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啊、啊、大空、久等了。」
我怀着满心的欢喜，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约定地，等待着的却不是她的笑容。只听到划破空气的一声，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
那是竹刀。刀尖直往下挥，掠过鼻尖，插进了泥地。
「切，偏了。」
咂舌之人，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大空真森。
往日向日葵般甜美的笑脸，如今却变得狰狞可怕。她穿着学校运动装，挽着袖子，头上绑了布条，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尽管搞不清楚状况，求生的本能已经在狂敲警钟。
她可不是寻常女子，个高力大，是名副其实的运动员。若结结实实地挨上一击，即便是竹刀也少不了伤筋动骨。
「大空，这是咋回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
这低沉幽怨的声音，与往日的活泼开朗截然相反。
「为什么骗春？你明知她全都信的！」
「春……你是说春霞阳吗？」
「少装蒜了！你是不是骗了她，说饭堂阿姨今天过生日，饭堂搞免费自助餐！」
是有说过，可没想过她会当真。
顺便一提，这个谎话攒到了一千UP。我本是要当场坦白的，但是见春霞那么开心，便开不了口，一直拖到了今天。
「春一下子全信了，不但不带午饭，早餐也不吃，怎么劝她都不听。她认定了你说的肯定不会错。」
「唉哟。」
「还唉哟！你安的是什么心？存心欺负她是吧？敢说是，我就和你拼了！」
她蹙紧眉头，摆正了手中的竹刀。
「请问一下，你和春霞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自小学以来就是好朋友，不，是超超超超级好朋友！只要有我在，你别想动她一根毫毛！」
「……我的天。」
暗恋她将近一年了，我却对此毫无所知。难怪春霞午休时不在，原来是找她一起吃午饭了。真心羡慕了。
《还有空羡慕！》
木刀再度劈来，千钧一发之际被我躲过了。
她认定了我是满嘴谎言的坏男人，如今要替发小讨回公道。
「等、等一下！」
「干嘛？要是冤枉了你，你倒是说明白呀！」
「这……」
之所以骗春霞，纯粹为了攒UP追大空。可说出来她不会信，并且泄密会天降重罚。
我于是被逼上了绝路，德比抛来了橄榄枝：
《用UP可以帮你摆平，怎样？》
「真的？」
恶魔如此低语诱惑，我不得不求她救命了。
《A套餐三千，B套餐一千二，C套餐五百，选哪个？》
幸亏骗了春霞不少，如今已经有一万两千二。考虑到目标是一百万，不可太挥霍。
「B套餐拜托了。」
《好嘞，B套餐是让你油嘴滑舌十分钟。》
《油嘴滑舌？》12200→11000
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右上角的数字减少了。
感觉没啥变化啊……
「你嘀嘀咕咕什么呀！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骗春？是不是欺负她？」
大空尖叫道，第三次举起了木刀。
我若答得稍不合意，她必定会玩命杀来。此时——
「哪儿舍得欺负她，其实我也不想的。」
嘴巴不受控制地蹦出了话：
「都怪春霞太可爱了。每次我骗她，她都会鼓起脸蛋，一脸乖巧地点头，有时还奶声奶气地回应我。那么可爱，你教我怎么停下来嘛……」
这话也忒轻挑了吧，真能蒙混过去么？感觉更像是火上浇油。
「卯曽月君，你啊。」
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将刀尖指向我的鼻尖。
（果然不好使啊！再油嘴滑舌也没——）
「太有眼光了！说的好！春全身上下都可爱爆了！」
也太好使了吧！
「她还会踮起脚尖装个儿高；刘海有时乱了会露出额头；她还是贪吃鬼，晚饭一有炸鸡块就不会乱逛，直接奔回家。简直可爱绝了。」
她是被上身了么，忽然激动起来，一个劲地数起春霞阳的可爱之处。我这张油嘴滑舌的嘴，则立马接下了话茬：
「没错，我问她要不要吃薯片，她一听见就双眼发光了。」
「嗯嗯，很上道嘛你！」
「还有，她说话虽然很小声，却藏不住心思。」
嘴巴仿佛有了生命，自个儿地滔滔不绝。
大空听了后，脸上恢复了天使的笑容，道：
「对对对，春超级无敌可爱！」
我一边颔首，一边暗想：
（不不不，你拼命夸春霞时的样子，才是最可爱的。）
蓦地想到，她这么疼爱春霞，乃至于找我算账，莫不是因为喜欢春霞。嘴上说着超级好友，心底里却是……
《这人是个百合吧。》
哐——脑中响起了沉重的丧钟声。真不敢相信，也更不愿相信。可是，这才解释得了为啥她的攻略UP异常之高。
「……我的天。」
《「你喜欢她」「她喜欢阳」「阳喜欢你」，真是完美的三角恋哩！》
我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美女。
个儿高，身材苗条，短发，体育了得。
春霞则个儿矮，黑长发，胆怯怯的。
这两人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则像个多余的。之前网上不是有人嚷嚷么，要立法禁止百合漫画中出现男性。
实在太伤人了！
我悲伤地抱起了头，大空却是俏皮地吐了下舌，说道：
「哎呀，要是我有春一半的可爱，肯定会更受男生喜欢。夜晚我还偷偷练了怎么奶声奶气，可惜学不来。」
说着，她难为情地摸了摸额头。
咦？
「你的意思是，想被男生喜欢？」
「干嘛，不许呀？」
「我琢磨着刚才的话，还以为你爱上了春霞。」
