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卷 荒胫巾的巫女 第三弹 稻妻

对于不愿意协助解开荒胫巾封印的悠树菜,不破首先应该会进行说服或者提出报酬。如果悠树菜还是拒绝的话,说不定会采取粗暴的手段。尽管不知道是出于哪一种情况──

「……有动静了。不破殿下和悠树菜殿下从神社进入了牛义山。」

深夜23点左右,大门这样告诉我们。

大门和尚能使用类似雷达的术式,感知有缘之人的位置。可惜那个的精度很低,只能知道大致的方位和距离。印象上比卡竭的雾之标记、白雪和ZII的寻龙棒都要粗糙。

于是我们把可鹉韦派去侦查,结果──

「狮堂先生!着火了!」

他出门没两步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我们也来到门口,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对面,从牛义山的半山腰可以看到在黑暗中流淌的烟雾。深灰色的浓烟正飘向背风处的山的另一头。

「不破……不会用火吧?」

「嗯,他不喜欢引人注目的举动。」

滩和大门不解地眺望着。

「悠树菜小姐──呼唤荒胫巾,举行了某种仪式的可能性?」

「也不是没有吧。」

我对可鹉韦说道。

不管怎样,看到那场火灾,

「不用联系消防部门。我们行动,一分钟后出发。」

狮堂开始发号施令。和亚里亚一样能明确地做出指示的领导角色,这种时候真的很可靠。我对装备在腋下挂肩枪套里的贝雷塔和沙漠之鹰,以及隐藏在夹克后背的光影进行了最终检查。

由大门在前头领路,蒙蒙细雨中──狮堂、滩、可鹉韦,我们从山渊进入了牛义山。

在从位置上看,相当于圆坟侧面的山中跨过浅浅的河流,于树林间奔跑,首先以火灾现场为目标。虽然路况很差,但没有无人岛的丛林那么糟糕。狮堂他们似乎也接受过充分的奔袭训练,一行人顺利地前进着。

每个人拉开数米的阵形是菱形。作为雷达的大门打头阵,最强的狮堂在中央,右撇子可鹉韦负责右侧,左撇子的滩负责左侧。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殿后位。这是一般由副队长担任的,危险且重要的职位。是在考验我吧。

「和外界的缘变薄了,这一带好像是与里界间的夹缝,请多加小心。」

明明穿着铁木屐脚步却快得吓人的大门和尚,提醒匀速奔跑跟在后面的我们提高警惕。

由于是超能力类的说法所以我听不太懂,不过,按那方面的意思来理解就是踏入了危险领域吧。大概。

「现在,重新确认了火灾。」

手上拿着亚光黑色的M93R,大概将多重脑切换成了二档的可鹉韦──用锐利的视线示意前方的天空。

那里的斜坡下升起了一度被树木遮挡而看不见的烟雾。

白色的烟雾被橙色的火焰从下方照亮,仿佛本身就在燃烧似的妖艳而诡异。不过,火势和从山渊看到的没有任何变化。是蒙蒙细雨避免了火势蔓延,还是说这火是人为控制的?

从这里看,火焰升起的地方在斜坡的下方。地形上处于悬崖的边缘。然后我们在那个起火点附近,

(…………!)

发现了不破的身影。

不破站在比我们低的斜坡上,手持刀枪,正观察着火焰的情况。然而,见不到悠树菜的身影。

一瞬间,不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不是在看表。他把手表表面当作镜子,确认与身后的我们之间的距离。看来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接近。

对使得不破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连想和我们战斗的样子都没有表现出来的光景……

「那、那是什么啊……」

「……唔……」

滩和大门发出惊叹,狮堂、可鹉韦哑口无言。

──火焰──

有形状,移动的火焰。

没有作为燃烧物的东西,整团的火焰块正在缓缓行走。

那个外形大致是人体的形状。身高4 ~ 5米的巨人,如果是真人恐怕很难走路的肥胖体型。形成那个肉体的火焰在表面呈螺旋状蠢动着,那东西移动的样子就像火灾旋风……火焰的龙卷风。很遗憾那并非立体影像,从即使在距离50米远的这里也能感受到的辐射热中可以得知。

火焰的表面是流动的,只能间歇性地成像。不过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我也终于明白了它的详细形状。虽然因为面向侧方,一时没看出来。

(……遮光器土偶……!)

和牛义神社作为荒胫巾的神体祭祀的那个土偶形状相同。

「不破!悠树菜在哪里?」

我叫道,不破──

「为了解除荒胫巾的封印,我把她带到这里……但那个火焰出现,她消失了。要注意,那家伙把火焰──」

和我们一样,不破在火之巨人面前似乎也束手无策。他没有敌视我们,反而共享起了的情报。可话还没说完,遮光器土偶就转向我们──不,与其说是转向,不如说是改变了形状,将对着我们的身子变成了正面。

然后立刻──呼呼呼呼呼呼────!

从像是嘴巴的部位,喷出了火焰喷射器般的火焰!

一边扩大一边逼近这边的火焰的射程,是以前在战史课上看到过的美军的M2—2火焰喷射器的3倍。

不破弯下腰,我们一边集合一边爬上斜坡躲避──

「好烫!我们可不是煎饼!」

就在滩抱怨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那个火焰的异常变化。火焰落在我们之前所在的位置,然后有如波浪般顺着斜坡流淌……在火焰土偶前方再次高高喷起,形成了4 ~ 5米高的火焰防护墙。

(那个……我曾经见过!)

白雪用来困住敌人的火炎墙。和那个很像,是超常的火焰。

「──那个火焰巨人,还有刚才那家伙吐出来的火焰,我有印象!连燃料都没有燃烧火焰……虽然形状不同,但和我青梅竹马的超能力搜查科武侦使用了相似的术!」

可悲的是,不知不觉中,对这方面的知识越来越丰富的我告知狮堂班。

然而,与白雪固定式的绯焰·焦壁不同,那火焰的土偶虽说缓慢但正在移动。

对我而言,这也不是完全未知的东西。那个──

「不知道是自主行动,还是被谁控制的……可我也见过做出那种人形东西的术式!我看到的那家伙是由沙子构成的,但傀儡──说白了就是类似机器人的东西,也是靠超能力运作的!只要将炎之术和那个术组合起来,就能创造出那种东西。两边都有攻略的可能!」

我发出了鼓励大家的号召,狮堂虽然不擅长应付超能力系的敌人──

「不愧是远山。年纪轻轻就经验丰富,真了不起。那么,被攻击的话一定要反击!你们几个,把那当成是自走的火焰喷射器好了!那家伙的后面是悬崖,我们没法绕过去──但它堵在悬崖边,说明崖下一定有什么东西。要不我们把它推下悬崖,再往下追击。」

──他决定不撤退,而是继续前进。

不过大门和尚用锡杖制止了狮堂伸向Hardballer的大手。

「……等一下。进攻是可以的,但最好不要开枪。火焰中有活人的气息。恐怕是悠树菜殿下。」

……什么……!?

在那土偶形的火焰傀儡中……有悠树菜存在吗??

尽管是常识无法想象的事,可这本来就是超常的火焰。在那火焰的巨大土偶中,悠树菜没有被烧死而是被囚禁了。我们得在这个前提下行动。

「悠树菜……!」

──咕咚──!

在开始循环的狂怒爆发的血液刺激下,我立刻踏出脚步。

「等等,别冲动。否则刚把悠树菜救出来就会不破抢走的。不破之所以没攻击,是因为他想让我们去寻找自己弄丢了的女人。」

拔出S&W手枪的滩暂时制止了我,同时向狮堂使了个眼色。

「我、滩还有可鹉韦负责拖住不破。在此期间,远山和大门想办法对付炎之巨人,救出悠树菜。」

狮堂决定了分工。

「可是狮堂,面对不破只有三个人──」

本想着全员一起和不破战斗,突然那个计算被打乱了。对此我感到不安。

「现在的状况跟你刚才做的那种复杂的加法没什么关系,是更简单的不等式。总之就交给我吧。我来给你上一课,看了后好好记住。」

狮堂笑着说。

也许那只是为了让我安心的虚张声势……

但既然男人挺起胸膛说交给他,就应该回以信任。

而且这里的胜利条件也不是打倒不破。而是不受不破阻碍救出悠树菜。

之前我没能做到,不过狮堂的话──能行的。相信他吧。

「好了,去吧,艾雷王!」

「不破就交给你了,杰顿!」

狮堂和我互相说出认为对方是什么样的怪兽后──

我们分成了狮堂·滩·可鹉韦队和我·大门队。

「走吧,大门。合作就拜托你了。从正面堂堂正正地突破那道火焰墙壁吧。毕竟就算绕过去,如果下一道墙又被竖起来,就没有意义了。」

「我知道了。对手看上就行动迟缓,远山殿下,跑起来吧!拙僧会在炎壁上打开一道缺口。」

说着,我和大门和尚并排站立。

虽然与福尔摩斯4世、人工天才、精灵、日本军人等各种各样的对象合作过,但这次竟然是和尚。真是意想不到的搭档啊。

──咔嚓、咔嚓,用铁木屐踢着树根,大门开始从斜坡往下狂奔。我也追在他身后。明明身躯庞大,大门却跑得飞快,一个劲地加速。

如果不停顿、不刹车直接从斜坡上往下冲,那就几乎和跳崖没什么两样。在重力的作用下,两人的速度不断攀升,雨雾如同切割般掠过脸庞。从对我们的举动熟视无睹的不破身旁经过。虽然没有撞到树,但无法避开的树枝还是划过了大门的袈裟和我的防弹制服。呼吸变得急促,有点喘不上气。即便如此也不会停止。眼前,令人头晕目眩的照亮前方道路的红莲墙壁正在迫近、迫近、迫近──

「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

──咻咻咻──!锡杖上的圆环发出劈开风的呼啸,像战锤一样猛力挥出。随着这一动作,仿佛锡杖具有斥力一般,火焰之墙应声而裂。从这一景象可以看出,大门和尚在刚才的一击中融入了能扑灭魔焰的法力。

