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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真妹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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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在男性陪同下，要将右手手指放在男性左手手掌上。不过，男性兼任护卫且为左撇子时，也可用右手替代……」
妲莉亚读着厚厚的礼法书，忍不住看向远方。
她记得自己前世时也觉得社会人士的规矩很麻烦。
没想到今世身为平民的自己，也得为贵族的礼法所烦恼。
能知晓前世今生，是因为她是一名转生者。
今世的名字叫妲莉亚•罗塞堤。
职业是魔导具师，专门制作对生活有益的魔导具。
虽然有着鲜艳的红发绿眸，长相却和前世一样朴实而不起眼。
「妲莉亚，记得起来吗？」
和她一起待在客厅桌子前、坐在她斜对面的青年问道。
沃尔弗雷德•斯卡法洛特。
他是伯爵家的四子，这个国家的骑士团、魔物讨伐部队的队员，也是妲莉亚的朋友。
黑檀色的头发配上雪白肌肤，高挺的鼻梁、薄唇、没有丝毫赘肉的下巴，以及迷人的黄金色眼眸──宛如当代最好的画师竭尽全力画出的完美容貌。
但这对他本人来说却是烦恼根源，使他在人际关系上特别辛苦。
「感觉很难。而且要记的不只这些，据说王城中还有很多书本上没有记载的礼节……沃尔弗你呢？」
「很难……像这页写说『当房内有家族地位较高或值得尊敬的人时，男女进房前要先松开彼此的手，各自进入房间致意』，我觉得实际遇到时一定想不起来。而且要是不晓得房里有谁就进房了该怎么办？」
沃尔弗叹了口气。连愁容也美得像幅画，但要烦恼的实在太多了。
如魔导具师、魔物讨伐部队员等职业所示，今世有魔法，也有魔物。
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奇幻世界。
不过妲莉亚今世还没见过会飞的魔毯，或是贤者之石之类的东西。
自己做出的魔导具，大多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物品，类似于前世的家电或便利小物。
而沃尔弗所属的魔物讨伐部队，也不是为了追求冒险或名誉而战的团体。
魔物时常给人类带来莫大的损害，强大的魔物堪比天灾。他们的工作就是驱除、讨伐那些魔物以守护国民。
身为魔导具师、魔物讨伐部队员的两人，为什么会为贵族的礼法伤透脑筋呢？
起因是一起小小的事件。
沃尔弗曾提到「部队远征时鞋子里都是汗，很闷」，于是妲莉亚便拿出做给亡父、一直放着没用的五趾袜，以及具有干燥效果的鞋垫给对方。
他拿到很多组，因而和队长及其他队员分享。同袍们用了都觉得很舒服，决定向妲莉亚订购该商品。
妲莉亚很高兴能帮上他们的忙。
然而后续效应却超乎预期。
魔物讨伐部队的订购数量多到彷佛多写了一个零，妲莉亚连忙和商业公会的副公会长商量，找来服饰公会、冒险者公会的高层一起开会。随后决定量产五趾袜与鞋垫，甚至建立了新的工房。
因此，妲莉亚开设的罗塞堤商会要拜会王城的魔物讨伐部队，以进行正式交货。而且要「亲自」前往。
身为商会长的她必须亲自造访王城──正常来说一介平民不能出入王城，新开设的商会也不能和王城里的人直接交易。
妲莉亚的父亲虽是男爵，但她在平民的环境长大，完全不懂贵族礼法。
另一方面，出身于伯爵家的沃尔弗是罗塞堤商会的保证人。若能向他学习王城礼法再好不过，可惜没办法。
沃尔弗十岁左右就在别邸生活，高等学院毕业后随即加入魔物讨伐部队。虽然学过最基本的贵族礼仪，但不擅长应用。尽管会以队员身分出入王城，但不需要接待宾客。因此对于正式的王城礼法也不熟悉。
于是，两人现在才会在爬满植物的绿塔──妲莉亚的家里拿着礼法书抱头苦叹。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学的时候就该认真一点……」
沃尔弗趴在桌上伸长手臂的模样，让妲莉亚想起类似的情景。
「跟学院考试前一天好像。」
「真的。」
这个国家──奥迪涅王国的王都设有初等学院和高等学院。
几乎所有小孩都会进入初等学院，学习读写、算数和基本的历史。接下来则可依照未来想要从事的业种，进入高等学院的专科念书、做研究。
不同于前世的日本，高等学院没有年龄限制，全凭考试决定能否入学、升级、毕业。因此想当然耳，若考试没过就无法进到下一个阶段。
无论在初等学院或高等学院，妲莉亚在考试前都曾听过「早知道就该多读点书」这类沉痛的呼喊。不过，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大多数的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考试一结束又开始沉迷于玩乐。
「若是魔剑的特性和历史，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伴随着浅浅的叹息，沃尔弗说出非常像「魔剑迷」会说的一句话。
