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听到某种声音。汽车和嘟嘟车的喇叭一直在响,因印度教徒厌恶杀生而放任自流的野狗与乌鸦的叫声也不绝于耳。人们总是大声说话,互相嬉笑怒骂。广播和电视都以最大音量播放着歌曲和音乐。印度教寺院和伊斯兰教的清真寺全方位悬挂着扩音器,仿佛竞争似的用大音量让咏颂圣典的声音在小镇里回荡。实在看不出是冥想的国度。
虽然在孟买和高速公路上,印度的交通礼仪都很糟糕,但乡村城市赞达拉还要在那之下。等于没有交规。被大量无票乘客紧紧抱住车身的巴士倾斜着向前行驶,男人们用力推着严重超载的板车运送货物。用摩托拉着人力车的嘟嘟车到处乱窜,不光是乘客,也会顺便运送行李。这样挺节能的,可能是个好风俗。除了每次都差点把我轧死以外。
「从查特村来的人是什么类型的?特产,比方说,会不会是来卖农产品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最先来这里看看状况的吃。不过,果然还是很危险的吃呢……」
因为伊莉莎在转角处窥视着对面,于是我也把头放在伊莉莎脑袋上──绑着双马尾的有点猫耳感觉的发结之间,偷偷地看向街道的一角。
在那里,有一栋混凝土的低层办公大楼。虽然比周围的建筑稍微气派一些,但印度似乎没有清洗大楼墙壁的习惯,整体上很脏。
「那是什么?好像不是商店……那里有卖查特的特产吗?」
「粗矿商工会议所,实际上是查特产钯金的交易处。」
钯金──虽然来源可疑,但从查特流出的稀有金属的交易所吗?我在备考时学过,钯是铂族元素之一。用于工业催化剂和电触点,是现代社会中不可或缺的高价稀有金属。
在似乎是贩卖那个的地方的大楼门口,有个拿着自动步枪的大胡子警察坐在那里抽烟。确实是个能打听到查特信息的地方,但感觉有些不好试探。
「那是警察吧?印度警察是用自动步枪武装的吗?」
「在印度,交通警察和治安警察是两个组织,治安警察是重武装的吃。这一带的治安警察有对恐怖分子用的高科技武器的吃。一边靠民用无人机拍摄敌人位置一边发射的迫击炮,无人车UGV……虽然还没到那种程度,但也拥有与汽车和建筑物撞击后自爆的遥控车辆的吃。靠这些武力,平时趾高气昂,腐败得不得了的吃。」
「是吗……」
「昨天我在脸书上搜索了一下──查特流出来的钯金,不知为何好像是那些治安警察的手下在兜售的吃。」
「毕竟守在那里的也是治安警察呢。可是,钯金吗……说起来很奇怪啊。钯是在挖掘铂和镍时顺便开采的金属,提炼需要一定的工业能力。这么说虽然有点那个,但我不认为比这乡下小镇更偏僻的查特有那样的工厂。」
「嗯。不管怎么说,从钯金线调查看来很困难的吃。这里的警察会勒索市民,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去别的人多的地方寻找查特的关联者的吃吧。」
我和伊莉莎背对工商会议所──一边避开摩托和嘟嘟车,一边向赞达拉最繁华的商业街走去。
「查特村没有钯金以外的特产吗?畜产品啦,手工艺品啦。」
「没有的吃。硬要说的话,好像能采到甜杏仁,但量还没大到能做成生意的地步的吃。」
越靠近人流量大的地方,我们周围的广告牌就越多。由于是印地语,看不懂,但进入商店街时,前后左右全是广告牌。虽然广告牌的密集程度和香港不相上下,但这里的广告牌大多是倾斜的,没有保持垂直或水平。因为连建筑物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倾斜,却没有人觉得奇怪,所以印度人可能不太讲究水平或垂直吧。
每家商店的屋内都贴有印度教神明的画像,供奉着鲜花和线香。要问那些画像是哪来的呢?有这方面的专卖店。海报、明信片、徽章、钥匙圈等神明周边被大量贩卖。从氛围上来讲,接近偶像周边的待遇。日本恭恭敬敬供奉的神明,在印度好像是被当成偶像来崇拜的。
(……?)
突然──我感到不对劲。视线。在印度,我的肤色相对明亮,难免引人注目,但不是『啊,是黄种人』的视线。明明是我们在调查,却有种被反过来窥视的感觉。可我不知道视线的源头。虽然像是从脚下传来的,但因为站在地面上,所以那是不可能的。
(……从哪里来的……?)
挂着大量广告牌,满是外卖餐厅贴纸的仿佛快要倒下的电线杆──它的前方,似乎有与这里不同的气息……又好像没有……?
