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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卷 长尾巴的女人 第六弹 不可思议会失效(Double n double)

据梅梅特说,贝都因人──在阿拉伯语中写作Badawi──说白了,就是『沙漠之民』的意思。因为居住地区是整个沙漠,所以地域意识极其广阔,过着几乎不顾城市人划分的看不见的国境线的游牧生活。这种生活方式和5000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们用于移动和运输的动物近距离是驴,中距离是马,远距离是骆驼。也就是驴=自行车,马=汽车,骆驼=卡车的感觉吧。

我们要去的是那个远距离,所以出行用的是骆驼队。用长长的红绳前后相连排成一列的五头骆驼犹如沙漠列车。

最前面的是穆斯塔法乘坐的骆驼。我模仿他的样子,坐在第二匹双峰骆驼的两个驼峰之间的鞍座上。

骆驼的前驼峰上像战斗机操纵杆一样的位置有一个木制手柄,抓住它──骆驼就会后肢、前肢,按照莎拉在金字塔前抢夺过的那匹同样的顺序伸腿站起。此时骆驼的前后会倾斜得很厉害,我用腹部和后背使劲顶着骆驼的驼峰,总算没掉下来。

骆驼站起来后高得吓人。尽管从照片和视频上很难看出,可骆驼是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的动物。

沙尘和猛烈的阳光向被高高抬起的我的身体袭来。但我现在像雨衣一样披着从贝都因人那里借来的白斗篷,还戴着因为包裹方式好像无所谓,所以就随便卷一卷抛在脑后的头巾。像这样用白布包住全身的话,沙尘就不会沾到皮肤上,头部也不会受到阳光的直射。因此,明明在高温中裹得像个粽子,却反而更舒适了。

金女和梅梅特也穿着从贝都因人妇女那里借来的红、金色头巾和披肩,以此来保护身体不受沙子和阳光的侵袭。

第三头金女、第四头梅梅特,拉拉坐在了最后的骆驼上。这里也按照他们的习俗,男女被明确地分开了。

「沿着车道走也可以,不过如果有警察和军队盘查,外国人会很麻烦吧。虽然要绕一绕阿塔卡山脉,但大体上走的是去苏伊士的最短路程。」

「激进派经常出现在公路或铁路边,倒不如从东方沙漠的中央直穿比较安全。」

前面的穆斯塔法,后面的拉拉分别说道……嗒,嗒,骆驼向白色的沙漠迈出蹄子。

骆驼和骆驼之间各相隔几米,排成队列行走,连接前后骆驼的红绳呈弯曲状。穆斯塔法背上的有古董枪味道的拉希德·卡宾正好在我眼前。虽然保养得很周到,但那个长期使用过的木制枪托给人的感觉……实战,而且是经历过战争的枪。大概。

我的体质是不怎么晕车的类型,不过骆驼摇晃得还挺厉害。回头一看,在白茫茫的沙漠上行走的骆驼队整齐划一。被调教得真好啊。坐车的时候有点中暑的金女现在好像没事了,笑着朝我挥手。

被称为白沙漠的这个沙漠的沙子,真的是纯白的。我在贞德的旅游指南上读过,这是由珊瑚和贝壳尸体的石灰堆积而成的石灰岩被风吹散后形成的沙子。

随着风沾到我手指上的沙尘触感细腻,凑近一看,沙子像细小的玻璃一样闪闪发光。稍微大一点的沙粒,用手指一搓就会变成粉末。

刚才的绿洲消失在了起伏的沙丘后面……

这一次,世界真的只剩下沙子和天空了。连道路都没有。简直就像沙子的海洋。

「除了沙漠,什么都看不见了……穆斯塔法不会迷路吗?」

「虽然你看不到路,但我和拉拉看到了。」

我问道,穆斯塔法平静地回答。

我一边感到钦佩一边随着骆驼前进,沙漠上开始出现凹凸不平的白色突起。好像是还没有崩塌的大石灰岩。但不管哪个看上去长得都一样,所以对我来说这也不能成为路标。

白沙漠的石灰岩中也有高2 ~ 3米的大家伙。经过附近,发现它们下细上粗,形状像蘑菇。经年累月,岩石在风的吹拂下确实会被削减,但要削减的话,应该是从上面开始的……怎么会长成这样呢?我问穆斯塔法这方面的情况。

「那是由真主决定的。」

得到了冷淡的回复。像这样一起行动的过程中,我也渐渐明白了穆斯塔法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和他的旅程异常安静。男子队产生的声音只有骆驼踩在沙地上的脚步声和行李囊因自重发出的嘎吱声。

另外,坐吉普车的时候因为引擎的噪音没注意到……沙漠里有海鸣似的风声。那是人类出现前和毁灭后都永恒不变的地球的声音吧。低沉的、有如心跳般的、动听的声音。

我正想侧耳倾听这美妙的风声……却被后面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盖住了。明明隔开了一定的车距,不对,是骆驼距。可听起来就像在正后方说话一样清晰。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沙漠里,声波能传得很远,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透彻。

天空依旧没有一丝云彩。周围是像我这样的日本人不仅没见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的,只有白和蓝两种颜色的世界。