他是个爱魔剑成痴的人。
从各国的魔剑，到只存在于童话中的魔剑，他都能如数家珍地详细介绍。
甚至两度挑战王城中无人能拔出的魔剑，还不惜冒着烫伤的风险，向魔物讨伐部队长借魔剑来摸一摸。
最近，他和身为魔导具师的妲莉亚开始尝试制作人工魔剑。要是能成功做出魔剑，他一定会很开心。
「沃尔弗真的很喜欢魔剑呢……」
「因为魔剑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啊。妲莉亚不也对魔导具瞭若指掌吗？」
「还算熟悉，毕竟我的工作是魔导具师。」
她以制作魔导具为业。
既然要做魔导具，当然得对魔导具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她希望能尽可能认识古往今来所有魔导具，也想亲眼见识各类物品，实际操作看看。
妲莉亚前世也对创造物品有兴趣，而进入家电公司上班。只可惜被安排进客服部门，因工作繁重而过劳死。
幸好转世后能成为魔导具师，以更宽广的方式创造物品。
魔导具可用的材料、可进行魔法赋予的素材多不胜数。范围囊括矿物、植物和魔物素材，不同的剂量、合成比例与赋予魔法，也会大幅影响成果。
最重要的是，魔导具蕴含着改善人们生活的希望。
能够做出宛如前世的日本家电般，满足一切需求、让人们过上舒适生活的便利魔导具──这样的职业不叫梦幻叫什么呢？
妲莉亚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从礼法书移到了摆满魔导具相关书籍的书柜。
沃尔弗见到后眯起黄金色眼睛，开心地笑了起来。
「妲莉亚真的很喜欢魔导具呢，跟我一样。」
她完全无法否认。
◆ ◆ ◆ ◆ ◆ ◆
位于贵族街一角的魔导具店「女神的右眼」。
妲莉亚在接近打烊时造访那里，目的是向那儿的老板奥兹华尔德学习王城的礼法。沃尔弗走在她身旁，伊凡诺也跟在她身后。
沃尔弗要她去「女神的右眼」前先跟自己说一声，因此日期确定后妲莉亚便写了封信给他。信中提到伊凡诺也会同行，沃尔弗却立刻回信说第一次他也想去打声招呼。可能是出于身为罗塞堤商会保证人的责任感吧。
所幸奥兹华尔德指定的时间是打烊前，不会耽误到沃尔弗的工作时间。
不过沃尔弗穿着部队的正装黑色骑士服前来，令她有些惊讶。
「你是因为要和我们部队做生意，才不得不学习王城礼法。」
话虽如此，但黑漆漆的颜色加上不适合夏天穿的布料，看起来实在很热。
见到他为商会的事费心到这个地步，妲莉亚很过意不去。
伊凡诺似乎也很在意他的服装，还问说：「这是讨伐部队的衣服吗？」
「女神的右眼」由白色大理石构成，光滑到能看见倒影──左右两侧粗大的石柱上，刻着美丽的花朵与女神像。散发出的高级感让妲莉亚心生畏怯，但还是将手伸向光亮的白色店门。
就在她碰到店门前，店中走出一名女子。沃尔弗见到后随即戴上妖精结晶眼镜，速度快到令人佩服。
「欢迎光临，请问是罗塞堤商会吗？」
「是的，这次要麻烦您们了。」
「已恭候多时，请进。」
女子面带微笑说道。她有着比妲莉亚稍浅的红发、更明亮的绿眸，气质相当柔和。一行人跟着她来到店家二楼。
「欢迎大驾光临。」
跟随指引进到会客室中，奥兹华尔德身穿黑色西装，坐在白色桌子另一头笑着说道。
他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将灰色头发全部往后梳，戴着银框眼镜。
房内的家具多为白底且用大量黄金作装饰。不会反光的金饰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但一想到价格就很怕撞到。蓝色地毯鲜艳明亮，没有一丝脏污，让人不敢踩上去。老实说太干净了反倒教人不安。
在这阵紧张气氛中，三位女性并排站在了奥兹华尔德身边。三人都戴着银底镶有多颗钻石、款式相同的婚约手环。
沃尔弗、妲莉亚、伊凡诺依序站在她们对面，和她们互相点头致意。
「我妻子们说想来见见各位，打声招呼……」
「妻子们」──妲莉亚至今在日常生活中从未听人这么说，觉得很新鲜。
说是想打招呼，实际上应该是想见见被誉为「王都第一美青年」的沃尔弗吧。
「我是卡特莉娜•佐拉。」
金发深绿眸的中年女性首先笑着开口。看来她应该是大夫人。
身上的亮蓝色礼服和黄金项炼非常适合她。从气质和优雅的动作来看想必是贵族出身。
「我是费欧蕾•佐拉。」
紧接着开口的是红发浅绿眸的女子。年纪感觉比妲莉亚大上一轮。
她穿着和自己很搭的象牙白蓬蓬裙礼服。笑的时候眼尾会微微下垂，虽然年纪稍大还是让人觉得很可爱。刚才出门迎接的正是她。
「我是艾梅琳达•佐拉。」
最后是年纪比妲莉亚大一些，但仍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子。
她有着黑发和萌葱色眼眸，和妲莉亚一样是高个子。身穿不会反光的简约黑色礼服，身材凹凸有致。若生在妲莉亚前世的世界，肯定会被星探挖掘成为模特儿。
三人无疑都是美女，但特色各不相同，完全看不出奥兹华尔德的喜好。
随后罗塞堤商会的三人也以毫无新意的方式向对方打招呼。
妲莉亚因紧张而表现得很生硬，沃尔弗和伊凡诺也显得不太自然。或许是三位美丽的夫人令他们看呆了吧。
所有人自我介绍并致意完终于得以入座。
