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士是一个兼具渔港、船坞、住宅区、商业区、度假区的城市。运河的入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它开口的地方就是东南部的陶菲克地区。苏伊士最古老的街区之一。
沿着那个街区的运河边笔直走过的运河大道上有一些港务局和海关的旧建筑,但意外地空旷,人也很少。大概是因为这里离市中心的新城区相隔很远,不太方便吧。
夕阳西下的天空罕见地飘来了云彩,使原本冷清的运河大道更显昏暗。这是来埃及后第一次看到的天然云。在变强了的风中四处飞窜的海鸥,似乎也在为天气的骤变而惊讶。
近处看到的运河水比想象中清澈得多。这大概是因为在几乎没有雨的这个地区,不会有掺杂着泥沙的水从河里注入大海的缘故吧。
沿着美丽的运河岸,散落着几家旅馆。在到达这里之前,海边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旅馆,但这里的大多是老旧的便宜旅馆。
「与城市规模相比,苏伊士的旅馆数量可真多啊。」
「外国人来埃及是为了看沙漠,而埃及人一到假期就想逃离沙漠,去到海边。」
这么说着的亚里亚和我──跟随在这个对女性服装要求严格的国家,即使只穿了内衣也能坦然行走的拉斯普丁纳,穿过旅馆街,向运河大道的南端走去。
「……看样子来度假的不光是埃及人。」
正如亚里亚所说,在旅馆的露台和大堂看到的身影反而是欧美人比较多。
至于他们在干什么呢?答案是什么也不干。像陷进了沙发里一样抽着水烟,喝着在埃及找一找好像也能找到的酒,吸着感觉有点危险的草和粉末。然后,只是一个劲地无所事事。胡子和头发杂乱无章,衬衫和裤子也皱巴巴的。
他们似乎是在发达国家攒够钱之后,来到这个物价低廉的国度,浑浑噩噩地长期滞留的人。在日本也有吧,去了东南亚之后就变成这样再也不回来的人。我在开罗也考虑过,然而看到这个不健康的实际情况,我改变了主意。还是算了吧。
也有不少依偎在这些男人身边,陪酒女郎模样的大姐姐们──这种光景,对金女和梅梅特的教育不好。我想万一要和第二个尾巴女战斗,不成熟的两个人可能经不起连战,就没有带过来,看来我做对了。
「就是这里。」
拉斯普丁纳拉着我的手,用尾巴指给我看的,是那些带点鸦片窟感觉的旅馆中的一家。相当一部分结构是木制的破旧洋房。大概有50年的历史了吧。古老的霓虹灯招牌上用外国人也能看懂的英文字母写着Merrow旅馆。
抬头看着它的我和亚里亚的视线──簌簌、簌簌……
「……骗人的吧?雪?」
亚里亚将小小的手掌向上掬起,我也明白自己没有看错。
──是雪。旅游指南上说埃及也有极少极少下雪的时候,可亲眼一看,简直匪夷所思。沙漠的城市里,下雪……
「──真主至上(Allāhu Akbar)──……」
在陶菲克地区的清真寺响起的落日宣礼中……被风扬起的沙子和雪打在建筑物墙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走进敞开着木制大门的Merrow旅馆,大厅好像从白天起就一直没有开灯,光线昏暗。话虽如此,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却在缓慢地转动。说明不是停电。
古色古香的沙发上没有人坐,前台也没有工作人员。
能听见风和海浪的声音。在被它们衬托的寂静中──
……波隆……啵啵啵……
一阵旋律传来。弦鸣乐器的声音。只有拨弦。harp……竖琴吗?