我话音刚落，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珠，霎时缩成了两点。
「什、什么呀——你竟然喜欢这种？对不起，要坏了你的遐想；女生之间谈情说爱，只有动漫里才会有喔。」
「是么？」
「你反过来想，女生也爱看BL、爱乱组CP；可现实中有过真的么。」
「嗯，有道理。」
不过美川的攻略UP只有八千六。事关他的个人隐私，还是不说为妙。
「就是说咯，女生之间关系再亲，也不会谈上的。」
「明白了，可你为啥反应那么大。」
「我被男生说怕了呀。他们老说我受女生喜欢，瞧不上男生之类的。人家多希望当个万人迷，成为田径部的女神！」
她恢复了以往活力四射的笑容。此时绝不能退缩，我揣着必死的决心，开口问了：
「我觉得你挺可爱的啊……你没有男朋友吗？」
「没没没，连手都没牵过哩。谁说一上高中就会交到男友的？出来下跪认错！」
我在心中举臂欢呼。
「有喜欢谁了吗？」
「你真问个不停了哩，抱歉，没有喔。谁让我一天泡在田径里了。哎……空虚呀，真希望天上掉个好男人。那你呢，肯定也没女朋友吧。」
「这话过分了，好吧，是没有。」
「我就猜到，不过有喜欢的人吧？」
「……有个在意的女生。」
「哦哟，谁呀？」
「这不好说。」
我被问倒了，只能含糊其辞。油嘴滑舌已过了时效。一句简单的我爱你，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那行吧，对噢！」
她忽然灵机一动，手心一捶，微笑道：
「我和你成立一个『小春春可爱同盟』吧！一起交流关于春的心得！即便你忍不住骗了她，我也能帮你收尾！是不是好主意？」
「哦、嘞、哦、嘞？」
我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哦嘞哦嘞？什么呀，要踢足球吗？」
「你是说互相加好友？」
「干嘛，不喜欢吗？那真伤人心哩。加个好友又不会怎样，最多就推销一下沐浴露。好好使的那种喔，还不伤婴儿皮肤。」
「你是强买强卖么！算了，加好友也挺好的。」
「这就对了！快拿手机出来！我要创群了！」
这是多少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我和她聊得越发起劲，最后创了一个二人群。
她方才还杀气腾腾地拿竹刀砍我，如今却换了一张笑脸，留下一句『还有晨练』，便朝操场赶去了。
（UP活动如斯恐怖，油嘴滑舌如斯恐怖。）
《顺便一提，C套餐是加强你的身手，能够空手接白刃。A套餐是让你成为绝世小白脸，把她迷得神魂颠倒。》
（早知就选C了……干，A不早说！）
我有一点想不通。她既不是百合，又没有男朋友，甚至痴心想当万人迷，可攻略UP为何如此之高呢？
经过了这一事，我和大空走得更近了一步，一百万却一个蹦儿也没减少。
「啊，卯曽月君，早上好！」
与大空分别后，我来到了教室，春霞阳已经在场了。
一见到我，她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笔挺的腰肢像极了土拨鼠。
（完蛋，薯片那事给忘了。）
「呃……早上好。」
见我面露难色，她识趣地强打起笑脸，两只小手不停地摇：
「不、不用为难，薯片也是骗我的吧。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没事的。」
「……」
我没打算骗她，终究却变成了这样。
而且不止如此。
「还有，今天食堂那事……」
「嗯，中午有免费自助餐耶！啊，这也是骗人的？」
哐啷——！仿佛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
经受不起双重打击，她挺直的腰顿时软了下来。
《呜哇，太可怜了，看她失落成这样子，是哪位的过错呀。》
我看得良心隐隐作痛。
「你今天没带午饭吧。」
「怎么知道的？」
「刚才听大空说的。我老是骗你，惹得她来找我算账了。」
「欸？小森是我小学起的老朋友……对不起，她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和她和好了。」
「那太好了。」
「午饭那事儿，我请你吃食堂吧。」
「欸欸……好、好！」
她激动地猛点头，精神一下子恢复了。她的样子像极了小松鼠啃核桃。我抚着胸口舒了口气。
到了午休，我们一起来到了食堂。
「哼哼哼哼——」
春霞哼着歌，开心地吃着炸鸡排饭，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我忽然记起来，说道：
「对了，听说你喜欢吃炸鸡块。」
她刘海之下的脸，一下染得绯红。
「小森告诉你的？她好多嘴喔。」
「哈哈哈，你俩关系真好，她还狂夸你可爱哩。」
「她老爱把我当小孩，明明自己才更幼稚。」
她不满地嘟起了嘴，显得稚气十足。我不由笑道：
「她比你幼稚？你在骗我吧。」
「才没骗人！每次见我吃东西，她都会嘴馋。上次吃冰淇淋时，她缠着非要尝一口。」
「哦——」
这哪儿幼稚了？无非想逗你玩罢了。
我合上了眼，脑海中浮现出二人同吃一杯冰淇淋的画面。大空虽极力否认，可怎么瞧都像一对百合。我还挺好这一口的。
《噢，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德比突然搭话道。她的提议通常准没好事。
《你那根要是被她吃上了，岂不是真森也会来。这事不就成咯。」
没想到低级成这种地步！
「你他妈给我滚开！」
我不小心骂出了声，春霞诧异地看向我。我慌忙诌道：
「刚才是在赶苍蝇，没想到是你的守护灵。」
「欸，我的守护灵也太小了！不对！你看得见这些？」
她又信了。11500→11600
「怎么可能嘛！你咋说啥信啥啊？上次的音乐课，这次的免费自助餐，你就不觉得可疑么？」