「……伊莉莎,过来一下。」
我以电线杆为遮挡物,和伊莉莎一起偷看路的尽头──
在那边,一幢建筑物前聚集了大量的人。女孩把空调室外机当成桌子,一边和男人们聊天一边贩卖写着什么的纸和信封。男人们拿着纸和信封,走进了那栋有点政府机关模样的建筑物里。刚才的违和感,是那群人造成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被观察着』的感觉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就在我注视着那边的时候,我斜下方的伊莉莎一边疑惑地抬起头一边告诉我。
「那里是邮局,那孩子是代笔的吃。印度的识字率只有70%左右,不识字的外出务工者会请识字的人写信,用邮政寄钱回家乡的吃。」
「啊,啊啊。不好意思,弄出了奇怪的氛围。是我过虑了。只是,看着那个,我想到了……赞达拉不也有来自查特的农民工吗?虽然钯金有治安警察盯着,也没有其他特产,但还是有东西能卖的。就是人手、劳动力。」
「农民工……」
「既然打工的能来,那他们就应该知道回去的路──不会遇见警察导致被勒索的小路。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吧?」
我用在侦探科学到的思考方法说……
「嗯,说不定发现了一条很不错的线索的吃。你偶尔也有精明的时候啊,我去查一下那条线的吃。」
对此,伊莉莎嫣然一笑。展现出平时给人以苛刻印象的冷眼女子骤然露出笑容,让我怦然心动的这种和亚里亚·卡竭·贝瑞塔同一流派的萌技。这样可不好!本来伊莉莎就有迷人的褐色肌肤,希望不要再增添对爆发血流不好的举止了的吃。
之后,伊莉莎向各个商店打听是否有人从查特村来打工。这个乡下小镇大多是不会说英语的人,因此没我出场机会了……我只能通过观察店铺和商品来加深对印度的理解。杂货店、鞋店、药店、手机店──
只是,无论走进哪家店,都能微微感觉到……对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的我,印度人都有些生疏。尽管去哪儿都不会被赶出来,但只允许我进到店头或玄关。每当我想要走进店铺的深处时,就会表现出一种莫名的抗拒感。能看出对我的不信任。但对伊莉莎却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靠近边境一带的印度人,把不是印度人的来客──虽然不到露骨的程度,但都当作异类对待。在外国人很多的孟买没有这种感觉。
那之后,伊莉莎走访了很多家店铺,可是──
「好像很难找到啊,查特的人」
「嗯,有应该是有的的吃。不过,因为钯金的缘故和治安警察扯上了关系,大家对查特的事好像有点忌讳的吃。姆……这样的话,只能使出杀手锏了。也要请金次帮忙的吃哦。」
她用化着彩妆的手戳了戳我的胸口,这种毫无顾忌的接触让我狼狈不堪──
「我?不,要是能帮上忙的话,我倒想帮……」
「第一,被问到国家的时候要回答是日本人。第二,警察来了马上逃跑。绝对要遵守这两点。」
摇晃着钻头般的双马尾,伊莉莎走在满是广告牌的赞达拉路上。她领着我,朝行人最多的十字路口走去。
在印度不只是声音,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闻到某种气味。废气的气味,草和泥土的气味、人体的气味、洗涤剂的气味、香料和水果的气味等等。
另外还有,牛的气味。即使是在城镇里。印度的牛是肩膀上有着一个大鼓包的棕色犎牛,那些牛很平常地在胡同里走来走去,在垃圾场里捡食物,在蔬菜店偷吃蔬菜,过着狂野的小镇生活。
一开始我以为是幻觉,但由于经常看到──于是我指着附近经过的牛问伊莉莎:「这是什么?」她回答说:「是流浪牛」流浪牛!原来还有这种的啊。
以疼爱流浪猫的感觉抚摸着流浪牛的伊莉莎,
「在印度教中,牛是神圣的生物,是不能杀的。但是,上了年纪不能搬运货物的牛,就会像弃狗一样被遗弃。」
告诉了我这样的情况。世界真大啊。而且尽是些只有实际来了、吃了、闻了、看了,才终于会明白的事。以前我心中的印度是大象、瑜珈、锡塔琴的音色,现在这些都被流浪牛、真正的咖喱、喇叭声覆盖更新了。
之后……伊莉莎抚摸着的流浪牛「哞哞」地叫着,仿佛被什么呼唤似的,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我目送着那只流浪牛的屁股……
「日本人?这块手表是日本产的吗?200卢比卖不卖?」
突然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年轻印度男人用英语跟我搭话,吓了我一跳。
「你、你这人怎么回事?冷不防的。是日本人,也是日本产的,但不卖。尽管不贵,可也没那么便宜。」
当我对自来熟地抓住我的胳膊,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手表的男人表现出不耐烦时──其他行人,大叔和老爷爷接踵而至。有穿着随意的人,也有穿得很正经的人。话说,不管哪个家伙都零距离地「你的皮带很酷,不卖吗?」「要不要和我交换上衣?」提出诸如此类的交易。甚至有擅自从我口袋里拿出手机,好奇地摆弄着的人!
「喂,把手机还给我!」
「再让我看一下,我和你是朋友吧。」
「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现在。」
聚集了三四个人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路过的印度人一个接一个地驻足,将我团团围住。看来印度人有一想到『那边有事发生了哦』就群聚的国民性。大家都试图向我买东西。这里是印度的边境,日本的产品好像很稀有,卖得很贵。再这样下去,身上会被剥光的,只剩下一条内裤。不,内裤也是日本产的,可能很危险……!
我把求助似的目光投向伊莉莎,结果。
「你们当中有人是从查特来的吗?」
她用喇叭筒向男人们呼喊道。
这家伙。这就是刚才说的绝招吗?把我当成诱饵,将人召集起来,一口气完成调查。虽然由于全身都是日本产的,风险应该很低,但如果被认为是巧妙伪装的间谍那可怎么办啊。据说在天竺乱来会受到加倍的惩罚,把围着我的男人踢飞也有点于心不忍。该死。
正当我生气的时候……准备往我的外套里翻找的年轻男子,发现挂在枪套上的手枪,不禁发出了惊叫。
渐渐意识到我有武装的众人纷纷退去。厚颜无耻地操作我手机的男人也:「你、你是黑道吗?」慌忙把它放回口袋里。
「啊……虽然差不多,但不一样。我是武侦。武侦执照是国际执照,因此带枪是合法的。要是向警察举报,挨骂的会是你们哦。」
印度也有武侦制度──我把武侦手册展示给众人看,他们对手枪的事似乎都接受了。但由于觉得很难从我这里买到便宜的日本货,于是灰溜溜地解散……得救了……
我正这么想着,大家为了不踩到什么而避开的路边,还剩下一个人。一名30多岁的男子倚靠着信号灯杆,双腿搭在人行道上。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吧,赞达拉的路上不工作,坐着、躺着的人随处可见,行人都能很巧妙地避开。
似乎是那些失业者中的一员,瘦骨嶙峋的男人……手里拿着装有貌似奶昔的某种饮料的塑料杯,笑嘻嘻地看着我,用英语说道:
「日本人。你在找查特的人吗?我知道一个,不,两个吧。」
我小声向伊莉莎询问:「他在喝什么?酒吗?」「大概是邦古拉西,掺了少量大麻汁的乳饮料的吃」她踮起脚尖在我耳边回答。
……是嗑药的流浪汉吗?但这种人整天在街上待着,看着来来往往行人,实际上比谁都清楚城镇人口的进出。好像也没有被药物影响到乱说胡话的程度,或许有听一听的价值。
我向消瘦的男人走去,跟上来的伊莉莎递给他500卢比的纸币。但男人却摆出一副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表情。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反而愤愤地说:「再多一点,这样什么都买不到。」
「金次也掏钱吧的吃。」
「你给过就行了吧?这家伙态度太恶劣了。」
「这一带的印度教受伊斯兰教的影响,对喜舍的解释很广泛的吃。喜舍是接受的人比较伟大,因为施舍的人能积累功德的吃。」
虽然我既不是印度教徒也不是伊斯兰教徒……但也就是说,像香油钱一样吗?没办法啊。于是我也付了500卢比。
「坡上那所小学的玛姬老师来自查特,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今天早晨上班时从这里经过了,应该会在学校待到中午。」
瘦男人指着十字路口北侧的坡道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从查特来的。」
哦。怪不得一直笑嘻嘻地看着我呢。刚才的「不,两个人吧」,是把玛姬老师和自己算在一起吗?
