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冬白丸
「陛下,此言当真?」
壬氏开口。在他眼前有名男子躺在罗汉床上,蓄著美髯的壮年国君缓缓地点头。
地点在宫廷内的某处宫殿,虽是小建筑,但视野开阔,哪怕是一只老鼠也别想溜进来。
天子独自将葡萄酒斟入玻璃酒器,慢慢横躺到缀以象牙雕饰的罗汉床上。壬氏虽与全国最为尊贵之人同席,却是一派悠然自适,不过也只到刚才为止——
皇帝一边抚摸美髯,一遍咧嘴而笑。如果说这副笑容适合以「不好惹」形容,不知是否算是犯上。然而这位无人能敌的至尊,正是如此适合这副笑容。
「那么,你有何打算?你不是为朕照料花园的园丁吗?」
听到这种极具挑衅意味的讲话方式,壬氏很想露出苦笑。不过浮现在他脸上的,恐怕是公认能迷倒众生的天女微笑。虽然这么说有老王卖瓜之嫌,不过别的不说,壬氏就只对自己的容貌有自信。
说来讽刺,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明明迟迟无法入手。是的,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成为秀才而非天才,终究只比凡人好上一点;然而他只有外貌却天生就拔群出众。
这曾经让壬氏心有不满,不过他现在已经看开了。既然智谋与武艺都只能在秀才之列,那就利用其它天赋异禀的部分——他心想。结果,壬氏成了貌美如花的后宫总管。那媚人的眼神、甜美的嗓音,就尽量利用这些以男儿身来说美得过分的特质吧。
「谨遵圣意。」
壬氏面露雍容华贵但不好惹的笑容,向皇帝行礼。
皇帝将葡萄酒含于口中,仿佛在笑著说: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吧。
壬氏很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孩子,只是在皇帝的巨大掌心上挣扎罢了。
什么事都做。
壬氏必须听从皇帝强人所难的要求。这是壬氏的职责,同时也是与皇帝之间的赌注。
壬氏必须赢得赌注,这是他能够选择自己道路的唯一方法。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但身为凡人的壬氏想不到别的法子。
因此他选了现在这条路。
壬氏举杯凑向唇边,以甘甜的水果酒润了润喉。
脸上浮现著美若天仙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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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这个也要,还有这个。啊,这个也带上吧。」
行李一件件地丢过来,让猫猫退避三舍。
娼妓梅梅匆匆忙忙将胭脂或衣裳扔给她。她们人在青绿馆里梅梅的房间。
「我用不到这么多啦,姊姊。」
猫猫抓起丢过来的化妆品,直接摆回房间架子上。梅梅见她这样,一脸傻眼地责备:
「什么叫用不到?到了那边,随便哪个人都用得比这更好,你也得打扮得像样一点。」
「只有娼妓才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干活吧。」
好想调配昨天采来的药草喔。猫猫正在东张西望时,一块木简飞了过来。这位大姊虽然很会照顾人,但性子有点火爆。
「你呀,难得有人给你好差事,你都不会想替自己打点一下,好配得上职位吗?世上有些人可是想要你这地位想要得不得了,你得每天对这件事心怀感激,否则难得的贵客都要跑掉了。」
「……我知道了。」
老鸨也好,梅梅也好,绿青馆的教育方式有一点粗暴。但她这番话很有说服力。
猫猫有些尴尬地拾起木简,木简上留有反覆书写又削掉的痕迹,都发黑了,上面以娟秀的字迹写著诗歌。梅梅以娼妓而言,已经到了该考虑引退的年龄,但她至今依然倾绝京城,正是因为她的文才横溢。她能诗善歌,又精通围棋与将棋等等,藉此取悦宾客。她不卖身,是卖艺的娼妓。
「难得在好地方当差,要多赚一点回来喔。」
她不再是方才那个拿木简扔人的泼辣娼妇,而是变成了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小姐。她用染了指甲的之间缓缓抚摸猫猫的脸颊,帮她把凌乱的侧发塞到了耳后。
猫猫约在十个月前遭人掳走,卖进了后宫当下女。后来经过一番波折,虽然返回了烟花巷,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又要入宫了。
