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迪尔来到凡克莱福特领视察当天,周遭都笼罩在一片紧张之中。
人民看著人来人往的街道、行人交通管制,以及神情和平常不同的骑士,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主要只有军用道路受到管制,飘散在空气中的紧张感却迅速传开。
「街上有好多骑士,怎么了吗?」
「听说有大人物要来啦。治疗院的医生们都手忙脚乱的。」
摊贩老板和客人如此聊著。
前往菲尔费德收集情报的托鲁克向贾迪尔报告后,便马上进入凡克莱福特领。
虽说领地就在汀巴尔隔壁,距离非常近,托鲁克一路上还是亲自检查有无对贾迪尔构成威胁的事物。
虽说他们不会利用正规道路,却因此容易被人盯上。他仔细调查会成为死角的场所,然后看著铺设整齐的道路,心中悄悄赞叹。
(从罗威尔大人和艾伦小姐开始帮忙整顿领地,也才过一段时间。)
能显著了解领地经济状况的事物,就是道路的铺设状况。菲尔费德有部分原因是面山,绝大部分都没有铺设道路,移动非常辛苦。
「老板,不好意思,我也要一个夹著鸡肉的面包。」
「哦,谢谢了!要什么酱汁?」
当托鲁克还不懂老板在问什么时,一旁的客人告诉他:「有肉汁酱、盐味酱和甜味酱可以选喔。」
「肉汁酱和盐味酱偏辣,我推荐甜味酱。而且这玩意儿的做法还是艾伦小姐传授的呢!」
「艾伦小姐?」
「她是英雄罗威尔大人的千金。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姐,常常光顾我这个摊位。这一带都流行这种甜味酱汁,你也可以点别的,怎么样?」
「那麻烦老板给我那个。」
「谢谢啦!小哥你吃了,包准会吓一跳。」
大叔笑著递给托鲁克的东西,是将一块又薄又圆的面包切成两半,在里面挖空的地方放入沙拉和沾了酱的肉。托鲁克从未见过这种食物。
「这个酱汁也是艾伦小姐教我做的。很厉害吧!」
托鲁克付钱后,接过面包便大口咬下。甜味酱汁和肉汁交错,非常好入口,而且重点是,好吃得让人瞠目结舌。
摊贩老板和一旁的客人看著托鲁克不发一语地享用,双双露出笑容。
「真好吃。」
「对吧!那个酱汁是用领主大人新栽种的甜菜制作的。大家都很著迷呢!」
在薄面包里放入食材这样的想法,让托鲁克很是钦佩。
说到在面包中夹食材的料理,托鲁克只知道三明治,因此他不得不惊讶还有这种做法。
而且传授这道料理的人是艾伦,更让人惊讶。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智慧用在领民身上。
(那位小姐真的是一块瑰宝。)
托鲁克一边如此想著,一边吃著面包,结果才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
他看著马上空空如也的自己的手,然后和大叔四目相对。
「……再给我一个。」
「谢谢啦!」
在大叔和客人的笑容中,托鲁克点了第二份。
「对了,我没见过小哥你耶。是新分发过来的骑士吗?」
「……不是。但你为什么这么问?」
「噢,不好意思了。你的吃相很豪迈,然而动作很优雅,我还以为你一定是哪里来的小少爷。」
「不可能啦!小少爷才不会吃摊贩的面包。我是来这里进货的行脚商人的随从。现在刚好在休息。」
一旁的客人笑说托鲁克要是骑士,现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不会来这里。老板也察觉这点,笑著回了一句:「你说得对!」
托鲁克倒是内心捏了一把冷汗,听说以前索沃尔和罗威尔也来这里买过面包。
老板说贵族的每个行为举止都很美,托鲁克也有那个样子。
「那你是同业了?这里的确能采买到好东西。」
「是啊,作物的品质很好。要采购的话,果然就要挑料理好吃的地方。」
「哦,小哥你很懂嘛!」
托鲁克配合大叔越聊越深入,然后试著拋出刚才他们刚才讨论的八卦。
「对了,我看这里戒备好森严喔。有什么事吗?」
「噢,听说是大人物要来了。这个地方有别条贵族专用的道路,那条路现在排满骑士固守,很夸张。像这种时候,通常都是大人物要来。治疗院的医生们都手忙脚乱的,那个大人物大概是要去治疗院吧。」
「是这样吗?」
来,第二个面包──大叔将面包交给托鲁克,托鲁克也跟著付钱。
在托鲁克大口啃咬面包时,大叔和一旁的客人还是继续聊著八卦。这位客人似乎是这个摊贩的常客。
「每次有大人物来的时候,都没好事。希望这次平安无事……」
「对啊,上次是大小姐被拐走嘛……王室实在做不了半件好事。」
凡克莱福特家和王室之间的不和,从艾齐儿那时就一直纠缠不清。托鲁克在一旁都能听见他们说,就算赶走了一个瘟神,王室还是一直折磨领主大人。
面对如此刺耳的谈话,托鲁克改变了吃法,慢慢品尝。
因为咀嚼时的声音会妨碍耳朵接收对话。大叔和客人误会他是想要慢慢品尝第二个面包,也不觉得他不参与对话有什么,径自往下说:
「既然要去治疗院,会是那位大人物要来治病吗?」
「不会吧。因为这里的治疗院就算对上贵族也不会给面子啊。你有听说吗?有人在等看诊的时候,一个骨折的骑士被抬进去,结果就被插队了。」
「那也没办法。毕竟弄个不好,人家是要截肢啊。」
「结果那个等的人气得骂是他先来的。我也不是不懂他的心情啦,不过听说那家伙只是想拿药,才会装病。」
「怎么有这种人!」
「接下来才精彩!那家伙大吵大闹,却突然飞了出去!」
客人说完,大叔和托鲁克都定格在原地。这世上能做到这种事的,就只有精灵了。
「听说在场的人都听到一道神奇的声音。说他装病。然后下一秒,那个人就被丢到外面了!」
「噢……噢……原来有精灵在啊。」
大叔太吃惊,回答的声音都在发抖。停止咀嚼的托鲁克也继续开吃。
托鲁克这才想起,艾伦和罗威尔都能在天上飞,不习惯的人确实会因为看了那种场面而昏倒。
而且就是因为看不见精灵,才更会惨叫,这就是英雄罗威尔的领地。再加上还有著名的精灵公主艾伦。
在有许多精灵魔法师的治疗院发生这种事,任谁都会觉得是精灵所为。
这块土地盛行女神信仰,他们极为重视精灵的恩惠。要是在这种地方惹精灵不高兴,甚至被赶出去,众人或许会认为子孙末代都别想和精灵缔结契约了。
无论真假为何,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准了只要放出这种风声,就不会再有人做这种傻事,不过在凡克莱福特这里,这种事具有相当高的真实性。
吃完面包的托鲁克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没想到治疗院竟和精灵有关联……不对,这不重要。殿下应该不会被轰出去吧?)
