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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十七话 祭祀的背后

第八十天。

这次壬氏主持的祭祀,听说是依中祀制定。

猫猫不是很熟悉祭祀之事,只知道皇帝主持的祭祀似乎分为大祀、中祀与小祀,并依据祭祀规模改变祓濯作法。

(中祀的话要净身三日。)

猫猫记得担任壬氏的直属侍女时看壬氏做过。就是沐浴时须按照礼仪规范,并且茹素。她想起那时壬氏正值成长阶段,吃那些饭菜总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明天要办祭典了呢。」

总是过得悠闲自在的庸医,一边把割开的褥子卷起来一边说了。

「说是祭典,但可不会摆摊喔。」

猫猫把木模压出的药丸重新搓圆,一颗颗放在竹筐上。生药不够了,这些是用替代材料做的健胃药。改天见到怪人军师的副手时,也给他几颗吧。

祭祀将在西都中央的广场举行。那里有间庙,很好认。

「李白大人。」

「嗯?怎么了?」

大狗脾性的武官,正在用小刀把褥子割成整齐的布条。

「在这种时期办祭典,不会反而引发暴动吗?」

「这点的确是两难。只是就广场的情况来看,应该很容易守卫。广场是圆的,可以派人团团围绕起来,地方也够大,不容易用弓箭行刺。」

看在李白眼里似乎不是危险地点。

「要说需要担心的地方,大概就是发生暴动被民众一拥而入吧。」

「要是变成那样也无法可想了。」

纵然是训练精良的武人,碰上大批暴民也一筹莫展。

能够避免受伤当然最好,但事情难以预料。万一民众暴动把壬氏的衣服扒了,腹部的烫伤会被看见。

「只不过,这数日来,暴动的次数减少了。」

李白把割开的布拿给庸医。

「可能是那夜闹了一场,说来说去还是有点帮助,民众现在慢慢平静下来了。」

「是因为玉莺老爷直接向民众做解释吗?」

「是啊。再来就是玉莺老爷的其他弟弟,好像也帮忙讲了些好话。」

(那方面就是壬氏直接跟弟弟交涉的了。)

玉袁一家总领西都百业。谁敢反抗他们,就别想在西都继续过活。

「话虽如此,依旧有些家伙坚称蝗灾是皇弟带来的,所以戒备仍得森严就是了。」

李白是武官,关于当天的警备职务似乎都听人说了。

「那么,祭祀时玉莺老爷会做什么?」

这是猫猫最想知道的事。

那个磨拳擦掌准备大动干戈的男人会有什么举动?猫猫不认为他会乖乖被弟弟们劝退,就怕他在祭礼上冷不防宣布开战。

「登台致词当然是要的了。只是考虑到警备需求,他似乎会待在官府,等轮到自己登台再现身。据说会等到典礼后半仪式大多结束了才现身。」

官府离广场不远,待在官府等候并不奇怪。只是——

「感觉比较像是用来让玉莺老爷成为瞩目焦点的手段。」

「我也觉得——」

说是因为警戒不易,但把侍卫分成两队似乎值得商榷。更何况深受西都百姓信赖的玉莺待在广场,应该更具有遏制民怨之效。

还有,地位较低者后来才到场,本来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之后才带着随从或侍卫从官府来到现场的模样,想必能深深打动民众的心。

「这是玉莺老爷的要求吗?」

「不,不是。」

李白摩娑下腭,闭上眼睛。他的下腭长有胡碴。如今市场上买不到能用来剃胡的上等剃刀,想好好剃个胡子都难。

「听说是在祭祀之前,玉莺老爷的弟妹们会齐聚一堂共商大事。好像是大家都忙,只有明天有空共聚。」

「这样啊。」

猫猫感到很佩服,没想到大海帮了这么多的忙。

「听说几个弟弟妹妹,也分成了长兄派与么女派哩。」

「么女?」

猫猫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旋即想起那位红发皇后。

「是玉叶后吗?」

猫猫现在才知道她是么女,不过玉莺与玉叶后的年龄确实相差很大,一个最长一个最幼并不奇怪。

「没错。虽说由长兄继承家业,但就算是么女说到底也是皇后,发言怎么想都很有分量。听说姊妹们都支持玉叶后,兄弟里也有几个是玉叶后派的。」

「李白大人,您知道得真多啊。」

猫猫用手肘轻轻顶了顶人高马大的武官。

「那是当然了,来到这儿的其他护卫都会去各处巡视,所以我也听说了不少。本来他们都羡慕负责护卫别邸的我差事最轻松,上次发生暴动后就没人来讲我了。」

「我在想,玉莺老爷看起来似乎施行许多偏激政策,西都百姓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吗?」

「那就是支持族群的问题了。只不过是小姑娘看到的族群,有很多人支持玉莺老爷罢了。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就会看出很多的差异。」

「怎么觉得之前都不是这样说的?」

猫猫一面帮庸医解开缠在身上的布条,一面反驳。

「日子一久,各种问题都会浮上台面啦。民怨一高涨起来,就敢对当官的讲话大声了。都是放马后炮,事后才说他们早就看不惯那人的行为了。」

「是这么回事啊。」

猫猫一面把布卷好,心里一面担心祭祀能不能顺利结束。

翌日,天空晴朗无云。这对干旱少雨的西都来说不足以称之为吉兆。只是尽管徒具形式,毕竟就是要办祭典,连续几个月死气沉沉的气氛似乎多少变得明快开朗了些。

「小姑娘,要不要上楼看看?」

庸医拿着蒸薯走上楼梯。猫猫留下来守着别邸,不过从三楼可以看见广场,她决定到那里去观摩观摩。

以防万一,猫猫有想过自己是否也该前往祭坛,但被壬氏回绝了。壬氏考虑到的是猫猫受伤比他自己受伤更麻烦。

(壬氏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受伤,况且怪人军师也在。)