「那么请你们俩在家等我，艾梅琳达帮忙顾店。」
夫人们笑着点头离去后，房内突然安静许多。
「抱歉耽误了些时间。言归正传，关于王城礼法，其实只要记住一些独特的规矩和动作即可，因此只要花四五次就能学会。这次由我提供笔记，第二次起请妲莉亚小姐跟着卡特莉娜、梅卡丹堤先生跟着我实际操练学习。」
「谢谢。」
「今天就先看这些笔记。沃尔弗雷德大人也请留下来一同确认。」
奥兹华尔德从沉甸甸的红色皮箱中，拿出厚厚三叠纸张堆在桌上，厚得像学院的魔法理论教科书。
那些纸张的大小和厚度，已完全超出「笔记」的等级。甚至堆得比妲莉亚的拳头还高。
「每张纸上都写了一项规矩。请将已经记得的抽出来摆在一边，熟读那些你不记得的内容。就像学院考试一样。数量乍看很多，但其实也还好。」
虽说每张纸上的资讯量都只有一点点，但总量绝对不是「还好」而已。
妲莉亚翻了几张，不知道的内容占多数。一想到要将这些全部记下来她就头晕。
瞄了身边的人一眼，伊凡诺已无奈地望着远方。
她看向沃尔弗心想他应该都知道，只见他同样面有难色。两人一对到眼，他立刻尴尬地愣住。
（插图005）
「……有好多我都不知道，我会反省的。」
听见对方的耳语，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总之只要记住这点程度的知识，就不会太失礼。等你背熟之后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要记。」
奥兹华尔德依旧笑容满面，轻松地以「这点程度」称呼这些知识，要求会不会太高了呢？妲莉亚暂时还不想思考「更深一层的东西」是什么。
「今天主要就是将笔记交给你，请你记下来，然后决定下次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和各位共进晚餐，可惜待会儿有其他行程。」
「不会，谢谢您在百忙中抽空教我们。」
讨论过后，决定今后由妲莉亚配合奥兹华尔德有空的时间，并选在伊凡诺可以同行的日子。
魔物讨伐部队的沃尔弗由于时间不方便，就不参加了。他毕竟只是商会的保证人，不是商会员。总不好占用他的休息时间。
伊凡诺将暂订的日期用纸笔记录下来，这时奥兹华尔德望向了沃尔弗。
「沃尔弗雷德大人，您现在戴的眼镜赋予了『妖精结晶』对吧？」
「是的，没错。」
「莫非是卡洛•罗塞堤先生制作的吗？」
「不是。」
「那么是哪位的作品呢？只是出于魔导具师的兴趣才这么问的，绝不会将客人私人物品的资讯透露给其他人。若您必须保密，不回答也没关系。」
「这是……」
「是我做的。」
见沃尔弗不敢明说，妲莉亚便替他回答。
妖精结晶奥兹华尔德店里的魔导具也有用到。妖精结晶是稀有素材。若今后买不到了，或许可以和他商量。因此妲莉亚决定据实以告。
「原来是妲莉亚小姐的作品啊，做得相当完美。你已经有能力加工『妖精结晶』了吗？真是太了不起了。」
「谢谢。」
妲莉亚松了口气向对方道谢。
今天和奥兹华尔德说话时，总有种像在和学院师长说话的感觉。
「请容我再问一个问题，沃尔弗雷德大人的手环……噢，手环比较私密，不必告诉我是哪位做的，或在哪里买的。只是这魔力十分稀奇，是不是用银狼（Silver Wolf）牙做的呢？」
「……是天狼（Skoll）牙。」
「天狼……？」
银色的细眼眯得更细，笑容倏地消失。
「不好意思，妲莉亚小姐，请问你的魔力数值是多少？」
「八单位。」
「若手环上的天狼牙是你赋予的，下次千万别再这么做。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致死。」
「咦！」
率先发出惊呼的是沃尔弗。
「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默默聆听的伊凡诺也急得质问道。
见两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妲莉亚连忙向他们解释。
「没事的！虽然魔力几乎耗尽，但还不至于会死……」
「一般的魔力枯竭只会让人昏厥，但天狼牙不同。即使当事人魔力耗尽，天狼牙有时仍会持续吸收魔力。量的多寡取决于天狼牙的大小与天狼本身的魔力量，严重时甚至会耗损性命。实际上国内就有人在赋予中身亡。除非魔力值上升到九以上，否则不该冒这个险。」
「我都不知道……」
妲莉亚脸色变得惨白。岂止受伤，她差点就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终结一生。
左侧传来阵阵无言的压力，她吓得不敢往那边看。
「卡洛先生没有教你天狼的相关知识吗？」
「是的……我没有学过。」
「难道连妖精结晶的特性也没有？」
「只听说妖精结晶是稀有素材，加工很困难。还有需要一定的魔力。就只有这样。」
「真教人意外……」
奥兹华尔德毫不掩饰地深深叹气。
「卡洛先生可能还来不及教你就过世了……那么天狼等稀有素材的危险性、使用方式、赋予效率、增加魔力值的方法、复合赋予，这些他有教过你吗？」
「只学过赋予效率，其他都没有。」
「其他徒弟呢？」
「不清楚，应该没有。那个，如今也没办法确认……」
「我听说了──真是个愚蠢的男人。」
「奥兹华尔德先生？」
