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摇摇晃晃地,准备从雀的寝室返回药房。
(累、累死我了——)
疲劳已经达到了顶点。自从医治了鸱枭以来,就一连串倒不完的楣。
不但遭人监禁,还莫名其妙地四处逃亡。被土匪捉去做牛做马之后,回程的途中又遭人袭击。
雀的手术困难重重。肋骨裂了但幸好没完全折断。内脏也没受损但有严重挫伤,猫猫把它牢牢地固定好。只要胴体的伤势不重就不会危及性命。
唯一的问题在于右臂。
当时的情况只能说惨不忍睹,仅只是勉强还保有个手臂的形状。手肘以下的骨骼复杂碎裂,肉也被剜去了一半。
猫猫认为雀是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无奈形势不利于她。那熊货愤怒到考虑不了疼痛以及其他一切,着实就像毒蛇似的难缠又顽强。雀等于是在对付一头受伤的野兽。
猫猫把骨头照原形接了回去。断裂的筋络也接合起来,再把皮肤缝好。整个手术可以说都是近乎实验性质的尝试错误,粗糙拙劣。
而且根本没施麻醉,只能让雀咬住手绢。猫猫请人按住她的手脚以免她乱动,但不知道雀怎么这么能忍痛,几乎全没扭动过一下。
本来是应该让她安静养伤的,但也不能长期在野外扎营,众人索性决定火速赶回西都。
他们是先前才刚赶回来的。
就猫猫的诊断,雀的右臂今后恐怕是要成残废了。至少可以说手肘以下的部位会几乎丧失感觉。猫猫能做的就只有今后持续观察,避免接合的手臂腐坏脱落。
(不知道筋络连不连得回去?)
她自认为已经尽可能缝回去了。她相信只要成功连回去,雀的手臂就能恢复感觉,但她终究只是参照养父罗门以前做过的处置有样学样罢了。医官们的解剖实习并没有教过这些。
能做的都做了。猫猫就算继续待在雀身边,也帮不上更多的忙。她把后续事宜托给了作丈夫的马良,有什么状况应该会来叫她。
(啊——困死了,要命。)
结果弄得猫猫整晚没睡。虽然困得要命,但想到有人比她更难受就不能休息。
如果因为这样而忍不住去做事,便本末倒置了。
(睡觉!说什么都要睡觉!)
猫猫准备回去药房。心里明明这么想,不知为何双脚却往反方向走。
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都是雀姊不好。)
都怪她讲话活像在交代遗言似的。
猫猫本来是想保留体力的,分明这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然而猫猫却往壬氏的书房走去。
平时她只有在雀或是谁来传唤的时候才会来到这个房间。敲这扇门莫名地需要勇气。
她大吸一口气,吐出来,敲了敲门。
「……」
没人应门。
猫猫偏头心想是不是都没人在,同时有种扑了个空的怅然心情。就在她转身准备回药房去时……
有人粗鲁地打开了房门。猫猫吓了一跳,回首一望,壬氏就在眼前。
只见他一脸的憔悴不堪。莫非又是过于相信自己的体力,彻夜办公了?不知这是有几日没睡了。看在一些人眼里也许像是容色忧愁,但猫猫看了只觉得是过劳。
眼睛有点肿,肤色黯沉,头发失去光泽,嘴唇干燥。
「您这究竟是熬了几日的夜啊?」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壬氏像是很有话要说,往猫猫伸出手来。那只手一抓住猫猫的手,就把站在门外的猫猫拉进了书房,力气大到险些没直接把猫猫摔到地板上,不过壬氏先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啊!)
两人一起倒到了地板上。猫猫趴在壬氏的身上。虽然地上铺着长毛地毯,但猫猫心想他这样摔在地板上都不会疼吗?
「……别再这样擅作主张了。」
「总管恕罪。」
「做事情要考虑清楚。」
「……考虑过了,结果还是只能如此。」
感觉得出来是叹气的温热气息落在猫猫头上。
猫猫动弹不得。她想抬头,然而壬氏的下巴似乎压住了猫猫的头。
「我是为了护你周全才带你来的,怎么做什么都适得其反?」
「世事本就常常不如人意。就算待在中央,弄了半天说不定也会有类似的麻烦找上门呀。」
「这说得也有道理。」
怎么会搞到两个人一起躺卧在地板上闲话家常?
(得把门关上才行。)
要是被人看见就糟了。
(得快点站起来才行。)
他要这样抱着猫猫到什么时候?
坦白讲,壬氏究竟以为猫猫有几天没洗浴了?连衣服都没好好换过。抱着一个满身汗水污垢的脏兮兮女人都不嫌臭吗?
(非但不嫌,还在闻味道。)
「壬总管。」
「何事?」
「可以请您放开我了吗?」
「你大可自己挣脱。」
猫猫抓住壬氏的手。那手很重,但没有要压住她的样子。
可是——
(好困。)
猫猫渐觉意识朦胧恍惚。
也许是紧张解除了,猫猫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是长毛地毯躺起来很舒服,又或者是紧挨着的体温恰到好处?
「……您说得是。」
想挣脱却挣脱不掉。
猫猫的呼吸逐渐变得平顺。壬氏的呼吸也与她重叠。
(我该做些什么?)
眼睑就快要落下了。可是,她总觉得彷佛有些话非说不可。
『猫猫姑娘也是有很多苦衷的,所以不让自己感情用事是很重要没错。』
(这不是感情用事……)
猫猫看着眼前这美男子的容颜。眼睛是闭着的,修长的睫毛给一双凤眼镶边。鼻梁端正,嘴唇厚薄适中。右颊有着一道纵走的伤痕。
长相秀气,体格却很结实,侧腹部留下了可恨的烙痕。
猫猫无法理解。他竟为了达成目的,想从接近九五之尊的地位退下来。如果他的目的就是得到猫猫,她觉得这人一定是疯了。
滚烫得简直有如烧红的铁。
拿这样的热气用在猫猫身上,只会让她为难。猫猫能回报给他的,不过就是温水程度的温度罢了。
她慢慢往壬氏的脸颊伸出手去,把与温水无异的体温贴上去。壬氏的脸颊比她的手还要凉一些。壬氏眼睑紧闭,像只被抚摸的小猫那样用脸颊去磨蹭掌心。也许是终于安心了,他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我没什么能回报给你的。)
猫猫把脸凑向壬氏,壬氏睡梦中的气息与猫猫的气息重叠。壬氏的嘴唇比脸颊更为冰凉。
过了不久,猫猫的气息变成了睡眠时的呼吸,这么多日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