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这么快?」
「没错。想必大家一定对心太大人充满好奇吧!人潮比我预计的更快抵达。」
「是吗?」
「对,想见你一面,还有想在这里生活的亚人,比心太大人你想像得更多。」
听完她的话,我再次望向外头。
外面挤满了精灵、小仙子,以及人鱼。
顺带一提,人鱼全都是女性,其他则是男女各半。
聚集而来的人团团围住堡垒周遭。有点像是小型的庆典。
「太好了!」
我对天真无邪地开怀大笑的爱儿说:
「但是,只有精灵、小仙子、人鱼而已呢!其他种族不过来吗?」
「是啊。我想应该是他们听说有同样种族的人在,才敢放心地过来这里吧!」
「原来是这样啊?」
「我大致算了一下,目前全部大概一百个人。已经算得上小『村庄』等级了吧?」
语毕,爱儿双手托住两颊,陶醉地眯起眼睛。
「是啊!不久之后就会发展成『城镇』,然后变成『国家』,多美好啊!这句话真令人陶醉!」
「还在这个阶段就想到那么远的地方了吗?就好像才刚站上登山口,就梦想著已经攻顶一样,不是吗?」
「是吗?可是我明确地看见未来这里变成一个国家的景象了!还有心太大人变成国王的未来!」
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吧?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决定不要反驳。
「不过,聚集前来的人里,好像没有人类耶?」
「是啊……伦多对非本国国民非常严苛,其他人也只能看女王脸色。即使会有人来旅行,但是不太会长期居留。除非这里让他们感受到无法抵挡的魅力,否则他们是不会过来的。」
我和爱儿进行著这样的谈话的同时,哈妮开口说:
「欸欸!毕竟机会难得,我看乾脆对大家来一段演讲好了?」
「咦,演讲?」
「嗯!外面那一百个人,也是因为对这个地方感兴趣才聚集过来的吧?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来一段演讲,让他们加倍体会一下这里的魅力啊!」
「怎么可能!」
演讲。这个字是禁忌的关键字。
我想起来了。我就读国中时受到漫画及小说影响,曾经以为「只要成为学生会长,就会受到异性欢迎」。就结论来看,真是大错特错!
为了成为学生会长,我必须报名成为候选人,并且出马参加选举。而且在选举时,还必须进行候选人演说。
但是,演讲时面对为数众多的同学,我像冰块一样全身僵硬。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类只要超越紧张的极限,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毕竟学生之中有人类女生。而且还相当多。我以为站在台上跟她们保持距离就没问题了,没想到会受到那么多女孩子瞩目,才稍微张开嘴,就差点把吃下去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因此,在规定的候选人五分钟演讲期间,我一直沉默不语。
台下四面八方传来嘘声。即使如此,我还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时间即将结束时,我才发出「呜呕恶啊!」的声音,摀住嘴冲向体育馆角落。选举管理委员全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名候选人,他的演讲非常精彩。
我自己也非常客观地觉得「啊,应该成为学生会长的,毫无疑问地是这个家伙」。我发自内心这么想。
然后,选举结果出来了。
票数「六百三十二对零」。
「零」。那是我们学校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的票数。不是「圆圈」,而是「零」。败得体无完肤的零。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人投票给我。一个人也没有。
顺带一提,我自己也把票投给对方了。万一我的得票数是「一」,大家毫无疑问地一定会认为是我投票给自己所得到的结果吧!因为我自己也投给了对方,所以至少能避开那种揣测,令我感到放心。如果不这么想的话,我怕自己会坏掉。不,我搞不好早就坏掉了。
原本对我说「我会投票给你喔」的朋友,好像也投给了对方。他大概以为「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但是在「零」这个数字绝对的力量前,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曝了光,真是太令人惆怅了。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就这么度过了国中三年。
我也知道女生都称呼我:「你们看,他就是那个零票的人。」那或许也是导致我无法跟女生说话的症状恶化之因。
「演讲」两个字,挖掘出我的黑历史。
(注2)心理学上有所谓的「锚定效应(Anchoring Effect)」。意指因为某个关键字或行动,让人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就我而言,「演讲」这个关键字大概成了锚定效应。不过我觉得除了「演讲」之外,「国中」、「选举」,以及「学生会长」也是。拜它之赐,从那之后,我再也读不下描写校园生活的小说和漫画。因为一想起来,过去的种种都太让人伤心了。
不管怎样,提到演讲就会让我比平常更加紧张。
「不……不行,我……」
「咦?你去演讲嘛──!」
哈妮强力劝说我。
「不,可是……」
看见我困扰的表情,爱儿说:
「心太,很抱歉如此勉强你,但我认为向他们演讲是很重要的。」
「可是,我以前……」
「不要拘泥于过去。重要的是现在采取什么行动,有什么样的改变。」
「咦?」
「一直想逃避某件事物,就永远无法脱离它的束缚。只要肯踏出一步,就有可能发生巨大的改变。」
「……」
踏出一步。
如果踏出一步真的能带来什么改变,我想我愿意尝试看看。
再说,现在的我还有心理学作为后盾。
没错。根据心理学,演讲的诀窍很简单。(注3)首先要将想说的内容限缩到一定范围内。絮絮叨叨,语气平板地照本宣科念出冗长句子,是最要不得的。
总而言之,重点是要把范围限缩到「我想讲的就只有这个」的事情上。这次有「两点」。
而要让演说成功,还有秘诀。(注4)实际上,无论再怎么准备,正式上场时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这时候,如果心想著「我不能紧张」,反而会变得更不知所措。
紧张时,最重要的是想著「好好享受」。
而方法非常简单。(注5)因为紧张而心跳加速时,将「心跳加速」的感觉说成是「兴奋期待」即可。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心情轻松不少,也能提高专注力,让人集中在正式上场时应该做的行为上。
我想起这段话,于是对哈妮说:
「……那么,我想起了一段话,正式上场前,你可以帮我听一下吗?」
「咦?好啊!」
然后,我悄悄对哈妮说起我想说的话。我在跟她(注6)排练演讲的内容。
不管是什么样的演讲,突然开始都会很辛苦。因此最重要的是,正式上场前一定要先排练。
可以找身边的人帮忙,好比跟朋友或家人练习。这样就能大大缓解正式上场时的紧张感。
哈妮静静地听著我排练演讲。
「嗯嗯,不错啊!我觉得有打动我的心!」
听完之后,她带著微笑对我这么说。
很好!走吧!
