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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十六话 船旅

出发当日,猫猫背著一大包行囊上了马车。

(好像教人感慨良深,又好像稀松平常。)

神色如常的燕燕与有点闹别扭的姚儿为她送行。猫猫虽感到有些寂寞,但她相信自己不用多久就能回来了。

医疗器具一应物品都另外备妥装好了。其他所需物品也都有人帮她运送,因此手边只有替换的衣物,以及姚儿她们替她做的抄本。猫猫属于不会晕车的体质,打算在闲暇时看书消磨时光。

(只听说有四名医官会去……)

结果到最后,还是没人肯告诉她有谁会去。让她不禁瞎猜会不会是有事必须隐瞒。

只是一坐上马车,她就知道其中一人是谁了——

「哦——那就是我们要搭的船吗?」

天佑从马车探头往外望。由于到头来只有他毛遂自荐,其实猫猫也早就猜到了。

(竟然让这么个新人上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

虽然没被算进医官人数,总之猫猫也被选上了。四名医官加上一名医佐。刘医官说过人手不够,所以这应该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猫猫终究只是医佐,这点必须铭记在心,同时也不能忘了正事。

由于皇弟壬氏与怪人军师都要来,此番旅程的规模比前次更大,眼前并排著三艘大帆船。之前只听说将取道海路,但它们是猫猫看过最气派的船。每艘船各有四、五根桅杆,还看得见大炮。从形状来看,应是大幅采用了西方技术,但又用莫名鲜艳的红、绿与金黄色彩强调荔船的特徵。

虽不知船内有多大,但粗估应该能容纳数百人。挤挤的话搞不好可容纳千人。

「会比陆路快吗?」

猫猫不由得说了出口。从距离而论自然是海路绕远路。但长处在于只要顺著海流就能日夜兼程。

前次自西都归返时也是坐船,不过这次走的不是河川而是海洋。

「八成是因为行囊多吧。王公贵人又得逗留很长一段日子,更何况伴手礼也多。」

忽然间听见了某人低沉阳刚的声音,原来是一位上级医官。此人蓄著胡须,脸孔带著一丝野性味道。医官理应属于内务,此人的皮肤却像是被太阳晒成了浅黑。从较淡的发色来看,说不定是与异国人的混血。

猫猫记忆中有这个人,但不是配属在同一个尚药局,所以记不得名字。

正是被选中的四名医官之一。

「……原来是这样啊。」

平常可以随便敷衍过去,但今后得记住名字才行。晚点得去查一下了。

「此次旅途当中,基本上是我来发令调度,多指教了。」

猫猫觉得这人属于很不拘小节的性情。照刘医官的作风,会选上此人一定是考虑到了心性问题而不只是技术。从整体气质来看,说不定是西都出身。

「另外两个医官已经在船上了。我搭最前面那艘船,天佑是最后面那艘,咪咪是中间。中间那艘船还会再多一名上级医官。」

「……」

是否该跟他说叫错名字了?可是猫猫也不记得人家的名字,似乎没资格纠正别人。

「那个,小女子有一问。」

「什么问题?」

「小女子搭的那艘船上还坐著哪些人?」

猫猫脸孔抽搐,气势汹汹地说了。

「中间的船坐的是身分最高贵的大人,就是年轻的那个。看船身那么豪华想像不到吗?」

中间的船最大,也最精致漂亮。

「年轻的那个……」

她应该为此松一口气吗?换言之似乎是壬氏,而非怪人军师。

(虽然早就猜出来了。)

但这样的话,问题就在于是哪位医官跟他们一起。假如壬氏只把猫猫叫去,会引来奇怪的疑心。

「至于汉太尉那边,听罗门兄所说,在跟著船只摇晃时会比较安分,只须给些止晕药与补给营养的果子露就行了。」

「是这样啊。」

竟然会晕船,看来体质跟罗半几乎一样。原来不只会酒醉,也会晕船。

「听人家介绍过船上了没?」

「听了。说是船上有设药房,必需的用具都准备在那儿了。又说基本上也是在药房里睡眠起居。」

「没错。不过咪咪你想在侍女们的房里睡觉也行。」

「还是让小女子睡药房吧。」

既然壬氏来了,侍女应该也带上了——

(不晓得水莲有没有跟来?)

水莲是初入老境的妇女,长途旅行想必难熬。若不是她,猫猫只想得到马闪的姊姊麻美。

(好像有听说她有孩子,又好像没听说。)

若是做母亲的,就很难拋下孩子长途旅行。猫猫东猜西揣,又觉得没差,反正一定有其他侍女。她想人选一定是细心挑选的,不过最好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其他细节就问另一名上级医官吧。」

(不是,跟我说是谁啊。)

怪人军师的情报都公开了,为何医官却得保密?猫猫感到很不可思议。

「咦——前辈你也来啦?」

天佑一边上船,一边叫道。

「怎么,不满意吗?」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日前频频找碴的中级医官。看起来像个模范生,但这好像反而带来了坏处。当然,猫猫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是他。)

猫猫上船想看看另一人是谁。

在船上,船员正在忙碌地干活。

(那就是王公贵人的房间吗?)