「你是从查特的哪里来的?家人怎么样了?」
「第五块圣石的旁边。家里有一个女儿,但她三个月前失踪了。」
「失踪?不报警吗?」
「警察能做什么?他们只会打我。」
「……嘛,我也不太想碰到警察。我想去查特村,可是听说去那里的路上有治安警察在巡逻,你知道避开警察进入查特的安全道路吗?」
「所以才来找查特的人吗?虽然知道,但我是上个月来赞达拉的。情报可能已经过时了。」
「没关系,总比没有强。我再给你1000卢比,告诉我吧。」
──首先,我没有停顿地反复提问,男人全都马上回答了。在我给他看的手机地图上,指明通往查特安全道路的指法和说话方式都毫不迟疑。不像是在说谎。
消瘦的男人虽然会英语,但要打听详细的事情不使用印地语似乎不太可能。于是接下来就由伊莉莎负责询问……
「那个男人好像是因为女儿消失,自暴自弃才变成那样的。另外,他说在查特村里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神秘之器』的东西。」
听了伊莉莎的话后,我决定接下来往小学赶。
在阳光越来越强烈的晴天下,我们爬上沿路有破旧的缘石,四处开裂的柏油坡道时,
(──视线?)
又有了和刚才相同的违和感。不过,果然还是弄不明白气息是从哪里传来的。明明站在地面上,却被人从地下窥视,这种不可能的错觉也一样。
差别在于现在周边的道路一览无余。在这种环境下,虽说是E级武侦,但好歹在侦探科学过的我,应该能发现别人的跟踪或监视。
(不,是那个吗……)
放眼望去,小学前面裸露着红土的广场……虽然没有大到可以称之为校庭,但用途应该差不多的地方人头攒动。刚才代写商那里也是,人群聚集的场所散发出的氛围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会让武侦有一种违和感,容易产生误解。又在那个上面栽跟头了吗?
(话虽如此,违和感已经是第二次,还是先确认一下那个聚集地吧。)
这么想着于是去看了看,现在仍有附近的居民陆续从家家户户走出聚集的广场上。老婆婆虔诚地对着骚动的地方拜了又拜,中央还有像米浴一样挥洒花瓣的人,看上去很是喜庆……(※米浴,欧洲结婚时向新人洒米的习俗)
「那场狂欢是什么?宗教活动吗?」
「不,我不清楚的吃……」
在眨巴着眼睛的我们旁边,刚才伊莉莎抚摸过的棕色流浪牛也向广场中央摇摇摆摆地走去。因此人墙分开了一条路,我们跟在牛后面……
「唉……」
伊莉莎之所以头痛似的用手捂住额头是因为,横坐在白色流浪牛上的露西菲莉亚和猴。
「那两个人为什么被大家尊崇供奉?」
「看到露西菲莉亚大人角的居民嚷嚷着『牛女神来了』。小猴被当成了女神的随从。年轻人好像以为是外国的女演员装扮成那样来拍电影。」
啊……
这么说来,露西菲莉亚有着牦牛般的角以及与神崎香苗女士、中空知、梅亚同级别的巨乳。确实有可能被认为是牛的女神。身边跟着长有尾巴的少女,也很像那么回事。在印度,牛是神圣的动物。所以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这时传来了声音,我抬头一看,从小学教室的窗户里──学生们抛开课堂,俯视着广场。连老师们也『这个乡下小镇难得有外国女演员来了哦』兴奋地看着这边。不红的女演员来到这个城市也会因为受人吹捧而变得有自信的吧。
「喂,露西菲莉亚,猴。这可不得了啊。」
我抬头看着横坐在白色流浪牛上的两个人说道……
「啊,主人。因为路上有一头牛,我想骑着它移动。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露西菲莉亚小姐会被人称颂我是知道的,但没想到猴也这么受欢迎,真是令人惊讶。」
似乎心情很不错的两人,羞涩地说着这些话。
「在印度,身体有动物特征的人会被认为是神明的化身的吃。光是舌头长,体毛多,就会有乡下的老人来膜拜的吃哦。」
原来如此……说起来印度教里有各种各样半人半兽的神明,大概是那个的缘故吧。如果现在希尔达也从影子里走出来,说不定会作为蝙蝠女大受欢迎。
和刚才的我一样,因为『那边有事发生了哦』聚集而来的老人,把花卉店里买来的大量花瓣扔到露西菲莉亚和猴头上,对她们拜了拜。露西菲莉亚姑且不论,猴可是货真价实的斗战胜佛,也许会有效……
正想着,「当当」印度教寺院传来了敲钟声。小学也响起了类似刮刮乐中奖时的铃声。这似乎是宣告白天时间结束的声音,学校里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跑到广场上加入骚动。喜欢小孩子的露西菲莉亚高兴地君临祭典的中央……
「金次,那个人……」
伊莉莎用视线示意的前方,一位带着眼镜的年轻女老师为了照看孩子也来到了这里,她就是玛姬老师──查特出身的女性。
无论哪个国家,孩子都是可爱的,在祭典狂欢之余顺便陪他们玩了玩,结果天也黑了。
在此期间,伊莉莎告诉玛姬老师「我想问问关于查特的事」,她很惊讶,说不能在这里回答。于是,我们邀请她待会儿来旅馆后……暂时回到了辛一族的街角。
在汽修厂辛确认修理中的巴士,在餐厅辛享用丰盛的晚餐,返回宾馆辛向梅露爱特和华生讲述所见所闻。
然后,晚上8点左右──玛姬老师如约而至。她像穆斯林一样用纱巾遮住脸,悄悄地走进房间,摘下纱巾,向露西菲莉亚膜拜道:
