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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五话 三男次男长男

虎狼经常在猫猫等人的身边做事。

「不好意思,我想请人安排马车。」

在本宅的回廊,虎狼彬彬有礼地对佣人说道。佣人看起来很习惯虎狼的谦卑态度,可见虎狼并不是只在壬氏面前装乖。

「他真的是玉莺老爷的儿子吗?」

李白眯起眼睛,看着走在回廊上的虎狼。这位高大武官手里拿着锄头,在那里耕田。由于继别院之后,上头现在连本宅的园子也下准许使用了,罗半他哥便开始勤快地耕种作物。李白说光只是站着当护卫会让身手变钝,所以也来帮忙下田锻练身体。

至于本宅的园丁,就只能泪汪汪地看着遭人开垦的田地了。负责管理温室的园丁拍拍他肩膀安慰着他。园丁们的敌人可不只有猫猫一人。

「不相像的亲子不稀奇啦。」

猫猫正在用阳光晒干胡瓜薄片。温室园丁死瞪着她,但就假装没发现吧。

玉莺过世后,西都的政治形态产生了巨大改变。自从壬氏开始出面管事,原先积极整军经武的政策渐趋缓和,如何安定供应粮食成了眼下的最大课题。

那些可恨的飞蝗,这数个月来袭击了西都多次。但是,人是会习惯的。反反覆覆来了几次之后,就学会了如何与飞蝗和平共处。

(我看是麻木了吧。)

即使如此,民众似乎还是一看到飞蝗就尽量扑灭,飞蝗可能产卵的地方也都把土地翻耕一遍。也有人提过可以趁飞蝗刚孵化还不能飞时在草原实施烧荒,然而不同于中央,在这干燥少雨的地带不知火势会如何扩大,听说就因此作罢了。

地方官府脚踏实地进行人海战术,持续垦田兼做秋耕。这数个月来,很多人因为做不了买卖而失业,这些人都得到优先雇用。

(就看冬天之前能收割多少作物了。)

这将是最紧要的一件事。

猫猫摸摸日晒的胡瓜薄片做确认,把晒干了的收集起来时,看到一个人影从府邸回廊小跑步赶过来。

「猫猫小姐!」

是虎狼。被人以敬称相称让猫猫觉得相当不自在。

「李白大人也是,失礼了。」

「呃,您是虎狼少爷对吧?我只是一介护卫,叫我大人会让我怪尴尬的。」

李白把猫猫想说的话全帮忙说出来了。

「不,我对政事一窍不通,现在做的差事也只是跑腿,就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罢了。听说猫猫小姐身为女子,却已经悬壶济世多年。而李白大人此番则是由月君指名随同来到西都。我不能对诸位可敬的人士有失礼数,更何况我还没有个一官半职,身分低微。这么做是为了自我约束,请二位谅解。」

虎狼鼻子哼地喷了口气。眼睛散发的灿烂光彩一点不假,不像是在说谎。

(纠正起来可能会很麻烦。)

因此,猫猫决定就随便他叫了。

「那么,虎狼少爷,您找我们有事吗?」

「是,月君差我送文书来。之后杨医官与李医官也会拿到同样的一份。月君表示想听听医家的见解,可以请您过目一下吗?」

猫猫打开虎狼给她的羊皮纸。文字以西洋笔具写成,不是壬氏的笔迹。笔法看起来很熟练,像是西域人写的,也许就是出于虎狼之手。

(身体水肿、出血、贫血、腹泻、呕吐……)

纸上写着身体不适的症状。

「在一些没有医师或药师的地区发现的症状都列在纸上了。月君表示即使不能治本,若有法子可以预防或治标也请详细写下。」

很多乡下地方没有医师或药师。生病用民俗疗法医治,更糟的状况请咒术师祈祷一场便结束了,根本不会做什么像样的治疗。

「指示内容越具体越好。此外,由于物资有限,若能劳烦写下几个代替疗法的话就感激不尽了。毕竟现今的戌西州基本上就是『什么都缺』。」

说得有理,猫猫点点头。只是要写的内容太多,没办法当场写下来给他。

「那么,小女子会转交给医官大人,可否请您稍等?我想傍晚就会写好了。交给月君就行了吗?」

猫猫收下羊皮纸,但没忘记假装写的人是庸医。

「不,我傍晚再来收。」

「这就有点……」

于是猫猫提议请雀或谁顺路经过时代为转交。

「不,我想亲自做确认。」

虎狼坚持拒绝。

「其实这事是我提议的,所以想亲自做过确认。」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他办事还满机灵的了。)

