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猫猫被马车匡当匡当地摇晃著。
猫猫当差结束时,一封来自壬氏的书信悄悄送来给她。
(不晓得有什么事。)
至今从来没半件好事,这次也不值得期待。更何况她已经落入了无法打马虎眼的境地。
前次见到他是在围棋大赛上。当时怪人军师在场,因此虽然不愿承认,但她安心了。
然而,今日——
(我会被带到哪儿去?)
当她被人用马车载走时,多半会被带去王公贵人的府邸。阿多亦然,玉叶后亦然,壬氏的宫殿亦然。
可是,这不是壬氏宫殿的方向。
眼看楼宇变得一栋比一栋富丽堂皇,猫猫开始微冒冷汗。
「这边请。」
人家让她下了马车,就看到水莲正在等她。
「许久不见了。」
「是。」
「那就请你快去后面,把衣裳脱了吧。」
「……」
猫猫不情不愿地走到后面。
进入后宫时规定必须搜身,而这大概也差不多。
「……不是壬总管召小女子来的吗?」
「是呀。只是若只有小殿下在场,也不用让你这么做了。」
换言之就是料想到还会有别人在场。水莲接过猫猫的衣服,从它怀里翻出笔墨、怀纸、药物与白布条,多到她都傻眼了。
「我说呀,你怀里总是揣著这么多玩意儿?」
「针线没带来。」
猫猫把亵衣也脱了。瘦巴巴的身子接触到冷空气,起了阵鸡皮疙瘩。
「你是松鼠不成?那就也检查一下颊囊好了,嘴巴张开。」
不只是把衣服扒光,竟然连嘴里都要看。
「猫猫你牙齿真整齐。」
「嘿嘿啊啊(谢谢嬷嬷)。」
「皮肤也很细,可是这就不太好喽?」
左臂裹的白布条也被掀了开来。姚儿总是阻止她伤害自己,所以现在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召小女子来不知有何吩咐?」
「哎呀?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心里头做好准备了吗?」
她用有些挖苦人的口气说道,反而让猫猫放了心。
「今日皇上是否也会驾到?」
既然如此仔细地检查有无携带刀械,可见一定有至尊至贵之人到场。
她待在后宫时,搜身步骤多少有所简化,但皇上身边永远跟著侍卫。在临幸嫔妃时,房间外应该会有几个人四面警戒。
「捉弄你真是不好玩,猫猫。你都不会猜想也许是被召来侍寝的?」
(不,是有稍微想过。)
但别看壬氏那样,做事是会照顺序来的。猫猫宁可相信他不会说做就做。
(只换衣服而不用沐浴的话就应该不是。)
猫猫穿起衣服。人家帮她稍微拭去雀斑,扑上白粉。
更衣结束后,人家把她带到了有武官候命的地方。猫猫低头走进去后又是一条走廊,通往深处的房间。
幽光照亮了脚边,冷清的单一走道隐约给人超脱尘世的感觉。
一走进去,空气是暖的。三位贵人一边聆听炭火爆开的哔剥声,一边谈笑。
「人已带到了。」
水莲低头自房间退下。
猫猫看到这些人,当场愣住。
壬氏与皇上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没想到,还多了个玉叶后。
房间是两间相连,里头那间似乎是寝室。三人所在的房间,摆著罗汉床、案桌与桌子。另外还放了个独特的用具,奇妙的香气弥漫室内。
猫猫抽动鼻子。
(这是什么香气?)
好像有闻过又好像没有;既然是摆在贵人的房间里,只好相信不是什么怪东西了。
「真是个有趣的组合。月君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玉叶后以衣袖遮嘴偷笑。
「说得是。既然凑齐了朕与你们几个,想必是要说什么趣事了。」
皇上看起来也很愉快。
(这是什么和乐融融的气氛?)
怎么看猫猫都来错了地方。
可能是为了让众人能够放松,周围既无侍女也无侍卫。连高顺或红娘都不在。
猫猫继续低著头,心里想著该如何是好。总不会是要强迫她当场做些什么,为贵人们的谈话助兴吧。
(有什么有趣的烟花巷笑话吗?)
玉叶后的话应该会笑,但壬氏不大爱听。那种笑话基本上不受男子欢迎,还是算了吧。
(早知道会这样,就多准备些材料过来了。例如侍寝的教本什么的。)
不,不成。皇上虽然喜欢那些教本,但不好在玉叶后面前献给皇上欣赏。况且在让水莲搜身时就会被没收了。
怎么办才好?能做些什么?有什么能表演的简短技艺?猫猫一面思索一面东张西望,竟看到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东西。
一个盆子上铺著沙子,随兴摆了些树枝与石头。看起来就像小庭园,是用来让客人赏玩的。然而使用的材料夺去了她的目光。
(鹿茸、龙骨……那个莫非是熊胆?)