「女神,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吧……!」
在这个国家,外国人似乎不被信任,但多亏了牛女神般的外形,露西菲莉亚竟然超越了信任,成为了信仰。这世上,真不知道什么是幸运。还有老师不愧是老师,英语说得很流利。
「拯救……是什么意思?」
猴问道。
「年轻女子从查特村被掳走,几年前我的好朋友也消失了,村里长年为此痛苦悲伤。」
年轻女子被掳走──之前那个男人也说过自己的女儿失踪了。
「虽然还得再多问几句才能确认,但八成是卡邦克鲁干的吧?」
露西菲莉亚这么一说,玛姬老师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双膝跪倒在地。仿佛只要听到卡邦克鲁的名字就会被诅咒似的。露西菲莉亚单膝蹲下,温柔地扶起她的肩膀,说道:
「不用害怕,我是和卡邦克鲁同等位格的神明。」
「我们是过去与卡邦克鲁战斗过的某个男人的伙伴,也有防止卡邦克鲁日后继续横行霸道的手段。现在为了帮助那个男人,我们想去查特村取回被称为『神秘之器』的宝物。如果你见过类似的东西,希望能和我说说……不过首先,能不能告诉我一条可以顺利到达查特村的路?另外,我还想问问你知道的关于卡邦克鲁的事情。」
我一边在手机画面上点开地图,一边拜托玛姬老师……
「神秘……?之器……我没有听说过。从赞达拉到查特──从这里,这样走,到那边……由汽车换乘骆驼比较安全。这边和这边驻扎着治安警察,在这个地方曾看到过像装甲车一样的大型车辆的影子。因为被挡住了,所以形状还不确定。」
老师用手指着屏幕讲述道。虽然有若干的差异,但几乎和那个瘦子说的路线一样。没有哪一个信息是错误或模棱两可的。不愧是老师,记忆力似乎很好,这边的信息更详细。但是,
「……连装甲车都有?为什么治安警察要使用这样的重装备?在这种山区,没有暴徒需要镇压吧?」
「我也不清楚原因……治安警察守卫着查特遗址一带的山岳。村里都说这是对巴基斯坦对策。」
印度不仅和中国,和巴基斯坦也有领土问题,关系不太好。查特的山岳离巴基斯坦很近,可能是在监视。
「……我听说赞达拉的人不太愿意谈论查特的事,那是因为卡邦克鲁的恶行吧。他们害怕说出口自己的女人也会被掳走。」
对如此推理的梅露爱特,玛姬老师说着:「是……」垂下了头。
我之前猜想过,在这个城市里,卡邦克鲁可能是有名的妖怪──实际上是被人当作连说出来都觉得恐怖的,掳人的魔物吗。虽不中,亦不远矣呢。
「为什么只抓女人?虽然要吸血的话,还是年轻女性更美味。」
「像以前的猪八戒一样,会吃人吗?女人肉比较嫩之类的?」
希尔达和脸色苍白的猴用日语小声说道。
「卡邦克鲁岂止是人,连肉都不吃,光吃豆子。」
露西菲莉亚解释着,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那么是让她们工作吗?在矿山之类的地方。」
「如果要当成劳动力,还是抓男性比较好吧。说不定是让她们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玛姬小姐也是因为差点被掳走才逃到这里来的吗?」
和华生交谈着的梅露爱特向玛姬老师询问。
「不,我来赞达拉是因为工作。我没有被卡邦克鲁选中。卡邦克鲁只会带走自己选中的女人,没被选中的女人即使在眼前也不会抓。」
「选……?用什么标准来选呢?」
「可能是对外表或体型有喜好吧。」
对于华生和我的发言,梅露爱特叼着烟斗想了一会儿……
「这完全是男性的想法,虽然我也不否认。玛姬小姐,卡邦克鲁抓走的女性是几岁到几岁的?还有请告诉我人数。」
「大概是从12岁到25岁吧……现在被掳走的有12个人。」
「你知道查特村那个年龄段的女性人口是多少吗?」
「人口?查特是个年轻人比较多的村子……是呢,有100多人吧。」
「嗯……100多人里有12人。比例是九分之一左右。这让我想起了从姐姐那里听来的某个故事。海德拉与阿斯库勒庇斯──」
手里的烟斗散发出樱桃精油的香味,梅露爱特报出这两个名字。我也注意到了。九分之一──
「这和女性中天生就拥有魔力的人的比例一致。喂,希尔达,年龄和魔力的强弱有关系吗?按照我的印象,老婆婆似乎拥有更深厚的魔力……」
「只限于人类的话,长时间学习魔术的人获取体外II种、III种魔力的技术会得到提高。所以,老婆婆在这方面做得更好。但是I种魔力──体内自然生成的魔力,越年轻越强。当然太小也不行。」
希尔达告诉了我这些。拥有魔力的人在无意识中生成的类似MP的东西,年轻人比较多吗。和海德拉一样,卡邦克鲁一定是为了吸取那个才掳走年轻女性的。
「卡邦克鲁把遗迹当成巢穴,从捕获的女人身上收集魔力吗。将拥有魔力的弱小种族困在城堡或迷宫中持续榨取魔力,是女神重病或受伤时的疗养法。不过这种方法因为太过费事,很久以前就被淘汰了……」
抱着胳膊的露西菲莉亚无法立刻断定,那也难怪。这种手法确实,就算在莱克忒亚也应该很难做到。要困住12个人,就必须提供12个人的衣食住行,还要进行管理,防止她们逃跑。这和阿斯库勒庇斯像蜜蜂一样利用海德拉收集魔力比起来,也未免太不划算了。
「这个世界的大气、水、土都被人类污染了。卡邦克鲁是土脏了就会变弱的种族,所以提不起精神吧。我不是那样的种族,倒是无所谓。」
