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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泽感觉怪怪的?」
听到狼森小姐这么反问。
「……是的。」
我轻轻点头,然后稍微啜了一口杯里的柠檬沙瓦。
同居数日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五。
地点是──居酒屋的包厢。
狼森小姐带我来到这个价格稍微偏高的地方。
今天姑且算是庆祝我来东京工作的联欢会。
当初原本预定要找同事们一起盛大庆祝,但是我坚决反对那么做。因为……感觉很丢脸嘛。明明只会在东京工作三个月却找一堆人来喝酒,这样我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于是──后来就变成我和狼森小姐两人的欢迎会。
大概是开喝后的三十分钟左右吧。
起初我们原本是在聊工作的事情,但是自从彼此都点了第二杯之后,话题就逐渐转移到我的同居生活上了。
「你说他怪,具体而言是怎么个怪法?」
「呃……其实他也没有到非常怪。」
我一边回想他这几天的态度,一边回答。
「只不过,他虽然说起话来很正常,但是自从实习第一天开始,他就偶尔会一脸凝重地像在烦恼什么事情……」
「是喔?」
狼森小姐随口附和,一面啜饮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前天我刚好有机会和『莉莉丝塔』的人见面,于是忍不住询问了左泽的事情……可是就我打听到的,他似乎没什么问题耶。对方说他不仅工作方面的学习能力强,而且很有礼貌,是个时下难得的好青年,对他的评价相当高喔。」
看来他并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烦恼。
既然如此,那阿巧究竟在烦恼什么呢?
又或者一切是我多虑了?
如果真是如此就好了。
「如果不是烦恼工作……那也许就是烦恼跟歌枕你的生活了。」
「看来果然是这样呢。」
新环境,新生活。
更何况,阿巧还是第一次来到东京生活。
比起已经为了工作来过东京好几次的我,他所感受到的负担恐怕要大上许多。或许在我浑然不觉间,他身上已经累积许多压力了……
「他搞不好正在烦恼和你之间的性生活喔。」
「……那个字是多余的。」
只是增加一个字,整句话的意思就大不相同。
在我的瞪视之下,狼森小姐依旧嘻嘻笑个不停。
「哎呀,我是说真的啦。不是只有青春期的孩子才会有性方面的烦恼,大人理所当然也会为此发愁。」
「…………」
「坦白说,情况到底怎么样?你们都同居将近一星期了,晚上那件事还顺利吗?毕竟你们双方都没有经验,就算出现什么问题或是不协调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你、你在胡说什么啦,真是的!什么有问题还是不协调……话说我们根本就还没……」
「……咦?」
这时,狼森小姐整个人愣住了。
脸上露出超越吃惊,已经到了傻眼程度的表情。
「你们还没有做?」
「…………」
「一次也没有……?」
「…………」
「那至少也有爱抚──」
「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为情到极点的我忍不住怒吼。
「真是的,有什么关系嘛!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步调啊!」
「……呃,我并没有要谴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感到很惊讶而已。刚交往的情侣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了将近一星期,居然会什么事也没发生。如果是学生情侣就算了,可是你们两人明明都已经成年了。」
狼森小姐带着苦笑继续说。
「难道你们之间从来没有那种气氛吗?」
「……第、第一天晚上是有那么一点感觉啦。可是……」
「可是?」
「阿巧说他『不喜欢马虎行事的感觉』,还说『这次同居不是我们两人讨论后做出的决定』……」
「……噗!啊哈哈哈!左泽这个男人还真是高洁耿直到让人傻眼耶。」
狼森小姐噗嗤大笑。
「好吧,他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和我联手骗了你,所以心里感到内疚吧……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未免有些过头了。」
「……我是觉得狼森小姐也应该觉得内疚才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歌枕你是因为心爱的男友不对你出手,才会开始欲求不满啊。」
「你、你少胡说了!我才……才没有不满哩。我很高兴阿巧是个如此绅士的男人!」
「真的吗?」
狼森小姐用微微泛红的脸颊,语带嘲讽地问道。
大概是喝了酒的关系,感觉她的缠人程度比平时还要增加三成。
「难得出来喝酒,我们两个女人就抛弃无谓的矜持和羞涩,打开双腿尽情畅谈吧。」
「要打开的是心扉,心扉!请不要随便打开双腿!」
啊真是的,好低级的黄色笑话!