在我的责怪之下，她咬紧了嘴唇，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好蠢呀？才不是喔……上次一开始是信的，等上到屋顶见门锁着，我就知道是骗人了。」
「那你为啥不回教室？」
「因为……我觉得你会来找我。今天早上也发现了不对劲，可转念一想，说不定两人因此有机会一起吃饭。」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我目瞪口呆。
「你是故意的？为了蹭我的免费午餐？」
「不、不是这样！」
「……你可真不能小瞧。」
本以为她这人纯真、容易受骗，想不到是这样。
「……看、看那边，是不是你的守护灵呀？」
她一时想不出话儿，干脆装神弄鬼起来，好岔开话题。她急忙吃起了剩下的饭，难不成是怕我反悔要钱？
（真是搞不懂女生。）
我不解地侧起了头，此时，一名路过的男同学朝我搭了话：
「哟，这不是卯曽月么。」
他叫座间满，虽不算好友，却总和我自来熟。
「上次聊偶像八卦时，你不是说自己挑长相么？」
「你想说啥？」
「哈，挑长相还和这种人？瞧她这吃相，有够好笑的。」
这话一下子惹毛了我。
《唉哟，生气啦？前阵子不是还嘲讽她自闭女么。》
春霞的确土里土气，还不擅交际，在班上毫无地位。可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还是提供UP的宝贵人才，换言之，简直是我的大恩人。被人出言侮辱，我哪能袖手旁观。
「卯曽月，你品味忒差了吧？还是眼瞎了？」
「给我闭——」
我正要厉声喝斥，此时。
「我、我们没有交往！」
春霞高声喊道。
「所以卯曽月君没有品味差！也没有眼瞎！」
她好不容易挤出了话，我先是一愣，登时火冒三丈。
她向来不擅交流，如今却为了我拼命圆场。逼她到这一步的人，正是我自己。
我下意识地起了身，站到了他面前：
「说得没错，我很挑长相，所以才和她好上了。你有见过她的长相么，小心一眼就被迷晕了。我敢说，学校里没几个比她可爱了。呵，不过你想看也没门，她已经被『小春春可爱同盟』独占了。」
「小春春可爱同盟？」11600→16600
UP猛升了五千，对我却是火上浇油。
（我他妈又没骗他！）
《那是USO当局判的，放心收下啦。》
「给我滚！」
「喂、喂，别这么认真嘛……和你开玩笑的啦。」
座间以为我在骂他，抛下一句便匆匆离开了。我却怒火难消。气的并非他口无遮拦，而是利用了春霞的自己，以及她傻兮兮的说啥信啥，都惹得我无名火起。
「那、那个，你刚才说的？」
我转头过去，只见春霞双耳通红，羞答答地低着头。她揪着裙摆，小手直抖。
（……她好像我以前养的松鼠。）
见了她这样，心中的急躁顿时烟消云散。看来宠物真能治愈人心。
我轻柔地按住了她的手，俯首认错道：
「对不起，刚才说的好上是骗人的。我看不过眼，才一气之下顶了他。」
「又骗我……你真是改不了呢。」
「倒没那么夸张，你生气啦？」
「没生气，只是吓到我了……有点头晕。」
她娇小的身子一晃，直直地倒了过来，我慌忙扶住了她。
「呃？你没事吧？」
「没、没事……不要看我的额头。」
她细若蚊吟地回道，怎么瞧都不像是没事。对于春霞而言，露额头才是更要命的。
「不看不看，我帮你整下刘海，瞧，挡好了。」
我的语气虽然冷静，内心却早已陷入了慌乱。
（这下咋办？是要做心肺复苏么，还是叫救护车？）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吵闹的人群被划开了，有人走了过来。
「麻烦大家让一让。」
来人是大空真森。
「哎，春真是的，情绪一激动就贫血。带她去保健室躺一会就好了，我来抬上面，你负责下面。」
「下面？我？」
「你动邪念了吧，这怎么敢让你抬上面嘛。」
她驾轻就熟地伸出双手，从春霞的腋下穿过，一把抱了起来。双手紧紧地缠住了胸部，让我来确实不妥。
「我才没动邪念……喂，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欸？可是我动邪念了呀！我就为了摸她！」
「闭嘴！安静给我搬，死变态！」
我忍着羞耻，抱起了她的双腿。春霞的裙摆一反当下的潮流，长得盖过了膝盖。拜此所赐没有走光，我也不用直碰她的肌肤。
两人齐心协力将她搬到了保健室。
「有人吗，窗香老师，你的快递到了！」
这位女校医颇为性感，平日广受男生的倾慕。一见是春霞，她便无奈地耸了耸肩：
「春霞同学又贫血啦？平时有好好吃饭吗？」
「对喔，她早上没吃早餐。」
「哦，减肥吗？」
「哪里是减肥，她还想当大胃女王哩。」
「？？算了，让她躺床上，我来量一下血压。」
依据校医的诊断，她是属于轻度贫血。老师叫了家长，我和大空则回去上课。
后脚刚出保健室，便袭来了一阵疲惫。
「刚才真吓死我了，幸好大空你来了。」
「她这是老毛病了，毕竟和她相处了那么久。这次是你的错哟，全怪你骗人，害得她没吃早餐。」
「对不起，没想到会酿成这样。」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她则笑着原谅了我。
她的笑容如夏日的向日葵，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开玩笑的啦，和早餐没关系，她贫血是因为你那番话。」
「那番话？」
「你替她出了头，夸了她是学校最可爱对吧。当时你可太帅了，要是有人这样夸我，我也会开心到晕倒。对了，你还提了我们的同盟。哎呀，本大姐终于要打响名堂了，开始激动起来了。好！总有一天我要称霸全校！」
说时，她使劲敲了敲我的脊背。
和座间吵架的一幕，看来是被她见到了。
「我没有说她是学校最可爱。我心中的第一早有人选了。」
「唉哟，是之前提到的心上人么？」
「嗯，差不多。」
「谁呀谁呀？不管是谁也不可能比春可爱，敢否认我就用拳头说话。」