猫猫感到很佩服。的确,既然是由众人口中精明能干的夫人养大,经过栽培自然会成为优秀的侍从官。但是,再优秀也只是侍从官。

「还有,顺便问一下,在没有医者的地区可有哪些需要留意之处?」

「这就问倒我了。」

猫猫双臂抱胸思忖片刻。

「在一些没有医师的地方,民众有时会比较迷信。听说若是有咒术师在,还会嫌医师碍事而把他们赶跑。」

这是克用的亲身经历。猫猫想起那个半张脸留下痘疮疤痕的男子。

「再者,群众身体一虚弱就会开始流行时疫。为了避免在不知不觉中传播疫病,建议巡视各地的人员应当格外注意身体健康。」

「我明白了。」

虽然其他还想到了很多事项,不过一些细节就之后再归纳条列吧。

「那就有劳您了,还请多多帮忙。」

虎狼点头行礼,就离开了。

「真的,一点都不像耶。」

「不像呢。」

猫猫与李白深有感触地作如此想。

玉莺的三男虎狼,跟玉莺一点也不像。那么说到次男又是如何,结果这二公子也还是不像亲爹。

次男飞龙衣着整齐笔挺,一看就是十足的文官风范。

不像虎狼,这人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真要说的话,跟玉莺的长女在气质上比较相近。

本宅与官府相邻,有一条直通两处的通道。这位仁兄主要都待在官府,猫猫偶尔会看到他。

飞龙虽是跟着陆孙,但时常送文书去给壬氏。不晓得是不是陆孙刻意安排,想让他与皇族趁现在多见几次面。也有可能只是想把公务塞给壬氏,这就不得而知了。

「属下送文书来了。」

飞龙在诊察的时候到来。

猫猫把庸医往后拉开,以免妨碍到人家。飞龙彬彬有礼地向壬氏致意,同时把文书交给副手马闪。交给他的文书用夹子分成了三类。

「红色夹子是新的文书,蓝色夹子代表值得再做考量,黄色夹子是之前遭驳回的奏谏经过修改再上书。」

(哦哦。)

飞龙也有他优秀的能力。只是,这人文质彬彬但态度冷淡,这点也跟玉莺不像。玉莺之所以坚持由长男继承家业,也许就是因为下面两个儿子都跟自己不像。

(与其说是长相,主要还是气质有差。)

飞龙与虎狼都很优秀,然而看起来比较偏文官性情。他们现在正以副手的身分学习政务所以还没问题,但今后若要在西都领导群众就让人存疑了。

(壬氏似乎是打算一教完政事就要回京。可是……)

猫猫觉得照这样看来,怕是要花上数年了。

再来说到长男,猫猫意外地很快就遇到了他。

「父亲,父亲,父亲!」

听到玉隼欣喜的声音,猫猫探头往窗外看。

只见一对父子在中庭相见。不过中庭已经有一半变成了田地,或许该称为曾经的中庭才正确。

那个死小鬼……更正,玉隼居然会这么黏一个男人。男子一头狮子般的乱发,强壮的手脚被太阳晒黑,腰上裹着看来是狩猎猎得的鹿皮。

(啊——像到不行——)

假如让玉莺恢复青春,大概就会是男子的这副风貌。跟随玉隼的褓姆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母亲不在场。这对夫妻似乎是政治联姻,也许夫妻感情并不是很好。

(别扯上关系比较好。)

猫猫虽然作如此想,但还是有点好奇,让她想从窗户不动声色地偷看。庸医与李白也是一样。

「好——有没有当乖孩子啊?好好好,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喔。」

长男把一只大布袋拿给玉隼。玉隼表情兴奋期待地打开一看,当场哭了起来。

(里面装了什么?)

从袋子里滚出了一颗鹿头。以带给小孩子的礼物来说太吓人了。

「哈哈哈,这就是今天的配饭菜啦。」

「要、要吃这种东西?」

玉隼泪汪汪地流着鼻涕。本来还看他在忍耐,想不到立刻就哭出来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别哭了,别哭。不过,我不在家的期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啊,怎么了?」

「……」

玉隼鬼鬼祟祟地跟父亲嚼耳根子,指了指药房这边。褓姆顿时脸色发青。

(有种不~好的预感。)

猫猫的预感成真了,长男走进了药房里来。

「有何贵干?」

李白当即上前挡住长男的路。他平时是个爽快的好汉,这时却很有武官架势,目光变得锐利。

「我听我儿子说,来自中央的客人似乎没把别人放在眼里,所以来打声招呼罢了。」

玉隼躲在父亲的背后吐舌头。

(那个死小鬼。)

