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猫猫一整天就是照料鸱枭的伤势、照顾小红然后管教玉隼便结束了。不如说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事好做。说是照顾小红,其实也不过就是把人家送来的饭菜分给她吃,饭后帮她刷牙,接着擦擦身体而已。小红年纪小,却很乖巧懂事。
相较之下,难带的是玉隼。
「喂,你给我听好,这么硬的面包本少爷不吃!」
「那就别吃。」
猫猫抢走盘子里的面包,放到玉隼构不到的柜子上。
「喂,你怎么这样!那我还能吃什么啊!」
「是你说不吃的。」
猫猫把硬面包一块块撕下来咀嚼。
「父、父亲!这女人无礼至极,请父亲将此人绞死。」
「我不是当官的,所以不能把人绞死。而且这要怪你不乖乖吃掉人家给的饭。看,小红都在乖乖吃饭。」
(啊——这样讲适得其反啦。)
以为父亲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结果竟然用这种态度称赞小红。玉隼一不甘心,欺负小红就欺负得更凶了。
虽然是个没药救的死小鬼没错,但猫猫觉得成长环境也得负一点责任。
玉隼闹完脾气,累得睡着了。小红会趁这时候向舅舅撒娇。
「舅舅,这个要怎么念?」
小红坐在鸱枭的大腿上,翻开老旧的经书。
「这个念『庙』。就是小红常去拜拜的地方。」
「这个呢?」
「这个念——」
看来舅甥关系十分融洽。小红看似内向,但是跟舅舅非常亲密。做舅舅的也没闲着,想了很多方法让外甥女在这小房间里不怕无聊。
(我看这人其实想要的不是儿子是女儿吧?)
猫猫没不识趣到会问出口,帮在床上睡成大字形的玉隼盖上氅衣。也许他的家教就是要对男孩严格,但也得要先当个好父亲才行。
「好,那我们来玩弹子儿吧。」
「嗯!」
两人把树果啊小石子什么的在地板上排好,弹着玩。虽然只是小游戏,但小红玩得很开心。
看在旁人眼里就像一对亲生父女。猫猫心想:他要是也能这样陪陪玉隼就好了。
(离开爹娘身边好像不怎么难过啊?)
猫猫看着小红,觉得这孩子意外地坚强。
猫猫无事可做,所以想了很多。饭菜总是由同一名男子送来,也兼做护卫。水给得也十分够用。
而且在送饭时,男子会同时带来纸条。鸱枭从不让猫猫看,都是看完就直接用烛火烧掉。虽然宝贵的纸张烧了浪费,不过大概是内容不能让猫猫知道吧。
猫猫、玉隼与小红失踪很有可能导致府邸乱成一团,但四周的氛围没什么改变。最起码驿站这边没有引发骚动。
如果怪人军师发现猫猫不见了,搞不好会大老远跑来驿站大闹一场。所以,一定是把猫猫带来的雀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鸱枭有耐心地陪玉隼与小红玩到他们累得睡着。玉隼似乎很爱听父亲讲旅途中的见闻,总是听鸱枭说起以前的故事当成摇篮曲入睡。小红会在旁边偷听。等两个孩子都沉沉睡去后,鸱枭看向猫猫。
「我看你好像已经看出很多端倪了。有没有什么事要问我?」
「问了您也不会回答,况且就算回答了,大概也有很多事不如不知道更好吧。」
真要说起来,实在有太多猫猫不用知道的事情落到她身上了。这次也是,都怪她不该对雀发挥莫名其妙的直觉。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这一件事。明天一早,我会离开这里。然后他们会在傍晚放你走。」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鸱枭早上离开,猫猫傍晚被释放。也就是说,问题应该会在这段期间内获得解决。
(可别跑去袭击什么地方啊。)
也许他们正在准备袭击某处,为了怕计画从猫猫这儿向壬氏走漏风声,才会将她暂时囚禁。虽然也可以这样去猜想……
(但总觉得不是袭击。)
倘若不是,火药味就更浓了。
「届时我得独自行动。如果我求你代我看着玉隼与小红,你会拒绝吗?」
「……在拒绝不了的状况下说这种话算不上求人。但是老实说,我不想带玉隼。」
「你就帮个忙吧。」
反正讲了半天猫猫本来就打算看着小孩,但说句怨言总不为过吧。
不过,鸱枭这个男人跟他父亲玉莺真是一点也不像。顶多只有长相与没来由的豪迈气概像到一点。豪迈气概这方面更是比玉莺更为浑然天成。
玉莺的豪迈气概并非与生俱来,是后天刻意塑造的结果。
鸱枭则是一出生就具备了这种气度。
这是猫猫的感觉。
而这样一个豪侠强徒宁愿偷偷摸摸躲在屋子里,就为了隐瞒一件事。猫猫其实已经猜出五成,但她知道这种危险的事一个都问不得,所以没问。
「总之若是有人能将我们稳妥地送回西都,我愿意陪同小红小姐回本宅。然而届时人家问我什么我都答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实话实说就行了。你看我受了伤所以做了治疗,我需要继续治疗,所以请你跟我走,就这样。」
「那玉隼跟小红小姐呢?」
猫猫无意叫死小鬼一声少爷。
「就说他们很黏我,因为放心不下就跟来了。」
不是,这掰得也太硬了。到时候被小红她娘逼问的是猫猫,拜托想点更像样的借口好吗?
