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现在是太阳刚从地平线升起的时间带。阳光在穿破飘落零星雨点的云层后变得黯淡,再加上晨雾,能见度很差。被有如雾气拉成丝状落下的细小雨滴打湿身体的少女神官默默地走在路上。
挡雨外套下的神官服是白色。表示这位少女已经正式成为神官辅佐。有许多神官会行走大陆各地进行巡礼及修练。加上为了防止被雨淋湿,披著斗篷的关系,要是少女穿的是普通的神官服,恐怕很难从外观确认她到底是谁。
可是少女的神官服经过很有个人特色的大胆改造。
原本应该设计得很纯朴的神官服下襬长度被大幅拉高到露出大半截的大腿,还另外缝上了可爱感满分的荷叶边。从变成迷你裙的神官服伸展出来的健康大腿被包覆在黑色丝袜中。即使大陆如此广阔,也只有一位第一身分会做出这种打扮。
那个人就是桃子。自称是玛瑙忠实的仆人,毫不在乎周遭目光的神官辅佐。
「……这场雨好烦啊。」
桃子稍稍抬起头露出那张与十四岁年龄相符的娃娃脸,观察著天上的雨云。
虽然她从昨天晚上起就很担心天气会变坏,但不好的预感总是容易成真。在黎明之前已经从白转黑的厚重云层开始洒下积存已久的雨水。
对徒步的行程而言,雨是一种试炼。
跟经过整修、铺有石板的街道不同,没有铺装的地面会充满泥泞,让人无法站稳脚步。打在身上的雨滴会让衣服变湿,毫不留情地将体温夺走。而且不只是体力方面,嘈杂的雨声还会掩盖掉周围的气息。被冒险者淘汰的盗贼、魔物还有魔导兵。要察觉附近是否有这些危险度高的敌人会变得比平常更加困难。
雨天行进的难度跟晴天完全无法相比。
在踏足未开拓领域这片荒芜大地的旅人中,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只不过是一场雨就轻视天气的变化。
这种会让大多数的旅人皱起眉头,甚至放弃出发的天气,却被桃子认为是一场及时雨。
嘈杂的雨声最适合用来掩盖人的气息。利于隐藏行踪的这场雨,同样也对正在逃亡的自己有利。
桃子在开始下雨的同时整顿行囊,并混杂在雨声中离开了巡礼旅馆。
桃子有充分的理由必须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赶路并隐藏行踪。
决定跟玛瑙分头行动而离开山上的温泉街孤身踏上旅途后,一直有个恶劣的跟踪狂阴魂不散地跟著朝圣地前进的桃子。
「……啧!」
想起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张脸,桃子不悦地发出与她那可爱的脸庞完全不相称的咂嘴声。
由于在没有文明活动的未开拓领域中并没有取缔犯罪的骑士,因此重犯罪横行的状况很常见。从掳人到买卖违禁品的交易现场,以及埋头研究禁忌魔导的罪人,这里可以看到在国家领域被禁止的各种恶行。
即使是染指禁忌的罪犯,也很少有人会去招惹第一身分的神官。通常都会因为心里有鬼而对拥有取缔权力的神官敬而远之,然而不管什么事都会有例外。
现在缠著桃子的人就是那些例外中的第一人。
「那家伙实在是……!」
充满烦躁的咒骂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想起对方的脸这件事本身就对精神健康不好,于是桃子甩甩头把跟踪狂的脸从思绪中赶出去。
尽管试过趁著夜晚跟下雨赶路想尽早甩掉对方,但过了几小时,桃子就靠著野性的直觉捕捉到了对方的气息。看样子对方似乎也不在意下雨,拥有不会受雨天影响前进速度的强健体魄。
这样下去会被追上。察觉到自己前进的速度比对方慢的桃子,开始思考如何坑杀对方的诡计。
桃子朝后方望了一眼。
吸收了雨水充满泥泞的道路上,留著桃子清晰的脚印。因为是一大早加上下雨,没有其他行人的关系,非常显眼。追踪者也是看著脚印追上来的吧。
那么就反过来利用对方的思考。桃子慎重地照著自己的脚印倒退走了五十步左右。在路旁正好有一棵能遮雨的树。
「这样就好了。」
桃子把手伸进裙子的荷叶边,取出藏在里面的线锯。那是刻有纹章,可以发动魔导的武器。
桃子以挥舞鞭子的诀窍将可像钢丝一样弯曲的线锯缠绕在路旁树木的树枝上。
拉扯了两、三次,确定是否能支撑自己的体重。在判断把自己吊起来也不会让树枝折断后,慎重地让身体悬空。然后就这样只靠著臂力轻轻松松地爬到树上。
途中,她往下看了一眼。脚印没有乱掉。成功了。
「……嗯~真不愧是我。」
坐在树枝上的桃子注视著自己一路走来的道路。
留下来的只有自己的脚印。由于在往后走的时候是照著自己的脚印后退,因此如果跟著脚印走的话,看起来就像是脚印在途中忽然消失了一样。
留在路上的脚印是用来伪装的。原路返回是一种连野生动物也会使用的扰乱技巧,但也正因为有效,才会被拿来使用。在跳到树上的时候也有留意不把脚印弄乱,所以应该很难被看穿才对。
就这样离开这里改走另一条路线也是一种方法,不过桃子故意选择潜伏在原地。
她要趁著追踪自己的人在发现中断的脚印而感到困惑的瞬间杀死他。
只是躲藏起来逃避追踪者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所以桃子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干掉对方。
桃子静静地凝聚著杀意。当然她并没有糊涂到会让自己的杀气被人发现。桃子怀抱著比线还细、比刀剑还锐利的战意,隐藏著自己的气息,等待时机到来。
过了不久,路上出现了追踪者的身影。尽管清晨与雨天的组合让她在昏暗的光线中只能依稀看到人影的轮廓,但是从体格上来看不会有错。
追踪者低头看著桃子的脚印前进。那光明正大的姿态彷佛不知躲藏为何物。
面对终于现身的对手,桃子加强了戒备。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消失在雨声之中。追踪者是优秀的猎犬。即使只是身体稍有动作也有可能会被捕捉到气息。
就在桃子以为对方会从自己埋伏的树旁走过的时候。
人影突然停下脚步。
「哼嗯。」
低头看著地面的人影,忽然猛地抬起头。
「找到你了呢,桃子。」
语气虽然很男性化,但那个充满自信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女性发出的。她拔出挂在腰间的大剑。然后毫不迟疑地将这把刻著十个纹章的高级导器朝地面插下,灌输导力。
『导力:连接──大剑•纹章──发动【爆炎】』
随著纹章魔导的发动,地面炸起一团火焰。
尽管她应该有控制威力,但在地下引发的爆炸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泥巴被炸得高高飞起。而且她似乎还让魔导造成的爆炸带有方向性,吸满雨水的湿泥准确地朝著桃子潜伏的树上飞去。
伴随著充满水气的啪啪声,桃子的全身沾满了泥巴。
「你的伪装工作也太随便了吧?即使照著脚印后退,一眼就能看出踩过两次的脚印跟其他的深浅不一样啊。我还期待桃子会下更多的功夫呢。」
「……吵死了。」
受到他人一厢情愿的期待还被弄得一身泥巴,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桃子一边擦掉脸颊上的泥巴,一边以极其厌恶的语气这么回答。
桃子赌的是下雨会让重新踏过的差异变得不明显的可能性。话说回来,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还能看得出差异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事情变成这样,再躲下去也没意义。带著被弄得全身是泥的满腔烦躁从树枝上跳下来的桃子以黏度比泥巴还高的视线盯著追踪自己的人。
一眼就能看出是属于女中豪杰的类型。
以女性来说极为修长的身材,搭配与其威风凛凛的美貌相称的站姿,散发出一股压倒性的气势。从她的全身散发出十几岁少女成长为成熟女性的过程中特有的青春气息,见过她的人应该都会留下很深的印象。只遮住身体重要部位的独特礼服明明裸露度很高,但很不可思议的是有种高雅的感觉,一点都不低俗。
亚修娜•古里札力卡。
在大陆东部的大国古里札力卡王国遇见的这位公主殿下,终究还是跟在自己身后来到靠近西边尽头的圣地。她有著一头发质强韧到被雨淋湿却依然不安份地乱翘的金发,以及一双如天空般澄澈的眼睛。
桃子将戴著白手套的手臂往前一伸。
「你说这个要怎么办啊~?因为公主大大的关系被弄得都是泥巴了~?」
「这个是我不对,我会找机会弥补的。所以希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能够好好相处。」
「……那就算了。这件事我不会追究,相对地让我们尽快画清界线好吗~?」
「哎呀,你真是客气呢。那么就维持之前的关系吧,桃子。」
明明是因为让她欠自己人情会结下因果才拒绝的,但她却不管对话的文脉纠缠不放。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桃子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给出从容不迫的回答,如此的对话方式实在很符合亚修娜的风格。
「话说回来,公主大大为什么要追踪我?」
「竟然说我是在追踪,太令人伤心了。我先问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圣地啊。」
「对吧?我也是啊。」
亚修娜把手放在胸口,堂而皇之地宣称这是一场巧合。