鹿茸就是鹿角,龙骨就是大块的骨骼化石,熊胆则正如其名是熊的胆囊。每样都是高级生药。
它把鹿角当成树枝,以龙骨模仿园林石,只有熊胆刻意地摆在那儿。说不定是故意摆成那样,好让猫猫看出来。
(把我当傻子?)
那种东西无论摆得再不显眼,猫猫都不可能错过。
猫猫垂涎三尺地看著生药。
「欸,这会儿要做什么?是不是猫猫要玩有趣的解谜游戏?」
玉叶后两眼闪闪发亮。由于日前才发生过那事,猫猫本来还在担心,照这样子看来或许没事了。可是红娘姑且不论,白羽她们应该不乐见这种情况。
她们就连玉叶后的异母哥哥都怀疑了。纵然皇上在场,她们大概也不会乐意让皇后独自与壬氏像这样见面。
猫猫一边看看玉叶后,视线一边在房里各处飘移。又找到了。桌上那看似砚台的东西其实是阿胶,也就是整块动物胶。茶叶里头放了薄荷与桂皮。满室的独特气味,似乎是来自于放在各处的生药。
「还轮不到猫猫出场。可否请二位先听我说?」
壬氏微微一笑,同时拨一拨放在房间墙边的大火盆。
「让小女子来吧。」
猫猫两眼发亮,想看看火盆里是否也藏了什么宝贝。
「不,今日就免了。是我召你来的,你坐下。」
壬氏硬要猫猫在罗汉床的一隅坐下。布面卧榻里塞了棉花,再加上温暖的空气,令人昏昏欲睡。
(不可不可。)
猫猫轻轻摇头,同时吸吸空气。室内生火太久,有时会导致空气滞积而难以呼吸。房间里没有侍卫也没有窗户,看得出来选的是最适于密会的房间。
不过房间最起码还开了通风孔,让空气得以循环。
可是,在房间里摆这么多生药要做什么?更何况猫猫都被那样严谨地搜身了,把这么多药材带进屋里不要紧吗?过多的药会成为毒物,用错了法子会害人。
(那儿的白色薄片是茯苓吗?)
它放在一个钵里,上头摆著菊花。
都故意让她看到这么多了,也许可以期待晚点会赐给她。
「好了,那就听听你想说什么吧。」
皇上抚摸胡须眯起眼睛。神情中虽有著疑问,但也隐约有种慈爱之情。
桌上备有酒菜。猫猫忍不住分心看酒,但似乎用不著她试毒。他们已经自己倒酒喝了起来。
(药材很好,但酒也不错。)
可能是猫猫盯著酒看的关系,玉叶后做出了反应。
「猫猫想不想也喝一点?这酒很醇的。皇上您说呢?」
玉叶后似乎已经哺乳结束,也在小酌几口。
(好耶!)
就立场来说,猫猫不该饮酒。但既然是尊贵之人请她喝,她便无法拒绝。这是情非得已,是不得已才喝的。
「是啊,这似乎是真正的葡萄酒。」
既然特别加上「真正」二字,看来毒葡萄酒的事也传进了皇上耳里。
「臣弟怎敢带毒酒来?臣弟还得请皇上长命百岁呢。」
壬氏晃晃玻璃酒器,但似乎无意赏猫猫一杯。也许是身体在发热,他把氅衣脱了挂在椅子上。
「月君,没给猫猫准备酒器吗?」
猫猫两眼发亮地注视著玉叶后。
「没有,猫猫晚点还有差事,请先别让她喝酒。」
猫猫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她恨恨地瞪著壬氏,但当事人似乎毫不介怀。
「是何种差事?就她一个人没得喝太可怜了吧。」
(说得好,再多说一些。还要命令他赐我药材。)
听到皇上的金口玉言,猫猫握紧了拳头。然而壬氏丝毫无意另外准备酒杯。
「为了祝皇上洪福齐天,她这人才不可或缺。」
「你从方才讲到现在,怎么好像一直把朕当成老头子?」
「岂敢。然皇上不同于过去的暴君,并不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的妙药吧?」
(谁说一定没有了。)
猫猫一肚子不满。的确至今尚且无人找到它。尽管这个房间里有著琳琅满目的生药,恐怕没有一种能令人长生不死。
(真是,到底想干嘛?要把事情了结就快点——)
「臣弟得请皇上健康长寿,再活个二十年才行。」
壬氏提出了确切的数字。
「月君……这数字还真明确呢。」
就连玉叶后也不禁有些困惑。皇上年方三十多岁,神爽体健,应该仍称得上精气神俱佳才是。
「那么,二十年指的是什么意思?」
皇上的声调变得稍许僵硬了些。猫猫不禁浑身紧绷。有件事绝不可忘记,那就是这位美髯公可是一国的九五之尊。
「就是东宫承继帝位,能让人安心的年龄。」
「东宫……」
玉叶后出声说了。
「正是。十岁仍是个孩子。十五岁虽已加元服,但难免有所不安。二十岁虽仍属年少,但只要在那之前为其巩固地位,想必可保无虞。」
壬氏到底在说什么?