他说到一半语气和声音忽然变得冰冷，妲莉亚不禁唤了他一声。
「抱歉，不小心说出心声了。」
男人露出完美笑容说完，沃尔弗向他提问。
「奥兹华尔德先生，您方便将这些知识教给妲莉亚吗？」
「沃尔弗、大人，这恐怕很难。魔导具师的技术通常只在同家族或同门间流传，不会教给外人……」
妲莉亚勉强加了大人二字，回答沃尔弗。
技术高超的魔导具师，大多不会将特殊的技术知识传授给徒弟或同门以外的人。
她对奥兹华尔德来说只是朋友的女儿，奥兹华尔德没义务教她这么多。
「听起来挺有趣的……我当魔导具师也经历过不少岁月，确实有些东西能教给妲莉亚小姐。虽然不知会花多久，但我可以将她培育为『我所认可的卡洛先生继承人』。」
那双银色眼睛盯着妲莉亚看。眼镜后方的眸子，就像在打量制作到一半的魔导具般。或许因为双方都是魔导具师，她才会这么想。
「妲莉亚小姐，你愿意接受我这个魔导具师的教导吗？报酬五十枚金币，等你全部学会后再以分期无利息的方式还我就好。不过魔导具师必须遵守保密义务，所以工作间只会有我们两个人。若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可以拒绝──」
「拜托您了。」
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对方说完前就已低头恳求。
「妲莉亚！」
「妲莉亚小姐！」
「回答得这么快啊。这点和卡洛先生一模一样呢。」
银发男人无视慌张的两人，只对妲莉亚笑了笑。
「梅卡丹堤先生，届时您可以待在工作间隔壁的房间没关系，需不需要多找几个人来呢？我妻子当然也会待在那里。」
「……那就没问题了。抱歉失礼了，因为听过很多传闻。」
「这样啊，那些大多是『不实的谣言』。」
伊凡诺将前倾的姿势调整回来，仔细观察奥兹华尔德。
他在商业公会见过这个人很多次，但和现在散发出的气质有微妙的差异。那双银眸比平时更加迷人，带了点促狭的色彩。虽和沃尔弗不太一样，但同样有很多桃色传闻。
「佐拉商会长不在意那些『不实谣言』吗？」
「一点都不在意，那些燕子和云雀要唱歌就随他们去吧。这样等于在为我打广告呢。」
「真希望我们商会也有足够的实力这么说……」
「没问题的，实力不知不觉间就会壮大。只要持续和王城往来就好。习惯之后看是要让燕子和云雀继续唱歌，还是把他们除掉都行。」
对方说得轻松，伊凡诺却稍稍倒抽了口气。
奥兹华尔德从年轻时就有丰富多彩的桃色传闻。
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被捏造出来的「不实谣言」。
但奥兹华尔德却说不必在乎那些谣言，只要持续进出王城，就能具备一定的实力。如此一来，就能选择要继续利用散播谣言的人，或者除掉他们。
至于要如何「除掉」，伊凡诺不想知道得太详细。
「对了，梅卡丹堤先生，建议您趁早养只幼犬，更有利于今后的发展。」
「幼犬吗？」
「对，只要训练得宜就能养出优秀的忠犬。不过我自己就没训练好，反而被狠狠反咬了一口。」
他应该是在建议伊凡诺雇个年轻人，将之训练成忠心的员工。
「没训练好而被反咬一口」则是指他以前曾被最信任的员工背叛，带着他妻子私奔的那件事吧。
就连大名鼎鼎的佐拉商会长，奥兹华尔德都这样了，「训练」果然是件难事。
突如其来的家犬话题，令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唉呀，真是个好建议。我也来考虑一下好了，看能不能让这凸出的肚子变瘦一点。」
伊凡诺说完，四个人全都笑了。
然而真正开怀笑出来的可能只有妲莉亚一人。
「妲莉亚小姐，关于授课的条件，我们可否移至隔壁房间详谈呢？」
「和单身女性两个人共处一室似乎有点……」
沃尔弗板着脸说，令人想要吐槽「你有资格这么说吗」。
「若各位感到担忧，这个话题就留待下次再讨论，期间我可以去签署神殿契约，保证『不会危害妲莉亚小姐』。」
奥兹华尔德的话语让伊凡诺和沃尔弗同时愣住。
「不用了！我信任奥兹华尔德先生……啊。」
「……妲莉亚？」
「呃，对此毫不担心。所以不用费心了……」
妲莉亚在慌乱中想起自己之前在商业公会失言的事。
「我信任福尔图纳托先生，一切都交给您」──不经意的一句话，对贵族而言却有着重大的意义。
「单身贵族女性这么说，代表对方够格当自己的骑士，带有敬爱之意。」
「贵族女性和男性初次过夜时也会这么说，有段时间曾流行过。」
她好想对着不知名的对象大叫「这种事谁知道啊」。
希望奥兹华尔德先生不会注意到──妲莉亚拼死的祈祷似乎成真了，对方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
「请不用担心，我虽会使用防窃听装置，但这扇门会一直开着。那么就请妲莉亚小姐跟我到隔壁房间详谈十五分钟左右。」
他说这句话，不知是想让沃尔弗还是伊凡诺安心。
宛如优雅银狐（Silver Fox）的男人打开房门，让妲莉亚先走。
妲莉亚进到隔壁房间后，奥兹华尔德回过头来。
「……交给我吧。」
那恍若呢喃的声音，可能只有沃尔弗听见。
男人脸上浮现了揶揄似的笑容。
奥兹华尔德和妲莉亚前往隔壁房后，三夫人艾梅琳达旋即走了进来。
两名男子婉谢她端来的葡萄酒，只收下冰凉的气泡水，接着她又离开房间。
