埃莉萨对我的态度变得友善的缘故,感觉其他船员们也变得对我比较友善了。就连声纳手米希莉兹都把对我的咒骂等级从「去死」降到「去见鬼」啦。多亏如此,我期待已久的个人房间……虽然没能得到,不过也获准把我当成床铺的木桶移到封闭的第三淋浴室了。我原本洗澡都必须偷偷摸摸的,这下也能悠悠哉哉地淋浴,睡得舒舒服服啦。
开始萌生『金次=好东西』这项共通认知的女生们,之前本来都只会偷偷瞄我,不过最近也变得会光明正大地把视线看过来了。我就趁这个机会,努力让列库忒亚的女生们对『男性』这个种族整体怀抱良好印象吧。虽然总觉得我好像在这点上是最不适任的人选,但毕竟这里只有我一个男的,只能硬着头皮做啦。
然而就算带着这样的抱负,我终究还是我。非爆发模式的平常状态下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让女生们产生好印象。因此我只能当有船员在搬重物的时候,或是拿不到高处的东西时帮个小忙。结果每次被我帮忙的家伙和周围看到的家伙们,都会「哦哦~」地骚动起来。然后……
「被金次温柔对待果然会有某种特别开心的感觉呢。」「好想要被他再更温柔对待。」「有种原始的喜悦。」「变得好想生小孩喔。」
「──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就想生小孩啊!」
她们总是会接着如此吵吵闹闹,害我必须一一吐槽,真的有够累。甚至让我觉得像以前那样被大家装作没看见还比较轻松。这下真希望能快点抵达印度啊。
其实也用不着我如此许愿……到孟买的进港日越来越近了。
也因为这样,诺契勒斯的船员们变得比平时更加注重打扮。负责理发的船员忙得不可开交,丽莎她们那些伙房兵也忙着熨烫大家的制服。由于第一、第二淋浴室总是人满为患,我要小心别经过那些地方才行。之所以会这样的理由──似乎是因为尼莫虽然在航海途中会放松纪律,但靠港期间会严加整顿的管理方针。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到了港口就跟海上不同,会有外人的眼光嘛。
不过看着她们纷纷整理发型隐藏兽耳朵,或者试穿斗篷隐藏尾巴的景象,就让我再度体认到她们在这个世界是活得很辛苦的存在。
(……虽然说,在活得辛苦这点上,具有特殊〈爆发〉体质的我也是一样啦……)
我因为害怕被那些外观打理得越来越漂亮的女生们到处跟随,决定窝在木桶中睡午觉了。这么说来,以前在香港的蓝帮城时,我也是躲进瓮中逃过女生追杀。我干的事情一点都没成长呢。
就这样,当我梦到自己变成木桶酒的时候……
「家主大人,我稍微挪开啰~」
我听见路西菲莉亚的声音,同时有种木桶被扛起来的感觉,顿时清醒过来。但木桶很快又被放到地板上,看来只是从第三淋浴室被搬出来到走廊上而已。
「搞什么啦……呜……呜喔!」
被妨碍睡眠的我本想抱怨个几句而打开木桶盖──又吓得立刻盖回去了。因为路西菲莉亚、亚莉亚和丽莎竟然都来到了第三淋浴室……!她们因为其他淋浴室没空位,就跑来使用平常没在用的这里了吗?简直给人添麻烦!
诺契勒斯利用无限的电力每小时会将二十吨的海水转换成淡水,因此热水也能尽情使用──而我听到那三个人开始痛快淋浴的声音了。换言之,她们现在都是全裸。我本来想学绯鬼的壶,让木桶倒下去滚动逃跑。但据说这个木桶是初代尼莫在初代诺契勒斯上用来储藏威士忌的老古董,万一它在倒下去的瞬间就像鸡蛋破开般分解,我搞不好会诞生在光溜溜的那三人旁边。
然而即便我紧闭眼睛、塞住耳朵彻底防御,依然会有路西菲莉亚忽然讲什么「家主大人也过来」,然后把我从木桶中拖出去的风险。因此还是事前好好交涉,拜托她们让我安全撤退比较好。而为了进行交涉──我首先要从这个老旧木桶的隙缝间眯眼窥探,侦察状况。鼓起勇气来吧!