托鲁克怀著一丝不安,又对大叔说:「再来一个。」
*
后来过没多久,一辆奢华的马车被骑士围著,前往凡克莱福特。
这条道路的前方是凡克莱福特负责管理的骑士塔。
贾迪尔和勒贝坐在马车里,佛格和托鲁克骑著青色鬃毛的马,跟在马车旁。其他近卫则是骑著白马围在他们四周。
从马车的小窗户只能看到以等距离夹在道路左右两旁的骑士们。他们走在军用道路上,理所当然没有平民,不过贾迪尔心中的凡克莱福特领,有著很强烈的人声鼎沸印象。
窗外只看得见骑士们的身影。距离他在意的街道景色很遥远。想当然耳,一点也不有趣,他马上把视线从窗户挪开。
「我总觉得凡克莱福特领的道路比王都还平整。」
「是的。据说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艾伦小姐动用精灵,铺设了这一带的道路。」
「……真是惊人。」
坐在马车座位对面的勒贝知晓答案。贾迪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再次望向小窗外的景色,但站在道路两旁的骑士们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道路。看来离开马车后再确认比较好。
「这里的道路远比我们之前来的时候还要工整。应该是汀巴尔国内最完善的吧。」
「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会有像山一样多的请愿书了。」
不知贾迪尔是不是在紧张,他以僵硬的表情微微苦笑著。
没错,最让他紧张的,莫过于那封告知视察的回信上,写著艾伦与罗威尔也会在场。那让他惊讶到松开了拿在手里的文件。
*
凡克莱福特领的骑士塔旁设有司令室和贵宾室。贾迪尔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当马车通过,一整列并排整齐的骑士们,同时俐落地行礼致意。那副训练有素的模样,代表著索沃尔的指挥能力有多高。
马车抵达后,穿著正装的索沃尔便上前迎接。
「贾迪尔殿下,欢迎您来到敝人的领地。」
「要麻烦你照顾了。」
贾迪尔看著低头致意的索沃尔,但视线还是偷偷地飘移。索沃尔见状,不禁苦笑。
「舍侄女在里面喔。」
「呜……嗯,这……这样啊。」
「殿下……」
被索沃尔看穿心思,让贾迪尔整张脸红到耳根子去。见他们这段小声的对谈,一旁的勒贝满是无奈。
「来,这边请。」
索沃尔带领他们前往的地方──是司令室。
一行人一走进司令室,就看到罗威尔与穿著学院正装的凯在那里。罗威尔和凯一见到贾迪尔,便低头行礼,贾迪尔也请他们今天多关照。
「殿下,请恕我无礼。我现在就叫小女出来,但请您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知道。」
「艾伦,过来吧。」
罗威尔把手伸向空中,接著空中就像回应了他的声音,出现一轮发光的魔法阵。贾迪尔见艾伦和凡从魔法阵中央轻轻落下,不禁瞪大了眼睛。因为艾伦的模样与几年前见面时完全相同。
「好久不见了,殿下。」
「呃,是啊……你都没变呢,艾伦。」
经对方这么说,艾伦内心也对贾迪尔的改变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艾伦上次和贾迪尔见面,是在拉菲莉亚被绑架时。
那件事之后,贾迪尔的身高迅速抽高,神情也没了原本的天真青涩,从少年变成青年的脸庞。
身高也已经超过罗威尔。跟拉比西耶尔非常相似。
「殿下您……跟陛下一模一样呢。我还以为是陛下剪了头发。」
「是啊,最近常有人这么说。」
面对轻笑的贾迪尔,艾伦不自觉有些紧张。她完全没想到贾迪尔的外表会变这么多。
仔细想想,凯和拉菲莉亚最近也显著地长高了。艾伦的时间流逝和他们不同,那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一样。
而贾迪尔比他们年长,加上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面,艾伦理所当然会觉得和他的差距更大了。
贾迪尔的身高长到连脖子都有成长痛,艾伦就这么盯著他不放。看著看著,贾迪尔的神情显得越来越不对劲。
贾迪尔禁不起艾伦那双眼睛的力道,错开她的视线说:
「那个,艾伦……你……这么用力地看著我……我实在很难为情。」
说著这句难以启齿的话语,贾迪尔已经满脸通红。艾伦却听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这时她的视野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啊。」
「艾伦小姐?你不用这么盯著殿下哟。」
罗威尔从后面盖住艾伦的视野。
「呣唔唔!」
艾伦试著要将罗威尔的手扳开,就这样,两人展开了攻防战。索沃尔等人知道罗威尔这是想不著痕迹地拉开艾伦和贾迪尔的距离,满脸都是无奈。
「大哥,艾伦,到此为止吧。」
「呣!」
「爸爸你好讨厌!」
艾伦硬是把罗威尔的手扳开后,瞧见众人都呆立在原地,只觉得难为情。
「啊,那个……我保证,我不会过度接近艾伦。」
「谢谢殿下。」
艾伦谢过贾迪尔这句话后,贾迪尔显得有些落寞。
(呜……)
看到那副表情,艾伦的心因为罪恶感,传出一阵刺痛。虽说是因为继承王室的血脉而被诅咒,贾迪尔本身却没有任何罪过。
「艾伦,谢谢你愿意在场。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是。我也想跟殿下聊聊。」
贾迪尔的话语中已经不见天真的气息。那张瞬间改变的神情,和拉比西耶尔非常相似。
这次视察是王太子教育的一环。贾迪尔身上已经没了孩提时代的影子。
众人离开司令室,前往骑士塔。负责介绍塔内的人是索沃尔,艾伦也兴致勃勃地旁听。
艾伦本身虽来过骑士塔的训练场与马厩,却是头一次进入塔内。
一行人由索沃尔带头,后面跟著贾迪尔与勒贝,罗威尔与艾伦则是殿后。
由于彼此隔著一段听不见谈话声的距离,艾伦也小声地和罗威尔交谈。
「爸爸,原来骑士塔的里面是这样啊。跟塔比起来,反而比较像普通的宅邸。」
「骑士塔的塔是指建筑物两边的塔。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学院已经习惯用塔来称呼了。」
「塔的部分有什么吗?」
「那边是储藏室、武器保管库之类的。右边的塔也叫联络塔,最上层有鸽舍。」
「传信鸽吗?」
「对啊。等一下可能会过去看吧。」
「是喔。」
「你也姑且记下这里的格局吧。不然以后有事找索沃尔,找不到会很头痛吧?」
「我可以用水镜锁定地点,然后进行转移,所以没问题啊……」
「我都忘了还有这招。」
罗威尔也久违地踏入骑士塔,不小心回到从前的感觉。
若是如罗威尔所说,在艾伦和罗威尔身后担任护卫的凯,以及兽化的凡,就有必要记住这里的格局了吧。
这么想的同时,艾伦忍不住回头,正好见到兴致勃勃,不停左右环伺的凯。
「凯,你兴致勃勃耶。」
「啊……对、对不起。」
罗威尔代替慌乱的凯解释:
「因为凯还不能进来这里啊。」
「是这样吗?」
「是的。我们见习骑士不能进来这里,因为这里是骑士当中的上级长官专用的塔。」
「那叔叔就是在这里办公喽?」
「索沃尔他不一样。这里是各部队的队长在用的。索沃尔他离家近,所以特别获准可以从家里直接过来。」
「那遇到紧急状况怎么办?」
「索沃尔有几个直属的传令用精灵魔法师,通常都是由他们联络。最近紧急状况时,也会联络我,我再用转移把索沃尔送过去。」