听得出奥兹华尔德和妲莉亚在隔壁房说话，但由于用了防窃听的魔导具，听不清楚对话内容。
「……沃尔弗大人，我们这边也有吗？」
「有，我刚刚启动了。」
听见伊凡诺这么问，沃尔弗略显不悦地回答。
他也启动了藏在骑士服下的防窃听魔导具。
「……真的很像呢。」
「才不像。」
「若只看眸色和气质等部分特征，还满像的吧？」
「不像。」
两人都没有明说谁像谁，但还是可以沟通。
奥兹华尔德三位妻子都有着绿色系眼睛，和妲莉亚相似。
青年垂下黄金色眼睛，心情更加不悦，伊凡诺见到后藏不住苦笑。
「伊凡诺，你被比下去了呢。」
「是啊，不只经验不如人，等级也差多了。最近一切都太过顺利，我有点自鸣得意起来。这样刚好可以让我反省一下。」
看在快五十岁的奥兹华尔德眼里，三十多岁的伊凡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刚才的对话丝毫没有让奥兹华尔德的表情垮掉，甚至还反过来给他忠告。差距如此之大，他反倒已没有不甘心的感觉。
看来佐拉商会长奥兹华尔德不只是一流的魔导具师，也是一流的商人。
「沃尔弗大人，您也被调侃了呢。」
「调侃……？」
「对，应该没错。」
伊凡诺不愿承认自己也被调侃、中了对方的计。
起初他还担心奥兹华尔德对妲莉亚有意思，小心提防对方，后来戒心逐渐降低。那人提醒妲莉亚的语气就像教师，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女儿。听见他提起卡洛，伊凡诺就知道可以不用担心了。
至少可以确定奥兹华尔德不会与妲莉亚为敌，也不会蓄意伤害她。
不过对于伊凡诺和沃尔弗可就难说了。
「他为什么要调侃我？调侃我一点都不好玩吧？」
「不，这个嘛……」
他差点就说出「很好玩啊」，连忙闭上嘴。不知沃尔弗本人是没注意到，还是不想承认，他对妲莉亚的担心之情表露无遗。
「可能喜欢捉弄年轻人吧。」
这么说好像也没安慰到沃尔弗，伊凡诺决定草草带过这个话题。
「对了，直到刚刚我才知道，魔导具师的工作竟然这么危险。」
「我多少听过一些，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沃尔弗盯着左手的白金手环说。那只赋予了天狼素材的手环似乎是个相当危险的东西。
然而无论伊凡诺或沃尔弗都无法提醒妲莉亚，出了事也不晓得怎么应对。
若想确保她的安全，就只能仰赖专业的魔导具师奥兹华尔德。
「奥兹华尔德的商会出入王城很多年了吗？」
「是的，应该将近二十年，也有出货给骑士团。」
奥兹华尔德原本出身于子爵家，成为魔导具师后自立门户。
后来创立商会取得成功，开始出入王城，靠着自己的力量当上男爵。传闻指出他可能很快就能升为子爵。伊凡诺也想让妲莉亚循着这样的轨迹发展。
如果可以，伊凡诺希望他不只教导妲莉亚魔导具方面的知识，也能以前辈商会长的身分给予建议。不过身旁的青年可能会更加烦恼不安就是了。
「我不懂的事太多了，真受不了自己的无知。」
「但这算好事吧？若不知道自己的无知，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万一出事时也无法应对。」
「是没错……」
沃尔弗喝着气泡水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在借酒浇愁。
◆ ◆ ◆ ◆ ◆ ◆
会客室隔壁的房间结构几乎和会客室相同。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奥兹华尔德取下袖扣。
「不好意思，这是防窃听魔导具，请容我将它启动。」
他放在桌上的是颗红色的圆形宝石，启动的亮光中也不含魔力波动。要是他不说，妲莉亚肯定不会发现那是防窃听魔导具。或许是专门提供给贵族的高隐密性商品。
「我们再来确认一次授课条件。我会将你教到能够安心独立执业的程度，内容包含稀有素材的相关知识、增加赋予魔力值的方法、复合赋予等等。学费为五十枚金币，待你学成后再以分期无利息方式付清，上述条件可以接受吗？」
「是的，麻烦您了。」
「授课地点在我的工作间。工作间里只会有我们两人，但可以让商会成员待在隔壁房间，我妻子也会在那里。」
「真抱歉让您费心了。要是我是男性就好了。」
「不，若真如此我可能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奥兹华尔德的语气显然是在开玩笑，妲莉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学完王城礼法再开始上课吧。毕竟我们各自都有商会和魔导具师的工作要忙。每周上一次课，约三至四小时，订在双方都有空的时间，如何？」
「好的，我尽量配合您方便的时间。不过……教我这些真的没关系吗？」
刚才听到奥兹华尔德的提议后，妲莉亚就在思考。
她既非奥兹华尔德的徒弟，也不是佐拉商会员。原本即使花五十枚金币也不可能换得他的教导。
「稀有素材与特殊赋予等知识确实只会传授给徒弟。但你若在稀有素材的赋予过程中失败身亡，和卡洛先生在死后世界相聚时，应该会被他大骂一顿吧？我也不想在那个世界被卡洛先生埋怨。」
「……真的很谢谢您。」
赋予天狼牙时出过状况，导致她无法否认。父亲确实有可能大发雷霆。