原来如此……根据种族的不同,莱克忒亚人来到这里会发挥不出自己的本领吗?这么说来,卡邦克鲁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如果敌人的妨碍不再可怕──只要能找到,就可以轻易地从查特村把神秘之器带回来。有了它夏洛克就无敌了,我们就能在与N的战斗中取得完胜。
话虽如此,卡邦克鲁也许正在为从魔法圆的对面取回自己的左半身做着准备。我们得赶紧去查特村抢个先手,免得落后她一步。不被警察发现的道路,现在也明确了。
「玛姬老师,谢谢你。托你的福,我们很快就能进入查特村。虽然要和时间赛跑,但如果能在查特顺利得到神秘之器……被卡邦克鲁抓走的女人也可以得救。」
首先得到神秘之器,在卡邦克鲁的魔法圆中植入病毒魔术,防止她复活。使夏洛克无敌化。在这一系列的计划完成之后,带着强化夏洛克打倒卡邦克鲁,救出被掳走的12名女性。如果能做到这种程度,就是在孟买预想的『成功』之上的『大成功』。
不过在剩下的6天里完成这个日程安排似乎很困难。
「到达查特村后,请去见代达拉·达达大人。他是村里唯一的医生,从以前开始就对卡邦克鲁很不满意。肯定会助大家一臂之力的。他活得很长,就像查特的活字典一样……是叫神秘之器吗?或许他知道那件宝物。」
──谢天谢地。要是能找到帮手,就更有现实感了。
玛姬老师重新用纱巾遮住脸,从我们的房间离去……临时变成八个人的房间,又回到了七个人。正当我在过度装饰的室内──想要喘口气的时候,
(……!?)
心跳差点停止了。原本应该回到七个人的房间,还是八个人。多了一个。
不知何时,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中央的圆桌旁,门窗没有开关过的迹象。因为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要花一瞬间才能意识到她的出现。
「……!」
和第八个人同桌的梅露爱特·华生·伊莉莎,以及其他人都陆续注意到了──是女孩子。看上去比猴更加年幼,8岁左右。
长得能够到地板的细细的黑发编成麻花状。穿着如同阿拉伯舞女一般暴露的服装。那透明的薄布略微覆盖的褐色肌肤下,是还没有凹凸的幼儿体型。单薄虚幻的胸部不见皮下脂肪的影子,手小得像玩具,从椅子上垂下来的腿十分纤细。臀部也是小孩子的模样,宛如未成熟的李子。
她的脸美得甚至让人感到敬畏。红宝色的瞳孔通透明亮,精致的鼻梁,可爱的嘴唇,一切都很完美。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脸上却有东西在蠢动──额头上那颗椭圆形的红色宝石,散发着跳跃、燃烧般的光芒。额头上的红色宝石。这是露西菲莉亚在孟买说过的卡邦克鲁的特征。
可是那个露西菲莉亚,
「你是卡邦克鲁吗? !变得也太小了点吧……。」
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露西菲莉亚所知道的,大概是被夏洛克害得身体和年龄都减半之前的卡邦克鲁吧。
「……果然是露西菲莉亚,很久没见过了。」
卡邦克鲁看都不看露西菲莉亚一眼,用蹩脚的英语喃喃道。那没有抑扬顿挫的话语音调很高,这也是小女孩的声音。令人陶醉的声线带有透明感,给人一种从未见过或接触过肮脏东西的印象。而且从发言内容来看,她果然就是卡邦克鲁本人。
我们一直高度警惕、保持着距离进行调查的卡邦克鲁──突然出现在面前。
这让大家陷入某种恐慌,一时间语言尽失。
「露西菲莉亚,为什么要盯上卡邦克鲁?」
身体和视线都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微微张开的卡邦克鲁说道。
不能因为对方长得年幼就掉以轻心,这一点已经在与哈比和希诺的战斗中学过了。但是卡邦克鲁的比她们还要小。在我战斗过的敌人中,是外表最年幼的。就像事先得到的情报说的那样,她与这个世界的环境格格不入,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说实话,我不认为她是个强敌。
(……这家伙说不定是扑入火中的飞蛾……!)
她是怎么发现我们的,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这些都是个谜──但无论怎么想,现在都应该是进攻的时候。人数是7比1。而且,我们从一开始就包围了卡邦克鲁。这是一举抓住她的好机会。
「卡邦克鲁,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从谁那里听说我们的行动的? !」
我拔出手枪,为了争取用眼睛观察子弹打不到同伴的射击线的时间询问道。
卡邦克鲁对我不屑一顾,说道……
「卡邦克鲁是有地盘的。能感觉到在地盘内游荡的敌人的气息。但是卡邦克鲁不想出现在人们面前,所以只是暂时监视。不过,不准与查特的人说话,不准与查特扯上关系。卡邦克鲁受到查特村的敬畏,作为禁忌和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允许你们破坏这个平衡。如果查特和赞达拉的女人全都逃走就麻烦了。」
──我在镇上感受到的神秘视线,是卡邦克鲁的吗?