「旅客来到大陆西部,去圣地看看根本是基本行程。或者应该说为了前往圣地而来到大陆西部的人还比较多。前往知名景点的行程会重叠这种事,在巡礼的旅程中本来就很正常,请不要搞得好像是我在追你还是你在追我一样。」
讲完让人难以反驳的场面话后,亚修娜的眼中闪现恶作剧的光芒。
「顺道一提,如果要说我追踪桃子有什么理由的话,那就是追赶桃子这件事情很有趣。」
「那现在已经追上就没事了吧?我要暂时在这里躲雨,请你就这样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别这么说嘛。俗话不是说旅行要结伴吗?」
就算表现得很冷淡,亚修娜还是不改那洒脱的态度。即使在这寒冷的雨天,她的脸上依然挂著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真的,你以为这么有趣的事,我亚修娜•古里札力卡会不参一脚进来吗?」
尽管亚修娜充满了感召力的笑容能让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在转眼间臣服,但也无法改变桃子冰冷的视线。
她的理由没有任何崇高或高尚的要素,根本只是在给人添麻烦。桃子只能用错在自己没办法甩掉她的理由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算了……。就算是让人超火大的公主大大,遇到紧急情况也能当成吸引敌人的弃子,就允许你以肉盾的身分跟在我身边吧。」
「嗯,断后的工作就交给我。」
亚修娜以充满自信的态度挺起胸膛,泛著红色的金发随著动作在空中飘扬。
「我会从正面突破对手的追击,并将敌将的首级斩下。」
如此充满气势的回答,让桃子再次叹了一口气。
圣地位于人类生活圈的最西边。
由于圣地并非紧邻大海,因此距离海岸还有一小片土地。只不过那片土地上没有国家,只有荒芜的未开拓领域而已。最大的理由是因为维持文明所必须的地脉流动以圣地作为终点折返,并以圣地作为起点进行循环。
「地脉」是一股从四面八方延伸到大陆各处的导力流。这股巨大到个人难以驾驭的【力】,却是用来维持等同于个人集合体的都市所不可或缺的能源。从照亮夜晚的灯光到维持城市的生命线、导力列车的运行等等,有许多事物都要仰赖地脉供给能源。在国家领域中会挑选地脉丰富的地方建设都市,并且为了可以有效活用充沛的导力而不断地进行各种尝试。
而在地脉的尽头,位于人类居住区域最西边的地方就是圣地。
越过大陆最西边国家的国境,在未开拓领域徒步约三天就可以到达圣地。
巡礼者最后会经过一条直接通往圣地,极为原始的道路。
在草木之间的小路没有铺装,宽度只能让两个人并排行走。虽然是巡礼的最后一段路程,但从这里到圣地的道路并没有被人整修过。
一般来说为了让物品更好流通,行政单位会整备连接城市的道路。然而圣地是不一样的。
只是因为有人走过。
就像鸟兽在山野踩过的足迹会形成小路一样,巡礼的路也是由信徒的脚印累积而成的。
经过十年、百年、千年。
不知名的人们走向圣地的脚印不断地累积,将土地踏实、草木推开,形成一条道路。
并没有为了让路更好走而铺上石头。这条路也不是有人刻意开拓整修出来的。像这样没有经过铺装的光秃道路,原始到让人觉得只要三、四个月没有人走就会自然消失。
通往圣地的最后一条巡礼之路,真实地展现出不需要特别做些什么,路也可以是人走出来的。
「我听玛瑙说,你们的师父『阳炎』是搭乘列车前往圣地的吧?沿著通往圣地的铁轨走不是会轻松很多吗?」
「列车吗~?」
如果是虔诚的信徒,应该会细细品味走在这条路上的每一步所带来的感动。然而不知道把信仰忘在什么地方的这两个人却不怕报应地在讨论有没有更轻松的路线。
话题的中心是来到这里之前,玛瑙在山上的温泉街看到直达圣地的列车这件事。
「那辆列车很可疑喔。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铁轨呢。」
圣地的四周被不属于任何国家的未开拓领域包围著。话说未开拓领域就是因为没有人类文明才叫这个名字。要是有铁轨经过,在沿路会出现村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修道院时代听说有线路连接到圣地时,我跟前辈一起沿著圣地的外围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进入圣地的铁轨。然而却有直达列车这种东西,这不是摆明了就很诡异吗?」
「尽管在地上没找到,但也有可能是盖在地下吧。圣地就是以连接在大陆首屈一指的大动脉上而闻名。原本应该要比现在更加繁荣才对。」
即使比不上用石板铺装的道路,但轨道上还是比较好走。而且重点是一般来说在铁路旁边都会铺设道路。即使不是这样,导力列车的轨道也是铺设在地脉上。由于圣地建设在遍布整个大陆的地脉中首屈一指的大动脉上,因此即使有铺设导力列车的线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然而亚修娜的疑问是建设在玛瑙看到的那辆列车没有问题的前提上。
「天晓得呢?表面上的方针是因为神圣而没有进行开发,但实际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我没有闲到在圣地周围到处挖洞,所以不知道地下的情形。」
由于丰沛的导力量使得体力远胜常人的两人继续朝著圣地前进。就在早上的雨已停,中午的阳光刚从云层的缝隙间洒落的时候,完全没有经过人工整修的荒芜风景出现了变化。
很明显有人管理的田地开始进入眼帘。
这是在许多都市都可以看到的风景。
如果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就是管理田地的人不是第三身分的平民,而是穿著修道服的女性吧。可以看到有些人在看见白服神官的桃子时会停下工作行注目礼。
圣地外围的田园是修道院为了获得每日粮食而耕种的农场。亚修娜饶富兴味地观察著因为跟其他都市的市郊没有什么不同而被凸显出来的人的差异。
「风景出乎意料地普通呢。想到桃子也曾经满手泥巴地种著田,实在让人感慨万分。」
「那是从什么角度得到的感想啊……?我待的修道院是墓园,墓碑倒是擦过不少啦。在那些像垃圾一样的训练之间的休息时间做这些事还挺纾压的。」
导师「阳炎」在名义上是管理第一身分墓园的修道院院长。即使只是表面上的职责,却远比管理孕育生命的田地更加适合导师。
「嗯?是这样啊。桃子跟玛瑙曾经生活过的修道院也在附近吗?」
「不是喔。我跟前辈是来自圣地的另一边。」
收容桃子等人的是第一身分用来培育处刑人的暗部。为了避人耳目,被建立在不论出入都必须经过圣地的场所。
在来到田园地带中央的位置时,两人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们看到一座美丽的城市,完全不像是物流断绝的偏远地区。
那里是整个大陆上的每条道路在最后会到达的终点站。是所有道路的起点,也是所有道路的终点。伟大的导力在大陆的地脉中循环的起点,以及最终会到达的源泉之地。
圣地。
没有名字的都市,没有城壁。因为虽然在未开拓领域,却不会受到袭击,所以不需要。或者是出于不惧怕他人袭击的心理而不需要城壁。
所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用来迎接巡礼者的广场。
被来者不拒的列柱廊包围起来的广场是美丽的正圆形。贯穿城市前半部的主要街道,是一条通往远远就能看到高耸于城市中心之大圣堂的道路。建造在圆形广场的大圣堂正门口旁,两座高塔迎接著前来巡礼的人们。
众多的教会设施像是追随在大圣堂身后一样以正对称的方式排列。放眼望去,连一栋类似民宅的建筑物都没有。所有建筑物都是提供第一身分的神官使用的宗教设施。
全部都是白色。
在这只有五百公尺见方的小小城市里,一切都是按照教会建筑风格精心打造而成的。
「就是那里啊。」
「是啊。」
桃子朝停下脚步的亚修娜点点头。
如此一座散发出白色光辉、美得让人看到入迷的城市,不愧为世界各地信仰的寄托。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神圣的气息,越看就越能理解其纯净无瑕。
然而令人哑口无言的最大特徵在于──这座城市所有的建材都是由导力构成的。
「……」
沉默的亚修娜眯起眼睛看著导力的光芒。
来到圣地的人,不论是谁都会在这里停下脚步。对其美丽的外观感动,因成就感而颤抖,对神圣的街景看到入迷。所以这里的路会稍微宽一点。她们两人也跟其他众多的巡礼者一样,停在这里眺望著圣地。
从作为城市基础的石板到一字排开的教会设施、圆形的中央广场还有成为地标的大圣堂,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散发著导力磷光的魔导所构成的。
据说这是千年前毁灭的古代文明期唯一残留下来的城市,也是现在的导力文明的发源地。
人口仅千人。
正式登录在案的居民全部都是第一身分的神官。
除了来这里巡礼的信徒以外,别说是第三身分,就连第二身分都不存在。
提到圣地,指的就是这里。正因为这里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圣之地,所以才会连名字都没有。
这个小巧而可爱的城市洁净得彷佛一尘不染,看起来充满了神秘感。面对会让虔诚的信徒感动到跪在地上流泪的美丽光景,亚修娜挺著胸膛从容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有些地方看起来很眼熟呢。」