大空碰了碰拳，对着空气挥起了拳，一副不容反驳的架势。见她在瞎闹，我也不好说出真相。
「呃……她是救过我一命的人。在我脱水之际，她喂了我柠檬盐水。」
糟了，这不是赤裸裸的表白么，心中正大叫不妙——
「什么呀？这是歌词吗？我很少听歌不太懂欸……你是诗人？」
幸好她没察觉。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同时又带了几分失落。去年五月份那次邂逅，我一直记在心头，她却早忘光了。
「待会要上体育课，我先走咯。」
「行，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我向她挥手道别。两人相识一年了，关系本近乎停滞，如今却能聊得如此亲热，仿佛做梦一般。这么说对不起病床上的春霞，她简直是我的丘比特。
（好，明天一定给她买薯片！）
我暗暗起誓，回到了教室。
就结果而言，我终究没有给到薯片。
春霞阳第二天没来上学。
***
贫血倒下后第二天，春霞向学校请假了。
我赶紧给她发了消息。
诚：【早上好，你没事吧？】
立即显示已读，接着来了回复。
阳：【早上好，我已经全好了。】
好了为啥不上学——我担心地问了将近一小时，所幸她真的没啥大碍。事不宜迟，开始行骗。
诚：【爷爷过世后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天我们守完夜回来，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自称是爷爷的女朋友，并要上门拜访。奶奶早已离世，也从未听过爷爷有新相好。家里人正面面相觑，打电话的人登门了，出乎意料的是，她看上去不过十来岁。
见众人满脸狐疑，她解释道：「放心，我不是来分家产的，只为了履行遗言。」说着便进了爷爷的房间，抡起锤子，对着电脑硬盘哐哐一顿猛砸，随后扬长而去了。
她究竟何许人也，家人对此噤口不言。然而，我分明地看见了，她挥舞锤子时眼角泛着点点泪光。于是不禁心想，或许她真是爷爷的女朋友吧。】
阳：【嗯，只要真心相爱，年龄不是问题！】16600→16700
UP如常上涨，春霞的状态依旧平稳。
诚：【明天会上学吗？】
阳：【应该会。】
诚：【那就好，你知道我不撒谎会死的。】
阳：【我再笨也知道是骗人的。】
然而到了第二天，春霞还是没来上学。
请假的理由是身体欠佳。
我担心她出事，于是去了大空的教室。虽说建了二人群，可难得有借口，还是希望和心上人见一面，这是热恋中的男生心思。然而——
「没事滴——没事滴——小兄弟——别担心哈。」
大空怪声怪气地一笑而过。
「她身体已经没大碍了；贫血对她而言不过是长痘痘。主要是精神上没缓过来，和我不一样，她敏感脆弱得多。到了这时期，她是忧虑重重。」
「啥忧虑？」
「我不方便开口讲，女孩子的烦恼可多了。不过别担心，今天是周五，等下周一她自会好的。」
「是么，那就好。」
「哼哼哼，卯曽月君，你对春很上心嘛。」
说这话时，她拿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我被她乱了阵脚，红着脸，故作粗鲁道：
「谁叫她倒在了我面前。」
「哼哼哼，这理由暂且信了。你既然担心，就给春的康复出分力呗。」
「行、行啊，乐意奉陪。」
直觉告诉我，好事要临门了。
「嗯，爽快。既然你这么男子气概，那听好了！这是『春春可爱同盟』的第一个任务！」
「任务？」
「本周日，本同盟和春一共三人，一起去星丘天空乐园玩！为了给美丽动人的春霞阳大小姐打起精神。」
她说着向我敬了一礼。
「那儿的项目是出了名的刺激，真要去啊？」
「都说她身体已经好了，只差去游乐园散散心。去嘛去嘛。」
「是你贪玩想去吧……」
「才、才没有，才不是平时练田径没得玩才想去的！你可别误会了！呜哇，我也太傲娇了！」
「这不叫傲娇。」
果真好事降临了。
（和大空一起去，不就是游乐园约会么！两人一起坐过山车，尝她亲手做的午餐，在鬼屋抱在一起，同吃一杯雪糕，在摩天轮上耳鬓厮磨，太棒了！）
《醒醒，三个人哪算约会啦。耳鬓厮磨更是痴心妄想。》
德比当即泼了冷水。我不理睬她，而是郑重其事地回敬了一礼：
「好主意！大空队长！她肯定喜欢游乐园！星丘天空乐园最适合散心了！」
「说得好！卯曽月同志！事不宜迟，即刻执行本任务！后天早上十点，在星丘天空乐园站前集合！」
和大空定下了约定，我回到了教室，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
（嗳哟，不单聊上了天，还约好了一起去玩儿！）
我揉搓着得意的脸颊，心想道：
（仔细一想，用魔力去扭曲一个人的爱情，简直太无情蛮横了。即便成了情侣也不会幸福。最好还是不靠歪门邪道，让大空自然而然地爱上我。」
德比却对此扑哧一笑：
《呵呵，你这处男有够自信的。忘了吗，她的攻略UP可是一百万，是高不可攀的绝色美人。》
（日久生情，她迟早会感受到我的魅力，等着瞧。）
《你的魅力？哎哟喂，我在您头上驻扎了一周，还一个都没见着哩。》
（闭嘴！你一个妖精哪会懂！我就数给你看，比如……那个……呃……不会吧。）
搜肠刮肚了一番，还真没找着。我不由耷拉下了肩膀。
《你真蠢，下次去问问阳不就行咯。》
（为啥问她？）
《因为她喜欢你呀，真不知她瞎了哪只眼。》
确实，春霞的攻略UP是零。
我只要一表白，她百分百会答应。
（嗯，她的确口味独特。）
《你还有脸皮说喔？》
（等周日去游乐园，我好好问一问她才行。）
如此一想，我不由地期待和她见面。我和大空得以进展，也全是她的功劳。她既然心情不好，我要义不容辞帮上一把。一起去游乐园，她肯定也会高兴。
「啊啊，周日早点来吧。」
我感慨道，德比则靠在头上，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真会这么顺利么？好事从来不长久哟。》