猫猫感觉到温暖宜人的室温变得越来越凉。要不是在视线前方发现了冬虫夏草与牡丹皮,脸色恐怕早已发青了。
皇上放下酒杯,眯著眼睛。表情看起来并不高兴。
「把你这番话的前提解释清楚。」
皇上这话并不带询问语气,让人更加害怕。
(如果是召我来讲这种岌岌可危的事,请现在就放我回去。还要给我礼物。)
猫猫巴不得能摀起耳朵躲到房间角落呻吟。
玉叶后也面无人色。她必定没想过这几个人凑在一块会讲这么危险的事。
「臣弟这番话的前提是,假若皇上现在有个万一,旁人将会要求臣弟即帝位。」
壬氏从怀中轻轻取出一个盒子。这是个掌心大小的盒子,里面盛了一颗金色珍珠。珍珠大如拇指指甲,呈现浑圆完整的球形。
如此大颗的珍珠十分罕见,而且形状浑圆饱满,即使是猫猫这个外行也知道它价值连城。就连以形状较差的珍珠磨成的珍珠粉生药,价格都贵得令人咋舌。
「以相亲肖像画附赠的礼物而论,不会略嫌昂贵了些吗?」
「朕就算问你这是谁送的,照你的性情也不会说吧。」
「窃以为皇上一定猜得到是谁。」
能将大颗珍珠作为贡品献给皇弟,还能说出以自己女儿作为皇弟之妻的人,恐怕一只手就数完了。
(这样的大人物若是试图与壬氏打通关系……)
不是想与壬氏联手揽权,就是企图成为监护人。若是后者的话,将会与玉叶后对立。
「另外还有一事。」
壬氏接著取出一支匙子。是支前端发黑的银制匙子。
「有人在臣弟书房的茶里下毒。除此之外,臣弟还在祭祀时遭人射箭。」
(有这种事?)
既然猫猫没听说,大概是下了封口令。
有人想拉拢壬氏进入自家阵营,也有人嫌他碍事。这就是官场。
「玉叶后是否略知一二?」
「……本宫不知。」
玉叶后的声调中混杂著些许慌张。
猫猫不认为是皇后下的手。但有可能是皇后的自家人趁她不知道时做的。
她的困惑或许就是来自这里。
若是如此,也许与玉叶后的父亲玉袁有关。
「皇上想必明白臣弟对皇位毫无野心。」
皇上并未点头回应壬氏的话。
「否则,臣弟也不会在后宫假扮宦官长达六年。」
猫猫忍不住摀起耳朵,却被笑容可掬的壬氏抓住双手,摆到双膝上。看来是要她把话听个清楚。
「臣弟不爱那些纷纷扰扰的事。皇上如今膝下有二子,玉袁阁下也已获赐别字。能否趁此机会,也赐臣弟别字呢?」
(赐字?)
猫猫偏偏头。她不解地偷看旁人,结果与玉叶后对上了目光。
「获赐别字,就表示成了皇帝的臣民。换言之,就是不做皇族了。」
面无人色的玉叶后解释给猫猫听。与其说是亲切待她,倒比较像是在确认壬氏这话的意思。
(不不不不。)
皇族身分岂是一句嫌麻烦就能轻易拋弃的?更何况包含壬氏在内,皇族还剩几名男儿?先帝的兄弟已全数死于瘟疫,外戚则不甚清楚,但就猫猫所知,如今皇族男子仅余皇帝与壬氏,然后就是玉叶后的孩子与梨花妃的孩子这四人了。
皇帝的两个儿子都还是娃儿。
孩童的寿命难以掌握。无论如何细心养育照料,有时就是会突然一病不起。
(想也知道行不通。)
就连猫猫都明白这道理,皇上不可能不明白。
桌子剧烈摇晃的声响吓得猫猫全身毛发倒竖。肉桂从盘子里撒了出来。
正不知发生了何事,原来是皇上拍了桌子。
平素脸上分不清是笑脸还是面无表情的贵人,此时怒形于色。
(别这样!)