「蛤?就是因为在其他地方看不到这样的景色,这里才会被人称为圣地欸?」
亚修娜应该是第一次来到圣地才对。而且其他的地方也不可能会跟用魔导建造的城市有相似之处。
面对桃子的疑问,亚修娜充满自信地断言。
「不,不会错的。那边的部分跟玛瑙在里贝尔发动的魔导有共通点。」
玛瑙发动的是教会式魔导结界。那是用来封印万魔殿而施展的术法。
虽然规模大小不同,但亚修娜指出城市的某些部分跟玛瑙发动的教典魔导极为相似。
在与万魔殿战斗时,因中毒正在接受治疗的桃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么说起来,前辈只要使用地脉的导力,就能单独施展教会式结界呢。因为太招摇,所以前辈很少施展……公主大大曾经看过啊?」
「嗯,那场战斗很惊心动魄呢。」
亚修娜闭上眼睛露出陶醉的表情。微热的叹息搭配她的美貌,显得格外性感。
「由于万魔殿的特殊性,在我的经验中也是数一数二难以遇到的死斗呢。为了封杀那个死掉也会复活的家伙,我协助她引出地脉的导力。那个魔导实在很了不起。」
「晚点我再问你前辈的英勇事迹……不过两者的确很类似。尽管在魔导构筑的方式上有很大的不同,不过圣地也是结界魔导的一种。」
作为圣地的构成要素,与玛瑙个人构筑的结界在规模上有极大的不同。
以位于中心的大圣堂为起点,整个城市闪耀著白光的基础都是用魔导构筑出来的。第一次看见实物的亚修娜感叹道。
「也就是说,圣地其实是藉由汲取大陆首屈一指地脉的导力来维持的一个巨大而且高级的结界都市。我这样的理解有没有错?」
「嗯,大致上就是那样。」
圣地建筑物的坚固程度跟一般石造的城市是截然不同的。虽然身为一名神官,信仰却不坚定的桃子也很糟糕;但亚修娜也称不上有多虔诚,导致两人的好奇心胜过了感动的情绪。
听到桃子简洁的评语,亚修娜把手移到大剑的握柄上。
「如此规模的结界,感觉破坏起来会很爽呢。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砍上一剑啊。」
「……连『第四』的恐怖份子都不会说这种话。我好歹也是第一身分,别在我面前做出犯罪预告。让人很傻眼欸。」
不愧是曾经砍过城堡的公主殿下,想法异于常人。不想被犯罪者预备军的犯罪行为波及,桃子急忙拉开距离。
「话说回来,公主大大不是骑士吗?维持治安的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哈──哈──哈──桃子,你仔细想想。看到那么可疑的东西,不会想要仔细调查才是不正常的吧?而且我对自己是一名优秀的骑士这点很有自信。看到可疑的建筑物就想进行搜查是很自然的。」
只看了一眼能看出什么呢。亚修娜高兴地指著圣地发表自己的主张。
「你刚才说圣地是结界吧?可是,桃子。所谓的结界是用来保护东西的。那么巨大的结界到底是在保护什么?你不要真的跟我说『是在保护神圣之地』喔。」
先发制人地否定第一身分倡导的大义,亚修娜得意地扬起嘴角。
桃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圣地是现代文明的起源之地。在千年前,从古代文明期毁灭的动荡时代中留存下来的遗迹。然后区分成圣职者的第一身分、王公贵族的第二身分、市民阶级的第三身分等三种身分的现代文明社会,就是从圣地开始的。
「事情的发生顺序反了。先有圣地之后,才出现第一身分。作为第一身分前身的团体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把这个用来守护某样东西而展开的结界称为『神圣之地』,这样想比较自然。」
那样的话,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创造出圣地这么巨大的结界呢?
在祖国被称为改革派公主的亚修娜因好奇心而声音雀跃。
「你看,圣地的存在本身就充满疑点。面对这历史性的谜团,教人怎么不好奇呢。第一身分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这种基层人员不可能会知道的。这一定是你在自寻烦恼啦。」
维持圣地的是位于中央的大圣堂。能够进入那里的神官不到一百人,属于圣地中最重要的区划。可以在圣地内部工作已经是第一身分中精英的证明,其中又只有最优秀的那些人才能被允许进入大圣堂。
不管亚修娜觉得有多可疑,桃子这个只不过是辅佐玛瑙的白服神官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哎呀哎呀,桃子竟然也有这么胆小的一面。还挺可爱的嘛。需要我牵著你的手壮胆吗?」
「小心我宰了你喔?」
桃子放出杀气。亚修娜不以为意地一笑置之。
「原来圣地是这么人为的城市啊。」
「宗教信仰这种东西就是人为的产物,不是很相称吗?」
无法想像一个圣职者会公然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被虔诚的信徒听到这样的对话,不是会气得晕倒,就是会口沫横飞地开始说教。
由于大圣堂本身就是魔导结界,因此连维护与管理一般建筑所必须的人员都是不必要的。正面的大门总是紧闭著,没有物理上的出入口。由于出入是透过仪式魔导阵,因此没有得到管理者许可的人是没办法进去的。
「整个城市的建筑混杂著不同年代的风格这点也让人在意呢。虽然不知道结界的根干是谁做的……可是因为看不出时代的统一性,完全无法理解其历史背景。」
「亏你能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不过这可是一座从千年前的古代文明期就没有改变过的城市,用近千年以来的建筑风格来考察很奇怪吧……虽然也有一种毫无根据的说法表示圣地是靠著『主』的力量维持整个城市的运作就是了。」
「信仰虔诚也不是件坏事……不过以现实的角度考量,认为是古代文明的遗迹不是比较合理吗?」
「你是指古代遗物吗?以遗物来说这规模也太大了吧。」
古代遗物。
这个单字指的是人类文明发展到巅峰的古代文明期所留下的遗产。据说在那先进的文明时代,人类已经到达天上的星辰,甚至在月球上建造了建筑物。只不过毕竟是千年以前的文明留下的遗物,能够维持正常功能的很少。
「古代遗物的特徵不是能够发挥现代无法重现的效果吗。如果是千年前的超技术,我觉得能够把导力物质化当成建材来使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从材料到理论都是失传的技术喔?要是使用古代遗物来构筑城市时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整个城市都会消失,没有人能阻止。不管效果再怎么好,我觉得不会有人使用无法维护的东西就是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呢。……果然还是想拆开来看看里面长什么样啊。」
「那样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逮捕公主大大。」
「虽然很想说那样也很有趣,不过看起来这个谜团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开的。如果有办法把整个圣地消除掉的话就好了……。」
「你真的想被逮捕吗,公主大大?」
反正只是一场没有结论的闲聊。两人收回依依不舍的视线,也不再提起阴谋论。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让我听听你到了那边之后的预定。玛瑙也不肯告诉我详情,不过你们应该想了很多鬼点子吧?」
「什么鬼点子,讲得这么难听。我们只是回老家看看。」
为什么要把详细的预定告诉一个连同伴都算不上的家伙?桃子直接无视了亚修娜的要求。
「我说公主大大,你现在去圣地是要做什么?那里没有可以住宿的地方喔。」
「……没有吗?」
亚修娜张大眼睛,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尽管圣地是在未开拓领域内,但还是有一定数量的巡礼者会到这里来。她恐怕没想到这里会连住宿设施都没有吧。
「没有。老实说,圣地这里什么都没有。从这里看到的风景就是最大的娱乐。」
「嘿~?如果没有地方可以住宿的话,巡礼者都是在圣地外面露宿吗?」
「才不会那么做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桃子拉著衣服强调自己的身分。尽管为了好看有做过一些改造,不过这件衣服是货真价实只有第一身分的神官辅佐才会被赐予的白服。虽然在路上被亚修娜弄得沾满泥巴的关系变得有点脏,但依然足以证明桃子属于第一身分的立场。
「我会在附近随便找间修道院住下来。没有一间修道院会拒绝让巡礼中的神官住宿。」
不限于神官,大部分的修道院都会接纳需要住宿的巡礼者。零星座落于圣地外围的修道院也不例外。其他的巡礼者或许需要捐献一些金钱,但第一身分可以免费住宿。
「原来如此,周围的田园不能叫做圣地啊。只有结界都市的部分才是圣地吗。……桃子不去自己出身的修道院看看吗?」
「那里距离圣地有点远,交通不是很方便。」