她的这一句话，三分是找茬，三分是忠告，余下却是一语成谶。当时的我沉浸于雀跃之中，全然没听进去。
***
终于迎来了周日。
「妹妹，你瞧瞧哥哥的打扮咋样？」
深色牛仔裤，桃红色衬衫，搭配上藏蓝色运动鞋。
我是第一次和女生上街，从网络和轻小说参考了不少，才谨慎地挑出了这一身。我还是忐忑不安。
于是乎，只好向身边的女生求教。
妹妹慵懒地躺在客厅沙发上，单手玩着手机。她瞥了一眼精心打扮的哥哥，不感兴趣地耸了耸肩：
「你管这叫打扮？打扮是要看TPO的，哥哥不是说和两个朋友去游乐园么。」
「是啊。」
「三个男生玩这么惨？不会是去搭讪吧。」
「你知道我没这胆量。」
「嗯，毕竟有了绝世可爱的妹妹，哪还需要搭讪。我的提议是，噔噔噔噔噔——根本不需要打扮！卫衣也好运动衫也罢，只要遮住鸡鸡就行了！」
「好提议！差点儿就裸着下体出去了——你是在逗我吗！女孩子说什么鸡鸡！」
见她毫无干劲，我舍弃了兄长的尊严，下跪求道：
「求你了，认真点。我好歹不能丢同伴的脸，毕竟也是女生。」
「诶诶！哥哥……和女生……去游乐园？」
她一听，惊愕得脸都僵了。哎，至于么，哥哥在你心里评价这么低？
「是啊，她们是我的朋友，这次要抓住机会搞好关系。老哥是生是死看这次了！求求您这位打扮大师不吝赐教！」
我求神拜佛一般低下了头，她回过了神，嘀咕道：
「……知道啦，关乎我们的人生大事，我就给点建议。」
「噢！谢了老妹！」
「总体上搭配还行，只差了最重要的一点。」
「厉害！请问是差了哪一点？」
「这里。」
她指了指我的裤裆，接着一把扯住我的裤子，势要硬扒下来。
「这就是建议！和妹妹之外的女人约会时，一定要露出整条鸡鸡！」
「等等，这样老哥我会被抓的！」
「这就对了！当众露鸡鸡一定要抓！」
「快住手！怎么了你？身为女生不要说脏话。」
「吵死了！哥哥这个大坏蛋！大骗子！」
她毫不听劝，一个劲扯着裤子。平日她会耍小性子，却从未有过这般任性。
「我、我要出门了！跟妈说一声我晚点回！」
「哥哥这大色狼！花花公子！妹妹小白脸！不敢露鸡鸡！」
在一连串莫名其妙的骂声之下，我抓紧裤子和钱包，狼狈地逃出了家门。
「哎……受不了。她为啥突然发飙了。」
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三分。我搭乘电车，来到了星丘天空乐园站。
星丘天空乐园是出了名的尖叫游乐园。与千叶某大型主题公园不同，这儿人气不高，也不会拥挤到摩肩接踵，是鲜为人知的约会圣地。
今天是在这最近的电车站集合。
「是不是来早了？」
我一下电车，望见站台的一角飘荡着异样的氛围。路过的行人朝那边瞟了几眼，又行色匆匆地走开了。
我心里犯着嘀咕，走近一瞧，果然是春霞阳。
这是啥角色扮演？炎炎夏日之下，她居然穿了一套黑色哥特风的连衣短裙，在车站内撑了一把洋伞。我差点不想认她。
「哟、哟，春霞，身体好了吗？」
「好了，本来就是装病。」
哥特少女毫不隐讳地点了头。
「这身装扮是？」
我在动漫界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个角色。
「诶？不好看吗……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她咬着下唇，垂下了眼眸。原来这是打扮。
「没有啦，可爱的！超级可爱！」
我连忙打了圆场。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UP没有涨是最好的证明。心动的原因有二：一是她今天绑了双马尾，脸露了出来（额头却被头纱捂得严实），圆溜的大眼睛格外有魅力；二是她穿了超短裙，大腿根部若隐若现，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一双白若凝脂的玉腿，修长又紧凑，看得人欲脉膨胀。
《哎哟，便服瞧着怪新鲜的，她比平时好看了不止五成。》
（你是猥琐大叔么！不过嘛……你说的在理。）
春霞尚且如此，待会儿见到大空的便服，我岂不是魂魄升天。
我心爱的向日葵少女，究竟会是何种打扮呢。
比起裙子，她更偏好穿裤子。身材那么苗条，紧身牛仔裤正合适。万一是迷你短裤，我眼睛不知该怎么放了，哪儿还顾得上玩。
（德比，我问一下，让女生穿迷你短裤要多少UP？）
《你想给人换装？这种要求还是第一次见诶，这是什么特殊癖好？》
（才没！我想让大空穿一天迷你短裙而已！）
《喔，这样啊，五百UP。》
（这么便宜！我要了！拜托了，实现我的愿望！）
《收到。》16700→16200
听见砰的一声，右上角的数字减少了。这下可以饱览大空的美腿了，心中正窃喜，手机传来了提示音。
用户名显示big_sky，是大空发来的短信。
【对不起！爷爷突然入院了，我得赶去照看。春就拜托你了。】
一下给了我当头一棒。
（没想到被放鸽子了！这次约会泡汤了？迷你短裤没了？两人在鬼屋抱在一起，同吃一杯雪糕，在摩天轮上耳鬓厮磨全没了？）
《后面那一段本来就没。》
我不禁垂头丧气，春霞则勉强地开了口：
「我看了短信，小森她来不了。」
「没办法，照顾爷爷为先嘛。」
「那怎么办？只剩了两个人……要不回去？」
她欲言又止，再次垂下了眼，纤指只顾拨弄着脖子的丝带。
我蓦地想到，自己这一套老土搭配，也足足苦思了一晚。她这一身打扮，想必耗费了无数心思。
「不，难得来一趟，就两个人一起玩吧。你乐意的话。」
何况本次任务是带她好好散心。倘若啥也不干打道回府，哪还有脸见大空。
「嗯！当然乐意！」
她用力点了点头，羞涩地笑了。
「咋了？」
「两个人一起，感觉像是约会一样。」
换作平时，我会随口打发几句，可她今天露出了脸。望着眼前的美女，我一时语塞，只好讪讪地伸出手：
「那快进去吧，来，我帮你拿包。哇，这么重，你是装了啥……难不成是午饭？」