要是猫猫跑去,怪人军师搞不好会妨碍祭祀进行。

三楼视野辽阔,且凉风送爽。

房间里有庸医、雀、李白与家鸭,不知为何罗半他哥也在。

「不是,我在不行吗?」

罗半他哥半睁着眼瞪猫猫,家鸭也学他把喙抬得老高。马闪去做壬氏的护卫了,不在邸内。

「我说出来了?」

「我看你一副就是那种表情所以说说看而已,没想到你还承认了,真伤人。」

「对不住了。」

猫猫想拿蒸薯喂有点气馁的罗半他哥,但被他以吃腻了为由冷漠拒绝。家鸭上前安慰罗半他哥。

「看是看得见,但还是远了点,什么都小小一个呢。」

庸医眯起眼睛。是看得见舞台,然而脸孔就看不清了。只是壬氏无论如何都很显眼,一看就知。

「是呀,距离这么远,即使来个神箭手也射不中吧。」

雀讲出吓人的话来。猫猫检查了一下广场周围的楼房。

除了别邸之外,够高的楼房就只有官府与本邸了。

「但我觉得就算离得比这幢宅邸还远,弓箭应该还是射得到吧?」

庸医凝目细看。从这个房间到广场中心,直线距离大约有一百四十多步(两百公尺)吧。

「长弓或弩的话或许射得到,问题是如何瞄得准?就算万一真射中了,也不见得仍有那威力能一箭夺命。这叫有效射程,一般来说连七十步也不到。」

李白用武官的方式做说明。

「哦,那就可以放心了呢。」

庸医松了一口气,开始吃蒸薯。

「这样就放心了?」

罗半他哥提出了异议。他盘腿而坐,让家鸭坐在两腿间抚摸它。

「弓箭这玩意的飞行距离与命中率是看射手的本领高低吧。假如有人发明了一把厉害的劲弩,李白兄所认为的常理恐怕也会被全盘推翻吧?」

罗半他哥大多数的事情都能做得很好。虽然没有特别出色的长才,但很能活学活用。

「罗半他哥说得有理。但就我的看法,用弓还是不行。弓是历史悠久的兵器,今后也不可能有啥巨大变化。可是,如果把突火枪经过多次改良可能就危险了。」

「突火枪吗?真没想到您会这么说。」

猫猫很惊讶身为武官又相信自身本领的李白,居然会承认突火枪的价值。

「是啊。它现在的威力是不比弓箭,但可以用那么小一个筒子随身携带,不是很可怕吗?任何兵器都会在多次改良后提升威力。不受个人本领左右的兵器,只要经过改良就有它的价值在。」

「我想想,所以如果有人带那个叫什么突火枪的来就危险了吗?」

庸医似乎不太清楚突火枪是个什么玩意儿。

「可以这么说!」

李白满不在乎地肯定这个说法。结果依旧搞得庸医紧张不安。

「我说李白兄啊,讲半天要是有人想下手,还不是等死?」

罗半他哥一脸傻眼地把家鸭抱到一旁。

「是啊。不过,要把突火枪用来行刺,就目前来说问题还太多,在这次的祭祀更是派不上用场。我想大家可以放心。」

既然李白讲得如此肯定,猫猫也决定相信他的看法。

「暴动比较让我担心,不过目前民众都还算安分。」

「他们只要有东西吃就愿意放过我们啦。」

罗半他哥半睁着眼说。

「看,就在那边,看得见吗?」

「什么东西?」

雀凝目细看。猫猫也看了一下,只见那儿好像摆下了摊子,聚集了不少人潮。

「那是在分配追加送来的物资啦。哎,就是薯类啦。」

「薯类……」

罗半他爹究竟种了多少薯类?罗半的祖父与母亲在乡下过得不开心,但光是强行推销那些薯类,赚得的家产恐怕已经超越欠下一屁股债的怪人军师了。都可以靠卖薯钱盖豪宅了。

「好像是雇用了平时摆摊的小贩来发粮喔。因为他们做习惯了,也能借此增加营生机会。」

「哦。」

猫猫啜饮回冲到已经淡而无味的茶。薯类只要有燃料烤了就能吃,不用剥皮轻松得很。不只是发粮赈济,且考虑到从各方面重振百姓生计,真像是壬氏的作风。

「而且听说还盖上了烙印,跟民众宣传说是皇弟发的粮咧。」

猫猫忍不住把茶喷了出来。由于喷得实在太激烈,不只是口鼻,好像都往上流进眼睛里了。

「喂,你怎么啦?」

罗半他哥摸摸猫猫的背。

「没、没事。只是觉得给薯类盖上月君的烙印怕有所冒犯。」

「所以好像只是烙个简单的蛾眉月。也没办法做出多精细的图案嘛。」

他这么做是在顺便讥讽自己吗?搞得猫猫很不安。

「烙印薯?挺有意思的。雀姊去要一点来。」

雀身手矫健地站起来。

「要薯类这儿不就有了吗?」

「顺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点心。实话实说吧,我看腻了。」

「雀姊,你很诈耶——所以我就得留下来守着?」

「就是这样喽~请您加油~」

雀离开房间了。

猫猫一面用手绢擦脸,一面望向广场。

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在广场上走动,应该是壬氏。

听不见声音,唯有些许丝竹乐音随风飘来。

猫猫内心希望什么事都别发生,吃了一口蒸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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