跟她出来喝酒果然很可怕!
「真是的……拜托你适可而止一点啦。我很不喜欢这样耶……这种以为喝了酒,就可以不顾一切解开束缚的想法。」
我斩钉截铁、清楚明瞭地说
「我即使喝了酒,也绝对不会脱序的!」
在我做出那番宣言……应该说慎重的开场白之后的约莫一小时。
大约四杯柠檬沙瓦下肚之后──
「……啊,对啦,我就是欲求不满啦,不行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简直伤透了脑筋!呜呜……呜呜~」
喝得醉醺醺的我彻底脱序了。
解开一切束缚了。
我恣意地大声嚷嚷,趴倒在桌子上。啊,不行,脑袋恍恍惚惚的。感觉掌控脑内理性和判断力的部分彻底麻痹了。
「好好好,你乖、你乖。」
「呜呜……狼森小姐……」
酒后的我到底是爱哭型还是缠人型,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尽管我其实仍保有一丝冷静……不过算了。
干脆把自己全部交给酒精吧。
至于狼森小姐,她则是和刚才没多大改变。和一直只喝柠檬沙瓦的我相反,她不断地变化种类,现在则正在用小酒杯品尝日本酒。
「话说回来……阿巧实在很狡猾耶!说什么『想要制造美好的回忆』还有『会等到我做好心理准备为止』……他都说出那种帅气的话了,这下叫我怎么开口嘛!」
「嗯嗯。」
「而且……什么叫做『心理准备』?咦?难道等我准备好了,我还得自己主动开口说『我准备好了喔』吗?这会不会太高难度啊!」
「就是啊、就是啊。」
「当、当然我并不是想怪罪阿巧不好喔?我真的很高兴他这么替我着想……只是,那个……就是因为阿巧实在太温柔又太完美了……让我不禁觉得独自闷闷不乐的自己是个超级不检点的女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话匣子一开,我就开始抱怨个不停。狼森小姐静静地一边附和、一边听我说,直到我停下来喘口气她才做出结论。
「也就是说,你希望他赶快跟你上床了。」
「这个结论也下得太随便!」
「难道我有说错吗?」
「话、话……话也、也不是这么说……但、但还是希望你可以稍微注意一下措辞……」
毕竟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和纠结之处,所以不希望别人随便擅下结论……不过说到底,或许真的就跟她说的一样吧。
唔哇啊……好丢脸。
难道说来说去,我就只是在抱怨男友不肯跟我上床吗……?
「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因为女人本来就也有性欲。既然你和心爱的男友住在一起,会觉得苦闷也是必然的。」
「真、真的吗?」
「是啊,这很正常。」
「那、那我最近这三天连续都作了色色的梦……这样也正常吗?」
「……这可能就有点不正常了。」
居然不正常!
我被背叛了!我竟然不小心做出羞耻的告白!
「哎呀,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啦。再说,觉得苦闷的人恐怕也不是只有你,左泽他现在应该也相当欲求不满喔。」
「阿巧也……」
「他现在搞不好正一个人在家里自慰呢。」
「自……!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男人本来就是靠这么做来解决性欲的。更何况左泽他单恋了你十年,天晓得他至今把你当作性幻想对象多少次呢?」
阿、阿巧把我当成性幻想对象……!
这也就是说……他一边想着我一边……咦、咦?
真的吗?怎么会……等等……咦?