对就像字面意思一样,插入其中的我和大门──

──站在火墙另一侧的遮光器土偶再次使用了喷射火焰。然而,这也被挡在我前面的大门──

「──唵!」

轰轰轰!他握紧黑色的大念珠,用砂锅大的铁拳,一拳将火焰击散。

大门的术式确实是超能力,不过很粗糙,看上去有些原始。从中感觉不到贞德的魔法、白雪的鬼道术、亚里亚的超能力那样的精炼性。硬要说的话,和妖刕原田静刃相近。是将自己的气和念,体力,生命力,通过法具向外侧爆炸性放出的技能。

追上大门和尚,与他并列,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将空气拼命吸入肺中的我:

「──悠树菜菜菜菜菜菜!!!」

如同人类震爆弹般大声疾呼。

「……金次……」

火焰中,传来了声音。如果不是狂怒爆发的话,恐怕听不到微弱的声音。

「──有了!在里面大门!」

我叫喊着,和炎之巨人肉搏的大门和尚──嘭嘭嘭嘭!使出类似棒术的招数,用锡杖头和杖尾敲击巨人的头部、腹部、右胸、左胸。于是,那四个地方的火焰泛起圆形的波纹,火势减弱了。在四个圆圈像文氏图一样重叠的胸口中央部分,火焰消失了。

那微微打开的缝隙间──熟悉的胭脂色领子周围,可以看到武侦高中水手服的一部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撑开的衬衫,100cmJ的弧形。没错,是悠树菜。

我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火焰巨人的体内,梆!大门用巨大的念珠敲了一下我的后背。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暂时获得了排斥火焰的力量。就像接触了磁铁的N极,自身前端也变成了N极的铁钉一样。我一边靠那股力量把火焰弹飞,一边……

「悠树菜!」

「金次!」

我和悠树菜紧紧相拥。能感觉到巨大胸部的弹力猛烈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由于已经置身于超常的景象中了,所以我并不惊讶,但悠树菜的脚没有踩到地面,而是浮在空中。我感觉到了一股力量想将她拉回火焰土偶的体内,不过此时这边的气势更胜一筹──我弹飞火焰,直接从巨人的背部穿了出去。

我和悠树菜的身影在夜晚的森林里被火焰照亮。我带着警觉回头一看,只见不破正被狮堂·滩·可鹉韦从三个方向围攻。狮堂配合这边找到悠树菜的时机发动了进攻。

能看到,在狮堂等人的袭击下,不破的眼睛流露出『糟了』的神色。

(原来如此,这就是狮堂不等式……!)

不破再怎么厉害,身体也只有一个。无法对应在不同场合同时发生的两种事态。只要配合人数,我们就能满足胜利条件。确实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复杂的战斗力加法。一个5 > 1的不等式就足够了。

我一边感谢狮堂,一边抱着悠树菜──

从火之巨人背后的悬崖跳了下去。搂着悠树菜后背的手将开伞弹装入贝雷塔,朝夜空中放出。

单手抓住靠感压放光涂料发出蓝光的滞空子弹,感觉到了前进弹子展开冲压式降落伞的手感。降落伞是由厚度0.01mm的复相芳纶制成的超薄膜,夜间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我挂在降落伞上,抱着悠树菜在黑暗中虚空滑行。因为有两个人,下落的速度相当快,但总比没有任何措施强。就这样在悬崖下的岩石上着地──本应该如此。然而……

(……咦……?)

下落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长。

好奇怪啊。没落地,还没落地。怎么想都降得太深了。

在黑暗中侧耳倾听,想要感受高度──却没有回音。

取而代之的是,有一种被直直向下吸入的感觉。就好像被冷风卷着穿过长长的纵向隧道一样。

悠树菜用力闭起双眼,紧紧地抱住我。为了落地时不压到那柔软的身体,我尽可能将她向上抬起──

──嘭嘭嘭!脚下地面突然出现,我没能很好地着地,摔倒了。背部和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地上。触感是,长着青草的土地。

(……呜……!?……)

虽然保护了悠树菜,但我受到了相当大的掉落伤害。

人如果头部受到重击就会意识模糊,背部受到重击就会呼吸困难。两个地方同时遭遇打击,的确很要命。这种朦胧感,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不过自从遇见亚里亚以来,我被打至昏厥的次数恐怕能创下吉尼斯纪录了。

这种程度的坠落冲击,也就昏迷个五分钟左右吧。

为了尽快恢复意识,我一动不动,维持着呼吸。

然而……虽然陷入了这样的状态,

(……?……)

我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

原本是夜晚的天空,不知怎么变得明亮了。这种亮度不是人工照明,而是自然光。现在是0点左右的深夜,天空中不可能有太阳才对。

尽管如此,体感却明确地告诉我现在就是白天……而且大约是上午。

天气也在瞬间发生了变化。刚才明明还是阴天,可现在映在我模糊视野中的天空……一碧如洗。雨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纯净的白色薄雾在地表流动。从森林里苔类的状况可以得知,牛义山是云雾缭绕的高地──云雾带。难道是云朵降到了这里,在我们周围飘过吗?

在造访的寂静中,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最近才听过的,令人怀念的,平静的水声……于是,我的意识,暂时,中断了──

──经过数分钟的昏迷,我恢复了意识。

记忆有些浑浊。这里是哪里呢?

对了,从牛义山的斜坡跳下悬崖的地方。

(……)

此刻,我仰面躺在清爽的碧空下,身下是漂浮着薄雾的花草。

脑袋,放在某个温暖,无比柔软的东西上。这是……好怀念啊。膝枕。亚里亚和丽莎也给我做过……但这个感觉是在更久以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让我躺在她膝盖上的──

(……妈、妈……?)

在我恢复意识之前就已经微微睁开双眼的对面,视野终于能成像了。

那里有充满关怀地俯下身子,给我提供膝枕的人的脸。

那个人,不可能是我的母亲──

不过也难怪会看错,因为那是长得和生前母亲极其相似的,悠树菜。

「……啊……悠树菜……」

我羞于将悠树菜错看成母亲,红着脸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片草原是半径约100m的圆形,四周被森林包围。就像一个圆圆的庭院。草原的中心长着一棵类似绳文杉的大树,树干上挂着白色的注连绳作为装饰。

在这片草原上,流淌着一条水晶般清澈的小河。原本应该是斜坡的牛义山地,不知为何变成了平坦的草原──明明如此,然而这也是不明白为什么,我感觉那条河好像和遇见悠树菜的牛义山的河是相连的。

……美丽、惬意……这里……究竟是哪……?

「我来过这里。」

悠树菜站了起来,粉金色的头发随风飘荡。

她似乎渐渐想起了什么,用认真的眼神环视着圆圆的草地。

「我现在才想起来,这里用古话说,就是被称为迷途之家的场所,是现世和其他世界局部重叠的异次元空间。牛义山之所以被建造成人们不想踏入的古坟形状,被列为禁足地……就是为了不让人误入此处。不过你放心。这里还比较接近原来的世界。我能感觉到另一边的标记,不会成为回不去的神隐的牺牲品。」

「悠树菜。悠树菜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这方面我也明白了。到现在为止都没想起来,对不起啊。」

以绑着注连绳的大树为背景,摇晃着有点巫女服感觉的红白相间的武侦高中水手服──悠树菜优雅地回头看向我。

她缓缓地眨了眨紫红色的大眼睛。

「其实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在照顾晕倒的金次的时候我看到了……金次,你应该记得蕾芬洁上校吧?还有精灵恩蒂米菈。」

──从悠树菜口中听到出乎意料的名字,我愣住了。

「……啊,嗯。可是,这和悠树菜有什么关系……」

「我真正的名字是阿雷哈哈姬,来自另一个世界──莱克忒亚的女神。从血脉来说,是掌管大自然丰收的木之女神的直系神。与蕾芬洁上校交好的克洛莉西亚是我的附庸神,恩蒂米菈她们则是接受我祝福的信徒。」

──阿雷哈哈姬──

那确实是夏洛克所说的莱克忒亚女神之一。

(……荒胫巾(arahabaki)……阿雷哈哈姬(alehahaki)……)

从恩蒂米菈和露西菲莉亚稍微残留的口音推测,莱克忒亚的语言中,虽然像法语那样嘟起嘴唇的圆唇音略微丰富,但不用舌头或牙齿挡住呼气发出的『元音』大致上与『a、e、i、o、u』相同。

然后日本的土著神荒胫巾的名字,其母音的数量与阿雷哈哈姬一致,排列方式也相差无几──荒胫巾,估计是阿雷哈哈姬的名字过去在日本口音演变而来的吧。

「我是在公元前,比被称为接轨(engage)的大迁徙更早之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大概是金次现在意识到的七位女神中,最先来到这里的人。从那时起阿雷哈哈姬就被日本人视为神明,虽然保持谨慎,但也会和他们交流……」

狮堂他们一直以为悠树菜是呼唤荒胫巾的巫女……

可其实她就是荒胫巾本人,也是莱克忒亚的女神。

然而,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偶然遇见那样的存在?在日本山形的腹地。

像是在回答我的疑问,悠树菜继续说道。

「这也许很难理解……阿雷哈哈姬时常会分为数个在各处出现或消失,观察着人们。不过她的存在强弱因地而异,通常出现的时间很短,存在感非常稀薄,不会被人注意到。是有如花草般,在人们几乎没有意识到的期间,自然而然传遍国土的神。」

确实……道理上很难理解,但感官上也不是没有可以信服的部分。

因为那个故事很接近日本人心目中的神明形象。

在日本,神的定义相当暧昧。关于其身姿和性质有详细的记载,也有与人交流的传说,但没有统一的形象。

一般认为,神明是平时看不见……无论何时何地,都会保护人类,观察他们是否在正确地生活。与带着责任感守护子女的父母之爱相似的存在。

「就像花草有丛生的地方,阿雷哈哈姬也有存在感浓郁的场所。这个牛义就是其中之一。在存在感浓郁的地方,阿雷哈哈姬就容易长时间明显地出现,在这种情况下,阿雷哈哈姬偶尔会建造迷途之家。这里也是大古的阿雷哈哈姬建造的地方。」

悠树菜带着怀念的目光望向草原。

「在阿雷哈哈姬制造的迷途之家中,每个阿雷哈哈姬都可以在脑海中阅览全体阿雷哈哈姬的总意──也就是所谓的『共同意识』。感觉上,和回忆差不多。所以我才知道,在金次的身旁,我……阿雷哈哈姬如此长时间、清晰地出现,是非常罕见的事。」