甲板上立著一栋豪华的房舍。看起来通风良好,且装饰精美。若是只看那一块,跟皇族的离宫没多大差别。

(虽然看起来最舒适,但也最容易遇袭。)

猫猫步下阶梯,来到船舱内部。潮湿的空气黏在肌肤上。可能是为了让室内通风,底下没用墙壁隔开,只做了点形式上的隔间。

(官员们大概得在这儿挤大通铺吧。)

饭也是一起吃。船夫是另外雇用的,官员们到时候会闲著没事做。在没事可作娱乐的船上,可能会更盛行下棋了。

船身也设置了炮塔,可作为战舰使用。

用墙壁清楚区分开来的几处想是侍女或其他高官的房间了。从男女比例来想,男子远多于女子。看得出来是不愿让男女挤大通铺,以免有人起歪念头。

(好像越来越好玩了。)

虽然知道今后每天都得待在这儿待到腻,但忍不住想四处探索乃是人之常情。墙上各处挂著粗绳或木制浮具。

船采用三段构造,再加上王公贵人的房间似乎就成了四段构造。

再往下一层也几乎是同样构造,不过有药房与厨房。药房最后再逛,她先检查厨房。里面放了好几个水桶,还有炉灶,精心设计得能让黑烟往外散出。

(在船上用火很可怕耶。)

虽然周围用的是不易燃烧的材料,但还是得谨慎点。

厨房考虑到乘船人数的话算是非常小,大概几乎都是用来煮王公贵人的膳食就结束了。

像猫猫这种下人能吃到温温的汤就算不错了。

吃了该吃的东西,该出来的就会出来。

猫猫好奇茅厕设置在哪儿,发现船头围起了一块地方。大概是在那边方便,就会噗通一声直接掉进海里吧。可千万别让自己掉下去了。

最下面一层放著各类物品。有炮弹、水、粮食以及像是要带去西都的伴手礼。她发现甘薯也混进了其中,差点没觉得傻眼。想也知道是谁推销的。

(保存得了吗?)

猫猫探头往木箱里偷看。薯芋埋在稻壳里,算是当成除湿对策。

大致上都绕过看过了,猫猫进入药房。这儿做了牢固的墙壁,有人生病时可以做隔离。开门一看,一个轮廓柔和的人坐在椅子上。

「……」

她一瞬间还以为是阿爹罗门——

「哎哟,小姑娘。」

只听见一个轻松自在的熟悉嗓音。本来应该待在后宫的人物就坐在那儿。正是庸医。

「……是医官大人吗?」

之所以句子后头加了问号,是因为庸医的正字商标八字胡不见了。光溜溜的,真的只能说光溜溜的。

「哇!别盯著瞧嘛,多害羞啊。」

庸医羞红著脸噘起嘴巴。做出的反应跟浏海剪太短的年轻姑娘如出一辙。

「您是怎么了?竟然把自豪的胡须剃了。」

「呜呜,人家叫我剃的。说宦官长胡子怎么说都很奇怪。」

「哎,是很奇怪没错。」

宦官由于切除了男子的象徵,会失去男人的身体特徵。胡子与体毛都会变少,但当然也有例外。据说有些人身上仍会保留部分的男子象徵。

庸医虽是宦官却仍然会长胡子,他似乎引以为傲,常常摸他那寒酸的胡须。

「但话说回来,医官大人您怎么会来?」

「因为后宫目前没有娘娘需要留心照顾嘛。上级娘娘也就梨花妃了,他们说那样的话有罗门兄就够了。虽然听说好像有新妃要来,结果又说不来了。」

是指玉叶后的侄女吗?看来果然是没有要入宫。

(啊——绝对是左迁啦。)

刘医官真是够精明。

既然说前往西都的医官太少,于是就准备了壬氏请求的人数。找了一个可靠的上级医官,最起码还得再找一个上级医官才不显得难看。

既然如此就用上了拥有上级医官头衔的庸医,算是做个形式。

然后让猫猫苦学死记医官知识,或许也是考虑到她跟庸医特别处得来。或者是恰恰相反,因为猫猫要来才带上了庸医。

「呵呵呵,我这还是头一回乘船旅行,心里噗噗跳个不停呢。虽然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但跟小姑娘在一起的话一定很开心。」

庸医的厉害之处,大概就在于这种性情吧。

还有,猫猫总觉得他别的没有,就只有运气好到似乎事事都能化险为夷。也许是被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喜欢上了。