「嗯，想和你一起吃。」
「喔、喔，谢了。」
仿佛真的是在约会。
（哎……要是和大空两个人该多好。）
斜眼看着笑意正浓的春霞，此时的我仍未察觉——自己并没多失落。
「那，一开始先玩这个吧？」
「诶？」
春霞指着的是『灵异综合医院』。
那是以医院为主题的鬼屋。
「你行吗？别又晕倒了。」
「完全没问题。这是吓唬人的，还没现实可怕。」
哥特少女莫名带着自豪。
「这样啊。」
有点担心，不过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便打消了疑虑。
两人穿过了鬼屋的入口，面前是医院的柜台窗口。
此时响起了广播——『若想逃出这被诅咒的医院，请找到隐藏的院长室，里面有一本不可告人的病历』，设定有够俗套的。
我俩在柜台窗口领了挂号券，便向医院深处迈进。昏暗的走廊尽头，传来了毛骨悚然的音乐，掺杂着微弱的惨叫声。我往裤子蹭了蹭手汗。
「怎么了？害怕了吗？」
她游刃有余地微笑着。穿了一身哥特装，鬼屋里头还撑着洋伞；我看不是鬼吓人，是你吓鬼吧。
「我咋会怕嘛，别说了，快走。」
「嗯，走吧。」
说毕，她伸出了手。
「哦？不是说情侣才能牵手吗？」
被我一问，她登时双颊飞红，漆黑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那是，我见你害怕了才……还是不牵了。」
「诶……别这样嘛，牵呗。」
我正要握住缩回去的手，背后传来哐啷一声。
我扭头看去，走廊一角蹲了一只鲜桃色的熊。当然并非真熊，而是玩偶装。从毛色上看，不像是工作人员。
我当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又是角色扮演的游客？）
游乐园里确有不少奇装异服的游客。春霞也是其中一员。这熊应该也是某个动漫角色。
我一停步，熊也照着停了。
仔细一瞧，它的脸上戴着独眼眼罩，尽是诡异的邪笑。此时，它竖起大拇指，往脖子上狠命一划。
（这是要抹人脖子吗。）
我瞬间汗毛竖立。
「春霞，快跑！」
春霞仍呆立原地，我一把扯住洋伞，拉着她在走廊上拔腿狂跑。
一路上穿过了鲜血淋漓的手术室、婴孩哭啼的分娩室，最终跑到了出口。
「到底怎么了？」
「有怪物……一头怪熊追着我们。」
她听了却不明所以：
「鬼屋里当然有怪物呀。」
「不是这样……」
我再次回头，怪熊已经不见所踪。
它是藏起来了么？还是鬼屋的工作人员？这该不会是一场梦？
我一时说不出话，她却俏皮地吐了粉舌，微笑道：
「我明白啦，这是骗人的对吧。哈哈，我又上当了。怪熊也是你怕了才编的吧，害怕就说嘛。」
她一口咬定我刚才怕了。
本想辩解几句，熊已经消失不见，这下空口无凭了。我也不想再回去鬼屋。
（干，这下丢人了。）
《好啦，没在真森面前丢人，该庆幸了。》
德比所言甚是，我却觉得丢了面子。我真不怕鬼屋。
「接下来玩哪个？」
「啊，我想乘那个！」
走出鬼屋，迎面而来的是人气火爆的过山车——「Gunbit」。最高时速据说位列日本第三，略显不上不下。
身子刚痊愈就乘过山车？没问题么？见我眉头皱起，她握紧了小拳头，连珠炮似地道：
「来这里不玩这个怎么行！啊，你可能会怕！那不玩也行！不！不玩才是对的！」
我快被她绕晕了。
「好啦好啦，想玩就玩吧。不过你行吗。」
「都说了，身体已经好了。」
「不是，我指的是你够高吗？有身高限制的哦。」
「哼嗯，人家肯定够高啦！」
她娇嗔地锤打我的背部。小粉拳一点儿也不痛，身子看来是大好了。
之后我俩无惊无险，尽兴地游玩。
「啊，优法！」
两人正走在拱廊，春霞忽然奔向了射击摊。摊位里头，摆了一只眼熟的粉红玩具熊。独眼眼罩加上诡异的笑容，与那头怪熊的造型如出一辙。
「这是我喜欢的音游角色。」
看来还是热门角色。
即是说，当时碰上的不过是游客，所谓的被追杀只是错觉。想至此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好想要呀。我来试试。」
玩偶熊的体形不小，瞧着是店家的头号奖品。表面是玩具熊，实则却干着大熊猫招客的活儿。头奖可没那么好拿。
「那个很难的喔。」
春霞一听，得意地笑道：
「看好了，我可擅长射击了。」
她熟练地探出身子，枪杆竭力地接近目标，姿势有模有样的。裙子却被撩了起来。这下要被看个精光啦，我连忙挪到身后挡住。
《嘻嘻嘻，是不是失望了呀。》
然而她下面穿了打底裙，遮得严严实实。
（才没！我又没想偷窥！）
「我要上啦！」
她罕见地给自己打了打气，射出的子弹打中了玩具熊。却只是摇晃了一下，离倒下还欠点劲儿。怕不是设计好的吧。
命中了好几次，玩具熊依然屹立不倒。五发子弹很快便打光了。
「唔嗯，果然好难耶。」
她失落地耷拉下了肩，像极了没喂食的小狗。见她可怜，我忍不住出手：
「换我来试试。」
我递了五百円给店小哥。
「噢，在女朋友面前好好表现哟，加油。」
他嘴上鼓励着，眼中却不含笑意。果然动过了手脚。我朝浮在肩上的妖精打听：
「喂，那个要花多少？」
「那个？是指玩具熊么？一千二UP喔。」
「成交。」16200→15000
一见数字减少，我当即扣下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与枪声同时响起，木塞从枪口射出，直直地击中了玩具熊的眼罩。可它只是倾斜摇晃，并没有倒下。
「啊……可惜了。」
（搞毛啊，说好的实现愿望呢？）
《放心，妖精出手，绝无失手。》
被弹开的木塞打到了屋顶的钢筋，再次改变方向，正好命中了摇摇欲坠的玩具熊。
木塞被施上了魔法，速度加快了不少，一下子击飞了玩具熊。
另外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尖叫起来：
「成功啦，你真厉害！」
「妈的这都行，噢说错了，恭喜恭喜！中大奖了！」
《怎样！这就是恶魔的力量！》