「因为转移很方便嘛~」
罗威尔和艾伦基本上只有周末会来帮忙索沃尔。罗威尔偶尔会在紧急时刻帮忙,不过之所以会限定在周末帮忙,主要是因为凯。
凯身为学院的学生,一到周末才会从贝伦杜尔回到凡克莱福特。
艾伦本来还担心凯这样会太辛苦,不过学院的骑士课程有些特殊之处,每到周末,会寄宿在凡克莱福特领地的训练场,进行为期三天的练习。
「为什么会有这条规定?」
「带著行李移动是骑士的基本功。这是为了让他们习惯骑马移动,也让学院的精灵治疗师们休息喔。毕竟他们一旦开始陪骑士科的学生训练,根本没空休息。另外就是,这里的训练场比较大。」
「这样啊~」
而且像凯这样,于在学期间接了护卫工作的学生,就能免除课程。
「凯是用转移来移动吗?」
「不,我也是骑马。我只有担任您的护卫时,才会使用转移。」
「什么……你不用吗?」
既然已经跟凡缔结契约了,应该可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艾伦见凯不会依赖这种方便的力量,纯粹感到惊讶。
「转移是很轻松,但我觉得自己不能习惯这件事。以训练腿和腰来说,骑马也是骑士的基础。」
「我倒是自从认识奥莉后,就一直狂用。」
听了罗威尔从旁插进来的话,艾伦觉得凯真是生性认真。
说到马,凡克莱福特领的马厩里,应该有数百匹马吧。一想到那些全是军马,就觉得实在是多得可怕。
而且这里也有给往来学院的马用的小屋,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实在不像马厩。
「马啊……」
「呵呵呵,艾伦,晚一点也会去看马厩喔。」
「呜呜……」
听到马厩两个字,艾伦不禁愁眉苦脸,罗威尔看了只觉得好笑。凯见状,则是询问怎么回事。
「以前艾伦在马厩里,被马咬了头发。」
「呃……那后来没事吗!」
「嗯……嗯,我没事喔!我只是吓了一跳……」
「她头上的这根翘发被吃得津津有味。」
罗威尔戳著艾伦头上的翘发,没想到那根翘发竟俐落地拍打罗威尔的手。
「!」
艾伦无视吓得定格的罗威尔,依旧是一脸苦涩。看来她对靠近马已经有了迟疑。
『要不要吾去吞了那匹马?』
吼吼吼吼吼……凡发出宛如紧贴著地面的吼声说著。艾伦听了,急忙制止他。
他们聊著聊著,索沃尔已经介绍完这栋建筑物。接下来要前往训练场,他们于是跟上。
「……结果没去传信鸽那里耶。」
「大概是因为那边要爬楼梯,而且又窄又臭吧。」
见罗威尔笑道,艾伦有些遗憾。艾伦很喜欢动物,所以其实有点想去看。
「对了,凡,你能吃生肉吗?」
想起刚才凡说要吞了那匹马,艾伦拋出了这道疑问。
精灵其实基本上不怎么进食。在人界的精灵们原本就是野兽,所以会正常吃喝,但精灵界充满魔素,几乎不进食也没有影响。
凡在人界时是个大胃王,但艾伦记得她刚出生,还待在精灵界的时候,凡倒是不怎么吃东西。
『吾比较喜欢煮过的。但这不是重点,吾想吃很多东西,然后变大只!』
生肉腥臭,而且会弄脏嘴边的毛,凡不太喜欢。重视自己的毛皮,这倒是很有凡的作风。
瞧凡意气风发地说著,一旁的凯不禁失笑。
『小鬼……』
「没事。」
凯似乎知道什么内情,他面对开口牵制的凡,只是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
艾伦歪头看著双方一来一往。他们互动的模样不像往常那种针锋相对,看起来关系非常紧密。
其实是因为凡被奥丝图这位母亲以小鬼称呼,他纯粹是想让自己的躯体变大。而凯知道这件事,所以在笑他。
「你们感情真好!」
艾伦不知实情,以为两人是因为缔结契约而达成和解。
「我们感情才不好!」
凡和凯异口同声的回答实在太有默契,让艾伦开心地笑了。
一行人抵达训练场,看见骑士和见习生们就在那里一起练习。
为了方便下达指令,训练场位在低了一个楼层的位置。参观的人可以由上往下看。不过现场还是有危险性,因此周围都设了栅栏。
艾伦对这里很熟。因为她以前为了替拉菲莉亚加油,曾来过好几次。
骑士们见到穿著正装的索沃尔和贾迪尔,以及鲜少会看到的近卫骑士和英雄罗威尔,各个都僵硬得彷佛能听见肢体发出的声响。
「所有人!」
索沃尔一声令下,骑士们就像受到外力操控,全部排排站,让艾伦讶异不已。
「向殿下敬礼!」
所有人随著摩擦衣服的声音往下伸直右手,下一拍便将右手放在胸前。他们接著对贾迪尔行了一礼,然后抬头。
从骑士到见习生,没有任何一丝脱序,是非常完美且一致的行礼。
「谢谢你们在训练中还顾及我,继续吧。」
「敬礼!」
贾迪尔笑著回答后,众人又在索沃尔的指令下行礼。
这一连串动作非常美丽,艾伦看得双眼都亮了。
「队伍好整齐,而且好漂亮喔!」
「包括见习生在内,场中有这么多人,事前不经预演就能做到这种事,可是我们的强项喔。听说其他国家想学也学不来呢。」
听见艾伦道出感动的言词,罗威尔替她做了说明。他讲解时,显得非常怀念。
「训练是男女一起耶。」
「是啊,因为战斗的对象不分男女嘛。」
「噢、噢……」
人界的贵族社会大多是男尊女卑,其中凡克莱福特看起来似乎极为平等,但艾伦重新体认到,那却是在一个严酷环境下的平等。
女性要和男性并驾齐驱战斗,一定是非常辛苦的事。一想到拉菲莉亚自愿成为骑士,并且总是在这里练习,艾伦就担心得不得了。
(她不会受伤吧?没事吧……?)
艾伦担忧的心声似乎被听见了,这时训练场的角落传出欢呼声。角落似乎正在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模拟战。
仔细一看,场上是个娇小的女性,对付有男有女好几个健壮的骑士。
娇小的女性自由挥舞比自己的身高长好几倍的长枪,轻轻松松撂倒对手。那名女性看起来很像艾伦熟悉的人物,让她目不转睛地盯著看。
「啊。」
艾伦反射性发出声音,索沃尔他们也发现了,贾迪尔更是惊讶。
「噢,那是小女。」
一边苦笑,一边这么说的人是索沃尔。贾迪尔和艾伦听了,异口同声说:「什么?」
「我是有听人家说过,但没想到拉菲莉亚小姐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贾迪尔看了瞠目结舌。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居然接二连三撂倒几个大男人,他实在不敢置信。
「是啊。大概是血浓于水吧,小女非常适合走这条路。我本来也不希望她做太危险的事……但现在我更担心小女的对手。」
索沃尔有些麻木地说著,却感觉暗爽在心里。
索沃尔和拉菲莉亚过去没有交集,现在透过骑士这个职业,开始重新建立亲子关系。
听说最近两人已经可以交手,实在令人惊讶。
「她……她跟从前相比,确实更活泼开朗了。」
对著感到相当不可置信的贾迪尔,罗威尔在一旁泰然问道。
「索沃尔一直哀怨她找不到人嫁,殿下觉得如何?」
「不可能。」
见贾迪尔连客套话都不说,立刻给予答案,罗威尔不禁咂嘴。站在一旁的索沃尔四周则开始急速降温。
大概是因为尽管内心不愿拉菲莉亚嫁人,但被人立即拒绝也难以忍受吧。
索沃尔虽然面带笑容,眼里却蕴含著杀气。寂静恶魔降临了。
「叔叔,不行!」
艾伦急忙从背后阻止索沃尔。
贾迪尔和护卫们一见索沃尔露出另一张表情,各个毛骨悚然。替这个无法收拾的事态画下休止符的,是拉菲莉亚的声音。
「哎呀,艾伦?」
「啊,拉菲莉亚──!」
她似乎是在模拟战结束后,发现王太子一行人。艾伦来到栅栏前,从上方对她招手,拉菲莉亚看著众人,也行了礼。贾迪尔苦笑,点了点头当成回应。
艾伦看向罗威尔,以闪闪发亮的眼神询问她能否过去。罗威尔马上请贾迪尔批准,同时要她尽早回来。