「那就马上来喝个茶吧。得去烧水才行。」

「擅自使用炉灶可能会挨骂的。」

「是喔?那就用火盆……」

「在这儿烧炭恐怕会窒息。」

船舱空气不流通,会发生不完全燃烧现象。有窗户但是很小,房间本身就很昏暗。

庸医的眉毛下垂了。

「莫非乘船旅行其实有诸多不便?」

「这是自然。」

庸医大失所望,整个人扑到与地板钉死的床上,把脸埋进去。

「嗯——床也好硬喔。」

「这没法子,请您将就点吧。不用跟大伙儿挤大通铺就算不错了。啊,我把东西放在这个柜子上喔。」

猫猫把替换衣物放进柜子里,然后翻开姚儿送她的书。她占据了窗外光线正好射进来的位置,把床当成椅子坐下。

「啊——小姑娘你要看书啊?」

「好像还要一会儿才会出发。到时候应该会有人来叫人吧?」

「唔……」

庸医遗憾地鼓起了腮帮子,悄悄拿出携带式的棋盘。

「无所谓,我也可以解残局。」

不用说也知道,拿出的书是怪人军师的围棋书。

船结束了类似出航典礼的仪式,就出港了。王公贵人……主要是壬氏做了某种祭祀的主祭,但猫猫只是漫不经心地望著。怪人军师偶尔会在一旁东张西望,于是猫猫中途就下楼躲进船舱里了。

船旅虽很难说舒适惬意,但比原先想像的好多了。至少远比前次顺河而下的时候来得好。

(听人家说,古时候好像还得啃长虫的面包。)

说是为此会在旁边放生鱼,等引来虫类之后再吃。

猫猫虽然敢吃蝗虫与蛇,但可不乐于去吃长虫的面包。

(哎,反正也不是那么漫长的旅程。)

对猫猫来说是很漫长,但并不是要在船上度过几个月的时光。顶多也就半个月,途中好像还会停靠几个港口。船旅的第一餐是肉粽、鱼汤与柑子。大概因为是第一天,所以饭菜比较丰盛吧。

「竟然还有水果可吃,真教人高兴呢。」

庸医笑容满面,剥皮吃柑子。

猫猫早就吃完了,正在用齿木(牙刷)刷牙。

猫猫大略可以猜出提供柑子的理由。

「据说乘船旅行容易缺乏蔬菜。」

「也是喔,毕竟不耐摆嘛。」

「会造成营养不均衡,容易生病。」

「嗯嗯,得吃得均衡点才行呢。」

不知道庸医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儿好闲喔。都没有病患上门来。」

(呃,在后宫的时候不也一直是这样?)

猫猫一面在心中反驳,一面漱口之后从窗户吐掉。也许人家会骂她粗俗,但外头就是大海,这样做最快。

「没人受伤生病自然是最好的了。」

猫猫悄悄望向药房的柜子。以船上来说备药挺丰富的,多为用来医治基本病症的药草,以及治疗船上特有疾病的药。再来就是外科处置一类的外用药。

猫猫盯著庸医瞧。

「小女子可否问个问题?」

她对此事一直很好奇。

「医官大人以前似乎怕见到尸体,那您是如何通过考试的?」

「考试?嗯,我可是有通过医官考试的喔。」

庸医鼻子哼了一声,拍拍胸脯。

猫猫冷眼盯著他。

「呃……您是说笔试吗?」

「哎,是啊。说是后宫缺个医官,就从宦官里挑人去接受了医官考试。其中只有我考中。」

庸医更加得意起来。据说成为宦官的人,常常是当不成文官或武官,放弃了才会走这条路。又听说其中也有很多是遭到夷狄去势的奴隶。坦白讲,猫猫明白其他宦官为何考不中。只因许多人本身就不算聪明。

医官不会不惜成为宦官也要在后宫效力。所以上头才会想从宦官里选医官,谁知期望却落空了。

「之后的实技考试呢?」

「咦,实技?嗯——好像有考过什么又好像没有……对了,人家有叫我支解一只鸡。」

「然后呢?」

「当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把鸡勒死,结果它往我额头一撞把我打昏了。」

「……」

奇怪了,很容易就能想像那情形。

「人家也叫我去支解一头猪,可是那猪用一双大眼睛望著我,我实在下不了手。」

不用说也知道。

太容易想像了反而觉得可怕。

「……是这样啊。」

大概是差不多到了这时候,长官们就断了让庸医成为真正医官的念头了吧。可是为了在后宫给嫔妃看诊,不得已才给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职。

「后来就没有宦官成为医官了吗?」

她本以为多举办几次考试,应该会有更像话的人成为医官……

「这是因为啊,皇太后不是盖了个聚集后宫宫女的楼房吗?」

「是有这回事呢。」

先皇的妾室都聚集在该处。据说盖那栋楼房是为了保护那些无法离开后宫的女子,没想到却遭到利用,成了子字一族叛乱的帮凶。

「医官告缺的期间,那儿就多出了病坊的功能。我一进尚药局就被她们当成眼中钉,极力反对从宦官里头选出新医官……」

「啊——」

猫猫听出来了。病坊里的那些宫女,比莫名其妙的庸医更具有医者的知识。

「她们抗议说不需要新的后宫医官,结果再从宦官里选医官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于是庸医就成了唯一一个后宫医官。

