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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三话 翩舞幽魂

一得知那位态度怯弱的嫔妃是上级妃,赤羽就一脸不高兴。但是都听到那种事了,要猫猫撒手不管实在很难。

事情就是这样──

「壬总管要召见你。」

翌日夜晚,红娘对猫猫这么说。试完毒,正在喝粥当晚膳的猫猫迅速把碗收走,做好准备。一同用膳的赤羽虽然皱起眉头,但还不至于插嘴说三道四。

听到那件事之后,猫猫建议里树妃他们找壬氏商量浴堂幽灵一事。猫猫不便直接替里树妃出主意,而且赤羽也盯得紧,不可能让她那么做。但是猫猫知道只要透过壬氏,最后八成都会找到自己头上。

然后果不其然,事情找上门来了,但是──

(完全脱落啦。)

被带进房间时,一股窜过的寒意让她全身发麻。迎宾室里有玉叶妃、红娘,以及壬氏与高顺。壬氏脸上仍然浮现著天仙般笑容,但从他那脸皮底下可以感觉到某种东西在蠢动。

猫猫只能大呼失策。

日前猫猫随同壬氏出游时,得知了一件不得了的秘密。

待在后宫的男子除了皇帝之外皆为宦官,但其中却有漏网之鱼,也就是壬氏这号人物。该怎么说呢?就说他拥有尚且称得上大的某物吧。够了,猫猫实在觉得不堪回首。

以猫猫的立场而言,既然已经收了牛黄,她很想把整件事情一笔勾销,但对方似乎没这意愿。壬氏眼睛呈现微笑形状,眼神却不带笑意。自从离开避暑山庄后,猫猫就没跟他好好见过一面。

「呵呵呵,不知今日总管有何请求?」

玉叶妃笑容可掬。好奇心旺盛的嫔妃遇到什么事都喜欢过问。话说这次可是里树妃的问题,且看壬氏打算如何向嫔妃开口吧。

「据说某位嫔妃的宫殿闹鬼。」

「哎呀,那可真是……」

红发嫔妃一听此言,两眼霎时变得炯炯有神。身旁的红娘按住了额头,只差没说「又来了」。

竟然打开天窗说亮话啊──猫猫心想。直截了当是很好,但玉叶妃这样的人不可能不东猜西想。

「真是太教人心疼了,是哪位嫔妃呢?我得去探望探望才好。」

「玉叶娘娘,您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外出。」

「哎呀?那就差人去看看好了。这样吧,你跟猫猫两人过去就行了。如果你忙,找樱花她们去也行,如何?」

其实探望什么的恐怕不是重点,她只是想一探究竟罢了。这样就算隐瞒里树妃的名讳,向赤羽一问就知道了。

壬氏应该也明白这点,却故意隐瞒,也许是想做点小报复。

「玉叶妃,此事不便张扬,还请切勿差人探望。所以,可否请娘娘再将人还我?」

「借你倒是无妨。」

是要还什么,又是要借什么?自然是猫猫了。

难道又要重复一遍日前的那段对话?就在猫猫、高顺与红娘同时叹气时……

「不,我说的是『还给我』。还请娘娘将猫猫还来。」

说完,壬氏站到猫猫的面前,将指尖放到了她头顶上,然后让手指顺著发丝滑下。

「等这姑娘回来,我想您问她什么都是没用的。」

滑下的指尖在脸颊上游走,先是小指,然后是无名指碰触到猫猫的嘴唇。

「我已经仔细封过口了。」

说完,壬氏就用优雅的步履离开了房间。高顺神色仓皇地尾随其后。

其他人都被拋下,只能原地发愣。猫猫也一样。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玉叶妃。

「发生什么事了?」

玉叶妃愣怔地将视线转向猫猫,看得她如坐针毡。

后来,猫猫被玉叶妃追问了整整两刻钟(半小时)。猫猫除了说「都是青蛙害的」之外,什么也无法回答。

作为把秘密带进坟墓的代价,牛黄或许是便宜了点。猫猫稍作反省。

说是闹鬼,但不知道闹的是什么鬼──猫猫心想。老实说,猫猫不信那一套。不久之前参加怪谈聚会时发生过怪事,但就连那件事,猫猫也不太明白到底是不是闹鬼。由于樱花坚信那是闹鬼,不得已,猫猫也就当作是如此。