桃子跟玛瑙生长的修道院是用来培育处刑人的场所。因为有很多机密的关系,被盖在不会被巡礼者看到的地方。带著亚修娜也没办法去那里,所以桃子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总之,要等明天才能进入圣地。」
桃子将视线移向不远的圣地。
桃子是站在玛瑙这边的。不论玛瑙要怎么做,桃子都会站在她这边。桃子的行动原理就只有这么一个标准。
玛瑙为了不让导师「阳炎」察觉而选择的侵入方法不能让桃子跟在身边。所以,桃子这次也是分头行动前往圣地。
桃子忽然闭上眼睛。
关于这次的事。在讨论今后方针时的玛瑙处于一种前所未见的状态。在准备与讨论的时候,玛瑙表现得比以往都还要紧张,神经也绷得紧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为了那个人。
「希望她不要太勉强自己就好了。」
浮现在桃子脑海中的,是最近总走在玛瑙身边的那个少女的脸庞。
时任•灯里。原本桃子打算在事情演变成玛瑙背叛第一身分之前,自己动手把那个神经大条的异世界人解决掉。
可是到头来,不管是杀死灯里还是阻止玛瑙,桃子都没有做到。
「……一想到这么做也是在帮那家伙,实在让人觉得有点不爽。」
「嗯?怎么了,桃子。」
「什么事都没有啦~」
明明没有打算告诉别人,却不小心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桃子很不高兴地中止了对话。
为了尊敬的前辈,另外也有很~小的一部分是为了曾经一起旅行的灯里。
桃子在脑海中安排著接下来的预定。
圣地的中心。
被建造为信仰象徵的大圣堂,除了规模之巨大以及由魔导构成这两点以外,采用的是世界各地常见的建筑风格。
大圣堂的前半是呈长方形的中殿,以及与其纵横交错的耳廊。接著是交差甬道、位于其后方的礼拜堂与尖塔、以及最后面半圆形的祭坛。正面入口被设计得非常坚固而且庄严神圣,在超过三层楼高的正门两侧还盖了两座尖塔。
在其中一座尖塔•北栋塔顶的房间,有一名少女站在窗边。
少女的名字是时任•灯里,从日本来到这个异世界的「迷途人」。
这个年轻的少女有一张娃娃脸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到她的人心情都会平静下来。缠绕在她后颈上的黑色长发有点微卷,在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吸收了湿气而膨胀的头发被带著花饰的发箍牢牢固定。
有点寂寞地望著窗外的模样让少女看起来稍微有点成熟。
「在那边看不到这样的城市呢。完全是异世界的感觉。」
喃喃地自言自语的灯里跟平常的她比起来温和了许多。
那边,指的是灯里原本所在的世界。
即使到了夜晚,街道本身也会发光的景象,与地球那些被称为不夜城的大都市的亮光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这里的光线不但柔和,还让人心情平静。
构筑整个城市的所有一切都会发出导力光,跟电灯发出的光给人不一样的感觉。环绕在白光灿灿的街道周围的是恬静的田园地带。灯里被软禁的北塔是整个圣地中最高的建筑,因此可以看到城市的交界。
在街上行走的人们,绝大多数都穿著蓝色神官服。由于城市的建筑物都是白色,因此让她们的服装颜色非常引人注目。
其他还有辅佐的白服与更高位的主教服。两者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关系,很容易被埋没在背景中。修道服与应该是巡礼者的普通服装占的比例最少。
「话说回来……」
灯里将视线移回室内,然后伸出食指。
她的指尖发出了导力的光芒。从生命的灵魂孕育而生的【力】──导力被集中起来时产生的发光现象被称为导力光,是各种魔导发动的前兆。
在灯里集中意识的同时聚集起来的光芒,没有引发任何现象,很快地就消散了。
「呜~~」
不管重复几次都一样的结果,让灯里生气地嘟起嘴巴。
灯里是从异世界被召唤过来的迷途人。可以自由自在地使用世界上数一数二被称为纯粹概念的魔导。在召唤的同时被强制赋予在灵魂上的【时】之魔导,到目前为止灯里都能像呼吸一样自然地使用。
可是自从来到大圣堂之后,一直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魔导。
虽然还不到完全无法施展的地步,但是不仅发动变得很困难,效果也被大幅削弱。感觉在发动之前好像受到某种妨碍。一直以来靠下意识构成的部分被杂讯干扰而消散。
结论就是很难发动。
「这到底是什么啊。」
灯里双手盘胸,放弃施展魔导。原本发育就够好的双峰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不过反正房间里也没有别人,灯里一点都不在意地苦思著无法顺利施展魔导的理由。
纯粹概念【时】。
那是在被召唤到异世界时寄宿到灯里的灵魂上,专属于她的魔导。
每次施展都会失去记忆,最坏的情况甚至有可能失去人格,变成不受控制的「人灾」。虽然是如此危险的双刃剑,但发动的魔导威力只有惊人二字可以形容。纯粹概念是灯里来到这个世界得到的唯一且最大的武器。
能够处理大多数状况的手段出现问题,让灯里产生了些许不安。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正常使用──」
「不要做无谓的努力。」
当灯里用力地朝沙发坐下去这么抱怨时,突然有人对她这么说。
这里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吓了一跳的灯里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这个狭窄但家具很有格调的房间靠墙的地方。明明没感觉到有人开门,但不知何时起有个女性站在那里。
女性有一头红黑色的短发,身高比灯里高一个头。只是站在那边什么都没做,全身却散发出一股让人背脊发凉的气氛。
导师「阳炎」。
当代的传奇人物。史上杀死最多禁忌的处刑人。面对无声无息的闯入者,灯里急忙放下双手,露出充满敌意的锐利目光。
「怎、怎么突然来这里?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不过可以麻烦你进来之前先敲个门吗?」
「思春期吗?小孩子就是这样才麻烦。」
「思春──!?这是基本礼貌吧─?」
「基本礼貌。」
导师根本不在意灯里的反抗心,只是用戏谑的态度重复她说的词。
导师的态度一直很失礼。面对思春期最不想看到的反应,让灯里露出像反抗期一样的表情。
「小孩子不要只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才拿礼仪出来说嘴。你一个异世界人懂什么基本。」
「我才不想听把人绑架到这里的家伙说明什么是基本哩。」
「不管怎么说,也没有必要对绑架来的人质客气。」
毫不在乎灯里的怒意,导师继续说道。
「更重要的是,你这家伙刚才想要使用魔导吧。」
「是又怎样?」
灯里马上护著手指。
几天前,逃亡中的灯里被导师抓住,带到圣地来。当时想要发动魔导,却被眼前的女性折断食指的事,灯里还记忆犹新。
当时的痛楚在灯里的心中造成了一点阴影。尽管重复时间回归好几次,然而在日本长大的灯里并没有克服痛苦与恐惧。尤其是被玛瑙杀死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痛楚,因此她没有什么机会可以习惯疼痛。
「你这是在偷窥吗?兴趣真差劲。不愧是桃子妹妹的抚养人呢。」
「桃子的坏习惯是与生俱来的。别扯到我身上。那家伙的行为真的要追究起来,原因是出在玛瑙身上吧。那个不成材的弟子,只有欺骗别人的感情是一流的。只有这点连我都赢不了她。」
没来由的中伤让导师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或许她也曾经为了桃子不受控制的行为伤透了脑筋。
「不管怎样,想在这里使用魔导是没有意义的,放弃吧。圣地是由魔导结界构成的。普通的魔导还没关系,纯粹概念的魔导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尤其是这座大圣堂,有一种会把东西封锁在内侧的强大特性。那边的窗户看起来像玻璃,但其实也是结界的一部分。即使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也无法从外面看到里面。」
「欸,是这样的吗?话说,纯粹概念的魔导会受到限制是……?」
「没错。这是专门用来压制原罪概念与原色概念的魔导结界。像那些生命维持系统或活动机构是由魔导构成的魔物或魔导兵,连想要踏进圣地一步都做不到。因为在进来的瞬间就会死亡。」
「我是不清楚什么魔物还是魔导兵……不过纯粹概念不是很强的魔导吗?我记得玛瑙妹妹有说过那是没办法封印的。」
「因为那家伙没来过大圣堂,不知道这里的事情而已。而且,你仔细回想一下。你的魔导第一次没有发挥作用,应该不是在这里才对。」
「呃……」
灯里搜寻了一下记忆,发现也不是没有印象。
纯粹概念是强大的魔导。虽然效果与输出都远远胜过其他魔导,但灯里的魔导也有好几次没有正常发挥作用。
像是在古都加尔姆的战斗以及与万魔殿对峙的时候。然而那些都是在与其他纯粹概念互相抵销的时候,跟现在的状况并不相同。
「你是指纯粹概念互相碰撞的情况吧?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啊。」