艾伦利用转移,落在拉菲莉亚面前,就这么顺著落下的力道抱住她。
「拉菲莉亚,你好帅──!」
「没想到你也来了!真是的,说一声啊。不然好难为情。」
「因为我听说可以看到你训练的模样,就想给你一个惊喜。对不起喔。」
呵呵呵──见堂姊妹笑著对话,似乎让索沃尔的心情好转了。
「大哥,就算是开玩笑,也请你别替拉菲莉亚牵线。」
「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差吧。」
「殿下,请问您是否有意和艾伦──」
「是我不好!」
面对索沃尔这句回击,罗威尔的反应非常迅速。
「不用听索沃尔你把话说完,我也乐意做出回答。」
贾迪尔也顺势帮腔。
「别闹了!不行!绝对不行!爸爸我不许!」
艾伦和拉菲莉亚听见罗威尔的惨叫,不禁一脸茫然。
「我听说这是视察,但感觉好热闹喔……」
「会……会吗?」
「对了,视察结束后,你会绕来家里吗?」
「嗯。我们有说要一起吃饭,所以我会跟爸爸一起去。」
「这样啊。那我们晚点见了!」
「嗯!」
训练要加油喔──艾伦如此替拉菲莉亚打气。拉菲莉亚也对著艾伦等人挥手。
艾伦接著转移回到罗威尔等人身边,但他们还没吵完。
而且护卫和近卫们看起来已经不敢恭维罗威尔他们的争吵。
对艾伦来说,她已经看惯罗威尔他们如此和乐融融的模样,但现在贾迪尔也搅在里面,她实在不觉得贾迪尔是跟著他们一起笑闹。
「回来啦,艾伦。」
「对不起,我擅自离开。」
「不会,反正我们的谈话也没什么营养,无妨。你跟拉菲莉亚的感情很好吗?」
贾迪尔的这个疑问让艾伦感到讶异,但她很快想起拉菲莉亚被绑架时,贾迪尔也在现场。
「我们和好了!」
艾伦开心地说道,贾迪尔也一脸温柔,笑著说:「这样啊。」
「那我们接著去看马厩吧。敝领的马很优秀喔。」
艾伦听见索沃尔这句话,大力瑟缩肩膀。罗威尔看艾伦的脸色有些铁青,摸著她的头说:「没事的。」
就快抵达马厩的时候,贾迪尔察觉艾伦的神情不对劲,因此开口关心。
「噢,其实舍侄女有点怕马。」
「艾伦会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物喜欢她,她前几天被咬了头发,弄得整颗头都黏答答的。」
护卫和近卫们受到笑著提起这件事的索沃尔影响,纷纷偷看艾伦。
众人突然集中视线在自己身上,艾伦似乎吓到了,她惊叫一声后,躲到罗威尔身后。
那副模样在别人眼里就像一个怕生的小孩躲到父母身后那般欣慰,守护著艾伦的人们都以温暖的眼神看著。
因为艾齐儿的行径,外传汀巴尔王室和凡克莱福特家之间彼此交恶。众人原本认为这次视察的气氛会非常紧绷。
不过艾伦起了缓和作用,视察已经变得非常祥和。
索沃尔从头开始说明军马的训练和养护的流程,贾迪尔才想起有个问题要问。
「对了,我想问艾伦。我听说你们把甜菜渣当成马的饲料。」
「是的。」
「我还听说决定要种甜菜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会选甜菜呢?」
后方的近卫们听到贾迪尔这番话,纯粹觉得惊讶。大概没想到那是这么小的孩子出的主意。
贾迪尔兴致盎然地想听个中理由,艾伦却闭口不言。
(呜……怎么办……)
见艾伦眼神游移,贾迪尔不禁困惑。
艾伦偷偷瞄了罗威尔他们一眼,只见知情的罗威尔和索沃尔纷纷别开视线,抖动肩膀忍著笑意。
(他听了绝对会笑我,不然就是傻眼……)
就在艾伦觉得实在难以启齿时,贾迪尔似乎是以为这件事不能公开,眉毛逐渐失落地下垂,一脸为难。
(呜!有股罪恶感……!)
看来艾伦拿贾迪尔这副表情没辙。
「……殿下不会笑我吗?」
艾伦有些难为情地开口询问。那份难为情也传染给贾迪尔,他的脸庞染上些许潮红。
「我、我怎么会笑你?我打从一开始就很讶异,觉得你居然能发展出这么高的利益。所以你能告诉我吗?」
艾伦有些忸忸怩怩地轻声说道:
「因……因为我想吃甜点……」
艾伦这句话让贾迪尔愣在原地。她的脸已经一片通红。
尽管罗威尔和索沃尔都在笑,贾迪尔的表情却渐趋认真。
「只是想吃点心,就做出这么庞大的利益……?」
「当……当然了,我也是思考过有前景的利益跟菜渣的利用方式。不然大家一定不会同意我种甜菜。而且对患者来说,最营养的东西还是糖分……」
「糖分?」
「呃……就是砂糖。用砂糖、盐、柠檬跟水做成的饮料,对虚弱的人很有帮助。」
她说的是口服补水液。艾伦会推荐治疗院和骑士们服用蜂蜜柠檬水或加了盐巴的柠檬水。
「可是砂糖很贵,所以我才会拜托叔叔自产砂糖。」
「……是这样啊。」
贾迪尔陷入沉思。艾伦不知道贾迪尔会说些什么,紧张不已。
此外,艾伦也开始慢慢拓展治疗院用的棉花、茶叶、咖啡豆、柠檬和玉米的栽种规模。
跟其他领地购买比较贵,所以她希望能尽量自己生产。
这些是艾伦看过学院的系统后,所做的提案。治疗院所耗资金非常庞大,所以由自己的领地达成某种程度的自给自足才是最理想的型态。
治疗院的庭院里种著许多柠檬树。鲜艳的果实构成的景色,在住院患者间也大受好评。
「艾伦……你实在是……」
见贾迪尔一直盯著自己瞧,艾伦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他会无谓地刨根问底吗?
(什……什么……?)
当艾伦目不转睛地看著贾迪尔,眼尖的罗威尔于是顺手将艾伦藏在身后。
「殿下,我们差不多该去治疗院了。」
「啊……好,你说得对。」
贾迪尔这才回过神来,同意罗威尔的提议。既然要去治疗院,就代表接下来将由艾伦负责解说。
艾伦怀著不知贾迪尔会问什么的些微紧张感,牵著罗威尔的手,坐上前往治疗院的马车。
*
治疗院的正门,站著两名精灵治疗师等待他们。总院长和副总院长很明显已经紧张到全身僵硬。他们见到先下车的罗威尔和艾伦后,才松了一口气。
凡克莱福特的治疗院才设立几年,历史很短,总院长也是四十几岁的青壮年。副总院长则是三十几岁的女性。
里头的精灵治疗师平均年龄竟然只有三十几岁,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尽管还算有几个资历较深的医生,却因为艾伦接连推出颠覆常识的改革,他们的思绪完全跟不上,因此离职的人意外地多。
住院设施分成一栋、二栋和三栋,用来当成治疗院的建筑物也逐渐增加。
每一栋建筑物都有院长,但现在在场的这两个人却是负责管理所有建筑物的人。
以贾迪尔为首,近卫们一看到治疗院的规模,瞬间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不动。
就算经常往来凡克莱福特的骑士们已经见怪不怪,对几乎不会离开王都的近卫们来说,却是从没见过的光景。
贾迪尔因为眼前的建筑物太过庞大,一时之间喑哑。毕竟他几年前过来的时候,并非如此光景,所以也难怪。
「贾迪尔殿下,欢迎您莅临我们凡克莱福特治疗院。」
当总院长低头致意,贾迪尔才回过神来。
「哪……哪里。抱歉,你们这么忙,我还跑来。我们一族……就是……总之因为那些原因,我会尽早离开。」
「好……好的……我们有听罗威尔大人提过。」
总院长以为难的神情撇了一眼罗威尔。罗威尔看见那道视线后,叹了一口气。
「殿下,请恕我冒犯。」
「嗯?」
罗威尔对著贾迪尔张开大掌,随后贾迪尔便听见一道彷佛金属的磨擦声。
「我已经设下结界了,不过谨慎起见,还是让精灵治疗师们的精灵暂时休息了。由于还有人在工作,能带殿下参观的地方不多,请谅解。」
「我知道。」
「接下来会由艾伦介绍。不过请殿下别太靠近小女喔。」
罗威尔以打从心底厌恶的神情说著。他那对待尊贵之人的露骨态度,让在一旁看著的勒贝有些讶异。