顺道一提,诺契勒斯的淋浴室并没有设置门板,只有防止水花飞溅的浴帘。因此我可以看见那三个人映在帘子上的身影。
在没有隔间的淋浴室中,丽莎似乎正在帮亚莉亚洗她很长的头发。路西菲莉亚则是一边淋浴一边看着她们……
「呵呵!亚莉亚果然很小呢。」
「那是远近法啦。距离较远的东西会看起来比较小。你连这都不懂吗?」
「就这点距离……?而且胸部也好小呢。」
「远、近、法、啦!」
亚莉亚使出一招贯手,把路西菲莉亚的身体折成ㄑ字形。不妙,那两个家伙要是打起来,会光溜溜地滚到外面来的。
「我……我说你们啊,冲个澡不能好好相处吗?我现在要闭着眼睛从木桶出去,沿墙壁到走廊另一头去。你们一分钟别出来喔?绝对别出来喔?绝对喔?」
「嗯?我就算被家主大人看见也没关系喔?话说家主大人也过来呀。」
来啦!我根本自找麻烦嘛!然而海神这时保佑了我。拉开浴帘张着双臂,对我摆出「过来吧」动作的路西菲莉亚──全身都是沐浴乳的泡沫,奇迹般遮住了女性身体关键的三个地方。海神波赛顿大人,太感谢祢了……!
「虽然亚莉亚好像不想被看见就是了。因为远近法让她看起来很小呀。好,我赢了。」
「啥?我也一样──这种程度的事情如今也不在意了啦!」
亚莉亚被挑衅而回呛似地发飙起来,满脸通红地跑到外面,让状况更加糟糕了。就算你不在意我也会在意啦!而且就连丽莎虽然有拿着浴巾,但也追着亚莉亚跑出来了。波赛顿祢到底是敌还是友啦!
我赶紧双手遮眼,「呜哇──!哇──!」地大叫遮蔽听觉。接着大声唱起中岛美雪的《怨恨(うらみ·ます)》与山崎初子的《诅咒(呪い)》等等令人毛骨悚然的歌曲,让亚莉亚和路西菲莉亚害怕得不敢靠近木桶。
我在走投无路之下发挥出罕见的想像力所执行的这项作战最终获得成功,让亚莉亚她们都抱着衣服逃走了。用全身光溜溜的状态。
只有丽莎似乎不怕惊悚歌曲,露出「?」的苦笑留了下来……不过她有好好擦干身体、穿上水手女仆装所以没问题。就这样,事件落幕啦。
我在木桶中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由于刚才好像看见又好像没看见亚莉亚的重要部位造成的冲击害我脚软,所以暂时没办法爬出木桶就是了。
「虽然就快要登陆了,但不知是要停靠到哪座港口呢。请问主人知道吗?」
丽莎如此对我搭话,于是──
「原来你不晓得吗?哦哦,毕竟你一直忙着做女仆的工作啊。是孟买啦。」
看起来像个会讲话的木桶般奇特诡异的我这么告诉她后……
「……孟买……」
丽莎做出似乎想到什么事情的反应。
她接着从裙子口袋中掏出叶片形状的手机(Nokia 7600),「呃~日历功能……今天是……」地确认起日期来。然后……
「──!……失礼一下了。」
丽莎忽然打开桶盖抬起脚让吊袜带都露出来,试图跨进桶内──为什么啦!我刚刚才想说事件终于落幕的结果根本还没落幕,这太扯了吧!
刚冲完澡而散发出阵阵洗发精香气的丽莎,和脚软动弹不得的我在有如拼木工艺品的桶子中紧密接触。柔软的各种部位都贴到我身上……这样下去我会被她mooi的!波赛顿救救我!
「这木桶限乘一人啦!快、快出去……为什么要跑进来!」
「因、因为这是不应该让任何人听见的话──所以请恕丽莎失礼,就、就在这里面……啊嗯……这、这件事攸关主人的命运……」
「我的日常生活一直都关系到命运啦!既然不应该让任何人听见,那也不要跟我说!」
砰!木桶这时应声倒下──「磅!」地完全分解了。因此失去安身之处的我,用宛如刚刚诞生的小鸡般摇摇晃晃的步伐在走廊上撤退了。
丽莎一得知地点与日期就想到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猜出来了。老实说,那也是自从罗马以来我一直担心的事情。
不过将坏事暂且搁到一边,慢慢花时间一步步应对──这也是一种处事智慧,是慢调子的亚洲人特有的传统做法。总是想要立刻查明真相、全力介入处理的欧美人或许无法理解,有时候这样反而可以在命运之路上安全驾驶呢。虽然说,这次的状况是否如此也只有上天才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