「这是……为什么呢?悠树菜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因为我从金次身上闻到了露西菲莉亚和卡邦克鲁的气味。我是第一次感受到,有能和那个世界的多位女神,如此亲密接触的人……所以我想好好看看金次。」

在山渊里,悠树菜突然出现在我家隔壁是因为──

──我成为了触发扳机。

「阿雷哈哈姬为了不与人争斗,会借用观察对象所爱之人的样貌和名字出现。我长得像金次的母亲,肯定也是因为那个……」

被悠树菜扭扭捏捏地这么一说,我想到的是,在美国的51区──当时被伪装成T型福特的瑠瑠色金,瑠瑠神借莎拉博士的形象现身的事。

那也是让自己化身为GIII的心爱之人,以免遭遇攻击。女神们……也许有这样的文化、习惯吧。

「因为和莱克忒亚的女神们战斗、生活过的我来到了这片阿雷哈哈姬存在比较浓郁的土地──所以悠树菜出现了,是这么一回事吧。然后狮堂他们察觉到了悠树菜的存在,就来到了山渊。还有跟在后面的,你。」

我朝着那个气息转过头──在这片小草原的外围,从树林的阴影处。

「就刚才听到的话──以我的理解,荒胫巾的巫女,悠树菜本人就是荒胫巾吧。这么说来,那个火焰土偶并不是荒胫巾,而是荒胫巾穿在身上,或者说搭乘的武装。需要订正吗?悠树菜。」

携带一剑一枪的不破,闯了进来。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这边,那身藏青色西装上没有一丝泥土痕迹,领口的秋霜烈日章熠熠生辉。

「……你的认知是对的,不破检察官。我只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开了这里的入口,你竟然能跟进来,着实令我惊讶。那份敏锐度也好,行动力也好,你真的是人类吗?」

说实话,很有种『作为神觉醒了』的感觉的悠树菜──也向不破投去锐利的目光。

「狮堂他们被打倒了吗?」

看到不破毫发无伤,担心狮堂班成员的我询问……

「检察总长给我下达的任务是确保荒胫巾,而不是逮捕狮堂一行人。国家支付的薪水不是用来给我们内讧的。我在与他们的战斗中一直专注于回避,进入了这个空间。他们没有追来──不仅如此,连气息都完全消失了。看样子这里的确是另一个次元的空间。」

──他不假思索地接受了自己身处异次元的状况,这个不破果然也是被安排过各种各样变态级任务的特工呢。毕竟曾经是父亲的部下,那也是当然的。

「远山金次。虽然你得到了大门和尚的协助,而且时间极短,可你夺走了我的目标悠树菜,带着她逃跑了。还不止一次。能做到这种事的,过去一个都没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一个只要学习,就一定会有人来打扰,在不幸的星辰照耀下出生的──极为普通的考生而已。」

「真令人惋惜啊。你由于年轻气盛,莽撞到和我作对。日本不应该早早失去像你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对于表现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悠树菜的态度的我……

──不破做出了抹杀解禁的宣言。尽管有点拐弯抹角。

「远山金次,出于和你父亲的情谊,给你最后一次投降的机会。把荒胫巾交出来。为了日本的未来,她是必要的。」

「是日本版绝地计划吗?」

「你是听狮堂说的吧,没错。现在各国正处于争夺和编制异能军事资源的新一轮军备竞赛中。而日本是国内拥有丰富异能资源的新列强之一。甚至有人说,现在日本才是掌握新军事平衡的霸权国家。」

新列强……还霸权咧……也难怪上面的人会红了眼。

「说起来,这有点不在我的专业内──但即将到来超能力战争的时代,与争夺核支配权的上个世纪不同。操纵被称为天脉、地脉的东西,给敌国带来无法识别为攻击的灾难。日本政府,作为其手足的我们,有责任保护国民免受那个的侵害。」

天脉、地脉。不知火也用过这个词。他说那玩意一旦断了,被称为国难的事件就全都有可能发生。他们那边正在调动亚里亚她们试图缓和那个断裂方式。然后,这边是,想保护日本不受非友邦国家通过切断那个发动的进攻吗?

「你从狮堂他们那里听说了吧──荒胫巾是瘟神。疫病之神。为了让那股力量成为日本的威慑力,我必须从悠树菜嘴里撬出,她保管着怎样的细菌、病毒。」

──威慑力──

万一敌国对日本发动超能力攻击的话,荒胫巾就会引发疫病进行反击──通过这样的威胁,来防止敌方先发制人。这与通过拥有核武器来阻止对方的核攻击,冷战时期的互相确保毁灭(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思想是相同的。

我侧目看向站在旁边的悠树菜……

悠树菜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不破。她的表情就像一个接一个地浏览阿雷哈哈姬的共同意识,在脑海中整理着那些情报一样。

(这么说来……)

政府方面在雪花从莱克忒亚返回时,也对她进行过检疫。

在那个世界里,应该有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瘟疫。

如果荒胫巾是操纵那个疫病的神的话,确实能成为战力。

不,岂止是成为。其攻击力可能比核武器还要猛烈。

炸弹离爆炸中心越远,危害就越小,然而瘟疫却无处可逃。炸弹只会烧毁当天的城市,但瘟疫会在第二天、第二月、第二年,甚至下个世纪继续杀人。

难怪国家会不惜动用武装检察官来夺取。

荒胫巾──阿雷哈哈姬是,莱克忒亚的众神之一。莱克忒亚所说的神,指的是『能毁灭世界的存在』。如果阿雷哈哈姬是瘟疫之神,一切就都能说的通了。

(……话虽如此……)

这种说法有让人无法信服的地方。

根据之前可鹉韦的话,荒胫巾的确会将『诅咒』从一个人传染给另一个人,但同时──『祝福』也会互相传染。在牛义神社听悠树菜说过,荒胫巾是福神。就算她因为自己是荒胫巾,无意识中说了好话,不过福神和瘟神可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荒胫巾司掌的,真的只是瘟疫吗?

既然对此有违和感,就不能单方面相信政府那边的话。当然,这也是基于不愿单方面相信的感情上的考虑。

仿佛在回应我的想法似的,悠树菜说道──

「不破检察官,你和给你下达指示的人,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她轻轻摇了摇头,冲着我。

是啊。悠树菜不可能是那样的神。牛义神社被肢解的烤肉,结果好像也只是在警告人们,做坏事的话会被守护阿雷哈哈姬的那个火焰巨人烧掉。

这样的我的安心,被悠树菜接下来的台词粉碎了。

「瘟疫只不过是我带来的不幸中的一种。看过阿雷哈哈姬的共同意识后我明白了。我有能力保证幸福和不幸的连锁反应。用金钱来比喻的话,就像中央银行一样,是宣布幸与不幸利率的女神。」

对突如其来的话,我又开始听不懂了。不破也皱起眉头。幸与不幸,利率……?

「幸福是连锁的,比如在日本叫『送恩』,在欧美叫『pay forward』──如果某人让某人幸福了,得到幸福的人也会做出让另一个人幸福的举动。其实,在这件小事中,蕴藏着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阿雷哈哈姬拥有无视幸福与不幸间的平衡,长期保证幸福产生下一个幸福的连锁反应的能力。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让他人幸福,而获得幸福的人也会通过复利拥有更多的幸福。」

幸与不幸是平衡的──从前贞德说过。梵蒂冈梅亚实施的幸运强化,在提升武运的同时也会降低其他的运气。幸运和不幸本来就是一对双生子。就好比购买和支付的关系。

然而从悠树菜的话来看,在接受了阿雷哈哈姬祝福的情况下,那个法则会被无视。不需要像支付利息一样,偿还增加的幸福。幸福能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扩散到任何地方。换句话说,在阿雷哈哈姬栖息的土地上,幸福会持续增加。就好像中央银行决定了正利率,财富总量就会增加一样。

「如果人们在阿雷哈哈姬面前幸福地生活,幸福就和从那个地区蔓延开来的花草同样,蔓延至整个国家。在我原本生活的世界里,有种说法是,存在阿雷哈哈姬的国家会长盛不衰。」

也就是说──在这一方面,果然是福神。阿雷哈哈姬。

……可是。

「可是,阿雷哈哈姬也有相反的力量。那正是如同瘟疫般,不幸会招来不幸,引发连锁。如果人们在我面前斗争,我也会保证那种负面的连锁反应。」

理论上,利率中也存在一种负利率,存的钱越多存款越少。

阿雷哈哈姬就是设定那个的女神。如果一个人在阿雷哈哈姬面前让别人变得不幸,就会以此为契机。

「还有……不破检察官。切断天脉和地脉,这是任何一个神都做不到的事。好像是被哪个国家威胁说能做到,所以很着急──日本在情报战上输了呢。」

对国家,居高临下……正所谓站在神的立场上,悠树菜交杂着叹息说道。

那个悠树菜,阿雷哈哈姬。她既是福神,又是瘟神。既能振兴国家,也能毁灭国家。如果要问对国防是否有用,那就要看使用方法了。

要看使用方法──这么难操作的东西,作为兵器是不合格的。因为兵器必须在必要的时候发挥预想的作用。

所以,我想不破也许会在这里收手……

「荒胫巾。无论你如何理解你自己,那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服从总理、法务部长、检察总长命令的公仆而已。」

看样子不破始终打算把悠树菜带走。

于是──

对于不破,我会保护悠树菜,阻止他。

「不破。你为国家效劳是你的自由,但我不允许你因此伤害眼前的人。不是因为有国家才有人,而是有人才会有国家。」

「人是弱小的。有了强韧的国家,人们才能生存下去。为了保卫国家,人有贡献的义务,有力量的人必须做出更大的牺牲。即使那是超越人的存在──荒胫巾也不例外。」

不破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你看到哭泣的悠树菜仍这么想吗?强迫谁牺牲的国家,没有繁荣的资格。武侦宪章第三条,『要变强,但是前提要正确』」。

「我不是武侦。」

这个说不通的家伙……!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个体户武侦,和在检察厅森严的等级制度下一辈子听命行事的武装检察官,这方面的意识也不一样吧。

「如果否定第三条,就会变成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哦。你要是觉得这样好的话,那我就陪你打一场吧。不破,和我约定,输了的话放弃悠树菜。」