「殿下,我来为您带路。」
艾伦低头,行了个屈膝礼,就这么站到前头。她的后方跟著罗威尔和院长等人,因此贾迪尔几乎看不见艾伦那小小的身影。
贾迪尔原本焦急地想著,要是离得太远,会听不见声音。不过一同在场的凡为了他,操控了空气,好让他听见声音。
艾伦的声音突然放大,让贾迪尔吓了一跳。艾伦于是解释:「这是精灵魔法。」
「大精灵大人还办得到这种事啊……」
「凡掌管风,所以他能收集让空气产生振动的声音。」
凡活泼地摆动尾巴和耳朵,大概是艾伦的解释让他心情大好吧。艾伦见状,隐忍著想飞扑上去的冲动。
进入治疗院的入口后,马上就会看到柜台。里头有许多坐在长椅上等著看诊的病患。
民众看到随著防备森严的队伍出现的贾迪尔,全都开始骚动。
「各位,不好意思,麻烦不要喧哗。」
民众听了索沃尔的话后,急忙闭上嘴,低头致意,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了。
「各位,不好意思在你们身体不适的时候来捣乱。请你们多保重。」
贾迪尔这番话感动了民众。甚至有人因为能近距离看到王族,激动得眼眶泛泪。
继续走吧──当贾迪尔说完,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间,事情发生了。
『站住。』
他们突然听见一股对著脑袋说话的声音。不只贾迪尔,连护卫和近卫们也听见了,所有人都是一阵紧张。
『诅咒。』
这道响彻脑袋的声音,并不是透过鼓膜传递。
「这……这是精灵的声音吗……?」
贾迪尔茫然地说著。而艾伦就像要盖过他的声音一样,对著空中大吼:
「楚!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殿下可以放行。」
这时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漩涡,接著有个又瘦又黑的女人从中现身。
她有著一头乌黑的直长发,穿著一身黑色洋装。肌肤像雪一样洁白,双眼用一块黑蕾丝罩著。
她虽然飘浮在半空中,裙襬却非常长,看不见她的脚尖。她的双手戴著缝有蕾丝的黑手套,看起来就像是一套丧服。
更引人侧目的是,她的头上和背上竟长著类似枯树枝的东西。树枝就像一对翅膀,往左右两边伸展。
那副与治疗院格格不入的模样,让人只觉得不吉利。
她的模样看在贾迪尔等人眼里,宛如威胁,护卫和近卫们纷纷站到贾迪尔前方,想替他挡住威胁、保护他。
「大家不必担心。」
艾伦马上制止他们。
「她叫做楚,是掌管真相的大精灵。」
艾伦做了介绍后,贾迪尔等人惊讶地瞪大双眼。
「真相……原来如此,最近大家口耳相传的就是……」
「口耳相传?」
贾迪尔那道想通一切的声音,让艾伦感到不解。看来人们在外面疯传,却没传进艾伦的耳里。
「据说要是在凡克莱福特的治疗院装病,会被撵出去……」
「噢,对。他们说的就是楚。」
在艾伦恍然大悟的瞬间,楚的头就像猫头鹰一样,整个往右旋转。见到那突如其来的动作,贾迪尔等人因为恐惧,肩膀全瑟缩了一下。
『装病。』
楚说完的瞬间,背上的部分羽翼突然伸长,抓起畏首畏尾躲著的男人的衣领。
「呀啊啊啊!」
才刚以为他的身体翻了一圈,下一秒就对著敞开的大门被扔出去了。
守在大门口的护卫和近卫们展现出惊人的反射神经,俐落地避开。
在场不只贾迪尔一个人愣在原地目送男人。等著看诊的患者们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所有人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楚,做得很好。」
艾伦笑著赞赏,楚也低头致意。
「难道她看得见疾病吗?」
「是的。楚看得见真相,也会告诉我们,病人哪里不舒服。我会先请她判断患者是受伤、生病还是心理疾病,再用于接下来的诊疗。」
艾伦一边解释,一边摸索著口袋,拿出某样东西。接著她把用碎布包著的东西交给楚。
「谢谢你平常出这么多力。不嫌弃的话,这个给你吃。」
小小的包装形成可爱的蝴蝶结状。楚双手并拢,极为珍惜地从下方接收。
『糖果。』
「嗯,是柠檬口味的喔。」
『感谢。』
「我才要说谢谢!我下次再带来给你喔。」
『吾,等待。』
说完,楚「呼」的一声消失了。
艾伦难以启齿,其实她是以糖果为条件,才请动楚来治疗院帮忙。这点艾伦实在说不出口。
「没想到你会请精灵来判断是否装病……」
「因为有很多人没生病,却想拿到药。我想著该怎么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双女神便把楚指派给我了。」
「……嗯?」
贾迪尔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艾伦的解释里有个无法忽视的名词。
「………………双女神?」
「是的。楚是沃尔姊姊的眷属。」
见艾伦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贾迪尔等人全都惊讶不已。
「你……你让双女神的眷属看病吗……」
众人吞了吞口水,心想这个治疗院搞不好是比神殿更神圣的场所。
「多亏有楚在,那些只想拿药的患者才会变少,真的是帮了一个大忙。可是现在情况又变成,患者会在回家路上遭人袭击。」
「什么……!」
「在玄关待命的骑士会对刚才那位被轰出去的人做身家调查。我们是会让这种人再也无法踏入领地一步啦。但他们总是不肯放弃……」
「……真是辛苦啊。」
「是啊。所以我会让患者在吃药的三天期间住院。这里的患者只能在治疗师面前吃药。为了增加能让人住三天的病床数,现在才会开始扩建。所以腹地才会这么大。」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这里大到吓人,不过原来有这层理由。」
艾伦带领他们往治疗院深处走去。经过柜台后,后面有几间房间,他们走进其中一间。
「请保持安静。」
艾伦伸出食指叮嘱众人。贾迪尔点头后,艾伦开始悄声说明这间房间。
「在柜台那里等待看诊,然后在这里让医生诊疗。后面是……」
诊疗室里没有墙壁。虽然门口准备了许多东西,一开启诊疗室的门,里面却只用隔板隔开。
此外诊疗室的深处用一整片白色的窗帘隔开。轻轻掀开窗帘后,会看见里面放著等距相隔的病床,而且其中几床已经有人在使用。
艾伦提醒众人,要是疾病传染开就不好了,请勿再靠近。
「这里有病床,病患会在这里吃三天的药。有些人做完这个疗程就会康复,但一小部分症状没有缓和的人,将会移到别栋住院。」
室内明亮得连纯白的床单都很耀眼。棉制的窗帘则会轻轻挡下灿烂的阳光。
病床旁放著蓝紫色的乾燥花,散发出一抹淡淡的清香。
窗边放著插有鲜艳花朵的花瓶。窗外还能看见青翠的树木。
贾迪尔发现外面有结著黄色果实的树,一问之下,艾伦告诉他:「那是柠檬。」
当他思索著为何要种柠檬时,艾伦解释那会用在营养失调的病人餐食上,令贾迪尔很是佩服。既能赏心悦目,也能用于治疗。完全没有浪费。
这里和既有的治疗院完全不同。其他人看到这里竟如此与众不同,都非常惊讶。
「…………真是厉害。」
「接下来请往这里。」
一行人回到走廊,继续往深处前进。里头有药室,部分药品会在这里进行制作。
「你的药就是在这里做的吗?」
贾迪尔忍不住这么问,艾伦回头说道:
「这里没有药。毕竟要是被偷走会很麻烦。」
「也、也对!的确是如此。」
艾伦连陛下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了,又怎么会在这里老实说出来呢?