(这人完全是靠运气活著的。)

她不禁心想,下次也许可以让他抽个彩票看看。

「记得是深绿大姑娘吧,整件事就是她起的头……」

庸医目光飘远。

记得深绿是宫女聚集的病坊里的一名中年女子。听说她与子字一族的子翠等人勾结,帮助她们溜出后宫。甚至还听闻她在受到审问时试图自尽,后来的消息就没听说了。

(反正无论死了没有,都不能免于处死。)

大概是上头认为没必要告诉猫猫吧。

庸医也刷完了牙,就开始准备诊疗器具。

「好了,每日一回的出诊时候到了。按照规定吃过饭之后就得去。」

至于对象,自然是王公贵人了。

「呀——好久没见到壬总管……呃不,是月君,害我好紧张喔。」

猫猫好久没从别人口里听到「壬总管」这个称呼了。他变成……说错,变回月君已经过了一年以上。

「是呀。」

只是作为宦官接触的时候,庸医一样是满脸通红就是。

(嗯——)

总之猫猫按照规定得一起跟去,但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壬氏的房间内部,其豪华程度不是其他船舱所能比拟。

(通风良好,房间也够宽敞。而且光线明亮。)

当然,前提是以船上房间来说。猫猫看看人家让她进去的房间,心想住在这般气派的地方一定很舒适。

「来,这边请。」

她听见沉稳的女子嗓音。

(船旅对她这年纪的人来说应该很辛苦啊。)

可是,大概是没其他人选了吧。正是初入老境的侍女水莲。

水莲神情自若地让庸医入室,但目光一与猫猫对上,嘴角瞬间扬了一扬。

(嬷嬷辛苦了。)

另外还有两名侍女。

她们仅看了庸医一眼,随即眼睛转来打量猫猫。

(果然是精挑细选的人选。)

感觉只是观望情形,想掌握现况。她们没有立刻暴露出敌意,赢得了猫猫的极大好感。

一个差不多四十来岁吧。从年龄来说也许曾为壬氏的奶娘。

另一人她有见过。就是最近常在壬氏离宫看到的侍女,单名一个雀字。

(这个姑娘说来说去,大概也很能干吧。)

不过似乎还是老样子,偶尔会做出奇怪的动作。

以皇弟的侍女来说全都只能说朴实无华,但很符合壬氏的作风。假如燕燕照之前那样继续伺候壬氏,不知是否也会参加这场船旅?猫猫边想边走进屋里深处。

「失、失哩了。」

庸医一开口就舌头打结。

在屏风的后头,壬氏坐在椅子上等著他们。祭祀用的服装已经换下,变成了比较轻便的衣著。

「久违了,医官阁下。那就有劳了。」

壬氏轻轻伸出手臂。房间里飘散著香料芳香,但感觉最香气袭人的就是壬氏。

再加上面对的是庸医,后宫时期那种光艳溢目的壬氏风采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这样就算不是庸医也会紧张吧。)

「系~」

猫猫从旁看著庸医的慌张模样;要是八字胡还在的话一定跟著乱颤。

说是出诊,好像也就只是把脉问话而已。

(没对庸医寄予太大期待呢。)

猫猫心想说不定就是为了这原因才会派庸医来,不禁开始可怜起这个庸医。庸医不会察觉到壬氏的异状,更没胆扒掉他的衣服察看身体。

水莲在各方面经验老到,就算没有庸医看诊应该也能照常管好壬氏的健康。

为防万一,猫猫仔细瞧瞧有无异常之处。虽说就算庸医再怎么粗心,应该也不会突然与壬氏做身体接触,例如掀起衣服看他的侧腹部之类。

「没、没奢摩问题。」

庸医从头到尾没讲好一句话。

「劳驾了。今后请你每日到访。」

「系~」

庸医把几乎都只是带来没用上的用具收好。

壬氏还在看著庸医。当庸医抬起头来时,他加强了艳绝全场的光环。

(这是在干么?)