仿佛喃喃自语似的说着话的卡邦克鲁,终于动了动红色的眼睛……
她看向与自己同桌的梅露爱特。
「为了赶走你们,我找到了这里。结果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夏洛克的子孙。因为很像,所以知道。夏洛克伤害了卡邦克鲁,卡邦克鲁诅咒他靠近查特就会死。结果,为了再次伤害又把子孙送过来了吗?不敬的家伙。遭天谴的家伙。」
光着脚的卡邦克鲁从椅子跳到了地板上。果然很小。身高120cm左右。可是,完全不在意被比自己高大的我们包围的事实。仿佛在海滩上捡漂亮贝壳的孩子,对其他贝壳视而不见一样。
「卡邦克鲁会抓住你这个子孙,向夏洛克复仇。」
「……因为我是福尔摩斯家的人,所以想要报复吗?」
被盯上的梅露爱特从轮椅后背拿起来福枪和刺刀。手持带有消音器的P226RSIGSauer的华生也插进了卡邦克鲁和梅露爱特之间。
于是……抬头看到华生凛然脸庞的卡邦克鲁,呆滞了一下。
「……?你这家伙,在哪里……?不,算了,还是带走这个女人比较好,因为不能逃跑。」
不过,卡邦克鲁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间。她像拉窗帘一样,随意地伸出手想把华生拨开。然后抓走梅露爱特。
梅露爱特用还不熟练的动作将刺刀插在步枪上,但──
「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你不可能战斗的吧,梅露爱特。退下吧。」
挤进三人之间的希尔达双手叉腰一边俯视着卡邦克鲁一边逼近──拜她所赐,我不得不放弃用手枪瞄准目标。现在的我不是爆发模式。在这种敌我双方乱成一团的空间里开枪,误射的风险很高,根本办不到……!
「卡邦克鲁,你是从另一个世界侵入这个世界的异类,而且现在也侵入了这个房间,是异类中的异类。有必要对你进行麻痹的惩罚。」
希尔达向前倾着上半身,把脸凑近卡邦克鲁,用涂有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抵着她褐色的胸口。这样看来只能交给希尔达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梅露爱特抓住了希尔达那条被裙撑撑开的裙子背面,用力一拉。
「让开希尔达,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也许是对希尔达的恶魔形象仍抱有厌恶感,梅露爱特和华生充满猜疑心地扯开了希尔达。卡邦克鲁从容地走进因此打开的前方空间,试图抓住梅露爱特的礼服────刷!────砰!
梅露爱特的刺刀扫过卡邦克鲁的上臂,与此同时,华生朝卡邦克鲁的膝盖开枪。可是……
(…………!?)
刀刃割开了卡邦克鲁的上臂,子弹也确实命中了──明明如此。
两者都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有和卡邦克鲁体色相同的褐色烟雾微微升起。手臂还连着身体,子弹也掉落在毛毯和地板上。
刚才的是……和过去白雪斩断用砂金做成的假佩特拉时的光景很相似,但感觉上沙子的粒子比那时细得多。刺刀和子弹就仿佛在砍杀或射击影像一样,穿透了卡邦克鲁的肉体。
「刀刃和枪是弱者的工具────」(※梵字不动明王)
卡邦克鲁嘴里念叨着什么,咻……羽衣般的服装发出声响……双臂轻柔地展开。手的食指弯曲,中指和拇指的前端交叉,结了一个印。然后将右膝抬起90度左右,连同腰部一起向左扭动。肘和膝盖自然弯曲,身体没有一处使用了多余的力气。
好似雕刻在石像上的印度教神明,摆出略带幽默──但躯干却是漂亮的垂直,不可思议的没有一丝空隙的姿势。然后,
「────」(※梵字势至菩萨)
随着平稳的发声,卡邦克鲁的右膝自左向右大幅打开。这也没有特别用力,如同舞蹈一般自然。可是,伴随着这个动作……
──咚……!咚……!滋邦……!
「呜!」
「哇!」
「……咕……!?」
在卡邦克鲁的脚能到达的范围内的华生、伊莉莎、希尔达的体内传来震动的声音。此外,旅馆辛也发生了摇晃。就好像这里的正下方出现了断层一样。
这大概是卡邦克鲁在刚才的动作中放出的超威力究极短踢──用脚造成的寸劲冲击,从3人的身体穿过地下造成的影响。
华生、伊莉莎、希尔达宛如重叠般倒下,这一幕让在墙边瑟瑟发抖的猴吓得瘫倒在地。好像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刚才的动作是,卡拉里帕亚图……武术的架势吗……!)
──我只在强袭科的课堂上看过影像,所以了解的不多,但卡拉里帕亚图在传说中是印度教的主神湿婆授予人类的格斗技。在殖民地时代,被害怕叛乱的英国所禁止,很多技术都已经失传、秘传化。卡邦克鲁现在摆出的架势恐怕也是其中之一。打倒华生等人的,应该就是从那个架势中放出的──像远山家秋水一样的莱克忒亚打击术三连击。
糟糕了。虽然看起来年纪最小,但卡邦克鲁有可能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强。刀和枪无效,而且看她刚才踢击的威力──应该拥有与爆发模式时的我匹敌的徒手格斗能力。从夏洛克魔法圆的证词来看,也会使用魔术。如果她实施追击,华生她们很可能会被杀。
卡邦克鲁用小手抓住以来复枪为盾牌保护自己的梅露爱特的前襟。
「夏洛克的子孙做了和夏洛克一样的事,用从大地偷来的铁刃斩向大地女神神圣的身体,真是个坏家伙。」
「……不、不要!放开你的手……」
惊恐地瞪大了勿忘草色Cerulean眼睛的梅露爱特,摇晃着披肩双马尾,反抗似的扭动着身体。不过,只靠上半身抵抗是徒劳的……咚的一声,她被卡邦克鲁拽倒在地。
「啊……」
「──梅露爱特!」
虽然得去帮助梅露爱特,但也不能对倒下的华生·伊莉莎·希尔达置之不理。我单膝跪在保护这三个人的位置上,用手枪从近距离瞄准卡邦克鲁……可这对于能让子弹穿过身体的卡邦克鲁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里没你出场的份,枪男。」
卡邦克鲁对我不闻不问,面无表情地盯着想要爬回轮椅上的梅露爱特……就在梅露爱特的手快要触及车轮的时候,她轻轻地踢开了轮椅。
「……你在做什么!」
这一举动让我大脑充血,想都没想就一把抓向卡邦克鲁──
──我的手穿透了那褐色的肌肤。就如同在古老的3d游戏中,角色的身体会和其他角色重叠一样。
卡邦克鲁可以自由选择与身体接触的事物。
从表面上看,想接触的可以接触,不想接触的可以透过。抓起梅露爱特,穿着衣服,站在地板上。但是拒绝与刀具、子弹、我的手接触。能在战斗中一直使用这样的魔术。
(跟这种家伙,要怎么战斗才好……!?)