猫猫明白触怒皇上就会没命。但她平时接触到的皇上大多心情极好,减轻了她的惧意。
猫猫的心脏怦怦狂跳。她在房间里东看西看,想找到能稳气静心的生药。
玉叶后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她或许也是初次见到皇上的怒容。
只有壬氏神情自若。
「皇上不是与臣弟说好了吗?莫非要反悔?」
「那也得考虑到时机与状况。照如今这种状况,能说这话吗?」
「还是得说。因为臣弟必须早日了结此事,否则日后想逃也逃不掉了。」
(不要火上加油啊!)
猫猫汗流洽背。
猫猫轮流看看壬氏与皇上,偶尔又不禁确认房间角落里的牛黄。
(真希望能一直看著牛黄。)
很遗憾地,这渺小的心愿被粉碎了。
「敢请皇上贬臣弟为人。」
一声闷响在房间里响起。
壬氏脸孔低垂,跌坐在地。皇上的拳头在发抖。
猫猫忍不住靠近壬氏,硬是让他张嘴。
(牙齿没断,只是嘴唇裂了。)
但皇上打得很重,过一会儿恐怕会肿起来。猫猫也很想检查一下皇上的拳头,但不敢靠近他。
「你方才说别让药师饮酒,就是为了这事吗?」
皇上多少压低了声音。他伸手抓住了玉叶后的手腕。
这是用来密会的房间,拍桌子的声响不会惊动侍卫。玉叶后想大叫,无奈发不出声音。于是她想求救,却被皇上捉住了。
「皇后切勿担忧。」
(谁跟你切勿担忧啊。)
猫猫用手绢替壬氏拭去嘴唇流的血。
召她来就是为了看这场兄弟阋墙?真想请他别把猫猫与玉叶后牵扯进来。
「臣弟已有所觉悟,也愿意接受应得的惩罚。」
壬氏站起来,又脱了一件衣服,然后慢慢走向火盆。
「玉叶后,我不会与您为敌。还请宽心。」
壬氏微微一笑,拉松了衣带。只见他先是露出肚脐,然后拿起了拨火棒。
「!」
他做出了无人能预料的事。
皮肉烧焦的臭味吱吱冒出。即使是坚强的玉叶后也险些没昏死过去,猫猫急忙扶住她。
皇上也惊得目瞪口呆。
壬氏一面忍痛,脸上却还浮现著笑意。他把拨火棒放回火盆里。
猫猫让玉叶后躺在卧榻上,凝视壬氏的下腹部。拨火棒没按在肚子上。侧腹下方、骨盘上方的部位留下了焦痕。猫猫有看过那痕迹,跟玉叶后获赐的纹饰是同个形状。
(内脏没受创。但是——)
把烙印按得这么深,就一辈子消不掉了。
(竟然还准备了这种东西。)
「玉叶后,这下我就无法违抗您了。纵然皇上驾崩,我也威胁不了东宫的地位。」
猫猫想起以前在西都发生过的事。新娘的假自杀案,原因出在新郎对待她们的狠毒方式。那个家族的所有人都一直在忍受把新娘当家畜般加烙印的行为。
留下主人的烙印,等同于将此人当成奴隶。
「……」
皇上方才还怒不可遏的神情,如今变得茫然自失。谁也想不到贵为皇弟的壬氏,会给自己留下奴隶的烙印。
猫猫该做的事只有一件。虽然是高温烧灼因此几乎没有出血,但周围都红肿了。她把手绢弄湿了,按在壬氏的侧腹部上。
猫猫在房间里到处寻找油、蜜蜡,以及可治烫伤的生药。没有器具让她火冒三丈,索性从柜子里拿出看起来很贵的器皿把药磨碎。管他盘子要缺角还是匙子折断,都无关紧要。
她现在没那多余心思去在意。
到房外去请人速速准备烫伤药比较快。但那样会让壬氏的伤泄漏出去。虽说是壬氏自残,但烙印痕迹被人看见对在场的任何人都没好处。
「你这被虐癖混帐!」
猫猫一边拌匀蜜蜡与油一边咒骂。
没人责怪她。大家恐怕都是这么想的,就连壬氏自己也是——
只听见某种东西倒下的砰咚声,原来是皇上靠到了卧榻上。
「……你就这么不愿即帝位吗?」
他喃喃说道。
「臣弟不是一直以来都说不愿意吗?」
壬氏脸孔抽搐著回答。
「假若皇上依然不允,臣弟只能在左颊也留个伤痕了。」
听到壬氏这么说,猫猫急忙用双手盖住壬氏的脸颊。
「说笑罢了。」
猫猫见壬氏笑了,便松了手,但还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好事。大意不得。
玉叶后显得失神落魄,但似乎还有意识。