「无妨。答应不可能的事固然愚蠢,但以孩子为对象做出愚蠢的承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么──我们就分别代表武装侦探和武装检察官,继续之前的战斗吧。」

「放马过来,这里看样子──不会有熊。」

结果还是1对1吗?和如果将爆发模式时我的战斗力算成100的话,他就有600以上战斗力的武装检察官·不破。好在,这种不利的战斗对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虽然这是狂怒爆发的头脑得出的乐观猜想──)

我也有机会。只有一次的必胜机会。

那就是最初的一击。出其不意,一击制敌。

那一定是可能的。在现在的条件下。

反过来说,只有这样才有胜算。

不破知道远山的技巧。不过,那只是老爸给他看过的技巧而已。他应该没见过女人被抢走后才会发动的爆发模式──狂怒爆发吧。因为老爸不可能让敌人抢走自己庇护下的女人。

通常爆发模式会使中枢神经系统的活动亢进到常人的30倍左右。

然而,狂怒爆发会增加到原本的50倍。

这份超出了不破设想的力量,再加上不破还不知道的我的武器──

──丁为我打磨的光影。就这么决定了。使用光影,在交锋中斩断不破的刀刃。然后打倒他。只有这招了。

「──秋花──」

我单膝跪地,上半身大幅度向前倾,双臂宛如掠翼般往后伸展。

这个发声和秋花的姿势都是骗人的,我实际瞄准的是用秋草扑上去后的拔刀斩。就像棒球比赛中从触击转换为轻击球的骗术短打一样,假装撞击,实际用光影砍人。上吧……!

──咚咚──!

我在自己脚底打出寸劲,瞬间加至极速。老爸好像以前给他看过,之前我也用了,所以秋草本身可以随意使用。

我飞一般地奔跑,在不破开枪之前──

(就是现在!)

将直到这一刻为止,一直隐藏在背后的光影,拔出!

「──唔──」

面对这招奇袭,不破睁大了眼睛。

和我的距离瞬间缩短为零的不破,单手挥动下段架势的刀与我交峰。与此同时,像接力棒一样抬起的霰弹枪枪口对准了我的脸。只要一扣动扳机,我的下颌骨就会被削掉。真是个毫不留情的男人。

但那个枪口的方向偏了。连同不破的身体一起。因为推着不破的刀的我的力量,并不是不破所设想的爆发模式的30倍。不出所料,不破不知道狂战士的爆发。我又被老爸工作上的完美给拯救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呜……!」

对一边怒吼,一边将50倍爆发模式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注于斩击中的我──不破,滋滋滋!降低刀与刀的交点,想把交锋引入刀镡角力。是打算趁机衡量狂战士的强度吧。不过在那个计算结束之前,我会斩断你的刀。

因为我的刀现在,可是和初代远山金四郎使用的名刀同一等级的利刃!

「──刃络·牢乎──!」

我用光影,使出了以前跟爷爷学过的刃络──武器的破坏技。牢乎是远山家流传下来的一个变种。绝牢也是如此,名字里带有一个酷似陀螺的『牢』字的远山家招数,其要点都在于全身旋转。

我一边在原地迅速向右旋转,一边和不破持续交锋。光影的刀刃如同小提琴的琴弦或锯片般,从下到上摩擦着不破手中的刀。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滋滋滋!车床般尖锐的声音响起,相互接触的刀之间火花四溅。然而,

(……手感……!?)

直到牢乎结束,光影也没有穿过不破侧的触感,我的身体像被弹回一样往后退。这也是没有斩断不破之刀的证据。我保持那个势头再次右转,一边重新面向不破,一边回到悠树菜身前。同时为了牵制霰弹枪,拔出了父亲的遗物沙漠之鹰。

手持别说被砍断了,连一个缺口都没崩出来的刀,不破也退了一步,重新架起霰弹枪。

双方,一剑一枪──远山金叉的儿子和部下,以同样的姿势对峙。

「长船吗?」

「你那边也是一把名刀呢,我本来打算斩断的。」

「左近将监氏贞,关物。」

不破微微倾斜给我展示的刀的内侧刻着『人间无骨』四个字。

意思是『砍人时就好像对方没有骨头』的那个雕刻,似乎也兼作刺穿敌人时放血用的血槽。

不管怎么说,我──

错失了最初的,也是唯一的胜机。虽然将对方不知道的能力和装备一股脑地拿出来发动了奇袭,可是这边关于不破的情报不足。对刀也不够了解。没想到不破手中的竟然是如此宝刀。

(……已经,无计可施了……)

我咬牙切齿。想不出接下来怎样战胜不破的作战方案。即使爆发模式的头脑全速运转,也只能看到被那家伙砍死或射杀的未来。

──可恶。我明明是为了躲避那些妨碍我备考的女生,才来到山里的……结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异次元空间里上演剑戟片,差点被人斩杀。到底怎么了啊,我的人生?说真的。

就在我为自己的不幸而捶胸顿足的时候……

「金次,不破,不要再打了!人与人间的战斗,会将彼此的伙伴卷进来。双方的报复可能会无止境地扩张。然后,阿雷哈哈姬也会担保那个不幸的连锁……!」

悠树菜从我身后走了出来。站在我和不破之间,交替看着双方,一边摇曳着粉金色的长发,一边倾诉着。

「对阿雷哈哈姬来说,人的爱是阳光。我是没有爱就无法继续存在的女神。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的作祟──不幸的无限连锁将人类毁灭,我会在早期阶段就消除不幸。即使杀掉在我面前战斗的人,也要避免让斗争扩大的我,就存在于我的体内……!看到交战的双方,我不会站在任何一边,而是会杀光他们……除了年幼的孩子以外,将大家全部……!」

似乎在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悠树菜的眼神非常认真。肯定不是信口开河。虽然不知道会如何实现,但应该相信悠树菜拥有一口气战胜我和不破的能力。毕竟,她是莱克忒亚的女神啊。

「不破。你听到刚才的话了吗?讽刺的是,你为了保护日本的行动,结果上好像会在毁灭国家的多米诺骨牌上推倒第一张牌。而且为了阻止那个,悠树菜会对我和你下天罚。看样子战斗还是到此为止比较好。」

对情势不妙的我来说,要是能中断和不破的战斗就太感谢了,事到如今才试着提出这样的话题──

「荒胫巾说什么想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为了逼她就范,首先要做的就是排除妨碍者的你。」

从不破那里得到的,依然是冷冰冰的回应。

不破用修长的手臂将右手的刀摆出上段架势反握住,左手的霰弹枪放在下段。武器和手臂呈双重Z字,这一剑一枪的造型──通称双重闪电(Double Bolt),因为近几年才成立,所以还没有普及,是一种猛攻的架势。擅长防守反击的不破,似乎打算主动来杀我了。嘴上说着与自己无关,其实对悠树菜的话有所警觉吧。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不破的攻击牵连到悠树菜,于是我向左奔跑。

说时迟那时快──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M1901的枪声响起。

至今为止都是单发的子弹,这次有足足九发。面对向我布下杀戮之网的子弹群──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我用父亲的遗物沙漠之鹰和贝雷塔爆射拦截。

这个远山家流传下来的『衡』,我称之为『弹子弹』的技巧,可不是单纯用来防弹的哦。那是从与夏洛克的乘方弹幕战,到对瓦尔基丽亚使用的铁风(Tempest),在殊死搏斗中逐渐发展出的原创招数。将连锁性弹射的子弹诱导至空中,最终从四面八方袭向对手的必杀弹幕──

「──铁岚(Disaster)──!」

子弹的暴风雨!

这是自本土首次公开,以及在美国对贝茨姐妹使用以来许久未曾动用的技术。就算再怎么知晓远山家技能的不破,也绝对是第一次见到。能躲的话就躲……

……躲看吧……都不用我这么想。

(──呃……!)

我愕然了。纷飞的子弹,险险地掠过不破的身体在虚空中交错。不,就算发生的事象相同,主语也搞反了。应该说不破,正沿着不会被任何一颗子弹命中的路线前进。打不中的男人·不破……即使在子弹从四面八方涌向自己的铁岚内,也能找到安全区域……!

──锵琅!

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不破的人间无骨与我的光影短兵相接。

瞄准头顶落下的不破的斩击很重,光是抵挡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我只不过因为仓促间收枪、拔刀的动作够快,再加上光影性能高才勉强捡回一条小命。

「你……应该先回东京,向检察总长报告详细情况……!你们认为悠树菜是瘟疫之神的判断是错的。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从零开始重新考虑对策……!」

面对交叉着霰弹枪与人间无骨的重心、面无表情将刀朝我压下的不破,我一边咬紧牙关,一边说道。

「仅凭悠树菜的证词,还不能确认对错与否。」

「……你这个……石头脑袋……!」

我从脚踝和膝盖制造出樱花的加速点,想顶飞不破,然而──不行。每次发力,刀的交点都会被错开,力的矢量无法击中不破的重心。越是尝试,我就越会被从上往下压垮。

「咔嚓」一声,我把沙漠之鹰顶在光影的刀背上,双手拼命地将刀向外推。虽然体重和肌肉力量没有太大差别,但在驾驭肉体的技巧方面,我和不破有着天壤之别。那也正是,与敌人交锋的次数之差。拼上性命的战斗、实战经验的数量差……!

「这真是令人懊悔的悲惨命运。我不得不亲手杀害,我钦佩不已的远山金叉老师的儿子──」

「呜……呜……!」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我越是挣扎,不破交叉的刀就离我越近。那是人间无骨的,断头台。

一点点改变着角度和交点位置的刀刃,不知不觉间逼近了我的下巴。

「永别了,远山金次。」

「……啊……呜……!」

不破的刀刃,碰到了我的喉咙。能感觉到,剃刀般锋利的刃抵在我的脖子上,毫不留情地──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沁进了我的皮、我的肉里。滚烫的汗水沿着下巴滴落,打湿了我的胸口。不,这不是汗。是血。现在,马上,我的头要被砍下来了──!

挣扎中我的后背弯曲了,膝盖也是。糟糕,要被推到了……!

