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吹在身上已经不只是冷,而是痛了。
时光飞逝,回到西都之后每天都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一回神才发现进入了新的一年,猫猫二十一岁了。
猫猫在西都的生活如常,就是在药房跟庸医一起做做药,在温室种种生药,再来就是偶尔去给壬氏看看诊。
要说有哪里出现了些许不同……
「父亲!陪我玩——」
「好了,你爹这会正要去办公呢。晚点再说吧,玉隼。」
鸱枭如今待在西都的本宅。
一旦穿起华服而不是做镖师打扮,看起来跟玉莺还真像。都像成这样了,以往跟随玉莺的民众或许也会继续支持鸱枭。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外表比内在容易判断。
(不晓得心境怎会有如此转变?)
猫猫只是个开药铺的,不懂那么多。一定是跟壬氏他们之间谈妥了很多事情吧。
药房里搬进来了一大张卧榻。听说猫猫不在的期间,怪人军师三天两头地跑来药房。那时搬进来的东西就这么搁着了。
(真不知是怎么说服他的。)
猫猫不在的时候,想必一直是庸医在陪他吧。庸医广结善缘的能力,搞不好其实是茘国第一。说到天底下其他能哄得了怪人军师的人,猫猫就只想得到阿爹罗门一个了。
「啊——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拿那边那根棍子啊?背上有点儿痒——」
雀横躺在卧榻上说。之前固定住的胴体已经获得解放,右手的绷带也拆了。只是,手肘只能弯到以往的一半角度,手也只有小指能些微摆动。
手臂没坏死还能动动指尖,猫猫算是做得不错了。
雀那时的伤势着实严重万分。她有很长一段时日无法当差,总是来到药房接受复健。只是——
(根本住下来了!)
「好好好,这给你就是了吧?既然背上会痒,要不要涂点止痒软膏?」
庸医拿了根合用的棍子给雀。
「啊~那就给我来一些吧~还有,是不是差不多到了吃点心的时间呀?」
「说得也是喔。今天吃甘薯蒸熟了拌入蜂蜜烤成的点心。我还加了点山羊奶试着让它口感细滑些,不知道成不成功。」
庸医的烹饪技术没必要地进步神速,而这也成了雀在药房久留不走的原因之一。然而制药技术却没半点长进,实为一大亟待解决之事。
「庸医叔,你厨艺真是越发了得啦!这个必定会在茘国的薯芋烹饪界掀起一场革命!」
雀狼吞虎咽地扫光盘子里的甘薯点心。只用左手一样照吃不误。
「雀姊,请不要全部吃光。我要去把大伙儿叫来。」
「好哩——」
猫猫信不过满嘴点心回话的雀,于是另拿一个盘子取出一些点心放着。庸医在沏茶,香气馥郁,必定是从中央送来的茶叶。他们已经拿蒲公英根炒来喝了很久,好久没喝到真正的好茶了。
「生活逐渐安定下来了呢。」
药房里的药也慢慢充裕了。虽然还有缺粮等需要操心的问题,但似乎也渐渐看见了解决的眉目。
「啊!对了,再过不久就能回中央喽。」
「咦?」
「我忘了讲了~瞧我糊涂的,亏我夫君特别要我跟猫猫姑娘你们说一声~」
雀用左拳轻敲了一下额头。同时还闭着一只眼睛吐舌头,但看了让人莫名火大。
「壬总管也会回去吗?」
「当然。再继续待下去总有些不方便,况且交接事宜也差不多都做好了。从形式上来说似乎会以鸱枭兄为中心,跟身边的人彻底巩固关系~」
「办得到吗?」
坦白讲,猫猫心有不安。鸱枭确实总是抢尽锋头,行事作风经常像个武生。比起次男或三男自然是更有领袖魅力,但他已经当了太多年的浪荡子。拥有镖师自家的消息传递与武力或许可以称为强项,但还是有太多不足之处。
「不会落得龙头蛇尾吧?」
鸱枭长得像玉莺,刚开始或许能广受民众爱戴。然而一旦这层镀金剥落,谁也无法预料民众会如何翻脸不认人。
「就算只是条瘦巴巴的小蛇,还是得请他硬起来才行~因为咱们是真的需要鸱枭兄成为西都的武生。」
(武生是吧。)
现在回想起来,玉莺之所以在几个儿子当中独独让鸱枭学习治国之道,或许是因为从鸱枭身上看到了自己视为理想的武生形象。看到儿子天生就是自己向往并努力成为的人物,或许玉莺就只属意由他来继承父业吧。
「鸱枭兄其实脑袋不笨啦。他本来就受过成为西都之长所需的教育,况且经营镖局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在练习如何调兵遣将嘛。」
「但我还是觉得他有些迷糊,或者应该说心太软?」
他的天性与鸱枭这个名字正好相反。不管再怎么刻意耍坏,总还是有点过于心软。