听到灯里这么说,导师张开嘴笑了。
「嗯,没错。并没有不同。」
导师肯定了灯里的回答,却又说出前后矛盾的话。
在无法理解导师意图的情况下,灯里凭藉著反抗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可以封印纯粹概念的话,我不是也没办法复活了吗?那样的话不是很奇怪?根本不需要用到盐之剑,在这里杀死我不就好了?」
「因为就算受到限制,也不是完全无法使用啊。至少自动展开的【回归】应该有办法发动,不过效率也会变差吧。要不要试试看?」
导师拿出了短剑。看到白晃晃的刀刃,灯里马上用手臂挡在身体前面。
看样子似乎只是开个玩笑,导师很乾脆地就收起了短剑。
「说老实话,我甚至认为在这里死掉对你比较好……不过我也没有那个义务要为了你行动。因为不让你失控变成人灾就没有意义了。」
「……那么做,是为了什么?」
失去控制变成人灾。只要让像灯里这样的异世界人拥有的纯粹概念失去控制,稍有差池就会造成大陆规模的灾害。在南方港都遇到的「万魔殿」就是最好的例子。
然而为什么要特地选择风险这么高的手段,灯里无法理解。
「还有,为什么你也有时间回归时的记忆?」
导师没有回答。相对地,她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时任•灯里。你想要回去自己的世界吗?」
「回日本?那种地方我才不想回去呢。」
「为什么?」
「因为,回去了也见不到玛瑙妹妹啊。」
尽管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感到困惑,但灯里还是老实地回答。
虽然灯里来自日本,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想回去了。毕竟现在的灯里因为使用了太多次纯粹概念【时】之魔导,使得她几乎失去了所有关于日本的记忆。因此她对于故乡日本也不再执著。
现在支撑著灯里的是在这个世界遇到玛瑙之后,两人在不断重复的时间中一起旅行的记忆。
再加上灯里被导师带到这里来之前,知道了要回日本需要付出多大的牺牲。
要把许多人当成祭品,并消耗可能使文明枯竭的导力,然后创造出规模大到要削去一部分陆地的魔导阵才能达到最低发动条件的大规模世界魔导。遣返异世界的仪式。
即使是把玛瑙放在第一的灯里,也不愿意做出就算说会毁灭世界也不为过的牺牲。而且玛瑙身处的是这个世界。造成巨大损害没有意义。
「那么,要是你在无意中与非常重要的朋友分开到了不同的世界,你会怎么做?」
「跟玛瑙妹妹吗?」
「……是谁都可以。我想问的是明明只是过著普通的生活,却突然被迫与朋友分开的话,你会怎么做。」
「嗯~……。」
灯里重新将双手抱在胸前,陷入沉思。
要是自己被迫跟玛瑙分开的话。
「我应该会去找能待在同一个世界的方法……吧。」
自己应该会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能够重逢的手段吧。问题不在于有没有那样的方法。而是或许没有方法的可能性并不足以构成让自己放弃与玛瑙重逢的理由。
听到灯里的回答,导师的嘴角因打从心底涌起的厌恶而扭曲。
「你们这种人真的很固执。」
「……你在说什么?」
「只是保险而已。你现在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理解,之后你会明白的……到时候也不会造成我的损失。这就是我现在在说的事。」
「不懂你的意思。」
「听不懂是因为你很笨。为什么不试著去思考?也没有试著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一直重复同样的事。」
眼前的人既不是父母也不是老师,但针针见血的每句话听起来都像在说教。
为什么自己被绑架了还必须听绑架犯说教?灯里不高兴地鼓起脸颊,把头转向旁边。
移开的视线前方正好是阳台。
嘴角不自觉地泛起微笑。
太阳西下的时间。被软禁的房间。待遇还不差的状况。
出乎预料的,跟灯里刚被召唤时的状况有点类似。
「你以为她会来吗?」
导师眼尖地看出灯里的表情变化。虽然没有点明是谁,但这个她指的是谁很明显。
这是个直接命中红心的尖锐问题。灯里面对导师的问题,变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
无法回答会来还是不会来,讲起话来也吞吞吐吐的。
希望玛瑙怎么做,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现在的灯里不知道自己的方针在哪里。
如果玛瑙来了,她必定要面对导师「阳炎」。
那样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关于这点,灯里已经知道得不能再清楚了。玛瑙有好几次都是在灯里的眼前被导师「阳炎」杀死。玛瑙是赢不了导师的。这对灯里来说是经历过好几次的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结局。
那么把玛瑙与导师对立的这次当作失败,早点放弃进行【回归】就好了。
这也是一种解决方式。
然而,灯里有点犹豫。
灯里已经几乎用掉所有日本的记忆。让世界的时间倒转回被召唤时间轴的惊异魔导【世界回归】需要消耗大量的记忆。再次让时间倒转的话,来到异世界之后的记忆──也就是跟玛瑙的回忆会消失。
灯里对这点有很强烈的抗拒。
然后,还有一点。
「在来到这里之前,你跟玛瑙讲过话吧。」
灯里的肩膀抖了一下。
在结束与玛瑙的谈话时,她向自己做出了承诺。会来迎接自己。所以玛瑙会来。来这里杀死自己。看到玛瑙当时的眼神,灯里明白自己无法阻止她。
她那温柔平和却又充满决心的坚定眼神是那么令人陶醉,又虚幻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一样。
面对要被导师「阳炎」带走的自己,玛瑙说了「乖乖等我过来」。
自己也回答「我会等你的」。
那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不要来」。如果想要玛瑙活下去,只需等待导师把自己杀死就好了。自己死掉的话,玛瑙就没有被杀死的理由了。
所以只是想要救玛瑙的话,自己只要被导师「阳炎」杀死就好了。
然而自己为什么会希望玛瑙来这里?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场面的导师一点也不客气地挖苦道。
「恭喜你啊,要好的朋友可以理解自己在做的事。至今为止自己一个人努力在做的事可以得到认同,你应该很高兴吧?比起一个人沉浸在孤独中,不断重复的时间能够获得理解的瞬间应该更加愉快吧。」
导师温柔地把手放在灯里的肩膀上。
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明明她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但却有一种比被刀子威胁更加恐怖的感觉。
导师说的没错。
在玛瑙发现自己已经让时间回归好几次的时候,自己非常开心。
「你要让时间回归也无所谓喔。只是你这么做会把理解自己的朋友消除掉就是了。」
现在让时间回归的话,就再也见不到能够理解自己的玛瑙了。
「这次好不容易发生了奇迹,让玛瑙能够理解自己呢。」
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恐惧被导师挖了出来。轻柔的话语声进入耳中,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你有办法把知道你有多努力的玛瑙消除掉吗?」
灯里茫然地睁大眼睛。
原来如此。
原来她是为了对自己说这句话,才会在那个时候给自己时间跟玛瑙道别。
「……恶魔。」
「噗哈!」
导师张嘴大笑。在灯里的眼中,导师张开的嘴彷佛是连接著无间地狱的黑暗通道。
「我这种程度就叫恶魔?说那什么天真的话。你让时间回归几次,就杀死了玛瑙几次。有的时候是让我杀死,有的时候是让欧威尔杀死,有的时候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死,就这样让世界消耗了一次又一次。不只是玛瑙,住在这个大陆上所有人的未来都因为你一个人的任性被扭曲成现在的样子。」
导师的手离开了灯里的肩膀。残留的些微体温却迟迟没有消散。彷佛温热的血缓缓渗进布料一样,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
「真是了不起呢,时任•灯里。跟被你扭曲的人生数量相比,我至今为止杀死的人数根本是小儿科啊。身为一个坏人,我很尊敬你喔。」
放著不知所措的灯里不管,导师就这样离开了。
完成对灯里的保险工作后,导师「阳炎」走在大圣堂的走廊上。
「说了那么多,应该不会在最后关头使用【世界回归】了吧。」
即使对导师来说,灯里的纯粹概念也是很棘手的。藉由让自己的时间【回归】而复活,理所当然地让物理的杀害方法失去意义。除此之外,连空间也能干涉的【时】之魔导还拥有许多不同的效果。在被逼到绝境时,她可以不停地使用各种足以扭转乾坤的魔导,直到自己变成人灾为止。
想让无法使用物理方式拘禁的灯里停留在一个地方,利用玛瑙给予精神上的束缚是最好的方法。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只有能力的小孩子如此容易对付。」