「哎呀呀,两个同样没经验的情侣还真麻烦啊。」
狼森小姐苦笑着说。
「说起来,左泽这个人的确是有点问题。他好像深信不出手才是温柔诚意的表现。」
「…………」
「不对,他也有可能单纯只是在害怕喔。」
「害怕……」
「他这十年来,不是一直都持续单恋着你吗?在他心目中,歌枕绫子说不定已经不单单只是异性……而是女神般的存在了。他在把你当成爱慕对象的同时,也将你视为崇拜信仰的对象。」
「什、什么女神……」
「他可能不想伤害心爱的女神大人一分一毫吧。」
「…………」
「不过当然了,歌枕你的问题也很大。」
「我也……」
「既然你对他不跟你上床一事有所不满,那你就打扮成会让他按捺不住的性感模样去诱惑他啊。」
「啥……」
「又或者由你主动推倒他也可以。」
「我、我办不到啦……」
「为什么?」
「因为……那样很难为情……而且我也……很害怕。」
我说出来了。
害怕。我虽然对性感兴趣也有欲望,可是我也同样感到恐惧。
除了对性行为本身感到恐惧,更令我害怕的是──
「阿巧他总是非常夸奖我……无论外表还是内在……他总是说他喜欢我的一切。对此,我当然觉得很开心……可是也因为这样,我很怕自己会辜负他的期待……」
尽管觉得他把我视为女神的说法过于夸张……不过阿巧确实感觉过度奉承我、美化我了。
他总是毫不吝啬地极力赞美像我这样年过三十的女人。
开心,我当然觉得开心。
因为他说喜欢我,让我也想回应他的期待──于是,我开始害怕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期待,害怕自己会让他的期待落空。
「……因为我想在阿巧心中,我应该不是那种好比性欲妖怪的女人。」
「什么性欲妖怪……」
「所以我担心要是我采取主动……结果害他幻灭了怎么办。」
「无所谓,幻灭就幻灭了啊。」
狼森小姐这么说。
她举杯啜饮,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
「所谓幻灭的意思是『幻想破灭』。那种充满偏见和成见的幻想,还是让它快点消失比较好。因为歌枕绫子既不是女神也不是幻想──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当然,左泽巧也是。」
「…………」
「你们这两个活生生的人,只要裸裎面对彼此就好。」
这句话──在我醉醺醺的脑袋里激烈回荡。
「真是的……居然可以把这么单纯的事情搞得如此复杂,我真是败给你们了。」
狼森小姐语气错愕地这么挖苦。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不过……」
──接着说下去。
「俗话说『男人的性欲巅峰期是十几岁后半,女人的巅峰期是三十岁前半』……这么看来,你们两人还真是意外地契合呢。」
她一副感触良多地说。
「毕竟憋了这么久,看来你们做过一次之后,就会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喔。」
「~~~!」
已经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我,只能将剩下的柠檬沙瓦一口气干掉。
晚上九点多,我们步出店外。
「歌枕,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我没有那么醉……」
尽管嘴巴上这么逞强,但其实我喝得相当醉。
虽然没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脑袋却也是昏昏沉沉的。
「……我只是很久没喝酒,有点喝得太快了。」
「呵呵!毕竟谈话内容很刺激嘛。」
反观狼森小姐明明比我多喝了一倍,但依旧是活蹦乱跳。
而且她还说喝不够,待会要自己一个人去续摊。
我已经算不清我们有多少年没有一起喝酒了,不过看来她即使年过四十,酒豪的实力依旧尚存。
「那么……狼森小姐,今天谢谢你的招待。」
「喂喂喂,你自己一个人要去哪里?」
见我稍微道谢后就准备离开,狼森小姐叫住我。
「呃……可是,狼森小姐你不是要去喝酒吗?」
「就算是这样,你该不会打算用这副东倒西歪的模样自己回去吧?」
「不、不要紧啦,我会招计程车的。」