还有另一件事她也很在意。
「那个，您的徒弟不会介意吗？」
继承他衣钵的徒弟或许会对教导妲莉亚一事感到不快。
若因此坏了师徒关系，她再怎么道歉也没用。
「……说来丢脸，我一共收了三名魔导具师徒弟，但三个人都不成材。」
奥兹华尔德低垂的眼眸中，隐含着放弃的神色。
从刚才的礼法笔记来看，也许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吧。他们说不定是因为达不到要求才主动离开的。
「那还……真是遗憾。」
「是啊，很遗憾。我用心栽培他们，结果第一个人和我前妻私奔，第二和第三个人试图追求现任妻子们，被我逐出师门。」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继上次不小心问出他前妻与人私奔一事，这次又踩到他的地雷了。
竟然三名弟子都做出这种事，这不是犯了桃花煞，而是犯了弟子煞吧。
「不会，这也没办法。因为内人们太有魅力了。」
面对慌张的妲莉亚，奥兹华尔德从容地赞扬起妻子们的美貌。
「……请问我们要以什么方式签署保密协议呢？神殿契约吗？」
「不，不用缔结神殿契约。我教你的赋予方式与做法，你今后可以运用在魔导具上，也可以找值得信赖的助手协助。倘若哪天收了徒弟，教给对方也没有问题。这部分就由你自己判断。」
「非常感谢您，但这样的话我支付的学费好像太低了……」
「对罗塞堤家而言，卡洛先生的知识无法传承下去是很伤的事。我只希望能帮到你们。相对的，我也有件事想拜托你……」
奥兹华尔德说到一半顿了顿，银框眼镜后方的银眸蒙上些微阴影。
「若我有个万一，可以请你栽培小儿成为魔导具师吗？我会事先写好相关文件，届时将支付你学费，和这次我收取的金额相同。也请将此事告知伊凡诺先生他们。」
「要我教导令公子吗？」
「是的，我大儿子已进入高等学院魔导具科就读，未来想成为独当一面的魔导具师。若我有个三长两短，请将我教你的东西，以及你学过的魔导具相关知识教给我儿子。」
「奥兹华尔德先生，您身体不好吗？」
「不，我健康得很。不过年纪大了，有些东西赋予起来特别辛苦。比方说天狼素材的复合赋予，一不小心就可能一命呜呼呢。」
妲莉亚不禁担心他是否生了重病，但似乎是多虑了。他随口举出天狼素材的复合赋予，看来这类赋予不仅需要魔力，还需要体力。此外，她对他提及的内容也有些在意。
「『复合赋予』果然很难吗？」
「复合赋予的方法有很多，其中难度最低的，就是在中间夹入魔封银。」
「魔封银吗？」
魔封银是特殊矿材之一，主要使用在魔封盒上。
不过照理来说，魔封银应该无法用在已被赋予魔法的物体上才对。
「是的。不是叠在已赋予过的素材上再进行赋予，而是配合连接的部位去塑形。虽然需要细微的魔力调整，但只要将接合部位用魔封银挡住，再予以『固定』就行了。若只有少许魔力，是可以遮挡的。」
「倘若魔力强到一定程度，又该怎么做呢？」
「在接合部位夹入魔封银后，可以于赋予魔法时，使魔力朝向特定方向，以免魔力反弹。例如冰风扇是风与冰的复合赋予，我采取的做法是各自赋予并使之朝向不同方向，再将两种管线从中间接在一起。运用的正是类似原理。」
妲莉亚听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不是将魔封银赋予或涂抹在素材上，而是依原本的形状将之固定──这些技术她都会，但从没想过可以这么做。
奥兹华尔德一派轻松地说明这些，不愧是位老练的魔导具师。
「再来还可以夹入魔法防御力高的素材，这种做法会用到稀有素材。假使魔力较高，可以用魔法将物体完全包住，形成结界，再在上面赋予其他魔法。这么做需要耗费相当多的魔力，因此我们都会委托魔力较高的魔导师处理。」
原来有魔力这么高的魔导具，妲莉亚对此深感兴趣，可惜至今从未碰过。
「之后实际演练时再来试试吧。对了，你若想在绿塔尝试『复合赋予』，只要用的是一般素材都没问题。不过为防万一，身旁还是要有人在。」
「……好的，我会小心。」
老实说，她打算一回绿塔就试试看。完全被对方看透了。
「你务必要小心，千万不能比我早走。」
「我不会的！」
「任谁都有可能有个『万一』，提早做准备不会有损失的。毕竟想传承却无法传承是很可惜的事。」
奥兹华尔德的话让她想起身为魔导具师的父亲。
卡洛既是她父亲，也是她的师父，指导她时总是细心而温柔。
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毫无顾虑地询问，实际演练时只要还有魔力，想练几次都行。素材和环境也都替她准备好，全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直到长大之后，她才意识到能接受父亲的教导有多幸运，在她的魔导具师之路上是多大的后援。
因此她认为，奥兹华尔德的儿子应该也想接受父亲的教导，由父亲直接教他也比较好。
想成为魔导具师的人，有很多在高等学院时期就已拜师。这个年纪也已经够大了。
「令公子那件事，我愿意帮忙。但既然他已经上了高等学院，您何不亲自教他呢？」
「这个嘛──或许因为正值青春期，他不太喜欢和我打到照面。现在住在学院宿舍，很少回家。」