从音域考虑,小型的爱尔兰竖琴。不,感觉比那个还要小一圈。
音色美得让人入迷,然而……这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不,别说没听说过了……奏鸣曲(sonata)、小奏鸣曲(sonatine)、幻想曲(fantasia)、嬉游曲(divertimento)……这是一首不属于竖琴常演奏的任何体裁的奇妙乐曲。既不是古典音乐,也不是爵士乐、摇滚,更不是流行音乐。也没有即兴弹奏的印象。是一位优秀的音乐家作曲的民族音乐。
我把目光投向具有古典音乐素养的贵族亚里亚,她摇了摇头。果然,对这首奇妙的曲子没有印象。
而且,竖琴的声音中有时还夹杂着表现潜入大海的沉闷的声音。在作为乐曲能好好地感到故事性的时机混进那个声音就代表,是故意那样做的。一边弹一边时不时把竖琴浸入水里,这种演奏方法……有可能吗?
不管怎么说,察觉到我们的气息后才开始弹奏就代表……
「在呼唤我们呢。」
「你的老板好像是个风雅人物。」
亚里亚把枪口贴在用手铐和我铐在一起的拉斯普丁纳的后背上,尽管不知道有没有那份价值,可还是把她当作人质──我们穿过海风吹拂的大厅。前方是一个小庭院,通往狭窄的私人海滩。
在长庚星开始闪耀的蓝色天空下──
细雪随风飘舞的红海之畔,出现了第二个『尾巴的女人』。
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女人。莱克忒亚人。
而且不是第二代、第三代。所以会这么认为,因为她是迄今为止见过的莱克忒亚人中最不像人类。亚里亚的紫红色眸子里也泛着惊讶。
(……好家伙,真华丽啊……)
在宛如铺满金沙的璀璨沙滩上,有一个用金箔和花束装饰,仿佛将古董茶杯巨大化了的,中世纪欧洲贵族经常使用的豪华绚烂的陶瓷浴缸。
浴缸里装满了水,那个水面上漂浮着睡莲、鹤望兰、大叶菊、蔷薇、甘菊、洋苏等五颜六色的花朵,简直就像一个小型花池。还能看到红色和蓝色的小东西在花朵间穿梭游弋。有如蝴蝶般在水上花圃翩翩起舞的那个是,热带鱼。
半躺着泡在那个金碧辉煌的浴缸里的女人。
(……天使的……翅膀……?)
不,是鳍。金鱼,而且是像琉金金鱼一样的,华丽的鳍。
鱼鳍的颜色虽然以藏青色为基调,但宛如玉虫的翅膀般,会根据光线的区别而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是一种结构色。
女人有着一头长发,发色是浅蓝色和粉色的双色。
胸部用扇贝形状的泳装遮住──下半身赤裸着。应该说这个女人没有人类的下半身。腹部以下是鱼。就像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是一条人鱼。
她的脸和十几岁的少女很接近──眼角却化了像是整天哭哭啼啼的麻烦女人的泪妆。给人一种地雷系的印象。她是水栖的,应该是水雷吧。
侧头部也长着犹如小翅膀的鳍的『尾巴的女人』──用带蹼的手指灵巧地拨动竖琴,看向这边……咧开嘴笑了。她的嘴里长着一排锯齿状的牙。
「库维莉亚斯、伊丽沙娜、费利加纳斯、罗洛──勒维亚桑。」
看样子是自报家门了。声音很清晰。咽部的构造和人类是一样的。
──勒维亚桑──
那是夏洛克以前说过的莱克忒亚女神的名字之一。
然而,比起那个,我和亚里亚──
看到和长尾巴的女人在一起的另一个人,一时语言尽失。
尽管我也怀疑这次的事与他有关,可没想到他会亲自出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们这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风越来越大,沙尘在我周围呼啸而过……
『在沙暴中,将遭遇无法战胜的敌人。哥哥大人死,敌人活,这是注定的』
我第三次想起了梅梅特的占卜。
「……莎拉的后面是拉斯普丁纳,拉斯普丁纳的后面是勒维亚桑。再后面是你吗?藏得真深啊。」
为了摆脱这种想法,我抢先开口了。
仿佛沉醉于勒维亚桑的乐曲中,坐在院子里的青铜椅上的人──
「肯定要慎重啊。毕竟我跟普通人一样,死的次数只剩下一次了。」
他把卡邦克鲁的事说得很讽刺,果然是本人啊……
──这位莫里亚蒂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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