在那片世界缓缓前行的骆驼也是白色的。骆驼们很聪明,后面的骆驼踩着前面骆驼留下的脚印,沿着完全相同的路线行走。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中,穿越沙漠的骆驼商队,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太阳西斜的时候,沙漠的地面开始向下倾斜。骆驼稍稍缩小了步幅,感觉上以X形的脚步走下了沙坡。一路走来的沙漠虽然也有起伏,可这里却明确地形成了一条沟壑。沙漠里竟然有像山谷一样的地方,真是令人惊讶。

骆驼之间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行走,但被类似救生绳的绳子前后相连。在坡道上,如果有哪一只摔落,其他的也会一起倒下,因此这里要慎重,先下到谷底的骆驼会小憩一会儿等待后面的骆驼。

随着骆驼降到的谷底十分平坦,沙砾和小石子像路一样延伸着。那条路沾染了一些较深的土色。在那里穆斯塔法暂时下了骆驼,仿佛寻找什么似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像很方便骆驼行走,又不像是人工的道路……」

等待最后面的拉拉的骆驼下来的期间,我对来到附近的梅梅特询问。

「这里是旱谷。在日本可能不太熟悉,也就是干涸的河床。到了雨季沙漠会有少量降雨,那时这里有一小段时间会变成河流。」

原来如此,被这么一说,感觉这里确实像只剩河底的河流。刚才走下来的坡道,也有一片与风纹不同的貌似地层的纹路。

之后穆斯塔法用绳子拽着骆驼开始在旱谷底部行走,一边走一边捡起好像是以前从周边的绿洲漂来的漂流木……也没有那么大吧,一边走一边捡那样的枯枝。仔细一看,拉拉也下了骆驼,很珍惜地捡拾着枯枝。于是我们也下去帮忙。

走过旱谷,重新骑上骆驼──再次来到根本不明白穆斯塔法为什么能看见道路的沙漠。

这一带没有了蘑菇形的石灰岩,远处倒是能见到粉红色的花岗岩山……但我和梅梅特都认不出这里是哪儿。手机当然一直没有信号,就连金女的特拉纳也在人造卫星的覆盖范围之外,无法获取电波。

我们像这样在沙漠里前行的期间,风也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地貌,所以别说是去苏伊士的路,连回去的道路我们也不认得。比起和悠树菜一起去过的异次元空间,这里更有异次元的感觉。

然后,在骆驼的摇晃中迎来了傍晚……

原本那么蔚然的天空,渐渐变了颜色。从勿忘草色到深蓝色,再到琉璃色……太阳的周围也从亮黄色变成了橙色,再到金红色……

最终,深红的时间造访。日落开始了。

于是,这里明明是沙漠的中央──穆斯塔法却停下了骆驼,然后从行李中取出卷成一团的迷你地毯。

刚把毯子在沙地上铺好,穆斯塔法就朝决定好的方向,双膝跪地──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用手握住沙子,往身上摩挲。

从他认真的表情和严肃的举止可以看出。那是宗教行为,日落的礼拜(maghreb)。把沙子擦在自己身上,大概是为了清洁身体吧。

「……我作证,除真主外,再没有别的神(Ash-hadu an-lā ilāha illā allāh)……」

穆斯塔法一边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词,一边做礼拜。他面朝特定的方向──麦加所在的位置跪拜,可见穆斯塔法在这片没有任何标记的沙漠中也能明确地知道方位。

「……真主至上(Allahu Akbar)……」

伊斯兰教徒的礼拜和日本人在神社祈祷健康和幸运的氛围不同。与其说是许愿,不如说是一味地称颂神,告诉神自己是他的信徒。就是这种感觉。

这个礼拜很长,但我觉得不能打扰,就默默地等着。等注意到,才发现拉拉也不在骆驼上了……从金女和梅梅特的视线中能得知,她在砂丘的对面做礼拜。果然礼拜也是男女分开的。

我一边听着日落礼拜的咏唱,一边俯瞰着与太阳相反的地平线上闪烁的群星。对于被高楼大厦和群山环绕的日本人来说,观赏位于自己视线下方的星空,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体验。我不由得想起在无人岛看到的海平面上的星星,但沙漠上的星星也别有一番情趣。

「今天在这里露营吗?」

「不,再往前走一点,今晚月亮也会出来,就在那颗星星和那颗星星之间的方向,那前方就是苏伊士。」

听到我这么问,礼拜结束的穆斯塔法指着天空说。这个男人的脑子里不只有指南针,还有时钟和全天星图吗?仔细一看,拉拉也朝着同样的方向重新骑上骆驼。沙漠里的人知道这些像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能巧妙地分辨沙漠中的道路,能准确地记忆并计算月亮和星星的位置以及运动轨迹,还能渡过沙海。那个警官哈桑嘲笑贝都因人是乡巴佬──可沙漠之民不是比我们这些只会依赖手机和GPS的城市人优秀得多的族群吗?我有这种感觉,在这里。

在月光的照耀下,沙漠呈现出淡淡的青白色,白色的骆驼队列行进着。

在阿拉伯国家的国旗上,月亮多于太阳。那可能是因为沙漠里白天的太阳过于酷烈,夜晚作为道标温柔地指引前路的月亮更惹人喜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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