壬氏的背后有蔷薇在飞舞。

「医官阁下,您似乎剃了胡须呢,很适合您。」

庸医心里开始小鹿乱撞了。周围可以看到某种轻飘飘的东西。

「医官阁下本为后宫医官,让你跟著乘船跋涉使我十分过意不去。但这是重要的职责,希望你能陪伴我走完这一趟。」

「这、这是自然。」

庸医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完全是一副听信了壬氏说法的神情。

猫猫只觉得在看一场闹剧。包括水莲在内,周围侍女也都一脸无趣。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庸医相信了这套说词。

「船上其他人也知道医官阁下是宦官。假如宦官身分给你带来了任何不便之处,还请务必说出来。」

「一、一定。」

庸医都快要泪流满面了。只见他涨红了脸颊,背后都快要一片花团锦簇了。

「还有……」

壬氏用含忧的眼神,轻瞄了一眼庸医。

猫猫眼睛半睁著看他,一心只希望这场闹剧快快结束。

「医官阁下名唤虞渊是吧?」

「正、正是。」

(是叫这个名字呢——)

「这艘船上医官阁下只有你一人。为了表示敬意,我希望能唤你『医官阁下』而非直呼名字,好吗?」

「荣、荣幸之至。」

庸医一句否定的话也没有。反倒还一副希望他这么称呼的态度。

(怎么看都怀有鬼胎。)

「有件事想请医官帮忙。」

庸医收好用具时,水莲来找庸医说话了。

「能否每日也为我们看诊?这不需劳烦到医官大人,就请那边那个医佐姑娘代劳吧。」

(啊——来这套啊——)

猫猫偷瞄一眼庸医。

「医官大人是个大忙人,请您先回去吧。」

「就照您的吩咐。」

庸医跟水莲讲话就不会口齿不清了。

「那么,小姑娘,后面就麻烦你喽。」

她从庸医手中接过装著医疗器具的佩囊。

「是。」

猫猫语调平板地回话。

她目送庸医离去。等完全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后,一转头就看到散发阴沉氛围的壬氏。

猫猫险些从鼻子里发出冷笑,水莲马上一掌拍过来。

「要不要喝点什么?」

雀仍旧客套地询问她。

「茶就不用了。」

「是。」

虽然长得很难说是美丽动人,但看了反倒心情平静;这样讲或许失礼了。

(世上美人何其多。)

水莲往昔想必也是位大美女,如今仍风韵犹存。

另一位四十来岁的侍女相貌虽较难亲近,但也颇具姿色。

「水莲嬷嬷说她晚点再看,可否请你先为我看诊?」

四十来岁的侍女轻轻伸出手来。

(嗯?)

奇怪,总觉得似曾相识。

若是再年轻一点……

「哎呀,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容貌带点猛禽的神态。绝对有在哪儿见过。

「猫猫,桃美是马闪他们的母亲。」

「母亲?」

既然是马闪之母,也就是——

「你是否见过马闪的姊姊麻美?」

正在想是像了谁呢,就是麻美。也就是之前帮忙送烘焙点心过来的女子。麻美若是再过二十年,想必就会跟这位名唤桃美的侍女长得一模一样。

「呃……」

像这种情况,是否应该说「受关照了」?不,猫猫可没让马闪照顾过,也没受过麻美的照顾。

不,等等,有位人士倒是照顾过猫猫。

「平日高侍卫对小女子照顾有加。」

就是那个勤恳的男子。既然对方是马闪等人的母亲,自然也是高顺的妻子。

(啊!惨了。)

以前猫猫曾跟高顺推荐过烟花巷的娼女。当时高顺也说过他惧内。

猫猫的所作所为应该没被揭穿,但总感觉有些尴尬。

「是这样呀。那太好了,外子此番旅途也来了。」

「高侍卫也来了?」

猫猫偷瞄一眼壬氏。目前周围没看到高顺的人影,会不会是在船上巡逻?门口有人护卫,但房间里尽是女子让猫猫有点不放心。

「那么马侍卫呢?」

「犬子这次走另一条路去西都了。他走陆路。」

(另一条路?他不会吵著要跟吗?)

壬氏最近已经躲著马闪,这样就算马闪再迟钝也不可能没察觉。

「好像是有别的任务在身呢。」

桃美遮著嘴呵呵呵地笑。脸上浮现有些取乐的表情。

(又是个什么任务来著?)

她有点想问,但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

「请让我看看您的手臂。」

「好。」

猫猫执起桃美的手臂,为她把脉。脉象正常,看来健康无病,只是有件事让猫猫在意。桃美的左右眼睛颜色似乎有些差异。

「……」

「怎么了吗?」

「没事。」

眼睛的动作也是,看起来似乎左右有点落差。猫猫没多想就转动左手给她看。接著转动右手,桃美的视线就跟著动了。

(是右眼失明吗?)