我再次走近房间的窗户。
窗户可以像门一样打开,外头有个小阳台。我走上阳台,朝著喧哗的观众前进。这个时候──
「大家看我这里!心太有话要说!」
奴丝弥帮我对包围著堡垒的群众喊话,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站在下头的人全都看往我的方向。
「唔!」
我下意识地想起学生时代上台演讲的往事。
就算这里并没有人类女孩,但是站在这么多人面前,我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不,不对。这种时候更应该说我很「兴奋期待」。
「我好兴奋喔!我好期待喔!」
我喃喃重复著这些话语。
「主人?你还好吗?」
亚莉艾诺担心地看著我。
「……没问题,我只是很兴奋期待而已。」
我对亚莉艾诺这么说。
(注7)「没问题」这句话也非常重要,可以让心情放松。只要这么一句话就能让心情稳定下来。想让某个人放心,或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时,重复「不要紧」这句话是非常有效的。
我不断反覆告诉自己「不要紧」,一边望著群众。
我想说的事,只有两点。
「啊,很高兴认识大家!我……我叫心太。我是个人类。」
「哇哈哈!看就知道啦!」
站在附近的男性小仙子大声起哄。正如之前哈妮所说的,他是个外表看起来难以接近的肌肉男。
「呃,那个,我最近刚来这里。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反正我人就在这里了。」
「啥?你连自己的事情也搞不清楚吗?」
群众之间传来声响。这次不知道是谁说的。
「对,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一开始我非常担心,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话,只有自己一个人,非常孤独。」
这就是我想告诉他们的第一件事。「孤独」。
说到这里,再也没听见任何起哄的声音。
「一开始非常寂寞,我很想哭,很想回到原本的世界。我差点就被这样的情绪给压垮了,不过……」
我暂时停了下来,看了看爱儿的脸。
爱儿以温柔的眼神回望著我。
「我在这个世界,认识了某个人。跟她一起行动之后,我慢慢地有了勇气。」
这时,我再度深呼吸。没有必要急著说完。反正我想说的话很短。
我这么告诉自己,心情变得更加镇定。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而每次碰上事情,就让我又结交了更多新的伙伴!」
这是我想说的另一件事。「人与人之间的连结」。
「每认识一个新的朋友,我就变得更有自信。就像对方走进我内心的空洞,填补了那些空荡荡的部分一样。」
「他说的连结是指接吻吗?」
亚莉艾诺悄声询问奴丝弥。
「可能也包含在内吧?」
奴丝弥回答,两人看著彼此,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所以我现在才能在这个地方,跟我的伙伴一起生活。而现在有更多人愿意来到我们身边。」
我边说,边看著眼前每一个听众的脸孔。
然后,看向我左手边那群人的方向。
(注8)心理学上,听演讲或上课时,在说话者左手边的位置,是对演讲者较有好感的人。在这情况下,从对方的角度看来,说话者也会在他们左手边。
话虽如此,但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倾向罢了。即使如此,我还是遵守那项理论望向左侧的观众,发现确实有许多人的眼神看起来都比较温柔。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不过还是带来了效果,让我心情平稳下来。
「我想,现在来到这里的人一定都跟之前的我一样,尝过不少寂寞和孤独吧?就因为这样,才怀抱著『说不定会发生什么?』的念头来到这里。如果是这样,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吧!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连结』,可以让我们对彼此的心意变得更加稳固。让我们在这里建造一个村子……不,是建造一座城镇。而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建立一个国家!」
我说到这里,群众之中传来拍手的声响。他们在为我鼓掌。
掌声一开始像一道小小的涟漪,不过声音逐渐变大。最后掌声成了巨大的浪潮,站在阳台上的我,连鼓膜都被震撼了。