执著的对象如此明显,要诱导起来也不困难。
执著的深浅并不是因为过多的爱情,而跟花费的努力、经历的时间、以及叠加的痛楚有关。不论是物质或精神,花费在上面的东西越多,感情就会越深厚。即使大到会把自己压垮,也会吸附在你的手上,让你无法舍弃。
让灯里不知道该选择让玛瑙得救还是被玛瑙杀死,这样的烦恼才能成为使她停下脚步的枷锁。
「乾脆摆脱烦恼还比较轻松。」
为了不让灯里这么做,才替她准备了选项。
导师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在宁静的大圣堂中,如果不刻意控制的话,脚步声会非常响亮。
圣地的大圣堂。
被认为是整个大陆信仰中心的建筑物内部几乎没有什么人。由于大圣堂是由魔导构成的,因此不需要人来进行物理的维修与整备工作。在机密事项很多的大圣堂内部,只有守口如瓶的圣职者或是与【使徒】有关的人。
空荡荡的大圣堂让人有种来到废墟的感觉。尽管这里是如此美丽、看不到任何腐朽的地方,但没有人类温暖的人工产物也会立刻展现出冷漠的一面。
从外观根本看不出这个设施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些被结界挡在外面进不去的人散布著各种谣言。
有人说,大圣堂里有用来维持圣地的仪式场。
有人说,记述在教典上的「主」就在大圣堂的内院。
有人说,大圣堂中聚集了作为决策机关的权力者们【使徒】。
尽管是毫无根据的谣言,但也有意外命中核心的部分,因此不可小觑。不知道是因为并非所有人都能保守秘密,还是说胡乱猜测的阴谋论靠著数量也能歪打正著呢。
然而,事实上,知道所有真相的人非常有限。
只要看到大圣堂的内部,几乎所有曾经努力妄想过的人都会目瞪口呆吧。
走下楼梯的导师从隔离著灯里的北塔来到贯穿大圣堂中心线的中殿。
挑高的天花板与笔直延伸的走廊。尽管形式上是圣堂,但最先进入眼帘的事物实在太诡异了。
在大圣堂里,有个车站。
感觉在乡下小镇也能看到的纯白色月台贯穿了从大圣堂两侧延伸出来的南耳廊与北耳廊。在从中央交差塔的采光窗引进的光线照耀下,让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月台看起来是如此的庄严神圣。
从导师的位置看不到应该位于中殿后方的礼拜堂与祭坛的状况。导师知道大圣堂里有比这样的车站更加无聊的东西,所以完全不想去参拜。
导师走上大圣堂中的车站月台。在月台中央的车站大楼中待命的神官注意到导师的到来而低头致意。
用白砖砌成的月台宽约十公尺,长约一百公尺。月台上零星放著木制的长椅,中央还有两层楼的车站大楼。在靠铁路侧的边缘前画著黄线的景象实在太过普通,突显出大圣堂里有列车停靠站的不真实感。
在单面单线的特殊车站里,看不到列车的身影。位于大圣堂内部的轨道并没有连接到外面,而是在耳廊的出入口处,以被吸入闪耀著金色导力光的圆盘形门的方式继续延伸。
从古代文明期幸存下来的大圣堂所隐匿的三个秘密之一──「龙门」。
那是拥有藉由通过闪耀著金光的门让物质重组成导力体,并使其经由导力路径于任意场所重建之功能的古代遗物。简单地说,这是大圣堂的秘仪核心,只要是与地脉相连的场所就能任意地进行【转移】。
导师轻敲车站大楼的窗户。有位戴著眼镜、看似懦弱的神官从门后探出头来。
「芙兹雅德,我要暂时离开大圣堂。麻烦连接到我的修道院。」
「好、好的,请稍等。」
看起来才二十几岁的女性明明还很年轻,却已经站在被委任大圣堂出入管理工作的特殊立场。
大圣堂没有物理上的入口,是由车站大楼内的她依据大主教的裁决操作「龙门」以【转移】的方式来管理人员出入。如果没有她的话,连想要进出大圣堂都做不到。
导师朝为了准备通往「龙门」的出入口,正在进行魔导操作的芙兹雅德看了一眼之后坐到长椅上。有个人从导师过来的反方向,也就是内侧的祭坛那边走了过来。
导师望向少数拥有能够出入大圣堂资格的一人,挑起了眉毛。因为衰老而缩水的身高,以及已经白到让人看不出来以前是什么颜色的白发。明明看起来是个无力的老妇人,但只有她眼神中蕴含的怒火似乎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在身穿华丽主教服的她出现的瞬间,芙兹雅德发出一声尖叫,把脸缩了回去。
大主教爱尔卡米。在【使徒】中难得一见以第一身分站在幕前的【魔法师】。
她也知道作为圣地象徵的大圣堂所守护的事物与职责。
「站起来。」
一开口就是命令。
导师站了起来,并没有因此生气。
这个世界的身分虽然分成三个等级,但【使徒】是处于规范之外的特殊团体。要说是把无法分类到任何一种身分的人种判定为【使徒】也不过份。
这些人的本质不是能力的强弱,而是性质。由于共通的特殊性让这些人退居幕后,有的人隐居起来,有的人在暗中活动,有的人则是四处流浪。
其中站在第一身分大主教立场的爱尔卡米非常特殊。
站在众人瞩目之立场的【使徒】非常稀少。不论是立场、年龄、实力都在导师之上的爱尔卡米有权力发号施令,导师没有理由抗命。
「我接到部下的报告。有一名自称叫桃子的神官,在附近的修道院提出住宿的申请。」
「哦。」
听到桃子回来的消息,导师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反倒是对爱尔卡米这个贵为大主教的第一身分竟然能够掌握桃子这种基层人员的行踪感到有点佩服。
「那又怎么样?」
「提出申请的神官似乎是本人没错。她还带了一个同伴,不是名叫玛瑙的神官,而是叫亚修娜•古里札力卡。」
「这样啊。」
对于可以使用教典通讯的神官来说,共享情报是基础。因为有通讯魔导的缘故,绝对人数较少的第一身分才能对其他身分占有优势。
桃子来到圣地的时机很恰当。同伴是亚修娜•古里札力卡的话,表示她应该是选择跟玛瑙分头行动。大致上可以掌握她的意图。
反正桃子在想的事,只会是如何辅佐玛瑙。
然而爱尔卡米关注的人却不是桃子。
「『阳炎』。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古里札力卡的小公主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也不能说她的疑问偏离主题。导师能够理解爱尔卡米为什么比较担心亚修娜的事,而不是担心桃子。
距离圣地最远的大国古里札力卡王国有著太多无法控制的要素。不管是在地理上还是历史上。尤其是古里札力卡王家之中的【使徒】【防人】的态度实在太过怪异而招致厌恶。
虽然【使徒】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常,但是为了阻止东部未开拓领域的侵食,古里札力卡的【防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这个事实让【防人】与其他【使徒】之间的利害关系变得很复杂。
然而关于【使徒】的行为举止,并不在导师的兴趣范围内。
「应该是要配合时机来迎接离家出走的女儿吧。因为古里札力卡的【防人】似乎对『公主骑士』很执著啊。」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古里札力卡不会行动。至少不会是现在。」
即使听到导师的回答,依然无法去除爱尔卡米语气中的怀疑。应该是感到不安吧。爱尔卡米是典型的越往上爬越无法相信他人的类型。在成为【使徒】之后,她无时无刻都为了是否会被部下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而感到不安,也一直饱受是否会被与自己相同立场的【使徒】陷害的恐惧折磨。
「你的弟子『阳炎的继承人』假扮成亚修娜•古里札力卡的可能性呢?那个叫玛瑙的家伙有可能来这里抢回时任•灯里,我记得这件事是在你的报告中提到的。在重复进行时间回归的过程中,她背叛第一身分的次数不少吧?」
「玛瑙好歹也是我的弟子,我实在不认为她会愚蠢到真的一点防备也没有地走到圣地。」
从导师的声音可以听出来,这次太过天马行空的意见让她完全失去了兴趣。
「姑且捏捏看她的脸。这样就能知道有没有用导力迷彩。虽然十之八九是亚修娜•古里札力卡本人,而不是玛瑙就是了。」
爱尔卡米是一位优秀的魔导使用者,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谋士。所以她才会再三地询问导师。
「……这件事与『主』的归还有关。所以关于【时】的事,我想尽可能地将不确定要素排除。古里札力卡那些人当然不用说,其他小角色也一样。」
「这么说也是没错。」
「主」的归还。
这是让【时】之纯粹概念的处理工作变得复杂的原因。如果不是跟「主」扯上关系的话,时任•灯里在最初的第一次就会跟玛瑙一起被导师杀死了。
「碰巧的是,关于让『主』能够成功归还这件事,我也举双手赞成。」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可以改变大陆情势的机会啊。我可不想被那些小事情阻挠。」
「真是奇迹,我的心情跟你一样呢。」
大主教爱尔卡米与导师「阳炎」上次像这样心意相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面对说不定从两人相遇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创下的壮举,老主教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严厉。