「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吧。听说很多男孩子都会这样……」
「是啊，父亲的第三位妻子只比自己大十岁出头，他应该觉得见面很尴尬吧。」
对方说得轻松，但妲莉亚完全不知该回些什么。
这种事对一个少年而言确实有点难理解。
她设想若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若父亲娶了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他们可能很难一起在绿塔生活，就连说话都要很小心。
想像完后她更说不出话，这时奥兹华尔德轻叹口气。
「只能祈祷时间能解决一切了。真希望有天能和儿子喝上一杯蝎酒（Scorpio）。」
「蝎酒吗？」
蝎酒是种用蝎子泡的烈酒。
它的外观让妲莉亚有些却步，不过之前马切拉挑战试喝时，她向他要了一点来喝。酒本身尝起来和伏特加无异，没有蝎子味。
「是啊，因为身边没什么同好。内人们偏爱葡萄酒和爱尔啤酒，朋友们也一样。偶尔也想和爱好蝎酒的男士小酌一番。」
奥兹华尔德的气质看似和葡萄酒很搭，想不到竟喜欢烈酒。
仔细想想，妲莉亚身边也没有蝎酒爱好者。
马切拉或许能喝，但他显然和奥兹华尔德聊不起来。
「话说回来，真开心能指导妲莉亚小姐。去了那个世界后我会好好向卡洛先生炫耀。」
「您打算告诉他，我成了您的徒弟吗？」
「不，这样固然荣幸，但还请容我婉拒。你要是哪天自称『奥兹华尔德的徒弟』，卡洛先生肯定会拿成桶的四大要素魔石往我身上砸。」
这夸张的笑话令她笑了出来。被那样的桶子砸到，不四分五裂才怪。
「家父虽然会有点不高兴，但到头来应该会一笑置之才对。」
「我敢保证，他绝不可能一笑置之。卡洛先生学生时期的绰号可是『暴风雨（Uragano）』呢。」
「『暴风雨』……我父亲吗？」
「暴风雨」是豪放之人的代名词。
父亲年轻时真的是这样的个性吗？这和她记忆中的父亲差太多了，她实在无法想像。
「是的。卡洛先生平时虽是沉稳且令人信赖的前辈，但只要和魔导具扯上关系，就会摇身变为『暴风雨』……」
奥兹华尔德以微妙的眼神望着远方说。
「他在魔导具研究会上说要开发清洗建筑物的魔导具，用数十颗水与风魔石排成四列直结组，做出冲水机，最后在学院的墙上开出大洞。」
「用数十颗魔石排出四列直结组……」
最近她才对父亲多了几分尊敬，但还是忍不住想说──这简直是疯了。
一列直结组是能让多颗魔石相互增幅的组合方式。换作前世的电池而言，相当于串联电路。虽然能让力量大幅上升，但魔力的持续时间也会变短。
若是一列直结组还能理解。学院的实习课中，也曾用两颗水魔石和两颗风魔石各自排成一列直结组，再将两列接在一起，制作魔导回路。其威力大概能击碎薄的石板。
但用数十颗魔石排出的四列直结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这样子别说清洗墙壁了，连岩石都能击碎。将那种水柱对着墙壁，不管怎么想都会造成严重的破坏。为什么他在制作和执行前不好好想一想呢？
「……我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只是想试试看』。当时魔导具研究会的其他成员也都对研究过于热中，没有人阻止他。大家反而还兴高采烈地帮他搜集魔石。」
「只是想试试看」这句话让妲莉亚感到头痛。而且其他成员想必也都和他半斤八两。
不过眼前的男人为何会对这件事知道得如此详细呢？
「奥兹华尔德先生，您……」
「是的，我当时也是魔导具研究会的一员，负责搜集素材。」
奥兹华尔德露出顽皮的笑容说。看来他也丝毫未阻止她父亲，甚至还帮忙搜集素材，带着和现在相同的笑容在背后推了她父亲一把。
「家父做了那种事后，没被停学或受到其他处罚吗？」
「没有。这个责任由魔导具研究会共同承担，我们研究会里又有几位高阶贵族子弟，因此连修理费用都顺利还清。最重要的是有顾问教授袒护我们。」
「……那位教授难不成是丽娜•劳伦老师吗？」
「没错，你认识她啊？」
「我从学院毕业后，在她那里当了一阵子助手。」
丽娜是位高龄的女教授，妲莉亚毕业后当了两年她的助手。
妲莉亚在魔导具研究会时也是丽娜指导的，但她没想到原来自己和父亲都当过丽娜的学生。她从未听父亲或丽娜提起过这件事。
她只记得父亲每次对丽娜讲话都毕恭毕敬的。
原以为父亲这么做是因为丽娜是男爵夫人，加上女儿受她照顾。原来背后有这么重的恩情。
「卡洛先生在墙上开出大洞，使准备室半毁，丽娜老师为此四处道歉……卡洛先生说自己欠了她很大的人情。他之所以开始帮助别人，或许也是因为丽娜老师。」
「我都不知道父亲以前会做这种事……」
温柔敦厚的父亲总会阻止她尝试危险的事。
听见父亲做的事竟比自己还危险，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自己喜欢试做魔导具、勇于挑战的性格，是遗传自父亲吗？或许是遗传自无缘说上话的祖父。祖母的个性也令她有些好奇。
真希望他们能再活久一点。
「不过我还真讶异，听起来卡洛先生在你面前表现得相当温顺老实，俨然一副好爸爸的形象。我去到那边之后有可以调侃他的话题了……」
奥兹华尔德脸上不是平时那副端整的笑容。他歪起头呵呵笑着，看起来就像个狡黠的坏人。