尽管如此,为了保护梅露爱特和华生她们,我还是举起了手枪。射击也没用,就不射了,但左右两手分别持着贝雷塔和沙漠之鹰。
「还要用枪吗?人类真是愚蠢。」
虽然嘴上轻蔑,但终于看向我的卡邦克鲁的红色瞳孔──仿佛在观察野兽的生态一样,冷若冰霜。额头上那颗流光溢彩的宝石反而更有生气。
「人类制造了石器、铁器、火器。因此认为自己是进化得很好很强大的种族。不过,事实恰恰相反。需要进化正是人类身为弱小种族的证明。」
卡邦克鲁一边看着我一边像朗诵百科全书一样说道。
「卡邦克鲁从原始时代开始就是卡邦克鲁。卡邦克鲁与自然共同生存,不会进化。没有进化的必要。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完成了。就像大地从原初开始就是大地一样──」
我之所以会明目张胆地把无效的手枪对准她……是因为我想,如果是比较爱说话的卡邦克鲁的话,应该会对这种愚蠢的行为像现在这样做出指责,如此一来就能争取时间。
即便枪、剑、拳不起作用,但魔术的话或许能行得通。尽管希尔达被打倒了,可这边还有魔术的高手。露西菲莉亚和能使用来自绯绯色金的超超能力的猴。
(……!……)
这么想着的我,回头一看──眼前露西菲莉亚愕然的动作,让我也愕然了。
那仿佛从内侧触摸包裹着自己的透明球体的动作是……!
「七折凶星……? !」
这和南希诺杀害露西菲莉亚的手法如出一辙。
「知道卡邦克鲁创造的术的名字吗,枪男。可惜,不是。那么大的术在准备中就会暴露。这是它的根源之术,只是单纯的『凶星』。光之女神露西菲莉亚与土之女神卡邦克鲁地位相同。同位格的女神和女神贸然战斗,违反了女神的成规。所以,暂时把她关起来。不过,为什么像露西菲莉亚这样的女神会追随人类,卡邦克鲁不明白……」
──露西菲莉亚的样子确实和那时不一样。透明的球体虽然把露西菲莉亚封闭起来,但直径并没有减半的迹象。而且,外面也听不到拼命说着话的露西菲莉亚的声音。
(猴、猴……!)
剩下的牌只有,猴的筋斗云──瞬间移动。用那个把卡邦克鲁转移到远处。如果能做到的话……我正这么想着,可是猴不在。逃、逃跑了……!
在除了旁观什么都做不到的我面前,卡邦克鲁像青蛙一样蹲下,抓住梅露爱特的刘海,让她抬起头。
「唔……」
然后,从毫无抵抗能力的梅露爱特手中取过来复枪──哐哐哐!
用枪托殴打横膈膜周围,接着又敲了一下耳朵下面。这是使人昏厥的两大要害。
「……呜呜……」
呼吸堵塞,大脑摇晃的梅露爱特……像睡着一样失去了意识。
「你打算怎么处置梅露爱特?你要杀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吗?」
「不杀。如果把子孙──梅露爱特带走,夏洛克会很懊恼的吧。我也不会杀你。你马上告诉夏洛克梅露爱特是卡邦克鲁抓走的。放走梅露爱特的条件只有一个。夏洛克亲自来到卡邦克鲁诅咒的漩涡中,在卡邦克鲁面前把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后死去。」
淡淡地对叫喊的我这么说道的卡邦克鲁,光着脚走向阳台,打开通往外面的门。
然后回过头来,
「────」(※梵字虚空藏菩萨)
念动咒语,于是,不知从哪里,镪镪……响起了类似音叉的声音……在我的背后,蓦地,希尔达如同仰卧起坐一般抬起了上身。我以为她恢复了意识,回头一看,情况很奇怪。虽然睁着眼睛,但脸上没有表情。这和中了希尔达以前与我们战斗时使用过的暗示、催眠术的状态很像。刚才的咒文,就是那个系统的术吧。
催眠拥有催眠能力的人。这恐怕,是身为强大超能力者的卡邦克鲁才能做到的事。
「希尔达……!」
卡邦克鲁的暗示术似乎比希尔达更强大,在希尔达的表情中看不出一丝自我。彻底变成了一尊傀儡。
「……」
对我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希尔达像对待物品一样粗暴地抓起梅露爱特扔回轮椅。然后抱住左右两个车轮……啪沙、啪沙、啪沙啪沙──扇动背后的翅膀飞了起来。
但希尔达的翅膀原本不是用来飞行的。在天空树战斗的时候,也只会滑翔。连没有那个器官的我都能看出来,希尔达的翅膀正在剧烈地颤抖。用脚来形容,就是一直被逼着全力奔跑的感觉。尽管如此,被操纵的人似乎感受不到痛苦,希尔达连人带椅抬着梅露爱特……晃晃悠悠地……从阳台飞向天空。
「──卡邦克鲁是土。土是原初,是万物之母。你们也是从土中诞生的。土之女神卡邦克鲁是你们的母亲。母亲有责任纠正孩子的错误。」
仰望夜空的卡邦克鲁,用空无一物的眼神回头对我说。
因为希尔达有魔脏的无限恢复力,所以我也想过射击她的翅膀来救人──但不行,子弹可能会贯穿希尔达,打在梅露爱特身上。
「孩子的过错?你在说什么……」
「污染了这个世界的土,这个世界的水,这个世界的风──文明,是人类的过错。卡邦克鲁会找回另一半身体,让人类回到过去。为此,活着的夏洛克是个障碍。被文明毒害的枪男。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夏洛克。」
卡邦克鲁留下这么一句话后……
(…………!)