战利品咋看都不可爱，春霞却欢喜地抱着它活蹦乱跳。她这样子比玩具可爱多了。
我欣慰地连连点头，德比则无奈地牢骚道：
《好不容易攒的UP，居然花到这上了？三天没见阳了，你咋转死性不骗人啦？》
大空的短裤加上春霞的玩具熊，花去了我一千七，可是——
（嗯……我还是想凭自己追到大空。春霞暗恋我，我却回应不了这份感情，再去利用她就丧心病狂了。）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德比听后却双手叉在胸前，叹了一声：
《这样喔……我还盼着你丧心病狂哩。》
一眨眼来到了中午。
明媚宽敞的广场中，我们在草地铺上野餐垫，准备享用亲手做的午餐。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了饭盒。
「你做了可不少，一般哪有这么多。」
帮她拎包时感觉异乎寻常的沉。盒子足足有三层之多，表面镀着花纹华丽的釉彩。第三层的是饭团，第二层是配菜，最上一层则是——
「将将，是炸鸡块。」
春霞笑盈盈地掀了盖，炸鸡块塞得满满当当。
「炸鸡块单独放一层？」
「嗯，在我家这是标配。」
「你家不得了啊，堆得小山一样才算标配？这是几人份？」
「两人份哟。」
「……不会吧。」
「我开动啦——」
「行、行吧，我也开动了。」
炸鸡块、饭团、鸡蛋卷、再到炸鸡块。好吃是好吃，却让人感觉是小学运动会时的午餐。与想象中的情侣餐相差甚远。
《她又不是你女朋友。》
（对喔。）
她幸福地咬着炸鸡块，我忽然记起了一件事：
「你这阵子不是心情不好么？胃口倒是不差。」
「胃、胃口真的不好，到昨天一粒米都没入过肚子。」
「真的吗……」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柔软又有弹性，明摆着营养过剩了，不像是饿了三天。
「别、别则样，我滋错了，一天三餐都好好瓷了。」
「果然，我白担心了。」
「……你担心我了？谢谢。不过一想起讨厌的事，我就很惆怅。」
「啥讨厌的事？上次座间说的话，你还记在心上？」
她呼啦呼啦地摇了头：
「冷嘲热讽已经习惯了。你上次说的话……我一想起来就害羞，有时半夜还睡不着。」
上次说的话……依稀记得是『学校里没几个比她可爱了』。
「抱歉，我这个人，一想到啥就说啥。」
「诶，你又在骗我对吧，真是个大骗子。看在不撒谎就会死的份上，原谅你了。谢谢……听着挺开心的。」
嘴上说是开心，脸色却依然郁郁寡欢。
「那你干嘛愁眉苦脸的？」
（莫非知道我暗恋大空了？）
我心中一咯噔，她却苦笑道：
「明天不是有游泳课么，我讨厌穿泳衣。我怕会露出来。」
「露啥？」
「其实，我……那个挺突出的。」
她忍着羞支支吾吾。我反应了过来：
「抱歉，我多嘴了。确实，平时遮得严严实实的。」
平时的她不让额头露出半分。游泳却要戴泳帽，到时脑门子亮出来，她一定羞得不行。
「去年我都请假不上，今年却不给批了……」
见她一脸严肃，我忍俊不禁道：
「这样啊，也没啥好顾忌的。那是你的魅力之处啦。」
「……可是，我平常不会露出来的。」
她仍犹犹豫豫，我便提了一个主意：
「你平时拿出来给人看不就好咯。等你露习惯，别人也看习惯，就没事了。」
「哪有人会拿出来的！」
她惊愕地叫了起来。女生之中可不少梳大光明的，她是偏见太深，才没注意到。
「全露是少了点儿，可半露的人不少吧。」
「半露……你想看吗？」
「当然想，平时也会偶尔看到啦。」
「偶尔看到！？」
额头被瞧见有这么害羞么。她的脸涨得通红，我打圆场道：
「那个挺可爱的嘛，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啥好害羞的。」
「可、可爱吗……既然你想看，我要加倍努力了。」
我的鼓舞终于起效了，她握紧了小拳头。
「加油，我期待着哟。」15000→15300
我随口打发了一句，UP却涨了。
（我撒谎了吗？）
我不解地歪了头。额头咋的不过是芝麻绿豆小事，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也罢，她心情好转就行了。）
用过午饭，我们又在游乐园里畅玩。
游乐园临近关门，在她的强烈希望下，我俩去了乘摩天轮。那儿排起了长龙，全是一对对情侣。
「少见的排长龙，这摩天轮有啥特殊么。」
「嘻嘻，坐上去就知道了。」
她微笑着卖了关子，两人一同进了车厢。
摩天轮不算大，确实有独到之处。
地处高位的缘故，从上往下看，风景一览无余。尤其现在夕阳西下，河面波光粼粼，小镇沿着河道铺开，看着韵味十足。
「厉害。」
「是吧。」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来短信了。她瞅了瞅屏幕，连忙摆弄了起来。
这次轮到我的手机响了，是她发来了短信。
阳：【我用手机更自在，可以吗？】
我安慰说「可以」。
阳：【说出来你不许笑，其实我有一个表白排行榜。】
「表白排行榜？」
阳：【就是妄想自己怎么被表白。排行第一的是：男孩和女孩一起在海滩散步，忽然升起了烟花，女孩被吓了一跳，男孩立刻跳入海中，大声向岸上表白。】
她在手机上换了个人似的，长篇大论地写个不停。
「这也太乱来了吧！男孩是为了惊喜才放的烟花？那得多有钱喔。而且夜里下海太危险了，小心浅水溺死人。」
阳：【哈哈哈，都说是妄想了，别纠结细节。我更想说的是第二名。】
「嗯，第二名是啥？」
阳：「男孩和女孩趁着黄昏坐上了摩天轮，在夕阳洒落的车厢里，沉默笼罩着两人。等车厢来到了最高处，男孩终于鼓起勇气，向女孩表白。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两人的呼吸愈发同步。这种情况下的表白，哪个女孩能拒绝呢。】
我不由咽了唾沫。
手机屏幕被斜阳染上了橘色。她所说的第二名，正是如今的状况。