再这样下去会摔倒在地。我知道那是不可避免的。然后,顺着倒下的势头,我的脖子会被切断。不破一开始盯上的就是这个姿势。

好痛苦。但如果脖子因为呼吸而膨胀,刀刃就会相应地卡进去。所以不能呼吸。喘不过气,好难受,就算想用樱花反击,也无法集中精力进行加速点的联动。好痛苦,好难受……!

──强大,毫无疑问!而且冷酷无情,这就是武装检察官吗──!

现在距离我面前5厘米处的不破的眼睛……十分清澈。就好像不含杂质的纯净水,无人踏足的洁白雪原。其深处只有对国家的忠诚心,为命令不惜殉身的诚实。我也好,悠树菜也好,甚至包括自己在内,对于牺牲个人这种微小的东西没有一丝犹豫。

那是从英国的赛恩·邦德、纳粹德国的蕾芬洁上校那里也曾看到过的眼睛。是人类在建立国家的同时,伴生的疯狂的眼睛。为国而战的精神,被称为爱国心的东西结晶化了──现在的我,即将被不破眼中的日本杀死。用取其首级,这种战国时代日本的做法……!

好痛苦。好难受。好难受。好痛苦。只要能摆脱这种痛苦,我宁愿往后一倒了之。这样的想法诱惑着我。拼命地支撑的我的脖子,刀刃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不过,可恶。别弯曲啊,我。不要弯曲啊,光影。因为无论哪一方屈服,都意味着真正的结束……!

以狂怒爆发的气魄和反骨精神勉力支撑的我的视野──

(……啊……!?)

不知为何。

变红了。

──天空的颜色急剧变化。就像在影像中快进到了晚霞时分一样。

不,和晚霞不同。天空的颜色红得妖异。

「…………?」

这一异常现象似乎让他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危险,不破稍稍回头望向天空。

(──!)

那一瞬间,不破的力量微乎其微地放松了。虽然在人间无骨卡进脖子的状态下无论朝哪个方向移动都很危险,然而这里──我也以狂战士的勇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光影推开不破的打刀,同时身体朝后翻。要是对方跟进的话就完了,所以我抬起左脚夹在不破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小心谨慎的不破对我的舍身技产生了戒心,反而大幅度地后退,离开了我……!

……太好了。如果刚才发生的异变不是天空而是地面,不破就不会有回头的动作,现在我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吧。救了我的,是不破在上面低着头俯瞰,我在下面抬头仰视的位置关系和姿势差别。也就是,运气。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我取出方巾,擦去脖子上滴落的鲜血──用防刃领带代替绷带包扎。不破这混蛋。虽说被人盯上脑袋不是第一次了,可这回真的切到了相当危险的地方。我要把你列入绝对不原谅名单的S级。

「……不、不要战斗。金次、不破……!拜托了……!我的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对那个声音……我无法、反抗……不、不行,已经不行了。趁我还是我的时候……快跑……!」

在这个仅仅十秒钟就红得惊悚,小小世界的天空下──悠树菜垂着脑袋,双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

夹着悠树菜站立的我和不破同时看去,绯色视野的前面──悠树菜头部的斜后方……璀璨的粉红色光粒开始飞舞。

光粒描绘着向右旋转的多重圆圈,形成了与圣人或神佛头上的圆光相似的光环。就像猴的金刚箍和露西菲莉亚的黑色天使之环那样。

随着那个光的多重圆──太阳系图般的八重圆──形状稳定的同时,爆发模式的我所感受到的悠树菜的存在感急剧扩大了。

这是,悠树菜……阿雷哈哈姬,要变成第二形态了。恐怕。

但那个变身不像丽莎、贝茨姐妹、露西菲莉亚那样伴随着身体的变化,在不改变姿态的情况下提高超能力力量的内压,好像和希尔达是同一系统的。

在观察情况的我,和现在比起我更在意悠树菜的不破,两人什么都做不了的期间……十几秒过去了,仍按着自己额头的悠树菜,抬起了脸──

「……」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愤怒的表情。

就好像,悠树菜已经不是悠树菜了一样。

看到这一幕,小时候被母亲训斥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我本能地感到一阵战栗。

将按住额头的双手,翻转过来的悠树菜:

「──稻之雷──」

机械性地嘟囔着,双手变成了横向、互相交错的剪刀形状。就好似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画出以额头中央为对角线交点的菱形一般。

乍一看有点可爱,像是在开玩笑的姿势──

那种姿势意味着什么,我凭直觉明白了。这和亚里亚与尼莫发射激光时采取的『向前看』姿势是一样的。也就是说,通过超能力进行某种射击前的瞄准动作。然后她脱口而出的稻之雷(稻妻)这个词。那就是──闪电!

「──!」

我将俯下身子后的秋草反过来踏着地面往前跳,擦身而过般从正面绕到悠树菜的背后避难。与此同时,悠树菜也回过神来,仿佛要阻止自己的攻击似的「不行!」大叫着将头偏向一边。

下一个瞬间,从悠树菜的额头──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 !

美丽的翡翠色光芒,贯穿了红色的世界。

──轰轰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轰轰轰轰轰──! ! !

伴随着山鸣和地鸣相结合的轰鸣声,被光线直击的树木燃烧着大火成群倒下,地面像翻过来一样被挖开。

转了个圈采取受身停在不破身旁的我,看到这幅光景──

「……啊……」

「…………!」

与不破一同哑口无言。

何等的……威力……!这是哪门子闪电啊……!

稻妻是猴和亚里亚的激光那种──被认为是可视光线脉冲攻击的光线技。然而,从代表波长差异的颜色区别中也可以看出,即使同种也不相同。

毕竟那个的出力比我在香港经历过的如意棒要高出太多了。脉冲直径为3cm以上,是绣花针粗细的如意棒的4倍左右。如果说如意棒是枪,那么稻妻就是炮。

「…………!」

不破后退拉开距离,从草原上被劈开的裂缝中……咕噜,咕噜!伴随着大地震动,仿佛出血似的岩浆断断续续地喷涌而出。骗人的吧……!?这、这也太荒唐了,迷途之家。不过这下子,不破也总算明白了吧。我们这些恶人的愚蠢争斗……触及了监视之神·荒胫巾的逆鳞,为了不成为更大纷争的火种,正在遭受扑灭。

如果即使这样也要与我战斗的话,那我和不破就都完蛋了──但在这种情形下,就算是不破也没有再把霰弹枪对着我。现在我已经进入了刀的杀伤范围,可他并没有砍过来。而是,

「──一边躲避那个艾梅利姆光线,一边寻找这个空间的出口。你也来帮忙。」

他迅速将共同撤退的意愿传达给我。

「……哈哈,你也看过赛文奥特曼吗?」

我有些刻意地按着脖子上阵阵刺痛的伤口说道。不破「意外吗?」虽然这么回答──视线却依然盯着悠树菜,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快、快逃。事到如今,我自己……也无法阻止自己了……!」

悠树菜紧紧闭起眼睛,仿佛不想看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她的身体被什么人──恐怕,是阿雷哈哈姬的总意操控了。就像露西菲莉亚一度死而复生的时候,被始祖占据过身体一样。

不过,悠树菜似乎能根据自己作为个体的意志进行抵抗,她屈起放在额头上的剪刀手,

「躲开……!环、环之雷……!」

悠树菜惊慌地转向我们,一边再次放出光芒,一边拼命地想要扭过头去。

令人惊讶的是,这次的光线不是直线。悠树菜的额前出现了黄绿色甜甜圈般的圆形光芒,那个一边随着直径的扩大一边飞来。这种攻击已经脱离了光线的概念──换句话说,就是环形激光。如同从吹管里放出的肥皂泡般连续射出的圆环,各自扩散着袭向我和不破。由于悠树菜想把目标从我们身上移开,导致路线变得不规则,反而很难躲避。

「不破,我赞成逃跑──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工作要做!」

因为直径窄的时候更容易闪躲,所以我在环形激光扩张到汽车方向盘大小前从下方钻了过去。避开的瞬间可以看见,这个光线的周围有将对面景色前后左右反过来成像的涂层区域。就连爆发模式的我也难以理解,这与佩特拉和尼莫使用过的重力透镜术这一术式的光学形态很像。环之雷大概是用弯曲光的魔术包覆成形的可见光脉冲吧。

「工作?什么工作?」

后退的不破和我的想法相反,他等待环形激光扩散成呼啦圈大小时,从圈子中间穿过。简直像不是第一次看到一样泰然自若。也有可能是归功于那个找到安全地带的技巧。

「去帮助悠树菜!悠树菜很不情愿。虽然对要我们下达天谴──但她其实不想做那样的事。就像母亲对做了坏事的孩子生气时一样……!所以,阻止她!首先要停止那个激光!」

环形激光剜过大地产生熔岩波浪,碰到河流会爆散出水蒸气,碰到树木会燃起大火。绯色的天空下,这个空间化为火焰和浓烟的地狱。

「……啊……六名……之雷……!」

悠树菜又改变了左右手指的形状,在额旁仿佛表示数字三似的朝向前方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于是长约30cm的细碎激光,咻咻咻咻咻咻!六连爆射飞来。接着重复,六发后又是六发。

我和不破,避开了悠树菜有如加特林机枪般连续射出的翡翠色光矢。刚才环之雷瞄准我的比较多,因此我明白了,悠树菜好像对离得越近的目标越有攻击冲动──这次,我和不破一起后退躲避。用后撤步躲开在脚下炸裂将地面掀起的六名之雷的同时,互相靠近开起了作战会议。

「你说『要阻止』,怎么阻止?这荒胫巾的光线?」

「道歉。被妈妈骂的时候,就只能道歉了。不过别忘了,妈妈也是女人。当她歇斯底里的时候,说对不起反而更会惹她生气。」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一直致力于学业和任务,过着与女性无缘的人生。」

「喂,我好羡慕啊!那算什么,真的假的!啊,对不起,我太羡慕你,不小心混乱了。嘛,总之,道歉的方法就交给我吧。我对女人的处理很有自信,你要相信我,我可是远山家的男人。」

「我知道了,这方面我相信你。」

生性多疑的不破,在这件事上以光速信任了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总感觉有点火大。还有这份对远山的信赖,一想到是不是因为不破面前的父亲是个花丛老手的缘故,我就不安起来。作为儿子,我真的不想知道这种事。