(还有,壬氏会接受这种借口吗?)
不知为何,总觉得事情会莫名其妙地越变越复杂。
话虽如此,只要明天能回去,猫猫就没有意见。她决定早早上床睡觉,等待明天的早晨来临。
隔天一早,一阵东西互相摩擦的声响把猫猫吵醒了。
几名男子跟一名女子站在屋里,众人皆作镖师打扮。所谓的镖师,就是以护卫金银财宝或重要人物为业的一种集团。
「你醒啦?」
鸱枭也作类似的打扮。即使从无赖汉变成了镖师,整个人的气质也没太大变化。只是背脊打直的姿势,看不出来腹部被挖了个伤口。
「这样挺直背脊,也许会害伤口裂开的。」
「布条缠得很紧,多少渗点血不碍事吧?」
他这种摆明了就是要活动身体的口气让猫猫很不高兴,但也负不了更多责任了。
猫猫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红与玉隼,否则万一醒来看到鸱枭不在,跟她哭闹就伤脑筋了。
「嗯?父亲要上哪儿去?」
「大概是去干活吧。」
猫猫硬是让睡眼惺忪的两个小孩跟他挥手告别时,另一名作镖师打扮的男子过来了。
他附到女镖师耳边呢喃了几句。
「……我们赶路好吗?似乎被发现了。」
嗓音低沉稳重。女镖师在猫猫跟前跪下。
「您说被发现是什么意思?」
「请姑娘见谅,我们可能无法送你们回西都了。」
(跟我说笑啊?)
猫猫皱起眉头,但也没那闲工夫抱怨了,只能听从女镖师的指示。
「请把衣服带上跟我走。今后请您跟着我一起行动。」
「……我明白了。」
猫猫只能点头。
他们坐上备好的马车。不是镖师的镖车,就只是寻常的带篷马车。猫猫拿到的衣服用的是上好料子,小红也是同一种样式。猫猫先帮小红换衣服。
「不是要回府了吗?」
「还要一些工夫。喏,衣服。」
猫猫把替换衣物扔给玉隼。
「喂,你帮我换。」
「就几件衣服,自己不会换啊?」
玉隼开始闹别扭,不情不愿地更衣。
「我们要上哪儿去?」
「请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各位的性命。」
女镖师答非所问。不过看到只有女镖师一起坐在篷车内,应该还是有考虑到猫猫他们的心情。
「我们会跟鸱枭少爷兵分两路。如果能顺利躲过耳目,就能直接返回西都。」
「我明白了。」
从覆盖了篷布的马车看不到外头。小红担心害怕地抓着猫猫不放。女镖师盘腿而坐,曲刀不离手。
年纪大概三十多岁吧。背脊挺得笔直,眼光锐利。肌肤晒得浅黑,英气凛然的低沉嗓音令人印象深刻。猫猫不擅长记住人的长相,但跟她应该是初次见面。
猫猫只能暂且将自身性命托付与这位女镖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