等回过神时，春霞正抬着眼眸，忸怩地偷瞟着这边。
《已经明示了耶，你还不快表白？没事的，违心的表白是常有的。反正她也开心，就当给她散心呗。》
妖精在耳旁一个劲地怂恿着。
我撇过了眼，望向窗外。车厢即将来到最高处，离她所说的只差一点儿——
「那个……春霞。」
「我在！怎么了！？」
她猛地探出了身子，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那双圆睁的眼眸，在夕阳之下微微润湿。白皙的大腿根上，她攥紧的拳头颤抖不止，就像一只渴望喂养的兔子——这份娇羞动人击中了我的心房。
不仅如此。
她头上的数字依旧为零。
数字为零意味着，她百分百会答应我的表白。不费吹灰之力，这位美女便可投怀送抱，如天上掉馅饼一般。街上派赠品时，你不会去拿么。漫画免费试阅时，你不会去看么。
心脏骤地抽动了几下。
嘴皮仿佛不受控制，自顾自地动了起来：
「那个，我……」
喜欢你——正要脱口之际。
齿颊之间涌起了一股滋味。
咸中带酸，酸中带甜；那是加盐柠檬水的味道。
我慌忙把话咽了下去。险些儿开口表白了，幸亏悬崖立马。这样表白是玩弄人心，天理难容。
「第二名也不咋的，你想想哦，万一在最高处时被拒绝，下来时岂不贼尴尬。」
「说、说的也是，对不起，我净说些怪话。都是小森出的主意。」
「小森？」
（她刚才收到的是大空的短信？是大空怂恿她表白？爷爷都入院了，还有心思搞这些。）
德比则满嘴牢骚：
《哎呀……难得是收割UP的好机会，你还装假正经。都说了，先向她表白，一边玩她一边攒UP。等够了一百万，就立马甩掉她，和真森在一起。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结局么。》
歪门邪道，哪会有人如此不择手段。
可说真的，这一手我的确考虑过。
（她俩是好闺蜜，我要是对她始乱终弃，肯定瞒不过大空。到时哪还有脸在一起。）
《这种小事用UP可以摆平啦……你怎么了？》
我恍然大悟。
春霞的攻略UP之所以为零，是因为她喜欢我。她和大空是好朋友，大空自然知晓此事。理所当然地，大空必定会支持好友的恋爱。
也就是说，大空约我来游乐园，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她压根就没想三人一起玩；打从一开始，她就决定放我鸽子，留下我和春霞二人世界，以创造表白的机会。
春霞早已知道实情。
我最早察觉到不对劲，是午餐那件事。她当时说『二人份』，摆明预先知道了大空不会来。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瞧见了，在摩天轮一旁的树荫下，伫立了一只粉色玩具熊。那是鬼屋时碰见的怪熊，之后也不时瞥见它的身影，里头想必是大空真森本人了。她肯定在暗中观察，并给春霞出主意。
（……哎，搞这些。）
一旦识穿了真相，顿时只觉索然无味。先前我还天真地期盼着与大空约会，如今一回想，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
《唉哟……你终于发现了？》
德比尴尬地挠了挠鼻尖。
（你早就知道了？）
《毕竟大空的攻略UP那么高，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苦思冥想了好久，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原来如此。大空的攻略UP之所以那么高，只因我是春霞的意中人。她要和闺蜜的爱人划清界限。
在她眼里，我早被踢出了候选名单。
不止如此，她俩还合谋给我下套。
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我心仪的人是大空，也不是存心要害我。这我很清楚，可是——
车厢过了最高处，开始往下降。方才的心动，如今已经一扫而空。
只觉喉咙干渴无比。
那咸中带酸、酸中带甜，加盐柠檬水的味道；那将我从濒死中拯救回来的味道。一次也好，再让我品尝一次吧。
《可惜咯，你的愿望是没法实现了。》
德比无奈地挠着头。她平日狗嘴吐不出象牙，这次我却无比认同。
《真森是真心疼爱阳。即便你和真森关系再好，她也不会对你有想法。这辈子是没辙了——除非动用妖精的魔力。》
再一次，耳边响起了恶魔的低语。
若想追到大空，只能凭借UP的魔力。肥皂剧里的所谓日久生情，不过是天方夜谭。
大空真森的攻略UP，可是足足一百万。
如此天文数字叫人绝望，按平常来得攒到下辈子了。
我却不想放弃。
她那向日葵般灿烂的笑脸、黄莺般清脆的声音。
这本是遥不可及的，可有过那么一刹那错觉，我仿佛见到了自己在她身边；想象到了未来两人幸福的画面。
美梦一旦见过，便再也挥之不去。
心头仿佛扎了一根刺，胸口一阵抽痛。
我下了车厢，望向四周，找到了躲在树荫下窥头探脑的玩具熊。一对上眼神，它便慌张扭过了脸。没错了，里头是大空真森。
我拉高嗓子，对它放出了狠话：
「等着瞧，我不会再犹豫了。」
说毕，我利落地转回了头，面前是春霞。她搂着玩具熊，如同挨了骂的孩子，忐忑不安地跟在身后。
「我说，春霞！」
「在、在！」
「我们还是交往吧！」
「诶？」
「其实我喜欢你！还是说，错过了摩天轮的表白不算数？」
一百万UP不是平常数目，她这座UP宝矿必不可少。
《可喜可贺！你终于选择了丧心病狂！太棒啦！不愧是我挑中的男人！》
德比鸣起了礼炮，摇着手铃，兴高采烈地飞来飞去。
在妖精飞舞的残阳之下，她一双乌黑圆溜的眼睛，滚下了橘色的泪滴。
「……没有不算数，我一直在等这句话。」
13500→65300
这回答正中下怀。
于是，我交到了人生第一个女朋友，UP也随之猛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