见贾迪尔就像要说给自己听一样,匆匆忙忙重复同一句话,艾伦不禁眨了眨眼。她不懂贾迪尔为什么要这么慌张。
而且才刚觉得他慌张,现在又一阵失落,从旁观察贾迪尔,才觉得他这个人真是静不下来。
「我听说殿下在王都负责管理治疗院。」
「对,没错。你们在王都也蔚为话题,大家都很好奇凡克莱福特的做法。」
「谢谢殿下赞赏。」
艾伦露出满面笑容,贾迪尔却没由来觉得那张笑容和平常不太一样。
贾迪尔不禁端正姿势。甚至可以说──他正在等待艾伦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问题?」
贾迪尔这句话引来艾伦一脸讶异。
「殿下……」
「什么事?」
「您真的越来越像陛下了呢。」
原本有些讶异的艾伦,很快换上一张不怀好意的无邪面孔。
那让贾迪尔觉得心脏一阵收缩。
*
艾伦快速结束在药室里的谈话。
贾迪尔难以琢磨那简单的对话有何意义,不禁陷入沉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当他回过神来,发现太阳已经快下山。他急忙确认接下来的行程,才知道视察已经顺利结束,最后要在凡克莱福特的宅邸进行餐会。
贾迪尔惊觉不妙,却已经太迟了。
他一路上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已经被带领到餐厅,甚至开始用餐了。
现场夹杂著不致于妨碍对话的细微刀叉声。
坐在对侧的贾迪尔,好几次望向了艾伦,对方却毫无所觉。
为了要在食物送上餐桌前,由他人先试毒,贾迪尔身后站著好几个试毒的人。
艾伦见每当食物送来,试毒的人都很开心的模样,于是拜托罗伦,稍后也招待那些护卫们同样的餐点。
伊莎贝拉从头到尾都笑容满面,至于罗威尔则是对始终看著艾伦的贾迪尔感到非常不悦,拚命灌酒。
艾伦总会流畅地回答贾迪尔的问题,罗威尔却会不时介入,提醒艾伦要有分寸。
贾迪尔见他们父女这般互动,不禁发笑。如此安稳的光景就在眼前,不过在这场餐会中,最令人担心的是同桌的拉菲莉亚。
拉菲莉亚结束训练回来。她非常期待能跟艾伦一起共进晚餐,却听说贾迪尔也在场,忍不住皱眉。索沃尔见她的脸色这么难看,不知是怎么回事,心慌不已。
『……艾伦也在吧?』
『呃……嗯,她在喔。』
『那我也一起用餐!我就坐在她旁边。』
这句话让众人伤透了脑筋。照理来说,拉菲莉亚不能一起用餐,但索沃尔还是姑且徵求贾迪尔的意见,最后获得准许。
索沃尔的视线始终对著拉菲莉亚。他就是担心拉菲莉亚会作怪。
拉菲莉亚知道贾迪尔其实很在意艾伦,所以只是想看好贾迪尔,以防他对艾伦有什么怪举动。
拉菲莉亚就这么无视索沃尔等人在误会之中的忧心,默默吃著餐点,并未惹出问题。
运动过后让她非常饥饿。贾迪尔见她就算在王族前也毫不客气、光明磊落的模样,不禁笑了。
在众人聊著无伤大雅的话题之际,餐点也都吃完。贾迪尔显露出要开始谈正事的态度,向罗威尔提出要求。
「罗威尔阁下,能麻烦你设下结界吗?」
「……行啊。」
罗威尔「啪」地弹响手指,整个餐厅便被结界包覆。伊莎贝拉和罗伦都身在其中,但贾迪尔的护卫们却被排除在外,因此一阵惊慌。
贾迪尔做出手势安抚。护卫们也马上明白了。贾迪尔就这么不管一脸担心的护卫们,开始谈话。
「艾伦,你在治疗院说,有事情想问我对吧?」
「是的。」
「之所以不在那边说,是因为还有很多外人在,我这么说对吗?」
「感谢殿下体察。帮了一个大忙。」
「那么你想问的事情是什么?」
「殿下您知道治疗院用的药材都是从哪里进货的吗?」
「大致上都知道。」
「……既然如此,您知道有在经手蜂蜜……蜂蜡的贵族吗?」
「蜂蜡……」
贾迪尔听了,抚著下巴陷入沉默。他听出艾伦的话语带著试探。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对我有什么好处?」
「可能有。因为我并不是想直接跟贵族谈生意。」
艾伦以满是期待的笑脸回答。感觉就像在玩文字游戏。因为贾迪尔的应答和面对拉比西耶尔时的感觉很像,让她非常惊讶。
相反的,贾迪尔却深深皱著眉头。他拚命策动头脑,想尽办法要跟上艾伦的思维。
「如果你想用蜂蜡来做药,直接跟其他贵族交易,那的确让人头疼……这样啊,原来你已经看得这么透彻了。」
贾迪尔苦笑。艾伦听了他的话,却很开心。
但贾迪尔马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那让艾伦不解地歪著头。
「我们的利害关系已经一致……不过有一件稍微棘手的事。」
「……您说的那件事,我们解决得了吗?」
「或许只有你们能解决。如果我这么说,你会如何?」
「我会答应跟您交涉。只有我们──换言之,或许是和精灵有关。」
见艾伦马上做出回覆,不只贾迪尔,连罗威尔和索沃尔都很吃惊。
「谢谢你……说实话,我觉得这件事只有你们能解决……拉菲莉亚。」
「咦?怎……怎样?」
面对拉菲莉亚无理的态度,贾迪尔笑了,觉得她一点也没变。
拉菲莉亚被索沃尔小声叱责,却在听见贾迪尔拋出的这句话后,讶异地睁大眼睛。
「有个管理著养蜂事业贵族在。但那个养蜂场传出有个一身黑的女人出现。」
说到这里,索沃尔发出「啊」的一声。
「拉菲莉亚,我猜这件传闻说的是你的母亲。」
「咦……」
见拉菲莉亚等人瞪大双眼,贾迪尔继续说:
「最近甚至传出这个一身黑的女人出现的周边,有盗贼出没。我们之所以派人去调查,硬要说的话,是怀疑这个一身黑的女人会不会得了某种病。经过调查,我却收到有形迹可疑的盗贼出没的报告。」
关于疾病的疑虑,拉比西耶尔已经事前透过索沃尔,请罗威尔和艾伦派遣精灵去调查了。
罗威尔和艾伦四目相交,这才想起原来是那件事。贾迪尔随即表示,希望能藉助他们的力量。
「这批盗贼可能受邻国海格纳操纵。我认为拉菲莉亚的母亲可能在帮助他们,或是被他们抓走了。」
「……什么意思?」
「盗贼出没的地方,全是那个黑女人出现过的地方。」
拉菲莉亚的母亲艾莉雅受到双女神定罪,头颅以下都被黑色荆棘包覆,染得一片漆黑。
拉菲莉亚听完大受打击,艾伦却马上盖过贾迪尔的话。
「请您先等等,殿下。盗贼是在民众目击到女人之后才出现的吗?」
「没错。」
「那为什么这样就算在帮他们呢?」
「……嗯?」
「请问民众是怎么看待这个黑女人的传言?是很可怕吗?会有很多人抢著去看吗?」
「……我听说是很可怕的传言。」
「既然如此,女人出现的地方应该几乎没人去吧?倒不如说,可能会有士兵前去调查,对盗贼来说,出现在那里,岂不是徒增危险吗?」
「也……也对。」
说了这么多,在场所有人似乎都发现了。最先出声的人是索沃尔。
「……难道艾莉雅被人盯上了?」
伊莎贝拉用双手摀著嘴巴,挡下自己发出的尖叫。拉菲莉亚的脸色也是一片铁青。
凡克莱福特家曾历经王室雇人绑走拉菲莉亚的事件。所有人大概是想起了当时的事吧。
「拉菲莉亚……」
「艾……艾伦……」
艾伦握住坐在身旁的拉菲莉亚的手,藉此告诉她不用担心。艾伦随后直接对著贾迪尔,清楚说出这句话:
「我想现在还很难说那个一身黑的女人被盯上了。」
「没错。现阶段只是有那个可能性。」
站在索沃尔的角度来看,对方是前妻。以贵族的立场来说,一个平民前妻根本不必理会,拉菲莉亚却无法如此。
艾莉雅一家人疑似趁夜逃走,之后便不知下落。只要罗威尔拿出真本事,想必可以追踪到,但罗威尔厌恶艾莉雅,势必不能拜托他寻找。
艾伦的反应却不同。
「爸爸,我们走吧。」
「什么!要走吗!」
艾伦的要求让罗威尔等人很是讶异。照理来说,别再和已经离婚的人扯上关系才是常识。
「艾莉雅小姐是拉菲莉亚的妈妈。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艾伦……」
拉菲莉亚以泫然欲泣的声音叫著艾伦。但下一秒,她就像也下定了决心,坚定地看著贾迪尔。
「我也要去。」
「等、等一下!拉菲莉亚!」
索沃尔一阵慌乱,脸色也很差,或许是在害怕拉菲莉亚会回到艾莉雅身边。