「原来如此啊!我懂了~」
「不错耶!听得我们也想帮忙了!」
「『人与人之间的连结』的确很重要呢!我们也想助你一臂之力!」
他们的反应非常好。不知道是要感谢排练,还是因为我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充满了自信之故。
不管怎样,光是看著他们和乐融融的温暖气氛,我就觉得国中时演讲的记忆,以后将会被开心的回忆取代。
(注9)想破坏锚定效应,不能只是一味地逃避。
能做的只有累积全新的正向记忆。因此,只能选择面对。
我重新认识了这个道理。
即使是小小的一步。也能大大改变人生。这个道理放诸四海而皆准也说不定。
就在我这么想著的下一个瞬间。
眼前看得见的道路另一头,出现了三匹马。
注2:锚定效应
人类会忍不住将特定行动或事件,与某段记忆连结在一起。举例来说,听到「以前曾和情人一起听过的音乐」,就会想起和那个人约会的情景等。除此之外,长大成人后看见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商品,会让许多人忍不住想起孩提时代的回忆。所有的事情都合乎这项准则。因此如果发生了什么快乐的事,可以积极地拍照留念。将来再看到那些照片,就会忍不住感叹「啊,以前有过这么快乐的时光」,并想起幸福的回忆。照片可谓送给未来记忆的最佳礼物。
注3:三的法则
人类无法一次认知过多的内容。举例来说,说明某件事时,如果听见对方表示「我现在要开始针对十项规则进行说明」或是「我接下来要说二十件事」,心情应该会变得很沉重吧?但是如果对方说的是「三项规则」或「三件事」,你应该会心想「啊,如果只是这样,我记得住」。因此,想说某些事情时,将上限设在三种比较好,事实上,童话中也有《三只小猪》和《三张护身符》等,时常使用「三」作为关键字。我想是因为数量为「三」的话,就不会产生过犹不及的情形,容易留在脑海中。不仅对听众,对说话的人而言,三也是较为容易记忆的数字。所以记住,说话时最多只能提三项重点。
注4:专家与紧张的关系
从心理学数据资料就可得知,其实职业运动选手比赛时并非「不紧张」,而是他们在「享受紧张」。也就是说,就连职业选手都会紧张了,身为外行人的我们想要「不紧张」是完全不可能的。
注5:紧张的替代词
有人做过这样的心理实验──实验者告诉受测者:「当你紧张的时候,请你告诉自己『我不紧张』。」但是这么做时,受测者的紧张情绪非但没有纾解,反倒更加高涨。重要的是,承认自己的紧张,别再形容自己「心跳加速」,而以「兴奋期待」取代。心跳绝对不可能停止。但是透过「兴奋期待」去描述心跳的感觉,可以让自己下意识地认为「啊,原来我乐在其中啊」,而让自己情绪高涨。真的只要稍微换一句话说,心情就会变得截然不同,希望大家尝试看看。
注6:排练的重要性
在大型活动前,记得一定要「排练」。假设是要演讲,一定要在正式上场之前先读过原稿。若是认为「这点内容,等上场再看著办也不要紧!」的话,一定会失败。任何领域的专家,一定都经过无数次的练习。因此,在正式上场前或前一天,记得发出声音朗读原稿,特别是在亲朋好友或家人面前朗读,也能练习到「在人前说话」这件事。加上他们的反应会比陌生人正面,因此应该也能带给人自信。容易紧张的人,请务必尝试看看。
注7:自我暗示「没问题」
心情浮躁不安时,总之记得反覆告诉自己「没问题」。这个做法具有极大的效果。实际上,不断反覆告诉自己某些词汇,称为「自我暗示」。反覆告诉自己同一句话,久而久之,情绪就会随之高涨。但是,自我暗示有分为「可以使用的话语」和「不能使用的话语」。可以使用的话语之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这句「没问题」。至于不能使用的话语,后面再说吧!
注8:演讲时位于左侧的观众
这代表「将心脏所在位置的左侧交给对方」。因此,如果对对方没有某种程度的亲近或好感,会很难坐在那个位置上。所以,当你在众人面前说话却不住地感受到压力时,可以试著尽量对左边的人说话。你会发现他们的反应绝对不差。当然,说话时一直集中在左侧也不好,因此放松到某种程度之后,请记得也试著跟右边的人讲讲话。只要记得这点,以后在大众面前说话时就会变得比较轻松。
注9:破坏锚定效应
事物跟记忆会互相连结。因此,只要逃离跟痛苦回忆有关的事物,就比较不容易回想起那段记忆。但是,当然不能一直逃避。如果你想要克服痛苦的回忆,最重要的还是面对它。当然要一举克服问题很困难, 所以分成几个阶段慢慢来也无妨,比如「我成功在讨厌的地方待上一分钟了!」或者「我摸了它两分钟!」。随著努力的累积,讨厌的记忆将会被抹消,转变为「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