有人天生左右眼睛不同色,也有人是后天因素使得眼睛变色。以后者来说,失明是常见的原因。

「啊!姑娘刚才可是对我试了一试?」

桃美似乎发现到猫猫的反应了,向猫猫指著右眼。不愧是高顺的妻子,真是观察入微。

「失礼了。平日生活会不会受影响?」

「请别介意。很久以前就看不到了,已经习惯了。」

「明白了。那么,身体有没有任何异状?」

「都很好。」

「也请让我为您看一下眼睛与舌头。」

猫猫把她的下眼睑往下按,看看眼睛。右眼的确已经失明,呈现混浊的白色。很多人会随著年老而使眼睛混浊发白。但她说很久以前即已失明,那就可能是受伤所致。

「船旅较容易颠簸,请多加小心。」

「我知道。」

猫猫觉得讲这话是废话了,稍作反省。

「比起这个,姑娘不觉得月君的侍女,都不够青春美丽吗?」

桃美丢出了一个难以诚实回答的问题。

「要是小女麻美愿意过来,我这老太婆也就不用出面了。但又不能让她把家眷都带来。」

「哎呀?桃美你是老太婆,那我岂不是鱼乾了?」

水莲挑语病挑得飞快。

「我都有三个孙儿了,也不便再装年轻了吧?」

竟然敢正面对水莲的反驳回嘴,可以感觉出某种泼辣性子。

猫猫彷佛看见了火花啪兹啪兹地迸散。

看来壬氏的周围,只会留下极少数经过千锤百炼的女子。

猫猫很想快快结束看诊,于是来到下一名年轻侍女面前。

「小女子名唤雀。」

「是,小女子知道。」

「不必多礼,就叫我雀姊吧。」

还对她正色说道。

「……是。」

果然是个性质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既然是高顺的媳妇,自然也是桃美的媳妇。性情强悍的婆婆,配上无拘无束的媳妇,这能合得来吗?

雀有著丸子般的鼻子与小眼睛,且肌肤偏黑,可说人如其名。

(虽然长得不美……)

但重新端详,会发现是张容易亲近的容颜。与其侍奉皇弟,更适合摆摊做买卖。

「雀是我媳妇。」

桃美向猫猫解释。

「高侍卫已跟小女子说了,说是与大公子成婚。」

「是,不是马闪,是马良。虽然我也想叫马闪早日娶妻就是。」

桃美又露出了方才那种有些取乐的笑容。

高顺全家没一个平凡人。

「既然有这机会,就顺便跟你介绍一下我家大儿子吧。」

桃美迈著大步往旁走,站到房间角落的一块帷幔前面。她随手把帷幔一掀,只见一个脸色发青的男子在那后头解围棋残局。

(原来还有一人啊。)

完全没感觉到半点气息。

「母、母亲这是做什么?」

「马良,你连跟人家打声招呼都不会吗?」

「打、打招呼……」

名唤马良的男子长得跟马闪很像。只要把马闪的个头缩小一些,削去肌肉,半年不晒太阳就是这张脸了。

「有、有幸与你……呜呜……」

马良视线几乎没跟猫猫产生交集,就跪倒在地了。不知怎地还按著肚子。由于外表看起来就是个病人,猫猫本以为这么快就要医病了,但似乎没那必要。雀迅速走过来,把马良又推回了帷幔后头。

「母亲大人,初次见面的人士还请从书信往来开始,等熟悉了之后再隔著竹帘交谈吧。若是冷不防就让他跟对方相见,有多少胃药都不够用的。」

雀讲得头头是道。不,其实根本毫无道理,讲话听起来却煞有介事。

「也是,你比我对马良有办法多了。应该说他的毛病比以前更严重了。」

从中可以看到不知该如何吐槽的婆媳关系。

「早知道或许还是该把马良留下,带麻美过来吗?」

「麻美姊姊要是来了,谁来看著我家孩子呢?」

「说得也是,谁教你丝毫无心照顾孩子呢?只希望你好歹能再生一个,算是帮我一个忙。」

尽管有很多地方让人想吐槽,但总觉得一吐下去没完没了。

简单整理一下吧。

高顺的妻子,桃美。

高顺的儿子,马良。

马良的妻子,雀。

所有人全都性质强烈。

这样马闪的负担太重了。应该说就算马闪在场也只会加强这个密度。高顺皱起眉头的模样彷佛历历在目。

找个藉口让马闪走别条路,可说是正确的选择。

还看什么诊,索性走人算了。猫猫正作如此想时,水莲轻戳了几下猫猫。

「何事吩咐?」

转头一看,就跟一道黏人的视线产生了交集。壬氏从屏风后头死瞪著猫猫不放。

她把来此的目的完全给忘了。

「壬、壬总管,小女子给您看看好吗?」

「……嗯。」

看来他已经在屏风后头等猫猫很久了。等了半天都没结束才会探头偷看,但再怎么说偷看女子看诊似乎有欠妥当。

「只能在这儿用那种方式称呼殿下哟。」

「我会记住的。可是诊验还没……」

水莲微微一笑,就开始准备茶具了。猫猫说过不喝茶,不过看来是另一人要喝。

诊验果然只是表面藉口。

壬氏在屏风后头招手,猫猫只能过去。屏风后头另有一扇门,似乎通往寝室。

「那么,两位慢聊。」

水莲让猫猫端著茶具,其余侍女都没跟来。顺便一提,帷幔后头传出了棋声,看来是马良开始解残局了。

寝室里没有窗户,相当昏暗。烛光在摇曳。看来虽没有窗户,但有开通风口而不需换气。

「麻烦把门锁上。」

猫猫放下茶具后,锁上了门。之所以不是单扇户而是双扇门,可能是因为此船仿造了西方样式。

猫猫把庸医交给她的佩囊放在桌上,从中取出替换的白布条。佩囊是猫猫准备的,药膏与白布条等都先预备好了。

(就跟庸医说我是给自己换白布条吧。)