猫猫眯起眼睛,心想:他果然没在反省。庸医吓坏了,于是猫猫将他推去房间角落躲着。

「抱歉让您觉得我们目中无人。但是,现在西都被蝗灾弄得满目疮痍,我们这儿只是在摸索着寻找解决之道。还是说,您希望客人只要成天发呆吃闲饭就行了?」

李白身高六尺三寸(一百九十公分)……不,也许有四寸。相较之下,长男比他矮了二寸(六公分),但也算得上人高马大。庸医个头矮小又是宦官,会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猫猫一边思考有没有机会可以教训教训这个死小鬼,一边环顾屋内。

(万一他在这里动手,仅有的药还有用具就要被砸毁了。)

她对李白投以视线,不断暗示他要打斗的话就到外头去打。

「哈哈,中央的官老爷可真是了不起啊。没错,我没资格对血统高贵的天家人说长道短。但是,如果连他的手下都这样摆大架子,我们这边也会失了面子,这道理你懂吧?」

「大人说笑了。在下就如同您看到的,不过是个职位低微的武官罢了,只会服从上头给在下的命令。这儿有医官大人在,不如咱们到外头谈话吧?」

(很好,这就对了。)

猫猫唯一想避免的就是药房被砸。李白理解了她的意思,走到外头去。就算长男真的动手,以李白的功夫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她可以趁机去找人来。

(虽然要是能不打架最好。)

但气氛已经一触即发。

(李白明瞭他的立场。)

李白的职务是护卫重要官员。由于是护卫,因此如果长男动手,他就得设法保护猫猫等人。但是反过来说,他也不能主动出手。

至于造成吵架原因的死小鬼在做什么……

(在那里发抖。)

玉隼紧紧抓住褓姆不放。

很遗憾,这次他不能像上回那样对庸医动手动脚了。除了李白之外,这儿还有两位护卫在场。

(倘若有个万一,就让另外两位护卫一起上前围殴……)

正在思忖之际,便看到一个人影朝他们快步跑来。

「鸱枭大哥!」

虎狼来了。

原来长男名叫鸱枭。鸱枭是枭(猫头鹰)的别称,但这词汇跟虎狼一样,都没有什么好的意涵。

(不用玉字吗?)

猫猫不经意地作如此想。

「大哥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如同你看到的。我听说客人在家里胡作非为,把家人当成佣人使唤什么的。」

(佣人啊。)

的确,次男与三男现在当了副手,换个角度来看就像是打杂的下人。看来不只是坏小孩玉隼,还有其他佣人看京城人不顺眼跟他告状。

「大哥,请你也多听听别人的说法。你是不是只听了玉隼的说法就信以为真了?」

「没有,我这就是来问个清楚的,结果他跟我说出去解决。」

(不不不。)

照刚才那种对话,怎么看都是他上门找碴。李白听了也很困惑。

「我与飞龙二哥是在向月君求教。」

「是吗?」

「还有,是隼冒犯了客人才对。」

「哦。」

鸱枭睨视着儿子。玉隼退缩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把这位医官大人打伤了,害得医官大人数日无法步行。」

猫猫即刻上前说话。

「玉隼,这是真的吗?」

鸱枭瞪着玉隼。

「……我、我只是……」

「不准找借口。」

野兽低吼般的声音响起。庸医躲在房间后头浑身发抖。

玉隼点了个头。

鸱枭一副无奈的态度抓抓后颈,然后把原本要给儿子的布袋拿了过来。

「拿去。」

装了鹿头的袋子被丢在李白脚边,里头的鹿摔了出来。混浊的眼睛凝视着天空。

「我为我儿子的失礼赔罪,就用这个一笔勾销吧。」

说完,鸱枭便离去了。

(传闻果然不假。)

猫猫的脑中浮现无赖汉这个名词。

「抱歉,家兄似乎给各位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谢少爷相助。」

猫猫向虎狼道谢。

庸医从房间后头怯怯地走来,用眼睛窥探四下是否安全。

「既然连亲爹都不站在自己那边,我想玉隼应该会变乖一点。」

「但愿如此。」

那孩子完全没在反省。猫猫总觉得他还会再捣蛋。

「话说回来,请问这个要怎么吃?」

猫猫一边向虎狼问道,一边看看布袋里的腥臭物体。收到东西是很好,但她不常吃这类食材。

「嗯——有人会拿来熬高汤煮成羹,或是把脑子烫熟了吃。一些好事家也会把毛皮漂亮地剥下来做成摆饰。」

很不巧,这儿没地方摆鹿头做装饰。

「脑子啊,这我倒是想尝尝。」

未知的食材,一定要一尝为快。

「吃脑子吗!」

庸医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

「难得有这机会,就心怀感激地吃了吧。」

「我看我还是……」

庸医显得敬谢不敏。

「我试试味道就好。」

看来李白也不怎么感兴趣。

猫猫看着目光混浊的鹿,叹一口气心想:既然要给,要是连鹿角也给我就更好了。鹿茸入药有滋补强身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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