「能打动一个生气的女人的不是道理,而是感情。所以用『我不跟你吵,你没必要发怒』这种道理道歉是没有意义的。只要,向她示爱就可以了。对女性来说,这就是道歉。你也来帮忙。」

「示、示爱?你要怎么做……」

「──去抱她。如果我满怀爱意地拥抱她,她也会抱我。如此一来攻击就会停止。毕竟那个激光好像用两只手才能发射。」

可悲的是,对女性的经验值比不破丰富的我挺身而出,

「还有,不破……那个技能,我终于想起来了。是『鹰潜』吧。是老爸教你的吗?」

我面向离我足足100m远的悠树菜,一边苦笑一边朝背后询问。

「为了避免误会,我先声明,我这只是有样学样,金叉老师并没有把你们家的秘技传授给我,所以我现在才知道这门秘技的名字。」

……果然如此。看穿敌人攻击时产生的『安全圈』的技能──鹰潜。

那就像鸢穿→筒取一样,是远山景晋偷学部下间宫林蔵的招数鹰卷的一部分而形成的劣化版技能。连在那个劣化的基础上进一步山寨的不破版都有如此高的实用度,看样子被誉为『千箭齐发不伤丝毫』的元祖鹰卷真乃不败的招数。

鹰潜是在偷学来的鹰卷中,混入我家原本的『从众人脚下爬行通过』的移动招数·潜林的技能。这招被分成沿着看穿的安全路线跑去取敌方大将首级的攻技,以及避开敌军齐射的箭弹脱离战场的防技流传了下来──但到底是拼凑的,失败率很高,被视为问题技能。所以我只继承了型,作为防技实际上已经失传了。害得我都没想起来。

「向你请教虽然有点出口转内销的感觉,可鹰潜是怎么做的?我想用它钻过悠树菜的激光。」

「很遗憾,即使以你现在的头脑也不是一听就能实践的。鹰潜是首先在敌人的攻击圈内看穿多条安全的直线,然后在这些直线间穿梭的移动技能。」

看穿多条直线……?原来如此,不破确实只是模仿,这个概念是远山家的技术中所没有的。我好像做不到。

「──不过,我可以下达指示。我来识别,然后给你指示安全的攻击路线。」

「咔嗒咔嗒」,不破操作着陌生的M1901金属配件──看来是把改装枪──拉了好几次枪栓。好像是以此更换弹种。

「但根据我的推测……你在接近荒胫巾的最后阶段,会被激光击中一次。从距离和发射时间来看,无论如何都无法躲开的最后一次。也不知道直线的稻之雷、圆形的环之雷、六次齐射的六名之雷,哪一个会用于最终照射。」

不破──对正在拼命压抑攻击冲动的悠树菜,投去了鹰潜的识破眼神。

「我知道了。嘛,一发的话我应该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多半。」

「……该说不愧是你吗。不过加上『多半』,就很难称赞了。」

「在我看来,『多半』已经很不错了,因为我一直在面临更危险的胜负。」

经历了真剑对决,两个人被妈妈训斥,终于──到了这里,感觉我和不破之间产生了默契,对话变成了对话。

但愿这不是最后的对话。因为我还想听你说说,在春天的学园岛没和我说过的父亲的往事。

「那么,我上了。指示就拜托你。」

我单膝跪地,上半身前倾,双臂往后伸展。这次不是唬人,而是堂堂正正的秋花架势。

与父子两代远山搭档的不破……确定攻击时机的暗号不是『预备』『go』,也不是倒计时,

「如果能让这片远山樱花散落的话──」

就得是这个呢。

「──就尽管试试看吧!」

嘶吼着,咚咚──────! ! !

我以寸劲起跑,宛如樱吹雪般在周边飞舞的火星被风压吹散。这里虽然是异次元空间,但脚下传来的地面触感却只是普通的泥土。重力也是1G。大气的组成感觉也同样。既然物理法则相同,那人体也会像原来的空间一样运转吧。如此一来,就有取胜的机会──!

「不、不行……!住手,我不想杀金次!」

对想要将在神面前依旧桀骜不驯的我毁灭,内心阿雷哈哈姬的总意──杀意,悠树菜反抗着。伴随那悲痛的尖叫,从用手指按压的她的额头那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翡翠色闪电无声地绽放。刚才只有一束的激光,这次分成好几束光条散开了。一上来就是前所未见的形状。这样看来最后必吃的那一发,恐怕也会是荒胫巾珍藏的必杀技。

仿佛要撕裂这种沉重的氛围,从我背后──磅磅磅磅磅磅──!喷发般的重量级枪声响起。是独头弹。

它像银色的流星一样飞翔于红色的天空,越过我的头顶,在空中显示出轨迹。

我沿着子弹正下方确实存在的安全间隙奔跑。完全没有触及到美得让人心醉神迷,可同时也将大地击穿的必杀必死的翠绿色光条。以秋草的超高速,按照不破识别,指示的进攻路线前进──!

「啊、啊……不、不行──」

悠树菜惊叫着,手指有如弹奏乐器般在空中连点。有几道光线变成圆形和螺旋,在我的前方铺设了死亡的迷宫。

对此,磅!磅!磅!不破一边左右奔走,一边连续射出多枚独头弹。追过我的子弹一个接一个地显示出新的安全地带,我沿之字形朝着悠树菜的方向疾驰。独头弹从悠树菜的右、左、上方掠过,余波吹散了她粉金色的长发。

悠树菜紫红色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

她搭在额头上的手指变回了剪刀形状。

我已经到了只差一点点就能拥抱悠树菜的距离。从悠树菜的角度看,我毫无疑问处于可以用激光贯穿的位置。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正如不破所说的那样,是绝对没有安全区域的激光照射吧。

就像之前宣言的,从现在开始我得自力更生。就算没有任何人的帮助,我也要靠自己去抱住悠树菜。

我──

首先提高了爆发模式下的专注力,让体感时间以超级慢速流逝。

进一步提高专注力,做到究极慢速。

然后再进一步,更进一步,将专注力提高──提高──

(──极·时间停止──!)

在为这个将慢速极限化的新技能命名的同时,也停止了整个世界的时间。

实际,在体感、感觉上,几乎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

我凝视着悠树菜飘浮的粉金色长发,以及泪水在空中飞舞的紫红色眼眸。用爆发模式的视力凝视着。凝视着那双眼睛。还有眼睛里的,我。

──好,可以了。

我把时间拉回到究极慢速。接着是超级慢速。

在时间缓慢流逝的世界里肆无忌惮地注视女性是件很有情趣的事,因此──我在那里埋下了一步棋之后──仍继续欣赏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那眼睛的颜色和妈妈的不一样。分明是,亚里亚的颜色。

阿雷哈哈姬为了不与人争斗,会借用对方所爱之人的姿态出现……

哈哈,真难为情啊。那里竟然有亚里亚的颜色。我来到山渊的那天晚上,立刻就感到了寂寞……那个时候,我曾经寻求过搭档的亚里亚。看来我自以为满不在乎,其实内心深处正对不知火下达的禁止接近命令感到忧虑。不过,这一点要永远对亚里亚保密。不然的话,她会向白雪和理子炫耀,然后双方大打出手,结果又会像这样惹怒阿雷哈哈姬。

「……──稻之剑──……! ! !」

──哔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口中吟唱的不是稻之雷,而是稻之剑的阿雷哈哈姬,放出的闪光──

将红色的世界,涂抹成了翡翠般的绿色。

那是超超大功率,超超长照射时间的激光。与至今为止像闪电一样只在数秒内形成杀伤圈的光线不同,它一边长时间照射,一边将万物一剑荡平。

要是让这光剑无限延伸下去,估计连行星都能切开──真所谓是,神的审判之剑──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从左往右横扫的稻之剑,瞬间斩断了我的躯干。身后遥远的树木也被全部切开,轰轰轰──断裂面蒸发,引起水蒸气爆炸。如果上千人的军队进攻这片草原,稻之剑的一次横扫就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不破趴在安全地带──地面的凹坑处,躲过了一劫。

还有,我也是。

(──『景』──)

拥有人类肉体的阿雷哈哈姬,终究是靠眼睛和大脑锁定目标的。

然后,眼睛和大脑会产生错觉。

故意让人产生这种错觉的,就是远山家流传下来的『景』。看穿瞳孔间的焦距,进入那里,在视网膜上成像──再以超越人脑分辨时间的速度离开,留下残像。换言之,阿雷哈哈姬用稻之剑斩断的,是我的残影。

──嘿咻──被我抱住柔软身体的阿雷哈哈姬,

「……呀啊……」

发出悠树菜的声音,吓了一跳。现在,悠树菜的右脸和我的右脸紧贴在了一起。就算从额头发射激光,也打不到我了哦。

「悠树菜。虽然阿雷哈哈姬要对争斗的人下达天谴……但对心爱的人也必须做这种悲伤的事吗?停止吧,像这样被我抱着的时候──不要做那种事。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我心爱的悠树菜痛苦的模样……」

我用催眠女性的『呼荡』语气,在她的耳边甜蜜地低语──

「……那、那种事。停止不了,我做不到。因为阿雷哈哈姬,是公平的……」

在阿雷哈哈姬的总意和自身感情间摇摆的悠树菜,困惑地嘟囔着。

「不过,你看,现在悠树菜在我的怀抱里,停下来了。对悠树菜来说,是能做到的。即使被阿雷哈哈姬的规则所束缚──但悠树菜就是悠树菜啊。为了爱,一定可以的。违背全体的意愿,过来吧,来我的身边……!」

「……」

在我的耳语下,悠树菜的手指从额头……一点点地……离开了。

「我们每个人都和阿雷哈哈姬一样。被社会和常识之类的世间总意所束缚,无法随心所欲地生活,每天过着无聊的日子,自己的意志不知去了哪儿。然而,即便如此,也有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出自己人生的时候,那就是──像这样,拥抱所爱之人的瞬间!」