拉菲莉亚也隐约察觉索沃尔的心思,显得有些开心。
「爸爸,你不要误会。我是要去做个了结。不然我绝对会后悔。」
「咦……」
与其说是为了艾莉雅,更像是为了自己的心绪。
「无论如何,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就没办法继续谈蜂蜡的事。不管那个黑女人是不是艾莉雅小姐,也都应该解决这个问题。」
「艾伦说得对。因为有人在养蜂场附近目击到黑女人,现在已经开始谣传养蜂场被诅咒了。再这样下去,养蜂场搞不好会倒闭。」
艾伦听了,不断发出「呣呣呣」的声音。
「我们不能自己养蜂吗?」
能不和麻烦扯上关系最好,罗威尔于是迂回地问问看,没想到艾伦却傻眼地看著他。
「爸爸,你以为我们领地什么最多?」
「啊……马吗?」
马会被蜜蜂吓到狂奔,极有可能发生意外事故。对马来说,蜜蜂是天敌。
见罗威尔忘得一乾二净,艾伦无情地说:
「爸爸你不用跟来没关系喔。我和拉菲莉亚还有凯他们去!」
罗威尔看到艾伦开心笑道,眼睛睁得偌大。
「我也一起去吧。我的头衔应该很好用。」
贾迪尔也表示要同行。罗威尔根本不可能同意贾迪尔跟著艾伦行动。但艾伦又满心想去。
「啊……啊……啊……」
罗威尔的身体不断发出颤抖。他连持反对意见的时间都没有,事情就这么定案了。
*
餐会后,所有人移动到会客室,让贾迪尔的三名护卫同席。
他们重新讨论在餐厅谈论的话题,逐一决定好前往菲尔费德的日期等详细行动。
他们计算雇用马车和搬运行李会耗费的天数,配合贾迪尔的行程前往。
此时主要以索沃尔、罗威尔还有贾迪尔他们为中心讨论。艾伦和拉菲莉亚两人只是在一旁默默听著。
从汀巴尔坐马车到位在北方的菲尔费德,大约会花三天时间,途中会有一天需要野营。
艾伦知道自己这样太轻浮,但一想到能像露营那样,内心不禁有些兴奋。没想到罗威尔竟驳回夜晚继续停留在人界这件事。
我们晚上要回精灵城喔──听到他这么说,艾伦总觉有些遗憾。
以前罗威尔和艾伦两个人为了习惯自己的力量来到人界旅行时,也是想到艾伦还小,所以都是当天来回,晚上就回精灵界去了。
现在的艾伦跟以前一样,外表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就算要准备野营,她也会因为手无缚鸡之力而无法参与吧。
如果会碍手碍脚,艾伦觉得被反对也无可奈何。可是当她发现自己回到精灵城后,拉菲莉亚就会一个人被留下,便开始猛烈反对。
「我不能留下拉菲莉亚一个人!」
「放心吧,这种猛……咳咳,没有人会做那种事,应该说做不来。」
「爸爸你怎么能对女孩子说出这么失礼的话──!」
艾伦在盛怒之下,不断捶打罗威尔。但罗威尔从头到尾只是「哈哈」笑著。
「艾伦小姐,您放心吧。拉菲莉亚小姐是猛……」
「我要生气了喔!」
「不,小的什么都没说。」
见艾伦气得鼓起腮帮子,凯也被逼退。
「请任命一名女性骑士跟著拉菲莉亚!」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这次是要偷偷去,恐怕很难喔。何况如果不是殿下同意的人,应该没办法同行吧?」
「那我就来问殿下!」
「我……我吗?」
贾迪尔显得畏畏缩缩,艾伦却是卯足了劲。
「艾……艾伦,我不要紧喔。」
拉菲莉亚表示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在意的事。她反倒觉得艾伦的气焰令人讶异。
「不行!不行啦,拉菲莉亚!你是女孩子,换衣服的时候,一定要有个人替你把风!」
艾伦体贴拉菲莉亚,不愿退让。
在拉菲莉亚看来,艾伦担心她、把她当女孩子看待,这样的存在显得非常耀眼,让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艾伦小姐,您不了解女性骑士的本性为何。那帮家伙根本难以……」
「凯,请你闭嘴。」
「非常抱歉。」
艾伦罕见地瞪著凯。拉菲莉亚见艾伦重视自己大于凯,非常感动,突然叫了她一声,并抱紧她。
「唔咕!」
「艾伦~~我好高兴!」
「呜?」
「嘿嘿嘿!」
「嗯?」
艾伦不知道拉菲莉亚为了什么开心。当她歪著头表示不解时,拉菲莉亚却只是摸著她的头,直说可爱。
接著拉菲莉亚抬起头,就这么看著凯。
「呵。」
「……唔!」
拉菲莉亚对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两人之间顿时火花四射。艾伦被抱在拉菲莉亚怀里,所以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火花。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嘛……」
贾迪尔无奈地看著,不慎心直口快说出这句话。
罗威尔则是一边叹气,一边呢喃著:「我也好歹会设结界啊……」艾伦却根本听不见。
关于艾伦介意的重点,其实索沃尔也有同样的疑念。他也试著列出几名女性骑士,但要和贾迪尔一起行动的话,还是有困难。
「为什么这么难以决定呢?」
罗威尔耸了耸肩,回答艾伦这道稀松平常的问题。
「因为女性骑士本身人数就很少。她们都会被派去跟著王妃或公主。要派给殿下去不知道来回会花几天的地方,实在有点难……」
「那派凡克莱福特家的人也不行吗?」
「这该怎么说呢……外人会解释成她们对殿下有企图。」
「什么?」
索沃尔这句解释,换来艾伦和拉菲莉亚一阵错愕。换言之,那是贵族们觊觎王太子妃宝座的一场斗争。
「只要以有了孩子为由结婚,在女神的制约之下,就无法轻易离婚。贵族们会看准这点,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当骑士。为了应付这种问题发生,才会限制跟著殿下的人的家世爵位。」
听了罗威尔的解释后,艾伦和拉菲莉亚都退避三舍,并同时远离贾迪尔一步。
贾迪尔看了,大受打击,拚命否认:「我对女神发誓,绝对没做过那种事!」
「殿下是被猛兽盯上了啦。」
罗威尔大概是想起以前的自己了,一边叹气,一边说:「贵族其实是很辛苦的喔。」
「那我和拉菲莉亚隶属公爵家,所以才能同行吗?」
「是啊。就算双方出了差错,只要身分配得上殿下,就不会有问题。既然如此,自然是爵位在伯爵家以上的女性骑士较为适合。可是她们现在全都跟著王妃们,没人有空。」
「我们才不会出差错!」
艾伦斩钉截铁说著。但贾迪尔听了,内心却极为复杂。
「艾伦,你也不用说得这么肯定……虽然我们的确是没办法靠近彼此啦……」
「您说什么?」
「不……没事……」
贾迪尔显得有些失落,勒贝于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罗威尔见状,忍不住道出嘲笑。
「那种话对我家女儿不管用啦。因为她是个呆头鹅!」
「咦?怎么突然讲我的坏话?」
「我是在夸你喔!」
「爸爸,请你暂时不要靠近我。」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不要啦啊啊啊啊啊啊!」
艾伦无情地无视发出惨叫的罗威尔,罗威尔却一边叫著:「反对叛逆期!」一边从拉菲莉亚手上抢回艾伦,将她紧紧抱住。
「伯父的爱好沉重……」
这下连拉菲莉亚都对罗威尔退避三舍了。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对艾伦的同情。
「吾有主意。让吾回去请示。」
始终沉默不语的凡开口了。贾迪尔似乎直到刚才都没发现化为人形的凡,惊讶地问著:「他是谁?」
「他是凡啦。是和凯缔结了契约的大精灵。」
罗威尔一介绍完,贾迪尔和护卫们都吓了一跳。
「是那位大精灵大人吗……?真是惊人。」
当凡在众人眼前兽化,贾迪尔开心地发出「哦哦!」的欢声,似乎很兴奋。
「大精灵大人真是厉害!」