「我已经找人来接你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接我?」
几乎就在我这么反问的同时。
「──绫子小姐!」
阿巧从闹区的人潮中跑了过来。
「咦?阿巧……怎、怎么会?」
「是我叫他来的。」
狼森小姐若无其事地说。
「因为我不忍心让你独自走在夜晚的闹区里。」
一脸得意地说完,她面向来接我的阿巧。
「那么左泽,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我还要再和夜晚的城市游戏一会。」
帅气地留下这句话后,她便转身消失在闹区的人潮中。
和家乡不同,因为地上的灯光让人看不见天上星辰的夜晚──
我们朝着车站的计程车招呼站走去。
「阿巧……抱歉喔,还让你特地来接我。」
「请不要放在心上。要怎么说呢……这也是身为男友的工作。」
阿巧用喜孜孜的表情这么说。
「一个人在家等反而让我担心到坐立不安。因为要是喝醉的绫子小姐独自走在夜晚的东京街头……恐怕每走十步就会被搭讪一次吧。」
「你、你对东京的偏见还真深啊……」
而且对我的评价依旧极高。
他似乎把我当成绝世美女了。
「绫子小姐,你要是走不动了就跟我说喔。」
「没、没事的没事的,我没有那么醉啦。」
「喝醉的人通常都会这么说。」
「没醉的人也会说啊!」
我语气强硬地反驳。
啊,好丢脸。
虽然阿巧要我别放在心上,我还是觉得有点羞耻。明明已经是一把年纪的大人了,还喝醉了要人来接我回家。
而且……
先前谈论过的内容──让我不由得念念不忘。
身体灼热,脑袋发晕。
可能是酒精作祟吧,我脑中尽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
「就快到了喔,绫子小姐。」
车站眼看愈来愈近。
我愣愣地望着稍微加快步伐的他的背影,在心中对他问道。
呐,阿巧。
假使我积极地采取主动……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会吃惊?傻眼?
还是会……高、高兴呢?
啊──
如果是现在,是不是就能将一切怪罪给酒呢?
无论我做了什么、再怎么脱轨失序,都能全部归咎于酒──
正当我这么暗自妄想的时候。
「啊~今天星期五,人果然好多──」
在来到闹哄哄挤满人潮的计程车招呼站附近时,阿巧忽然停下脚步。
他瞪大双眼,僵在原地。
「阿巧,你怎么了……?」
「──巧?」
这时──
一名女性带着开朗的语气,走了过来。
「哇~果然是巧没错,真的好巧喔。」
「……有纱。」
她亲昵地对阿巧说话,而他也回应了。
她的名字似乎叫做有纱。
好奇妙的感觉。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听见阿巧直呼我和美羽以外的女孩子的名字。
我──重新端详她。
她的年纪看起来和阿巧一样,大约二十岁左右吧。头的两侧稍微做了时髦的编发,衣着则是白色薄罩衫搭配亮色系裙子。一身感觉只有大学生才能做的,青春洋溢的装扮。
可能是刚聚会小酌完吧,她整张脸红通通的。
「感觉我们最近很有缘耶。」
「就、就是啊……」
「你刚才也在这附近喝酒吗?」
(插图020)
「不,我只是来接人……」
阿巧用一副显然忐忑不安的模样,让视线在我和有纱小姐之间游移。
「呃,绫子小姐……她是我朋友。」
就在阿巧吞吞吐吐地准备介绍时。
「啊哈哈,巧,你在慌张什么啊?」
可能是酒精作祟的关系,有纱小姐大剌剌地打断阿巧的话。
「有什么好紧张的呢?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咦?」
我不禁大声惊呼。
因为我听见令我不敢置信的台词。
结果可能是对我的惊呼声起了反应吧,她转而面向我。
「幸会,我叫爱宕有纱。」
她微微低头致意后,用听似困扰的口气继续说。
「我和巧从高中时期就认识了,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要怎么说呢?我应该算是所谓的『前女友』吧。」
也许是喝醉了的关系,有纱小姐的态度一派轻松。
我则是脑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