只要让他看猫猫左臂缠著的白布条,他应该就会相信了,不会想太多。

「那么有劳了。」

壬氏坐到床上,一如往常地脱下上衣。

「失礼了。」

猫猫把手擦乾净,伸手去碰壬氏的腹部。手触碰到发红隆起的肉,壬氏起了反应,抖了一下。

「看来复元得不错。」

「药膏涂著不舒服,有点受不了了。」

「得再观察一阵子。我帮您擦一下。」

猫猫擦掉旧的药膏,重新涂上药膏。可能是被指尖弄得很痒,壬氏身体晃了晃;不过他每回都是这样,猫猫不以为意,继续擦药。

猫猫的手臂上也有几道烧烫伤痕迹,但她其实没治疗过像壬氏这般严重的烧伤。只能回想著罗门的作法,边看痕迹边逐步处理了。

(要是姚儿给我的抄本里有烧伤治疗法该有多好。)

大略看一下是没有。虽然也可以问其他医官,但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妙,以免壬氏的事情穿帮。

猫猫一如往常地上药,再重新缠上白布条。

「已经弄完了?」

「弄完了。」

「没其他事要跟孤说了吗?」

没其他地方要治疗了。

(硬要找的话就是脑袋。)

要是能扣紧脑袋里松掉的榫子不知有多轻松。

话说回来,想一吐为快的话很多,能说的话却没有;如果就这么直说会不会有失礼数?

「……」

壬氏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猫猫一面偏头,一面开口:

「可否准小女子先说话?」

「说吧。」

「关于此番西都之旅,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猫猫知道问了也得不到明确答案,但还是说出来当作开启话题。

「坦白讲孤不知道。不是跟你说过最起码三个月?」

「是。那么小女子还有一问。关于带我同行的好处,除了壬总管的伤之外,我还有其他利用价值吗?」

「……」

壬氏目光闪躲。

(啊——果然。)

「总管是拿我当饵钓怪人军师吗?」

「……孤心里也过意不去。」

猫猫听了很想狠狠瞪他,但忍了下来。

(太不划算了!)

真是干不下去,不喝点什么高级美酒著实干不下去。但手边只有水莲准备的茶,于是她抢在壬氏之前先喝当作出点怨气。

「你觉得不划算对吧?」

壬氏在这方面很明理,从怀里掏出了某样东西。把布掀开一看,是一块灰中带白、像是石头的东西。

「这是!」

「对,要确认吗?」

壬氏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铁丝。

「既然说要确认……」

猫猫从壬氏手中接过石头。比起石头倒比较像浮石,非常之轻。看来壬氏是想叫猫猫验出这是什么石头。

「那就容小女子检验一番。」

猫猫用烛火烤过铁丝,刺在浮石上。一股独特的气味飘出。

「壬总管自然不可能准备赝品,不过确实是真货。正是龙涎香无误。」

这么快就弄到了给老鸨的伴手礼。

「孤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请罗……呃不,军师阁下随行。」

「……是西都提的要求吗?」

「那边是提了。同时孤也想请军师阁下确认西都的情形。」

(是这么回事啊。)

怪人军师是个怪人,且是个做人该有的基本能力统统没有的慢郎中,在军略方面却压倒群雄。

「小女子听说可能会开战。」

猫猫环顾四周。

毕竟是壬氏的房间,就相信它有做吸收声音的工夫吧。

「正确的作法不是打赢战事,而是不让战事发生。要做正确的事却很难。」

换言之,壬氏的意思似乎是有把开战的可能列入考虑。

这下就能明白他强行带上医官的理由了。

「但我不认为有我跟来就能握紧怪人军师的缰绳。若是养父的话还有可能。」

罗门的话说来说去应该还是能设法应付。假如罗门再年轻一些,腿脚又没缺陷的话,或许已经随行了。

不幸的是事情没这么顺利,来了个庸医。

(凭庸医的本事,代替不了阿爹……嗯?)