「玉叶后,您似乎一直想伺机收猫猫做侍女,但能否请您断了这个念头?」
壬氏看向发愣的皇后。
「我已经变成了这样的身体,再也不能随意展露肌肤了。」
(明明是自己干的好事,说这什么话。)
猫猫把拌匀的药膏涂在壬氏的皮肤上。
「既不能请侍女为我更衣,也不能给医官看见。最重要的是——」
壬氏站起来,用一只手臂搂住猫猫的胴体把她举了起来。用来冷却侧腹部的手绢掉了。
「快、快别这样,壬总管!」
猫猫想死命挣扎,但壬氏的伤口就在旁边,她不敢闹。
「如今我只能迎娶完全信得过的女子了。」
猫猫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由下往上看,壬氏的神情变成了异样灿烂的笑容。
「该、该不会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玉叶后脸孔抽搐著说。
「不知皇后此话何意?」
壬氏一边装傻,一边继续横抱著猫猫。
猫猫把手伸向玉叶后求助。但皇后只用哀怜的眼神看她,摇了摇头。
「猫猫,我想你也得负一半责任。」
(为什么啊!)
猫猫很想宣称这跟自己无关,自己是清白的。但壬氏的手摀住了猫猫的嘴。
「既然有责任,那就得好好请她负责了。」
玉叶后不可靠。猫猫转为看向皇上。
皇上愣愣地看著猫猫与壬氏。
「瑞儿,这就是你选择的路?」
「是。」
「你不后悔?」
「是。」
皇上的眼中浮现出些微落寞之情。
「……」
美髯之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瞬间瞥了玉叶后一眼,就阖起了嘴。
「朕回宫了。待得太久,外头的侍卫要冻僵了。」
房间里虽然温暖,但此时已是严冬的夜晚。
「朕会告诉他们你今晚在这里过夜。」
「谢皇上垂爱。」
壬氏深深低头致谢。脸颊仍是肿的,侧腹部烙印也还没做好治疗。
「那么本宫也……」
玉叶后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今天她应该累了,希望她能好好睡一觉,但恐怕难以入眠吧。
(不,等一下。)
要是两位就这么走了,猫猫便得跟壬氏独处了。
猫猫呆愣地张开嘴时,壬氏凑过来看她的脸。
「等你帮孤包扎好伤口了,想喝酒就喝吧。」
现在才来说这什么话?
她很想和皇上他们一同离开房间,但不能放著壬氏的伤不管。
猫猫正左右为难时,壬氏总算松开了摀住她嘴巴的手。他摸了摸柜子上的龙骨。
「孤不知这些能做成什么药,总之能弄到手的都弄来了。」
「……」
猫猫不由得怦然心动。
「你爱用多少就用多少。」
多亏于此,她没能目送玉叶后一边挥挥衣袖一边离开房间。
壬氏明明脸颊挨揍,侧腹部又严重烫伤,精神却好得很。
「壬、壬总管,快把伤口包扎起来吧。」
「夜晚还长得很,慢慢来吧。」
「不,还是快快做完吧!」
壬氏噘起嘴唇,但没放开扛著猫猫的手。
「究竟是哪里令你不满意?」
「还问我哪里不满意,小女子真是搞不懂您。天底下有哪个人会给自己烫烙印?」
「就是你眼前的被虐癖混帐啊。」
(自己讲都不害臊。)
这人完全豁出去了。明明还会痛,脸色却莫名地红润,怎么想都有病。而且他还往后头的房间里走。
「为何要换地方?」
「孤打算把伤包扎好了就要睡一觉。」
「那就请留在这儿包扎。」
「不,孤想躺著弄。」
猫猫想挣扎却挣扎不了,这个精力过剩的家伙还一路往里头走。
「还是说你不想去寝室?」
「……」
揶揄某事般的口吻让猫猫不禁别开目光。
她听见壬氏呼出了一口气。
「孤明白,你放心吧。」
壬氏轻轻摸摸猫猫的浏海。
「反正孤不过就是尚可算大……」
「!」
壬氏露出了认识他以来最邪恶的笑脸。所以怪不得猫猫忘了他的伤势死命挣扎。即使后来他接著说了一句:「没能卖个人情。」她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