沉入了地毯、地板下。就和希尔达钻进影子中一样。仿佛乘着看不见的电梯,下到了不存在的地下层。小小的裸足、纤细的身体、薄布的服装、编成麻花辫的黑色长发──最后是额头上跳动的红宝石。结果……
不请自来的袭击者离开了。留下被打倒的同伴和什么都没做到的我。
餐厅的大婶、理发店和西装店的人感觉到刚才的震动,纷纷:「哪里发生爆炸了? !」吵嚷着。造成这一震动的根源,让华生、伊莉莎、希尔达昏倒的卡邦克鲁的踢击──据我的推测,那是靠寸劲踢出零距离的秋水,并将冲击的矢量在敌人体内向下扭曲的『强制性绝闩』。
靠将动能的方向强行转换所造成的冲击,给中招的人带来体内发生了爆炸一样的伤害。对我来说,那招踢技极其困难,连爆发模式都未必能做到……但卡邦克鲁瞬间踢出了三连击。
话虽如此,卡邦克鲁毕竟是8岁儿童的尺寸。秋水系技能的威力与体重成正比,因此不至于让三人当场毙命。被当成梅露爱特搬运工的希尔达自不必说,华生和伊莉莎也都还活着,很快就醒了。
不愧是极东战役的前代表战士,华生只是昏厥和摔倒……可伊莉莎陷入了无法行动的境地。虽然除非到有X光片的正规医院检查,否则很难判断,但从疼痛的样子来看──很可能是胸骨骨折和内脏受损。赞达拉没有大型医疗设施,只能暂时由华生在这里看护。
梅露爱特和希尔达被掳走。我们失去了推理神秘之器所在的侦探角色,以及能用病毒魔术破坏卡邦克鲁魔法圆的成员。
『获得神秘之器』和『阻止卡邦克鲁复活』等当初的目标已经达成无望,现在最优先事项变成了『拯救梅露爱特与希尔达』。
猴似乎因为害怕逃进了厕所,「实在太突然了,腰使不上力,没办法战斗……」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
如果有猴的超超能力,也许就不会发展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但事到如今责怪她也无济于事。总之,哪怕多一个同伴能完好无损地留下来也好。
束缚露西菲莉亚的凶星一段时间后解开了,她走出来──
「……主人,很抱歉没帮上忙。不过,就算没有凶星,我也很难制住卡邦克鲁。剑和弓都不起作用,她又精通魔术。」
「那家伙是怎么躲开的?刀具和子弹。」
「卡邦克鲁能把身体变成比沙粒还细小、肉眼看不见的粉末。周围的东西,特别是泥土和石头,很容易就能变成那种粉末。把自己和泥土变成粉混合后,就能像游水的鱼一样在地下到处活动。当然,从任何地方都可以上浮。不管是最初不通过门和窗进入室内,还是最后消失在地板下,都是靠那股力量。」
比沙粒还细小,肉眼看不见的粉末──
「华生,你以前不是说过希尔达能处理基本粒子吗?卡邦克鲁的魔术和希尔达的穿墙一样吗?」
「听起来好像似是而非。希尔达只能将周围的物质粒子化,而且能转换的质量相当有限,所以在地下移动并不顺利。想要移动的时候,会先潜入地面,再用另一种魔术换乘到影子里。因为本人不在,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华生一边给躺在床上伊莉莎舔镇痛糖Fentanyl troche,一边阐述自己的见解,但因为他……她不是魔术专家,所以给不出有关攻略卡邦克鲁的提示。
「能变成基本粒子的家伙,要怎么才能打倒呢?露西菲莉亚。」
「消灭卡邦克鲁是有步骤的。先针对她的弱点,创造有利的战斗条件……我只是听说,没有实际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为了洗刷这次的耻辱,下次遇到我会努力的。」
这件事真是名副其实的难以捉摸……可既然梅露爱特和希尔达被抓走,那么与卡邦克鲁的再战就无法避免了。又不能真照她说的那样把夏洛克叫过来,劈成两半。
(也很担心那两个人。得赶紧去查特……)
这边的残存战力只有我,露西菲莉亚,猴。华生虽然安然无恙,但为了照顾伊莉莎,必须把她留在赞达拉。
总而言之……虽然这种事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
但这支神秘之器的夺还队伍,原本就很脆弱。
尽管具备了必要的人才,可紧急组建的团队无法配合。其结果……在意料之外的时机被敌人袭击,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能调动的人员从7人减少到3人,团队陷入了功能不全的状态。即便如此,为了救出人质,就算知道是鲁莽,我们也不得不前进。
面对这黯淡的事态──虽然很丢人,但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电话联系他。在孟买的夏洛克。
「有金次在居然也会败下阵来……看来需要援军了。我因为诅咒去不了查特,不过到赞达拉附近还是可以的。」
在这场危机中,身为大将的夏洛克决定亲自出马──
如此一来夏洛克和尼莫在孟买争斗的危险也就消失了,所以亚里亚也会来。考虑到我的心情,夏洛克和亚里亚都没说出口……但两人似乎都因为担心梅露爱特而坐立不安。因为我们,不,因为我这个领袖的错,害得福尔摩斯家族中最小的孩子被卡邦克鲁囚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