无意间猫猫想起壬氏刚才的态度。好像过度吹捧庸医,看在旁人眼里都觉得可疑——

壬氏提到了庸医的胡须。都被称赞成那样了,庸医想必有好一阵子会自动自发地剃胡子。

而且他不叫庸医的名字,而是称他为「医官阁下」。这艘船上几乎没有人认识庸医。只要知道猫猫不会叫庸医的名字,庸医就只是个寻常医官。只是从身体特徵应该看得出是宦官。

高级医官兼宦官被叫来远行。再补充一点,就是猫猫时常伴随此人左右。

猫猫险些没一掌拍在桌上。

(不行,我得冷静点。)

猫猫想喝茶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早已喝光了。壬氏把自己的茶杯端给她,猫猫一拿过来就把它喝乾。可能是为了帮助心情镇定,茶里加了具有镇静作用的药草(香草)。假如是水莲预料到这种状况而准备的,那她可真了不起。

猫猫长吁一口气,用瞪人的眼光看壬氏。

「总管是想拿医官大人当养父的替身吗?」

「你反应总是如此之快,省了孤解释的工夫。」

壬氏的眼睛一如后宫时期的眼神。

庸医与罗门同是宦官,但外表与年龄都不相同。然而对于只有听过传闻的人而言,宦官兼医官之人寥寥可数。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特地带著后宫医官远行。

假如要带人,别人也会认为是曾为宦官,如今回到宫廷担任医官的罗门。

之所以直到最后都不把医官人选告诉她,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西都……不,玉莺阁下探询过孤的意愿,希望孤带著罗门阁下同行。你懂这个意思吗?」

「……并非有病人需要医治,对吧?」

罗门医术傲视群伦,多得是病人想请他妙手回春,但是——

「我认为他或许是想拉拢军师阁下。当然,我没有给出明确答覆,所以对方要把医官阁下错当成罗门阁下是他的自由。」

听到「我」这个自称,就知道眼前的壬氏并非平时那个令人略感遗憾的男人,而是皇弟。在她眼前的是个能拿别人当棋子,足智多谋的男子。

「拉拢?教狐狸握手都还比较有意义呢。更何况您所说的这位玉莺,是玉叶后的哥哥对吧?」

「很多人会认为只有自己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再说,对方也有可能不择手段。圣人君子的亲属不见得就都是圣人君子,更何况倾覆邦国的经常是皇后的血亲姻亲。」

「……这些话能说给小女子听吗?」

猫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不是说一定如此,只是说可能。」

(不,但你分明就在怀疑啊。)

话虽如此,什么都不跟她讲也会让她闷闷不乐。

壬氏竖起食指。手指顺势指向猫猫。

「当他不择手段时,谁会首当其冲?」

「您是说我会成为要害?」

「怎么看都是要害。玉莺阁下跟前,有军师阁下的前副手。」

(是说陆孙吧。)

「他不可能不知道你的事情。」

(……毕竟以他的立场,被问到就得回答嘛。)

对于壬氏乱七八糟的远行人选,猫猫总算是有点理解了。

「总管是认为小女子待在京城会有危险?」

「有这个可能。更何况军师阁下有多少敌人?」

「……」

「你的名字传得恐怕比你想的更远,也不是所有人都傻到会错失良机。」

猫猫只能点头同意壬氏所言。在成为医佐之前应该再多想想的。

虽然是壬氏设计她成为医佐,但要不是怪人军师摆出那般极端的态度,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风波不断了。过去的事后悔也没用。

「罗半能设法保护自己,所以我让他留在京城。我也已经让罗门阁下移驾后宫,也算是躲一段时日。总之虽对你过意不去,但也只能带你来西都了。更何况我认为你待在军师阁下看得到的地方比较安全。只是会不得安宁就是。」

(你你你的叫不完。)

还以为他最近终于会用名字呼唤猫猫了。

「更何况,这对我来说也方便。」

(这个混帐!)

猫猫很想破口大骂,但只是喝点茶长吁一口气。

「是这样啊。」

猫猫心里是有点怒火难平,但壬氏所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为猫猫著想。一定是考虑过人际关系与人员配置,判断这么做最有效率又安全。

「我会派你熟识的武官李白保护医官阁下。」

「是。」

猫猫声调冷淡地回答。她漫不经心地看著得到的龙涎香。

(总觉得难以释怀。)

猫猫收拾了茶具后离开寝室。她没碰茶点。

「猫猫,你不把点心带走吗?」

水莲帮她把烘焙点心包好。总觉得猫猫的心情似乎被她看穿了。

(庸医会很高兴的。)

「小女子收下了。」

猫猫收下包好的点心,低头致意后就离开了房间。

「小殿下,这样好吗?」

水莲跟壬氏说了些话,但猫猫充耳不闻。

「啊!呃……」

壬氏似乎伸出手来想跟猫猫说话,但坦白讲,猫猫觉得今天话已经说够了。

她假装没注意到,径自往外走去。

高顺回来了,在房间外头候著。勤恳的随从看到猫猫似乎就觉察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但什么也没说。猫猫轻轻低头致意,就回药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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