就算真是闹鬼,猫猫也不认为幽魂能咒死活人。一个人的死亡,必定有著中毒、受伤或生病等原由。她认为如果说是诅咒,那也是相信诅咒之人过度忧闷,而自己导致的心病。

就这样,猫猫必须随同壬氏前往金刚宫。老实说,她觉得不需要壬氏亲自出马,交给高顺或是哪个仆人就够了,但或许是不便如此吧。

两人抵达栽种著南天竹的宫殿时,只有侍女长一人出来迎接。但周围其他宫女一发现壬氏也来了,就立刻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拍掉衣裳上的灰尘,抚平头发在宫殿的玄关列队相迎。

壬氏含笑看著她们这副模样。

猫猫差点想用狐疑的眼光看向壬氏,但高顺用一种菩萨般的眼神看著猫猫。自从避暑山庄一事以来,大概高顺也知道壬氏的样子不对劲吧。他时常找机会向猫猫探问,但她不知道能讲多少细节,总是含糊带过。

假若壬氏不是宦官,不晓得高顺知不知情?还是说……高顺其实也不是?

猫猫一面心想「多想无益」,一面走进了金刚宫。

脸色铁青的里树妃,一见著壬氏就羞红了脸,然后一进入正题脸色又发青了。好懂到有趣的地步。虽说是别处的嫔妃,但四夫人之一居然是这样的人,实在让猫猫很不安。

(就某种意味来说,说不定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没临幸。)

猫猫想像了一下皇帝深思熟虑的模样,但最后的结论是应该跟那无关,就只是因为胸部不够大所以不动心罢了。里树妃的胸围离三尺(九十公分)还远得很,甚至比猫猫更小。

「这边请。」

侍女长代替脸色铁青的嫔妃说明。其他还有一窝子的侍女跟来,但每个好像都只是想巴著壬氏不放,老实说很碍事。假如用文人雅士那套来形容,或许会称之为蝴蝶戏花吧。但是想到叽叽喳喳的侍女,猫猫只觉得像是引来一堆苍蝇的鱼头。

(假如这厮并非宦官的事情走漏风声……)

啊,真是不堪设想。

赶快剪掉不就得了?猫猫一边心生粗俗念头,一边踏进浴堂。壬氏及贴身宦官稍稍停下了脚步,不过平素都是宦官送来热水,进去想必也不成问题。

「就是这儿。」

侍女长站到更衣室门口。里树妃胆子小,停在稍远的位置。

「娘娘说她从这儿看见了奇怪的人影。」

侍女长从更衣室的窗户轻轻指了指里头。那里空无一物,只看得见白色墙壁。窗外与一处没放东西的杂物间相连。她说那扇窗户平素会放下竹帘,但那时碰巧是掀起的,嫔妃就这样不小心看到了外面。

「看见的是什么样的人影?」

猫猫看向了紧紧抓住裙裳低著头的嫔妃。她那举动稚气未脱,感觉不到半点贵为嫔妃的威严。

而且,还有一群人落井下石。

「您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侍女之中的一人尖著嗓子说。

「里树娘娘就是喜欢这样吸引大家的注意。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定是看错了吧?」

她趾高气昂地走上前来,还若有似无地对壬氏拋了个媚眼。毕竟是后宫宫女,相貌五官相当标致,但有著一双泼辣的眼睛。画上的眼线更是强调了这点。

「窃以为本来侍女长应该加以劝诫才是。」

该名侍女长吁一口气,摇摇头。

周围侍女都跟在她身后,表示顺从她的意见。侍女长见状,无处容身似的缩起了身子。

(哦,原来如此。)

这个高高在上的侍女大概是前任侍女长吧。地位被一个试毒侍女抢走,一定觉得很不甘心。酸言酸语个一两句想必是家常便饭。

壬氏似乎也看穿了这点,微微一笑之后,往那个高高在上的侍女靠近一步。

「确实如此。不过,听嫔妃说话也是我的职务之一,请别抢了我这份差事。」

被他用甘露般的嗓音如此呢喃一番,侍女也只能羞红著脸点头。由于后宫里的宫女大半是处子之身,对男子的反应非常好懂,有趣得很。壬氏又喃喃自语表示想喝茶,藉此收到屏退旁人之效。侍女争先恐后地去沏茶了。虽然早有其他侍女备好了茶,但她们大概压根儿不在乎吧。壬氏真是熟悉此道。