「就是说呀。这就只能先跟身边的人打好关系了~」
「身边的人也不值得信赖吧?」
被猫猫这么问,雀笑咪咪地啜茶。
「次男飞龙兄似乎乐于支持哥哥,况且还有陆孙大哥在呀。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会觉得意外,其实鸱枭兄很得他那些叔叔欢心的。」
「他那些叔叔?他不是跟同年龄的叔父起过争执吗?」
「他们是越吵感情越好啦。他那个幼达叔叔野心可不小,假如是次男或三男来继承家业的话,大概会二话不说就跑来推翻家主吧。」
这些男人们之间的关系听了都嫌啰嗦。
「还有,鲁侍郎好像也会再留下一阵子,暂时协助处理善后唷。」
「记得好像是礼部的大人?管祭祀的官员留下来能做什么?」
「鲁侍郎经常受命调动于各部门之间,说得好听点是百官事务无不涉猎,难听点就是样样通样样松。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我想他一定能和那些人巧妙周旋的。」
「简直就是罗半他哥那种人才呢。」
但不管怎样,猫猫心想这下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可以回中央了啊……」
猫猫甚至曾经想过,搞不好就要这样在西域过完下半辈子了。猫猫安心地大呼一口气。
「李白大哥大概已经听说了吧~罗半他哥应该不知道喔。毕竟有很多准备要做,请姑娘去和他说一声吧。」
「我会的。」
罗半他哥这时正在那块犁平本宅庭园弄出的田地里,种下他在蝗灾当中九死一生带回的麦粒。
猫猫离开药房去找罗半他哥。
罗半他哥在田里像螃蟹一样横行。看来是正在踩麦子。
「罗半他……」
正想出声唤他时,猫猫注意到视野边缘有小孩子的身影。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玉隼与小红。
(又在欺负她了?)
本以为那场旅途多少让玉隼学乖了些,结果并没有。
(他以为我干嘛要救他啊!)
如今猫猫已经变得相当护着小红了。因此她本来想过去,往那骄顽爱欺负人的小鬼头上捶个一拳……
但情况看起来有些奇怪。
玉隼不知道在大吹大擂些什么,但小红只是半睁着眼,一副受不了他的表情。猫猫觉得这表情好像很眼熟。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玉隼抓住小红的衣襟。谁知——
只听见清脆的「啪!」一声。
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是小红一巴掌招呼在玉隼的脸颊上。玉隼可能是吓了一跳,没站稳而跌坐到了地上。
「你、你这……这是……做什么?你不怕我吗?我只要一句话,想把你赶出西都也行喔!」
玉隼惊慌失措,摸着挨打的脸颊。
「我不怕。」
小红面不改色,低头看着玉隼。
「你有没有搞清楚啊!我父亲就要成为西都太守了喔!」
「鸱枭舅舅当上太守又怎样?你拿这点小事去告状,舅舅也不会把我赶走的。这玉隼你自己最清楚吧?」
「父亲以后会把位子传给我,到时候我就把你轰出去!」
「呵呵。」
原本面无表情的小红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有啊,只是觉得要是像你这种货色都当得了太守,那我也能去中央力争上游,得到更高的地位。像你这种只会躲在父亲背后的竖子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就是个流着鼻涕落荒而逃的毛孩子罢了!」
小红若无其事地从玉隼面前离开。
「呜……呜呜呜呜……」
玉隼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女孩弄哭,流着鼻涕坐在地上又打又踢。
(好像有人在看我。)
猫猫悄悄回头看去,只见罗半他哥正盯着她。
「你都教了那孩子什么东西啊?」
罗半他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没有,我什么都……」
「最好是什么都没教。瞧她那表情,跟你简直一个样子!人家原本分明是个更柔弱可爱的女娃儿啊!」
「这是误会啊!」
无论猫猫如何辩解,罗半他哥就是不信。害得猫猫忘了跟他讲一件非常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