「要是你想潜入这里的话会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要让结界失去效力进入大圣堂,而且还神乎其技地找到被关在北塔的时任•灯里,并成功地逃出去吗?」
「没错。」
「不可能。我的话会放弃单独潜入。」
大主教的眉毛微微抽动。
「……连你都认为是不可能的吗。即使很清楚大圣堂的结构与进出的机制也做不到?」
「就是因为知道进出的机制,我才敢说做不到啊。」
导师伸手轻轻敲了敲身边的墙壁。
「严格说起来,圣地根本就不是城市。这是巨大的魔导结界。尤其是大圣堂的入场限制特别严格。」
导师朝躲进车站大楼的懦弱神官望了一眼。大圣堂没有物理上的出入口。虽说距离很短,但光是进出就要用到转移的魔导阵。有些地方从外面看起来像玻璃窗,但连那些地方都是无法开关的结界。名副其实的固若金汤,连一只老鼠都跑不进来。
「没有得到许可的人连想进来都做不到,你要我怎么办?」
「要达成目的的方法有很多种,这不是你的信条吗?更重要的是你不会想找个内应吗?」
「如果要找个能让我侵入这里的内应,我想想。」
导师看著爱尔卡米的眼睛。
「要是能笼络到跟你同等立场的人,还勉强可以考虑。」
可能以为自己被怀疑了。瞪著导师的爱尔卡米眼角的皱纹变得更深。
笼络贵为大主教的爱尔卡米。这方法太不切实际。以她的立场而言,协助入侵者没有好处。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你该不会是想包庇自己的弟子吧。」
「我?包庇那家伙?」
这句话太出乎意料,让导师张大了眼睛。
「这我还真想不到。不愧是能当上大主教的人,思考真是柔软啊。我很羡慕像你这样灵思泉涌的人呢。维持丰富的想像力是长寿的秘诀吗?」
「吵死了!」
爱尔卡米大喝一声。刺耳的怒吼声震动著空气。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少在那边嚣张。像你这种程度的人,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换掉!本来的话你这样的魔导师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大圣堂,还敢卖弄嘴皮子──」
「我很清楚自己的程度。」
「那就要懂得分寸!」
导师并不是特别的魔导师。远远比不上【使徒】的特异性。要是跟眼前的老妇人正面战斗的话,应该在转眼之间就会落败。
「搞清楚关于时任•灯里的事,是你该负责的。别搞砸了。我要集中精神守护礼拜堂。」
她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然后就离开了。
还是一样没变。明明毫无疑问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强者,为什么她的性格没有办法变得更从容一点呢?导师目送著散播愤怒与不信任的老妇人离开。
「……是夹在『主』与【使徒】们之间产生的压力吗。」
爱尔卡米明明也是【使徒】之一,却因为还保留著一些常识,所以很辛苦。
接著,导师开始反思刚才的对话。
侵入大圣堂。如果是导师「阳炎」的话做不到。姑且不论好坏,【使徒】实在太清楚她这个人了。如果以爱尔卡米为首的那些人尽全力防备的话,根本不需要讨论。
不过,如果是玛瑙。
如果是立下的功绩还不足以让【使徒】产生警戒心的玛瑙。
「嗯,应该做得到吧。」
每个人各有所长。有的事导师「阳炎」做不到,但如果是「阳炎的继承人」玛瑙就做得到。
关于这个事实,导师并没有打算报告上去,也没打算要应对。
导师不会阻止触犯禁忌的人。预防不是她的职责。
她的职责是把不知道何时该收手而成为禁忌的人从这个世界切除。
因为能够彻底做到这点,导师才会成为传说。
要是玛瑙背叛第一身分,侵入这座大圣堂的话,就将她斩杀。万一要是玛瑙没来这里,那她就能活得久一点。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必要想得太复杂。
大概是算好谈话差不多该结束了,芙兹雅德从车站大楼里探出头来。
「那个~,出口已经设定好了,请从侧面出口离开。」
「嗯,谢了。」
把应当如此的事情当成理所当然,导师「阳炎」继续朝前方迈进。
高贵而骄傲,生为公主却成为一名勇猛骑士的亚修娜,她柔嫩的脸颊正被人用力地往两旁拉扯。
以女性来说亚修娜的身高相当高,而从下方拉扯著她的脸颊的是身材娇小可爱的桃子。在住进修道院时不知为何被要求「请拉扯你身边女性的脸颊」,于是桃子故意装作百般不愿意地说了一句「我也没办法呢」,然后以这几天之中最灿烂的笑容开开心心地拉扯著亚修娜的脸颊。
「吶~,这样可以吗~。」
满脸笑容的桃子相当开心。用指尖捏著亚修娜脸颊拉扯的她看起来快乐无比。
真正不能接受的人是亚修娜。纵使是心胸宽阔的她,对莫名其妙要被捏脸颊似乎也感到不满。亚修娜双手盘胸、板著脸孔的模样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是、是。好的。这边请……」
正在用教典魔导与某人通话的修道院院长感到非常尴尬。这位穿著蓝色神官服的主教一边关注著一言不发气呼呼的亚修娜,一边带她们进入修道院。
里面有食堂与淋浴间,还有在二楼准备的房间。
被带到住宿的地方后,桃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由于跟亚修娜之间的追逐战,让白色的神官服上沾满了泥泞。就算没有这个问题,身体也被雨淋得发冷。
「我想去冲个澡顺便洗衣服,可以给我肥皂还有装在桶子里的水吗?」
「嗯,说的也是呢,桃子。我的衣服也能顺便拜托你吗?」
「还有一件事。」
脸上挂著笑容的桃子伸手指向亚修娜。
「请务必把我跟这家伙的房间分开。」
修道院的原则是自给自足。桃子用态度表示,事情要自己做。
桃子啪地一声把洗好的衣服摊开,晾在绳子上。
上下相连的神官服与紧身裤,还有白手套与内衣。由于桃子的服装基本上是统一成白色,因此要把脏污洗到不会引人注意的程度虽然很辛苦,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整齐清洁的穿著打扮是基础中的基础。桃子看著晾起来的衣服,替自己打了一个及格的分数。
「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冲洗掉旅行的污垢后,桃子穿上替换用的神官服。
可能是因为头发还有点湿的关系,有风吹过就会感到一股冰凉的冷气。桃子坐到床上。在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由于太阳还没下山,她从行李中拿出紧身裤。
桃子以坐著的姿势将左右脚分别伸进裤管,细心地将皱褶拉平。伴随著衣服摩擦的声音,在穿到膝盖附近时站起来,为了避免在拉到腰部之前卡住,用双手一边整理一边往上拉,然后松手。
啪地一声响起了紧身裤紧贴在身上的声音。桃子把脚往前伸,检查网眼是否均匀。检查好服装,这样的话不论什么时候出现在玛瑙面前都不会丢脸。
白手套是为了在战斗时保护双手。桃子嫌麻烦就没戴上。
圣地就在眼前。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桃子便已最低限度完成了玛瑙交给自己的任务。
玛瑙说过要做好准备再来迎接灯里。如果身为处刑人的前辈要来迎接的话,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依照玛瑙的预估,把灯里带走的导师应该是要让她化身为人灾之后再杀死。
如果玛瑙的想像是正确的,她们是想要让【时】之纯粹概念以时间魔导的形式固定在这个世界上。所以玛瑙想在灯里变得不是灯里之前,用自己的手结束她的生命,因而展开行动。
玛瑙想用自己的手杀死灯里。
既然玛瑙这么决定,桃子只能服从。
「前辈交付给我的是──」
试图确认自己的职责而自言自语的桃子突然闭上嘴。
地板嘎嘎作响的声音传进桃子的耳中。那从容的脚步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想要掩饰的意图。只能确定,有谁正朝这边走过来。
叩叩叩。只有敲门声不失礼貌地响了三下。
「桃子,穿好衣服了吗?」
「……请进。」
是亚修娜。由于会用到线锯的可能性大幅上升,桃子还是决定将白手套从行李中拿出来。
她打开门走了进来。桃子半睁著眼,用她那碧绿的瞳孔瞪著亚修娜以表示自己的遗憾。
「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
亚修娜以轻松的口吻回答戴起手套的桃子提出的疑问,然后她一点也不客气地在床上坐了下来。
「我说啊,在像这样的修道院中长大的少女,有一部分会成为神官被分派到各地吗?」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穿凿附会了。在当地长大的人还比较多呢。」
会特地带到圣地来的这些人不是魔导方面的素质很高,就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哼嗯……桃子是第二身分出身吧?」
桃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是啊,我有说过吗?」