「那么,能否请娘娘说与我听?」

在壬氏如此安抚之下,里树妃躺到罗汉床(沙发)上,这才终于开始娓娓道来。

○●○

那天,我就像平常一样入浴。其实我喜欢凉一点的热水,但侍女总是准备比较烫的热水,所以我每天都会等热水凉一点,到了稍晚的时刻再洗。

之前我就隐约有感觉,侍女似乎不是很喜欢我。自从住过尼庵以来,我洗澡都是一个人洗的,所以即使独自入浴也没人会有意见。只有在更衣之时,河南……呃呃,就是侍女长会帮我的忙。

那时我洗过澡,走进了更衣室。我擦拭身体,觉得有点热所以掀起了竹帘。虽然窗户关得很紧,没多少风吹进来就是了。

但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一个轻飘飘地摇动的东西。起初我以为是窗帘被风吹动了,但不是这样。在我洗澡之前窗户是紧闭著的,既然这样,应该不会有风吹来才是。

可是那东西却在摇动,然后我看见了窗帘后面的东西。

一张圆圆的脸朦胧地浮现,轻飘飘地摇动,将窗帘当成衣裳在跳舞。

那张脸微笑著,一直盯著我看。

○●○

回想那件事似乎唤醒了里树妃的恐惧,她在罗汉床上抱住自己的双肩发抖。侍女长河南轻抚她的身子,让她平静下来。

(之前明明还那样欺负她呢──)

猫猫一边佩服一个人能有如此大的转变,一边啜茶。壬氏请人沏的茶等半天都没来,似乎是那些侍女在吵著要让谁端。

茶点是杏仁酥,精致入时。这种点心口感较硬,而且似乎能久放。猫猫偷瞄河南几眼,期望著能带一点回去。

「会不会是那附近有人在?有没有可能是把哪个宫女看错了?」

壬氏确认,里树妃与河南都摇摇头。

「河南也在附近,听到我的叫声立刻就赶来了。然后,河南也看见了同一个幽魂。」

于是河南虽然害怕,但为了确认幽魂的真面目,而接近了那张圆脸的主人。然而──

「幽魂忽然消失不见了。当然四下没有任何人在,窗帘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不再飘动了。窗户也没开,而且那也不是个通风的房间。」

哦──猫猫双手抱胸。她看看里树妃指出的位置。

但是,她觉得这个房屋格局很怪。怎么会有人将杂物间设置在浴堂前面?

以翡翠宫或水晶宫来说,浴堂另设于独立楼房,并且将浴堂隔壁的房间布置成出浴后可供放松休憩的空间。

至于金刚宫,浴堂并未独立于宫殿外,但要作也不该作杂物间,应该设置个休憩用的空间才对。

猫猫想偷瞄壬氏一眼,但随即改变主意,看看高顺。高顺露出有些困扰的神情看向壬氏。壬氏比了个手势,像是在说「想问什么但问无妨」,于是猫猫开口问道:

「这儿原本就是布置成杂物间吗?」

猫猫感觉似乎还有其他问题该问,但决定想到什么就先问什么。

「不,之前不是杂物间。」

「那么,怎么会变成杂物间呢?」

「这是因为……」

河南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浴堂前的杂物间。她指指堆积起来的物品以及架子给他们看。

猫猫凑过去仔细地瞧。

「哦,原来如此。」

墙上长了一块块的黑斑,仔细一瞧就能看出是发霉。霉菌似乎已经生了根,扩大到这种地步,恐怕再怎么刷也刷不掉了。

可能是因为浴堂就在近旁,容易累积湿气吧。但是翡翠宫或水晶宫都没有这种情形。

换作是翡翠宫的侍女,应该会查明原因然后想办法根除霉菌,但是想要求此处的侍女做到这点恐怕很难。真要说起来,像翡翠宫那样有侍女勤快打扫宫殿才叫奇怪。看来她们这儿秉持著「眼不见为净」的理念,看不顺眼改成杂物间遮起来就是了。

话说回来,有些地方已经不只是发霉问题了。墙壁按起来软绵绵的,说不定连地基都腐烂了。

「这栋宫殿的屋龄应该不算老吧?」

「是的,是里树娘娘进宫时建造的。」

才建造几年就会变得这么软吗?猫猫皱起眉头。然后她发现腐烂的部分旁边有扇窗户。里树妃说过会摇动的窗帘就在这里。

「……」

猫猫抚摸著下颔,接著走向浴堂。她穿过更衣室,探头看看桧木浴盆。

「……找到了。」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浴盆底下有个圆形小洞,浴盆旁放著塞洞用的栓子。这个洞想必是通往水道了。善加利用古老水道的后宫,在这方面相当便利。