无关对方是否被诅咒,听到有人大肆称赞自己,凡心情大好。耳朵和尾巴不断摆动,就像在说:「吾很厉害吧。」
但当凡发现站在背后的凯眯起眼睛,死盯著自己时,才匆匆忙忙说了声:「吾会快去快回。」然后消弭身形。
贾迪尔连看到凡消失都极为兴奋。护卫们原本就知道他从小憧憬精灵,因此那副模样让他们感到很欣慰。
「你能跟大精灵大人缔结契约实在太厉害了。请务必用这份力量守护人民。」
「请恕我拒绝。我和他都是艾伦小姐的护卫。这股力量是为了艾伦小姐而存在。」
凯所说的这番话让贾迪尔的笑容瞬间定格。
「艾伦的护卫……?」
只说了这一、两句话,双方很快有所领悟,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突然开始动摇。
艾伦见状,不知凯的态度如此不敬,会不会惹出什么问题,整个人提心吊胆。
罗威尔和凯都觉得这样理所当然,态度也光明磊落,但苦了索沃尔只得抱著头苦恼。看来那果然不是能脸不红气不喘说出口的话。
但这时候有个人介入了贾迪尔他们之间。这个人站在艾伦前面,把艾伦藏在身后,不让他们两人有机可乘。
「你们两个人都休想靠近艾伦!」
拉菲莉亚跳进来威吓贾迪尔和凯。贾迪尔和凯顿时满脸问号,但他们马上进入状况,现在三个人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下。
艾伦急忙要他们冷静。然而索沃尔看到这种情况,无奈地说:
「看来拉菲莉亚是艾伦的护卫骑士了……」
「实际上就是这样吧。不然光靠那女人的女儿这一点,根本不足以带她一起走。」
罗威尔听了索沃尔的呢喃后,做出回覆,两人就这么静静旁观著。
索沃尔看拉菲莉亚以前好像喜欢贾迪尔,所以原本很犹豫让她在场,不过似乎是他杞人忧天了。
另一方面,再看看那三名护卫。勒贝笑容满面,似乎觉得有趣;佛格忧心忡忡地看著事情走向。
至于托鲁克则是以热情的视线看著身为管家的罗伦沏茶。
罗伦察觉一旁有视线,侧眼瞪著托鲁克,使托鲁克瞬间涨红了脸。
佛格见托鲁克如此,目瞪口呆地说:
「托鲁克,原来你是这种人啊……」
佛格的这句话连艾伦都听见了。她反射性看向托鲁克,只见他频频游移视线看著罗伦,同时说出理由。
「其实罗伦阁下是我的大叔父……」
「原来是这样吗!」
所有人的视线在艾伦这声惊呼之下,全集中到托鲁克和罗伦身上。
「原来你是卢迪家的人啊。」
在魔物风暴之后,罗威尔就失去所有跟汀巴尔贵族的联系,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卢迪家?」
艾伦道出疑惑,罗威尔于是告诉她:
「凡克莱福特虽是汀巴尔的军事领地,却仅止于台面上。卢迪家则是主要管理台面下的家族。」
「……台面下……」
艾伦接著询问那是不是从事秘密工作的家族,罗威尔也摸了摸她的头,给予肯定的答案。
「这个家族本来是一个在在台面下做事的人建立的,那个男人的昵称就叫卢迪。那个家族的人会隐瞒出身,过继到别人家当养子,然后代代服侍王室。罗伦以前就服侍过上一任国王喔。」
「咦────!」
艾伦和拉菲莉亚一阵惊愕。从凯并未吓到来看,他早已知情。
「大叔父崇拜在战场上战斗的巴尔沃尔大人,所以脱离卢迪家。之后我的祖父继承当家之位,代代侍奉王室。」
「呵呵呵,真是令人怀念的话题啊。」
罗伦一边把茶拿给所有人,一边笑著说。罗伦原本就认识托鲁克,见他不分场合,热切地看著自己,才会带著斥责瞪他吧。不过以结果来说,却是个好现象。
「在我们的家族里,大叔父是个传说人物。」
托鲁克以闪闪发亮的眼神看著罗伦,但他平常其实是个沉默寡言的冷酷男子。
连总是一起行动的贾迪尔他们都对这样的他感到讶异。
「看来爷爷是你崇拜的人。」
「是啊,那当然!」
托鲁克开心地肯定艾伦的话语。
「那我还真是不敢当。」
罗伦优雅地做出标准的贵族鞠躬礼,让托鲁克看得神魂颠倒。
「对了,奶奶以前说过,她跟罗伦一起争巴尔爷爷,原来是因为爷爷你自己跑来巴尔爷爷底下啊。」
除了罗伦,所有人都被艾伦这番话吓到,纷纷看著她。
「等……等等,艾伦……这话叔叔还是第一次听到。」
索沃尔一阵慌乱,想知道所谓的争夺是怎么回事。罗威尔则是看著斜上方,皱著眉翻找记忆。随后歪著头,怀疑真有这种事吗?
「奶奶说过,她对巴尔爷爷一见钟情,才会主动上门。结果爷爷却从旁边杀出来,让奶奶很嫉妒。」
「当时的伊莎贝拉夫人实在是喔……」
罗伦笑著含糊其词,艾伦也同意他这番说词。
「爷爷你当时乐在其中吧!」
「呵呵呵!」
看来是说对了。索沃尔他们的头顶竖立著一个大问号,艾伦于是笑著告诉他们:
「『罗伦那个人很坏心眼喔~~他会私底下笑我。我想说不能输给他,要先稳住周遭的关系,才会带著料理,不请自去各种地方!』」
艾伦将依莎贝拉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罗威尔和索沃尔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那个!」
凡克莱福特的矿工们之所以对伊莎贝拉那么有好感,原因就在这里吧。
自从被誉为前任国王心腹的罗伦来到巴尔沃尔身边后,巴尔沃尔就经常提及罗伦。为了让丈夫把心放在自己身上,伊莎贝拉才会那般奋斗。
听说巴尔沃尔一开始也不知该怎么对待罗伦,充满了顾虑。
艾伦心想,看来她的祖父是个来者不拒、非常大方的人。
「这是老爷出生前的事了。我扮黑脸,一直搅弄老当家和老夫人的感情。多亏如此,老爷您才会出生……」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索沃尔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大叫。罗伦却放声大笑。
贾迪尔见状也跟著笑了。
「凡克莱福特真是开心。」
「殿下……您下了一个很好的结论呢。」
勒贝如此夸赞,贾迪尔却歪著头说:「会吗?」
正好这个时候,凡从精灵界回到这里,罗威尔于是恢复认真的表情。
「凡,怎么样?」
「吾徵得同意了,不过女王不是很开心。」
「……嗯?」
「妈妈吗?」
「她说:『我也想去啦~~!』」
凡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模仿奥莉珍。明白奥莉珍本性的人全都喷笑。
「那我必须去安慰我的女王陛下了。」
「我们要在精灵界受害之前回去!殿下,感谢您拨冗前来协商。」
艾伦行了淑女礼并道谢,贾迪尔也点了点头。
「……哪里,这段时间很有意义。」
听完贾迪尔的回答,艾伦嫣然一笑。
艾伦挥著手道别,贾迪尔也举起单手回应。
贾迪尔原本始终看著艾伦消失的地方,不过在索沃尔的呼唤下,他终于转头。
「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请您休息吧。我也会请佣人带护卫们前往房间。」
「好,谢谢你。」
「我们之后再安排行程吧。罗伦,麻烦你了。」
「好的。」
在罗伦带路前往房间的途中,贾迪尔总觉得心中有股轻盈的情绪。
贾迪尔过去从未真正见过艾伦的笑脸。刚才那张对著自己的笑脸,就跟罗威尔以前炫耀的一模一样。
只要凝视那双有著耀眼而且色彩神奇的眼眸,心中就会充满彷佛受到祝福般的喜悦之情。
(艾伦她没有违背以前许下的约定……)
贾迪尔无法控制不断泛红的脸颊。最令他高兴的是,最后看到艾伦挥手说再见的模样,让他觉得彼此的距离一口气拉近了。
这时贾迪尔猛然往身旁看,就这么与欣慰看著自己的勒贝四目相交。
「真是太好了呢。」
「闭嘴。」
虽然贾迪尔忍不住口出恶言,那张傻笑的面容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止了。
希望我们下一集还能再见。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