仿佛要将胳膊勒进她那描绘着优美曲线的后背似的,我在拥抱悠树菜的手臂上施加力量。

「……啊……」

与此相反,悠树菜的手臂渐渐失去了力气。

那双柔嫩的小手从自己的头上远去,渐渐绕向我的后背。

「可是,我……阿雷哈哈姬为了阻止不幸的连锁……决定下达天罚……」

悠树菜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喘息,我知道她在我的臂弯里逐渐放松了。

反抗着,同时又好像把一切都托付给了我。

「嗯,不幸的连锁是不对的。所以,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像这样拥抱,将不幸的时间停止。接下来,再开始幸福的连锁。男人和女人的话能做到。我和悠树菜的话……能做到……」

抱着心爱的人,被心爱的人拥抱的时候,人是自由,也是幸福的。

从所有的事物──比自己更大的一切中解放出来,作为自己活着。

并且和谁,都不会发生争斗。

「……金、次……」

当悠树菜的手终于绕到我背上的时候──

──这个世界的红色天空,颜色开始变深。

从红色到紫红色、从紫红色到蓝紫色、最后是深蓝色。天空变成了雨云逐渐褪去的夜空,云的尽头可以看到银河。这是原来世界的天空。

尽管外形没有发生变化,不过可以感觉到悠树菜的存在感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这一定是她从第二形态安静地回到了第一形态。

大地的裂缝、熔岩、燃烧的森林等周围的惨状,也仿佛幻觉似的失去了存在感。这个被悠树菜称为迷途之家的箱庭世界,融化般消失不见了。随着悠树菜一度封闭的心灵被打开,封锁着我们的空间好像也被开启了。

(……啊……)

和悠树菜抱在一起的我的耳中,嘎哒嘎哒嘎哒嘎哒──

传开了转子引擎的声音。抬头一看,头顶被牛义山葱郁的树木高枝覆盖,山形县消防防灾航空队的直升机悬停在遥远的上空。

那个消防队想要熄灭的山火……已经失去了气势,只剩下白烟。不知道是下雨的缘故,还是因为那本来就是阿雷哈哈姬产生的不自然的魔术之炎。

不知何时回到的原本森林周围,

「远山殿下……!」

一边低声念经一边结印的大门注意到了我和悠树菜。

听到那个声音,狮堂、滩、可鹉韦从树林的各处聚了过来……我有点害臊,急忙和悠树菜分开。

悠树菜整理了一下水手服的前胸──

「大门先生,谢谢你。是你一直给我指明这里的坐标吧。托那个的福,我才能平安回来。真的非常感谢。」

对帮助我们从迷途之家返回现世的大门和尚道谢。

由于眼睛太细导致表情有些难以辨认,但大门和尚露出一副安心的样子──刚想对悠树菜开口……注意到了什么,转头朝别处看去。

我们也看向那边。

「……不破……」

在这崖下,有一束反射星光的微光。

在不破衣领上闪着光的──秋霜烈日章。

那是代表秋霜和夏日的检察官徽章。

不过在那个的周围,没有刀刃的光芒。人间无骨被收在了西装的刀鞘里。

狮堂他们似乎从那光景中明白了战斗已经结束,没有对不破出手。然而,他们之所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是因为……大概这个世界所经历的时间比在迷途之家中的时间要短吧。我用爆发模式的视力知道了,从天体的位置考虑……在这边,我们大约只消失了两分钟左右。

「就这样与不破握手言和吧,狮堂。这次是平局──不,应该说是无效比赛。荒胫巾并非瘟疫之神,这里被列为禁足地的理由也不是藏有生化武器。我们遇到了荒胫巾,她极度不愿意在军事上提供协助。详细情况……就由你来说明吧,不破。」

看到不破不再采取抢夺悠树菜的行动,狮堂他们相信了我的说明。

倒不如说现在的不破,看着的不是悠树菜,而是我──沉默着。

然后……

「……既然如此,现在应该离开此处。践踏先祖建立的古墓是不应该的。大家借神社休息一下如何?」

大门仿佛向整座山道歉似的双手合十,对众人说道。

大家下山到牛义神社,院内有化学防护车和数辆警车把守……滩向车内说了些什么,刺眼的红色旋转灯熄灭了。

不知不觉间雨过天晴的夜空下,在山中好像和不破共享了各种情报的可鹉韦:

「──关于这件事,由我来制作资料。不破先生让我写一份报告书,内容是『断定荒胫巾是应该寻求保密的存在』。换句话说,好像要向上面传达今后不该再出手的判断。嘛,如果是让战争以复利升级,或者杀光所有争斗者的异能的话,就算带回去也只会挨骂。不过──」

他对我和悠树菜说着,拿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

「──虽然算不上这次的赔礼,但国家已经做好了随时保护悠树菜小姐的准备。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联系,或者直接过来。」

交给悠树菜的那张纸上,写着岛根县神淀和神奈川县居凤这两个城镇的所在地以及公所的电话号码。这是可鹉韦在山渊家中讲述过的,保护超常者的超能力特区的指引吧。

「……」

在牛义神社的院内,我和悠树菜两个人默默看着那张纸──

──突然,哐啷。我被人打了一拳。

「好疼……!」

我呻吟了一声,悠树菜惊讶地双手捂住嘴……悄无声息来到旁边的滩:

「狮堂说可以回去,所以我要撤了。因为明天……话说本来从今天傍晚开始要在新宿和空姐联谊。在这样的深山里,就算现在出发也赶不上。果然我还是无法接受。为什么平时你身边总有美女呢?如果有什么秘诀,下次告诉我吧,你这个混蛋。」

他转身想要直接离开。

「喂、滩。」

我叫住了他。

「干什么。」

「……谢谢你啊。最初,那个时候,你放过了我。」

滩最初,围绕悠树菜和我战斗的时候──明明打倒我就能立下功劳,却没有那样做。用什么性价比不高之类的理由。

这也许有一半是真心话,但喜好女色的滩肯定多少理解我的心情。拼命想要保护女性──悠树菜的作为男人的心情。

所以,我必须向他道谢。

「…………」

尽管类型不同,可身为天天为女人奔波的同伴──

果然和我有部分同感的滩,将变成『へ』字的嘴转过来一半。不愿承认自己站在我这边的事实,哪怕只是表面上。可最终还是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隔着后背,轻轻向我挥手。

滩踹开警车的门,和可鹉韦一起上了车。

然后──

站在神社正殿旁说了些什么的不破和狮堂,来到我与悠树菜身边。

不知何时,把头发认真打理成七三分的不破:

「因为事务繁忙,我先回去了。这次的案子,还得向检事总长致歉。你们的问讯工作就交给狮堂。」

也就是说,什么都不做对吧。看上去连事务性工作的事字都不会写的狮堂不可能做这么麻烦的事。

「那件事有必要更正。你应该道歉的不是检察官总长,而是国民。如果就那么在悠树菜面前继续和我战斗,日本可能会面临危机。」

我叮嘱般地说。

「这一点也需要反省。对身为一个国民的你,我也要道歉。」

一副既没有反省也没有道歉的表情说完,不破──

「远山金次,最后,我想对你说三件事。」

「三件?」

真讨厌啊这种前置语。又是最初『你赢不了我的三个理由』那种自满?

「第一,你果然很像呢。不是样子,而是内心──和远山金叉老师。今晚有种他并肩作战的感觉,非常令人怀念。」

那种事茉斩也说过。既然仇人和部下都这么说,那的确很像吧。因为是父子,要说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可自己是无法理解的呢。

「……我对老爸没什么印象,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关于老爸我听到的尽是一些奇闻异事,搞不清楚哪一点像。」

「那是第二点,在危机中寻找出路的执行力,无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都不畏惧的胆识。以让人联想到金叉老师的这两方面为基础,这个年纪难得一见的实战能力──你这个人物,是超出我想象的特工。」

也就是说……老爸也是个关键时刻孤注一掷、无所畏惧的人吗……

「第三。你和我围绕悠树菜发生的争执……战斗的结果,她站在你的身旁。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败。我本打算效仿金叉老师的志向,贯彻一生无败,却输给了他的儿子。这也是宿命吧。」

那方面……

不好说呢。不破在与荒胫巾的战斗中故意把主导权让给了我,所以我没有胜利的实感。被不得不照顾小孩的大人牵着手,被允许胡来的少年得以站上前台──其结果,悠树菜回到了我身边。这就是实际情况吧。虽然硬要分个高下的话,就像不破说的那样,从事后的状况来看,只能说是我赢了。

所以,我将对方让过来的胜利暂且收下……

「你把父亲的事告诉了我,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说那个秋霜烈日章的秋霜和烈日都表示刑罚和检察官的严厉。然而父亲说过,那个是检察官应该具备的──早霜般的严格和太阳般的温情。」

听我这么说,不破沉默了几秒钟……只留下一句「我记住了」,就向右转过身。

不破也有那份温情,我想我是明白的。尽管他说了很多冷漠的话,可从结果来看,他还是宽容地放过了我。

对专注于眼前的事就已经精疲力竭的我来说,国家这么大的东西实在是一头雾水……

但不破今后也会为了让人民过上和平的日子拼命战斗下去的吧。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那个姿态,才真是让我想起了父亲的事。谢谢你,不破。

…………

……

不过我不会把你从绝不原谅名单上剔除的哦。因为你差点砍了我的头。

我带着怨恨和感激的笑容目送着不破的背影。

不破和不出所料连问讯都没做就一起回去的狮堂「不破,你带烟了吗?」「戒烟中」一边交谈一边走向警车。顺便一提,狮堂在那之后「嘁」咂了咂嘴,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香烟。明明带了还问人要,那个大叔,身体那么大,做的事却如此小家子气。

可是……看那副随意的样子,武装检察官和旧公安0课间真枪实弹的内部斗争恐怕是家常便饭了。一想到自己如果一直在这个行业里待下去,长大成人后也要过那种刀光剑影的生活,现在胃就开始疼了。不过身为武侦的现在,巴斯克维尔也经常在内讧中大打出手,所以也没多大差别吗?