猫猫在脑中画出浴室与杂物间的平面图,然后发挥想像力加上水道的流向。

「里树娘娘。」

她稍稍瞄了嫔妃一眼。

「娘娘那一天,是否不慎拔掉过浴盆的栓子?」

听到猫猫此言,里树妃直眨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猫猫心想。然后她迈著大步,走向方才长满霉斑的墙壁。接著为了看看腐烂的地板,她想推开旁边的架子。猫猫一个人的力气推不动,因此体贴的高顺立刻过来代劳。

原本放著架子的位置,地板已经软烂到一施加体重好像就能踩穿似的,而且与墙壁之间产生了隙缝。

「能否请人拿平面图确认一下,这下面是否有水道通过?」

高顺又一次迅即对猫猫的询问作出反应。他吩咐另一名宦官跑腿,很快就把金刚宫的图样拿来。

果不其然,地板底下有水道通过。

「假如有热水通过正下方,然后水蒸气从这里外泄,此处的墙壁自然容易腐烂了。然后,假若水蒸气从这条隙缝冒出,不用开窗也会有风。」

窗帘就是这样才会摇动。

里树妃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但似乎是又想到了另一点,睁大眼睛说:

「那……那么,那张圆脸又是怎么回事!」

猫猫摸摸下颔沉吟片刻。她确认一下窗帘的位置与推测脸孔出现的位置,然后从那个位置转身看看四周。

背对墙壁面朝斜前方,会看到一只架子。然后猫猫发现,架子上摆了个盖著布的东西。她靠近过去把布拈起来看看,只见底下是一面铜镜。虽然搁置在杂物间里,但是磨得亮晶晶的,光亮如新。

「那是……」

「怎么了?」

里树妃低下头去。

「那是我的宝贝,你拿的时候可以小心点吗?」

猫猫并不打算弄坏它。她不再碰镜子,只用眼睛仔细观察一番。镜面大概就跟人脸大小差不多。

「这是从何时开始摆在这儿的?」

「这镜子我以前常用,只是自从使节送来了镜子,就把它搁在这儿了。」

使节带来的穿衣镜,不但能照出全身,而且比铜镜清晰好几倍,非常好用。也难怪她会把以前使用的铜镜收起来了。

「但娘娘还是每天磨它呢。」

铜镜很快就会失去光泽。这面镜子这么漂亮,想必是天天擦过。

里树妃有些落寞地看著镜子。猫猫感觉比起收下的镜子,她似乎对这面铜镜有著更深厚的感情。

「难得有这机会,不妨再来照一次这面镜子如何?」

说完,猫猫用布包著镜子拿起来,交给了里树妃。

「小女子以为在明亮的地方,照起来会更清楚。」

猫猫说完,掀开了窗帘,让外头的光线照进来。磨得亮晶晶的镜子反射出耀眼光芒。

「像这样拿著,或许照起来会更好看。」

猫猫转动了嫔妃揽镜的方向。光线照到镜子表面,反射在白色的墙壁上。

「!」

剎那间,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墙壁上映照出一个光亮的圆,里面有一副面露柔和笑容的女子容颜。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出声的是壬氏。他凝视著墙壁,只差没说「真不敢置信」。

(原来是这样啊──)

「小女子有听说过一种物品叫魔镜,但这回是初次亲眼目睹。」

正如其名,这是一种只要放在光源下,就会映照出图案或文字的神奇魔镜。据说在制作铜镜之际如果镜面凹凸不平,就会像这样映照出某些图案。也有人称它为透光鉴。此物虽然历史古老,但听说制作起来需要高度技术。

猫猫的养父罗门除了医学、药学之外,对其他领域也有著渊博的知识。猫猫从小就听他讲过许多有趣的故事,这也是其中之一。

磨亮的镜子经过从窗户缝隙流入的月光一照,在墙上映出影像。那天想必是盖在镜子上的布碰巧掉了,而映照出这张脸来。

许多偶然重叠在一起,就这样被错当成了幽魂。

「……这张脸……」

里树妃泪如雨下。她吸著鼻子,也不顾眼泪扑簌簌地掉下,看著那个影像。

「有点像我过世的娘。」

里树妃紧紧抓住铜镜,把嘴唇弯成「ㄟ」字形,鼻水直流。虽然老实说,她这副模样没有半点身为嫔妃的威严,但猫猫觉得这是里树妃的真情流露。尽管成为四夫人之一,贵为上级妃,但这个年纪的姑娘本来应该活得更轻松自在才是。