「您要去那个世界调侃家父，现在还太早了。」
「抱歉，失礼了。」
她不希望对方走得这么早，听到他笑着谈论这个话题也有点不自在。
他不但是位正值全盛期的魔导具师，还有三名妻子和小孩。妲莉亚希望他能长寿，并且活跃得久一点。
「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好，我会小心的。内人们和孩子也经常这样提醒我……」
男人苦笑着，露出身为丈夫和父亲才会有的神情。
◆ ◆ ◆ ◆ ◆ ◆
「终于见到『绿塔公主』了，十分有魅力呢。」
艾梅琳达在店门前目送妲莉亚等人的马车离去后，回头对奥兹华尔德说。
「绿塔公主」指的是妲莉亚。
他已经和妻子们说了。
说自己年轻时前妻和员工私奔，正犹豫要把店收掉还是寻死时，被妲莉亚的父亲卡洛拯救，在他家绿塔见到一位小公主──这些对他来说不只是往事，而是仍持续至今的「人情」。
「是啊，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她又变得更美了。」
一个月没见，妲莉亚变得出乎意料地亮眼。
年轻人往往会因为恋慕或热情，突然间急遽变化。随着年纪增长，奥兹华尔德渐渐发现这点，在他看来非常耀眼。
「好，该回家了。我们约好今晚边喝葡萄酒边欣赏夜空对吧？」
「若您还有工作要忙，可以改约下次没关系……」
「我是个守信的人。唯有事关人命或王城传来紧急召见时，才有可能推迟与妻子的约定。」
奥兹华尔德坚定地说完，艾梅琳达心花怒放地笑了。
然而他很清楚，这份笑容不会持续到永远。
贵族魔导具店的老板、王城御用商会长、男爵地位──他的头衔比年轻时更多，但能否留住重要的人则另当别论。
年轻时得知妻子和徒弟私奔，简直是晴天霹雳。他万万没想到，宣誓相守终生的妻子会抛弃自己，信任到可以托付店面的徒弟会背叛自己。
在卡洛帮助下他重整旗鼓，不但再婚还收了徒弟。
没想到后来两名徒弟也追求起他的妻子。
究竟是妻子们太有魅力，还是他让妻子们看起来过得不幸福？不，他认为最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在他人眼里仍有不足之处。
因此他一直拼命去做自己想得到、做得到的事。
为了当个像样的丈夫、老板、商会长、男爵、男人──在勉强自己的过程中逐渐累积出实力，跻身成功人士之列，获得了一些名声与赞赏。
至于如何让妻子们幸福、永远留住她们，他至今仍不知道标准答案。
这样的丧气话他连在妻子们面前都不敢吐露──如果卡洛还在，愿意和他讨论这些吗？
「……老爷，您想娶罗塞堤商会长当四夫人吗？」
「怎么可能。」
奥兹华尔德不知不觉陷入回忆，忽然听见艾梅琳达直截了当地问。
他随即否认，但对方的萌葱色眼眸中仍有些许怀疑。
「罗塞堤商会长应该是老爷喜欢的类型吧？」
「若问我喜不喜欢，她确实在我感兴趣的范围内，但我哪里敢。我怕去了那世界被友人痛殴，也怕在这世界被大黑狗咬死。」
「唉呀……」
艾梅琳达笑了开来。将沃尔弗比喻成大狗似乎戳中了她的笑点。
「艾儿呢？觉得『王都第一美青年』怎么样？他今天戴了眼镜，不过之前来店里时你应该见过他几次吧？」
他唤着妻子的小名，问她对沃尔弗的感想。
艾梅琳达一脸无趣地摇摇头。
「不在我的喜好范围。我只喜欢银发银眼睛，年纪比我大得多的男人。」
「这范围还真狭窄，不过我倒很感激你有这样的喜好。」
面对妻子直率的回马枪，奥兹华尔德立刻举白旗投降。
「话说刚才送别时，对方好像很提防您呢。」
「是啊，有一点。因为捉弄年轻人太好玩了。」
「要是捉弄得太过火，可能会被记恨喔。」
「被王都第一美青年记恨……我求之不得啊。身为你们的丈夫，至少要有这点本事才行。」
「老爷真是的……像个孩子一样。」
这次换奥兹华尔德被逗笑了。
即使被小二十多岁的妻子当作小孩，他也毫无异议。
「不过……倘若『绿塔公主』倾心于老爷，您又会怎么做？」
「我会认真考虑的，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沃尔弗身上的妖精结晶眼镜和天狼手环。
魔力和技术都不足的妲莉亚，何以能完成这两样魔导具？原因不言自明。
即使如此，青年仍没有被爱的自觉，奥兹华尔德看了不禁想从他背后踹上一脚。今后还是待在妲莉亚身边，带着笑脸观察他们会有趣得多。
「老爷说的『不可能』似乎不太可信。」
「是谁跟你说的？卡特莉娜还是费欧蕾？」
「她们两位都这么说。您老是说不可能娶三夫人，却还是收留了我。」
「那是因为你深具魅力。我哪里是收留你呢？明明是献上我的爱，郑重地将你迎娶进来啊。」
「谢谢。不过如果老爷想再娶一位夫人，我也没关系。」
毫不动摇的萌葱色眼眸和妲莉亚不同。艾梅琳达眼中饱含对丈夫的爱意，而且无可取代。卡特莉娜的翠绿眼眸、费欧蕾的若叶色眼眸也是如此──
只有愚笨之人，才会想奢求更多吧。
「不。现在这样无论爱或被爱，对我而言都已经足够了。」
「是吗……我还觉得远远不足呢。」
见女子露出蛊惑的微笑，奥兹华尔德回以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会诚心诚意尽最大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