大门和县警留在了牛义神社,我和悠树菜被允许先回去。

曾经来我这里检查过面相的公安警察,用巡逻车把我们送到了山渊的入口──我和悠树菜两个人走在『つ』字形的夜路上。

刚才的雨使得道路湿漉漉的,寒冷的夜风中混杂着强烈的青草和泥土味道。

「我想问一件事……刚才悠树菜访问阿雷哈哈姬总体意识的时候,有没有看过一个叫『莫里亚蒂』的人的记忆?那个男人在19世纪,和阿雷哈哈姬签下了得到一条生命的契约。」

我问她能不能从莱克忒亚女神阿雷哈哈姬的记忆中获取一些情报。

「莫里亚蒂……?对不起。关于那个人,我不比金次知道的多。总意是指类似于阿雷哈哈姬系统或基本软件的东西,不是存储每个阿雷哈哈姬记忆的数据库……」

悠树菜好像没有关于莫里亚蒂的记忆。

「那么,在那个系统上──缔结赋予他人生命的契约时,阿雷哈哈姬会要求什么样的回报呢?比方说,这个世界的领土之类的……」

我想着至少要证实梅露爱特的推理,于是有些执拗地追问道。

「阿雷哈哈姬是会像植物一样会任意附身于国土的女神,不知道领土会不会成为回报……但因为阿雷哈哈姬拥有无限的生命,所以我想订立那样的契约本身是有可能的。阿雷哈哈姬大多会以交流对象母亲的形象出现,不仅形象,心灵也相似。因此,这也要取决于那位莫里亚蒂先生母亲的性情吧。」

……悠树菜,好像也不能确定。

说着这些话,我和悠树菜从西边的空房子前面经过。

于是──仿佛这就是时限。

「金次,我想我……差不多该消失了。一定会像最初自然出现时一样……自然地消失。」

悠树菜这样告知我。

离别的话语。

「……」

我……

已经多少预料到了。从阿雷哈哈姬这一女神的性质中。

阿雷哈哈姬是监视人类有没有做坏事的神。如果有人做了坏事,就消灭他,铲除不幸的萌芽;如果有人做了好事,就加上利息,让他传遍全世界。换言之,就是以『监视』『审判』『处罚或祝福』这三个步骤为一个循环。

然后这次,悠树菜监视我这个人,审判,对战斗的我进行了处罚。

……不过,由于我对悠树菜倾注爱情这一善举,处罚中断了。

换句话说,虽然不正规,但完成了这三步一循环。在今天晚上。

监视之神,监视结束后……离开。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悠树菜从一开始就给我一种虚无缥缈的印象。

那是因为,她是只能暂时成形的虚幻般的存在。

也许是察觉到我明白了那一点,悠树菜有些勉强地笑了。

「那么,通知测试的结果。尽管有过悲伤的斗争。可是,也有非常巨大的爱。加起来是……正数。但几乎可以说是零利率的正数。为了再次见到阿雷哈哈姬的那个时候,要和所有人和睦、快乐、幸福地相处喔。」

「还能再见面吗?」

我依依不舍地问道,悠树菜嫣然一笑。

「这次是从来到这片阿雷哈哈姬存在感浓郁土地的金次身上,闻到了莱克忒亚女神们的气味──才这样浓墨重彩地出现。但即使根据场所存在浓淡的不同,阿雷哈哈姬也一直在人们身边,不被发现地监视着他们。在十字路口与你擦身而过的人可能是阿雷哈哈姬,住院时照顾你的护士也可能是阿雷哈哈姬。现身的方式有很多种,会像突击测试一样出现在任何人面前。所以今后也要温柔地对待遇到的女性哦。因为那可能会是重新出现的我。虽然如果不是的话,我会吃醋的。」

「重新出现的悠树菜──下一个阿雷哈哈姬,还会记得我吗?」

系统上不是这样的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问……果然,

「……对不起。虽然不能断言,可我想应该不记得了。那个阿雷哈哈姬是我,也不是我。」

悠树菜微微低下头。粉金色长发轻柔地摇曳着。

……也是啊。如果阿雷哈哈姬对人类抱有私情,就不能正确地监视和评判善恶了。女神的系统听上去很公平,构建的非常巧妙。

「但是我,会一直记得的。在山渊和牛义,与悠树菜一起度过的事。我会永远记得。绝对不会忘记的……」

我站在山渊的北侧──悠树菜家门前,对着停下脚步的她说道。

我主动握住了悠树菜温暖的小手,真不像我会做的事。

「……金次……」

在星光下,我发现悠树菜双眸开始泛起泪花──

我为了不看见那个,低下了头。

因为要是看着的话,感觉自己会无法忍受悠树菜的消失。然后,

「……如果在哪都能见面的话,那我就先离开山渊了。坐明天一大早的巴士……」

我也决定离开这里。

因为要是不这样做,我可能会留在这个悠树菜──阿雷哈哈姬存在感浓郁的山渊里,一直等待她的出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下去。

悠树菜和我,分别回到了位于山渊北边和东边的自己家──

我简短地和丁打了个电话后,连夜打扫了被狮堂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和悠树菜有过一段误会的卧室、作为学习房间的二楼、玄关和卫生间。直到和来时一样,恢复原状。

之后,当我把行李装进行李箱时,太阳升上了从这里看是最后一次的奥羽山脉。虽然海上看到的日出华美而绚烂,但山上的日出也格外庄严亮丽。

吃完最后一顿早饭,为了搭乘一天只有三趟开往牛义站的首班车──离开了家。

我看了一眼手表,出发时间有点早,但如果错过第一班巴士,就要等3个小时。应该是越早越好。

出了家门,上了锁……

从北边的房子,悠树菜穿着和相遇时一样的白色连衣裙走了过来。

我已经做好了她可能消失的思想准备,所以看到那个身影时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早上好,金次,我送你。这是我借的校服……我抓紧时间洗干净,熨平和吹过了,应该是干的。」

「谢谢。时间还很充裕,我们慢慢走吧。」

我把悠树菜还给我的防弹水手服放进行李箱,然后两个人走在山渊的路上。悠树菜住的北边房子,无人的西边房子……就像把『つ』字倒过来写一样,走完了山渊的这段路。

和悠树菜走在清晨的路上,妈妈的记忆在我心中复苏。

那是十多年来一直被遗忘的,上幼儿园时的回忆。

从那时候起,我就和学校合不来。每天早晨上学时,我都停在门口,不肯进校舍。按照规定,父母只能送小孩到门前,但妈妈拜托园长……她跟我一起穿过大门,走进庭院,一直跟到校舍。每天早上,直到我能一个人穿过院子为止。只是温和地微笑着,跟在我身边。就像,现在的悠树菜一样。

出了山渊就是下坡路。薄薄的晨雾中──我们经过之前两人避雨的旧公交车站遗址。

踏着落叶,走上古老的石桥。今天早晨,从石桥上也能看到在枫树林和山茶花的包围中闪耀着白光的清流。

我们不约而同地在桥前停下了脚步……

「最后,我想顺路去那条河边。」

「嗯,一起去吧,金次。」

这么说着,走下石阶。

我们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森林里依旧是漫山遍野的木通和山核桃。这片森林之所以如此富饶,是因为丰收女神阿雷哈哈姬的存在色彩浓郁吧。

然后,我和悠树菜并肩站在两人初次相遇的河边。

「你还记得我们相遇时的事吗?当时悠树菜不是说过来到这条河边是因为『好像从很久以前,就约定好了』吗?」

「我记得。」

「──早就约好了哦,我和母亲。」

我小的时候,在神奈川的亲戚家附近和母亲一起去河边的那天。在游玩的途中下起了雨,我与母亲只好中断河边的玩耍返回。那时,对迟迟不愿离去,还想继续玩的我,母亲和我拉着勾约定了,「下次再一起来河边吧」。然而没过多久母亲就离开了人世,这个约定没能实现。

我把那段回忆告诉了悠树菜──

「那天,我感觉有人在叫我,于是来到了这条河边。被她叫到的话,就一定要去的,某个人。我想那一定是我在无意识中记起了和母亲的约定。还有……虽然我不懂是怎么做到的,不过阿雷哈哈姬的心灵也会变得和交流对象的母亲相似吧?妈妈的心里,一定也残留着和我的约定。换句话说,悠树菜和我一样遵守了约定。从那时起,相隔十几年。」

听我这么说,悠树菜微笑着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在说,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我……遵守了母子之间的约定呢。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听了金次的话,我觉得很幸福。」

然后──

「金次,我好像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她落寞地告诉我。尽管如此,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这一点我也多少明白。我知道悠树菜的存在越来越淡薄。看到的样子本身并没有消失,只是感觉上明白了。

我的眼里……泪水涌上了来。

我不要啊。一度生离死别的母亲,现在又得再一次和她分别。

然而阿雷哈哈姬只是一时的幻象。我们只能在一起很短的时间。

但是,即便如此,最后。

最后一次──我回头看向悠树菜。

「悠树菜,最后……让我叫你一次,一次就好。」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一直没能说出口。

想在河边多玩一会儿,是因为和母亲两个人在一起很幸福。我没有那么说。因为总感觉很不好意思。

我无事可做,只是享受着和母亲一起度过的时间──借空房子的屋檐避雨时。我「希望一直下雨」的理由也是一样的。然而,母亲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太害臊了说不出来。真正的理由。

那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要是说出来就好了,母亲一定会发自内心感到高兴的吧。那应该是我报答只和我一起生活了短短几年的母亲的爱的唯一机会。

「……」

我想怎么称呼悠树菜,悠树菜已经明白了──

她把我抱在了怀里。在那大大的、柔软的、确实散发着母亲气味的胸膛里。

「……妈妈……我最喜欢你了……!」

我说出了那时候没能对母亲说的话──

「谢谢你,金次,我也最喜欢你了。」

妈妈,这样对我说道。

用妈妈的声音。带着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妈妈的笑容。

「那个时候没能说出口……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了。天底下没有母亲会不明白这种事。」

……妈妈……!

「那么,路上小心。」

悠树菜把我从怀里放开。

从现在开始我必须离开这里。我知道的。

在朝阳中,我背对着母亲──一步一步,开始前进。

人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和年龄无关,真正成为大人的那个时候。

那就是离开母亲的身边,迈步前行的这一瞬间吧。

即便如此,也还是。

我一边登上通往桥的石阶,一边回头张望。我害怕悠树菜是不是已经不在那里了。就像从幼儿园的窗户寻找院子里的妈妈时一样。

于是──悠树菜依然用温柔的笑容目送着我。

明明相隔很远,却轻轻朝我挥手。

两边一对视,她开心又腼腆地笑了。和那时一样。

谢谢你,悠树菜。

谢谢你,妈妈。我──

我确实,曾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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