猫猫明白她为何如此宝贝这面镜子了,这很可能是她娘亲的遗物。也许是想表示即使远在后宫,娘亲仍然陪在她的身边吧。

猫猫不懂母亲是什么样的存在。不过她心想,对于这位嫔妃而言,娘亲一定是值得仰慕的对象。

里树妃一边难看地流鼻水,一边把铜镜紧拥入怀。虽然映射在墙上的人像消失了,但那笑容想必还留在她的眼底。

「娘是不是因为我换了镜子,生气了呢?所以才会显灵……」

「只是重重巧合罢了。」

猫猫冷淡地说。

「听闻娘生前最喜欢跳舞了。娘生下我之后弄坏了身子,不能再舞,后来就这么死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化作幽魂继续跳舞吧……」

「幽魂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里树妃似乎没把猫猫冷漠的言词听进去。河南拿出手绢,帮嫔妃擦擦满脸的鼻水。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破坏了这有些伤感的气氛。

「茶水备好了。」

可能曾为侍女长的女子,似乎在激烈的竞争中拔得头筹,端著芬芳的香茶与茶点过来。她先是笑容可掬地侍奉壬氏喝茶,然而看到哭哭啼啼的里树妃,脸色歪扭了一下。不过她随即恢复笑容,慢慢走到嫔妃跟前。

「里树娘娘,您这是在哭什么呢?当著众人的面这样太难看喽。」

劝谏嫔妃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敬重主子的侍女。但猫猫早从许多地方看出了这个侍女的本性,事到如今可不会上她的当。像这样在男子面前惺惺作态,在其他地方却频频现出本性,就跟三流娼妓没两样。

而这种女人,不知怎地总是最容易触到别人的逆鳞。

「哎呀,您还留著这面镜子啊?」

侍女看著铜镜说。

「难得有使节大人送您的镜子,这个就不要了吧。不妨赏赐给哪个下人如何?」

说完,侍女从里树妃松开的手中抢走铜镜。她眯眼看著铜镜,似乎在估计它的价值。恐怕是她自己想要吧。

「……我。」

只听见一阵蚊子叫般的声音。声音来自缩成一团的里树妃,但拿走镜子的侍女没注意。她只是一副得到战利品的满意神情,看看铜镜后将它收进怀里,然后准备继续为壬氏奉茶。

「还给我。」

里树妃伸出了手,然后拉住侍女的衣袖。

「您这是怎么了?」

「还给我!」

里树妃扯著侍女的衣襟,硬是抢走铜镜。这个举动让侍女愣在原地。随后过来的侍女也看到了这个场面,无不皱起眉头。

「当著客人的面前,这样成何体统?」

又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又是强行把东西抢走,假如光看这两点,会觉得错在里树妃。怎么看都只像是嫔妃乱闹脾气。

但是,其他侍女也就罢了,猫猫或壬氏等人把整件事都看在眼里。壬氏有了动作。

「那镜子似乎是娘娘的宝贝,没问过一声就拿走也有不对。」

壬氏讲话口气温和有礼,但确实隐藏著责难之意。

他站到整理衣襟的侍女面前,然后伸出他的大手。侍女羞红了脸,但那手停在只差一点就要碰到侍女头发的位置,拔掉了插在上头的簪子。

美丽的簪子上刻著精巧的雕饰。壬氏眯起眼睛,看看上面的纹饰。

「这也是娘娘赏赐给你的吗?就算是如此,区区一个侍女也不配配戴附有上级妃纹饰的饰品,这个道理你难道没学过吗?」

口气彬彬有礼,表情也保持笑容。正因为如此才更可怕。

侍女从没把里树妃放在眼里,这事壬氏也心知肚明。之所以不曾公开处理,是因为这会造成里树妃颜面尽失,而且逾越了宦官的职分。

不过,只要像这样有了物证,就能插手干预。正可谓小惩大诫。

「今后还请你弄清楚自己的分寸,切勿做出逾矩的言行举止。」

壬氏面露极美的笑容说完,侍女当场虚软地跌坐在地。随后过来的侍女似乎也各自感到心虚,脸色铁青。

(哎哟,有够可怕。)

看到壬氏若无其事地开始啜茶,猫猫由衷作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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