看在旁人的眼里,这是千载难逢的幸运。难怪梅梅的眼神这么严肃了。
「……是。」
猫猫乖乖答应后,梅梅面露温柔大方的和善微笑。
「然后呢,要找个好夫君回来喔,那里一定多得是富贵大官吧。对了,如果还能顺便带些贵客上门就更棒了。」
不同于刚才那种温柔笑容,其中夹杂了点阴险。
梅梅小姐嘻嘻发笑,让猫猫觉得她跟老鸨有几分相像。妓娼必须要强悍才能求生存,所以或许都是如此吧。
结果,猫猫被迫把衣裳还有整套化妆用品等等塞进大布包带了回去。她就这样抱著沉重包袱,摇摇晃晃地回破房子去。
离开后宫半个月后,玉树临风的贵人出现在烟花巷的市仍令人记忆犹新。
好事的宦官竟把猫猫半开玩笑的话当真。他在老鸨面前摆开用来代垫债款绰绰有余的金银,还贴心地带了珍贵草药当伴手礼,不到两刻钟就在契约上捺了印。
所以,猫猫又要在玉楼金殿里当差了。
虽然又得丢下阿爹住在宫里干活,让猫猫有点过意不去,不过就契约来看,规则比以前宽松多了。
由于不像之前那样陷入不知身在何方的失踪状态,阿爹面露柔和的笑容说:「照你的心意去做吧。」但他看到契文时,一瞬间表情一沉地看了看猫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收到好多东西啊。」
口气温文尔雅的阿爹,一遍用大锅熬药草一边说。猫猫把沉甸甸的布包一放,活动一下肩膀。
破房子门窗漏风,即使炉灶生了火还是很冷,猫猫与阿爹加了好几件衣服。看到阿爹频频摩挲膝盖,大概是旧伤再痛。
「带不了太多随身行囊。」
猫猫看向已经打包好的随身行囊。
(乳钵还有研药棒都一定会用到,笔记簿也不能没有,但内衣不能再少了……)
就在猫猫双眉紧蹙地沉吟时,阿爹把锅子从炉灶上拿开,来到猫猫身边。
「猫猫啊,我想这个可能不能带去喔。」
他将配药用具拿出了布包外,猫猫目光狐疑地看著阿爹。
「因为你不是医官,带著这种东西过去,可能会遭人怀疑有毒杀企图……喏,别露出这表情。这是你决定的事,事到如今不可以反悔。」
「真的?」
猫猫虚软无力地一屁股坐在泥土地上。看来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到阿爹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好了,早点弄好就睡觉吧。只要慢慢求得许可,有些东西日后还是可以带进去的。要是当差第一天就迷迷糊糊的,岂不是有失礼数?」
「.…知道了啦。」
猫猫不情不愿地把配药用具放回架上,从人家送她的饯别礼当中挑出几样似乎用得上的放进了布包里。她看著胭脂贝壳与白粉眯起眼睛,最后只把不占空间的胭脂放进布包。
人家送她的东西当中有一件上等棉袄,花样不是娼妓会穿的那种,可能是把客人忘记的东西拿来送她了。
猫猫看向收拾锅子,替炉灶添柴火的阿爹。阿爹添完柴火后,用令人心疼的方式走动,然后在只是粗草席盖块薄布的床铺躺下。所谓的被子也只有粗草席与粗糙的衣物而已。
「喏,收好了我就要熄灯了。」
阿爹拿著散发鱼油味的灯烛说道。
猫猫打包好后,本来想到房间另一侧的床铺躺好,却无意间起了个念头,把粗草席一路拖了过来。
「怎么了,你很久没这样了呢。你不是说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吗?」
「哎,天气冷嘛。」
猫猫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将拿来的被褥移到阿爹的床铺旁边。的确,她从满十岁之后不久就开始一个人睡了。不知有几年没这么做了。
猫猫把人家送她的上等衣服盖在阿爹与自己的被褥之间,然后缓缓阖上了双眼。她蜷缩起来,像胎儿一样横躺著。
「家里又要变冷清了。」
阿爹口气仍然温文尔雅地说。
「不会啊,这次我随时可以回来。」
猫猫淡漠地回答。
然而她的背碰到阿爹的手臂,感到一丝暖意。
「也是,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满是皱纹的手摸了摸猫猫的头。猫猫虽然阿爹阿爹地叫,其实他的容貌比较像是个老妇,而大家都说他的个性像娘亲。
猫猫没有母亲,本人说没有了就是没有。不过,她有慈祥的阿爹,还有个啰嗦的嬷嬷,也有一群感情热络的小姐。
(反正我随时都能回来。)
猫猫一边感受著不停抚摸头发的枯木般温暖手掌,一边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