「用看的就知道了。因为桃子基本上很有教养啊。直到五岁左右为止,应该是在第二身分的父母身边长大的。」
「真是敏锐的观察力呢。」
桃子皱起了眉头。被人分析是件不愉快的事。不仅如此,分析的结果正确更让人不舒服。
亚修娜的推测非常准确。桃子是第二身分出身,在经过一番波折后被托付给第一身分。与生俱来的庞大导力量,加上有著很高的魔导适性但精神不稳定的桃子是个很难处理的孩子,最后被送到导师「阳炎」的修道院。
「就算出身是贵族,我也不觉得那有什么重要的。」
「是吗?出身是跟成长环境一样重要的要素喔。因为只有自己才会关注自己的出身,并从中找出所包含的意义。」
第二身分的出身。以公主的身分出生长大的亚修娜双手盘胸,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在这层意义上,让我感兴趣的是玛瑙呢。她是什么出身?」
「前辈应该是第三身分。」
「是吗?」
亚修娜的语气中带著意外的味道,似乎跟她的预测不一样。
实际上玛瑙的出身是第三身分。
桃子以前曾经调查过玛瑙的出身。在毁于人灾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村子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少女就是玛瑙。
「依照公主大大的野生直觉,前辈是哪里出身?」
「嗯,玛瑙总给我一种感觉──彷佛她生下来就是第一身分。」
「啥?」
亚修娜抓著头,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第一身分只有女性。从成为第一身分之神官的前一阶段,也就是选择修女的阶段开始,只会选择女性的孤儿。有亲戚关系的人也不会被选上。尽管不是所有人都不会结婚,但在跟其他人入籍的瞬间就会从第一身分除名。
跟以血统延续的第二身分,以及靠经济建立关系的平民不同。第一身分在一般人的认知中是因为跟其他身分没有利害关系才能担任圣职者。
原本要嘲笑亚修娜竟然会认为有人天生就是第一身分的桃子硬是把差点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如果说桃子是因为素质高而被选上的话,玛瑙就是因为特殊的理由才会接受导师栽培。
在古里札力卡王国,由于大主教欧威尔的阴谋而引起的人灾中,灵魂与精神被漂白的小孩子。那就是玛瑙。
玛瑙是在没有记忆,人格也暧昧不清的时候被导师「阳炎」捡到的。这样的玛瑙要说她是天生的第一身分,也不见得有错。
「……因为,前辈跟其他人不一样。」
现在玛瑙在做什么呢。
桃子想起为了时任•灯里决定反抗导师「阳炎」的玛瑙。
原本玛瑙是理性而很可靠的,但这次她抱持著会有所牺牲的觉悟在行动。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依照我的经验,把自己逼得太紧的人会被压垮的喔。」
「……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现在的玛瑙正在勉强自己,但这么做并没有错。
在圣地要面对的是导师「阳炎」。对手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牌。不管做再多的防备都不够。如果不勉强自己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就会死去。
那样的话,桃子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成为前辈的支柱,不管什么事都做就是我的职责。」
亚修娜忽然扬起嘴角。
「玛瑙被深爱著呢。」
「因为跟公主大大的等级不一样。」
自己这边能够对那个异世界人做些什么呢。
看著太阳逐渐西下的田园风景,桃子开始沉思。
黄昏的灯光从天窗洒落在月台上。在圣地的大圣堂内,连接在那个神秘停靠站的轨道另一端的「龙门」泛起了涟漪。
从闪耀著金色导力光,宛如二次元的光之门中出现的是五辆编成的列车。缓慢地滑进月台的列车停了下来,车厢的门也跟著开启。
可以搭乘五辆编成特别列车的人非常有限。从那班只有拥有进入大圣堂权限的人提出申请时才会行驶的特别列车上,走下一名五十多岁,穿著正式服装的男性。可能是因为拐杖跟圆顶硬帽的关系,全身上下充满高级感而没有一丝破绽的服装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可疑。
「盟主」卡加尔玛•达塔罗斯。
对分成三个等级的身分制度提出异议而闻名世界的男人。常驻在车站大楼,戴著眼镜的神官出来迎接这位世界知名的罪犯。
「欢迎光临,您是卡加尔玛阁下吧。」
「好久没到这里来了,虽然实在不想再来这里……车站的管理人换人了呢。」
「是的,我是接受前任的委托管理『龙门』的芙兹雅德。请多多指教。这次似乎有其他人与您一起过来……」
「嗯,你说的没错。她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一直很想带她到这里来看看。」
直到此时才静静走下列车的是一位和服打扮的少女。芙兹雅德笑著对她说道。
「欢迎来到大圣堂。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
必须确认所有入场者的身分是这里的规矩。面对依循规定的质问,少女露出温柔的微笑,并没有因此而不高兴。
「我的名字叫做玛侬•里贝尔。」
「卡加尔玛阁下与玛侬小姐。我知道了。请到里面来。北塔不知道为什么在使用中,所以要麻烦两位住在南塔。」
「好的,我明白了。不过──」
听著芙兹雅德的介绍,玛侬兴致勃勃地回头看著把自己载到这里的列车。
普通的导力列车是在沿著地脉铺设的轨道上从地底抽出导力,使其与列车搭载的导力发动机产生反应来驱动车轮。
可是这辆列车并不是行驶在铺设于地面的轨道上,在途中列车本身被转化成导力体潜入地下,直接在龙脉中潜航。即使是已经很习惯旅行的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虽然是第一次搭乘,不过这辆列车真不可思议呢。」
「您是说这辆列车吗?」
看到玛侬对停靠在月台的列车很感兴趣,芙兹雅德的眼镜亮了起来。
「内装虽然经过现代化,但这是一辆由失传的古代文明期技术所打造的列车。不但拥有在行驶时会藉由变成导力体下潜至龙脉中的方式提升速度的优秀功能,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古代遗物喔!保留到现在还能运作的车辆,毫无疑问就只有这辆而已!」
「古代遗物……难怪会觉得跟其他的不一样。」
在人类文明巅峰期被制造出来的物品,古代遗物。如果是小物件的话偶尔会被挖掘出来,但到现代还能运作的交通工具,则是连听都没听过的贵重物品。
听著一讲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就变得饶舌起来的芙兹雅德所做的说明,玛侬很感兴趣地附和著。
「藉由变成导力体的方式进入龙脉轨道,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假设变成导力体的机制是靠那边的光壁进行,那么重建与保护内部乘客的机制又是怎么运作的呢?」
「要以现在的魔导技术解开那些机制应该很困难吧。」
看著大概是真的被引起兴趣而喃喃自语地考察起来的少女,卡加尔玛露出苦笑。
芙兹雅德高高兴兴地开始说明。
「包含『龙门』在内,都是很了不起的技术呢。关于被我们称为地脉拿来利用的巨大导力路径,有一种说法认为,那是作为用来让这种在古代文明期很常见的列车行驶的『轨道』而建造的导力路线喔。让人充满了梦想呢。」
「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看来我的学识还是太浅了呢。」
三人一边感受著已经不复存在的古代高度文明的一部分,一边来到位于大圣堂南塔的某个房间。
「那么如果要回去或是想离开大圣堂的时候,请告诉我。」
完成工作的芙兹雅德朝自己工作岗位的车站大楼走了回去。
目送她离开之后,两人坐在房间里的皮革椅子上。
「【使徒】被赋予了可以无限期停留在这里的权利。你也可以自由使用这里的设施。」
「非常感谢您,卡加尔玛阁下。您帮了我很大的忙。」
玛侬很有礼貌地低下头。面对态度异常亲切的玛侬,卡加尔玛不知为何脸上浮现不满的表情。
「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够了吧。不要再装出那张脸了。」
被说不要再装出那张脸的玛侬把头歪向一旁。
「啊……是吗?」
语气,变了。
空间出现扭曲,玛侬的脸也跟著变化。身上依然是那套和服,美丽的面貌却跟之前的温文儒雅完全不同。深蓝色的麻花辫只有发型没变,颜色变成浅浅的淡褐色。妆点在那成熟容貌上的双眼,转变成拥有强烈且坚定意志的形状。
处刑人「阳炎的继承人」。
比桃子早一步侵入圣地之大圣堂的玛瑙翘起二郎腿。
「再次感谢你的协助,『盟主』。」
「这没什么,你是我老朋友的弟子嘛。可以亲切一点叫我『卡加尔玛叔叔』。」
「……不必了。」
这个人拉近距离的方式有点恶心。
玛瑙现在稍微可以理解玛侬以平静的语气将他贬得一文不值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