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0 STAGE -0:2-Entrance

STAGE-0:2-Entrance

「Knightmare」

本来,Knightmare机架开发理念的基点是模仿人的动作。那不是单纯以战斗作为目的,而是考虑到各种事态,把代替、辅助、增幅人类行动作为其最大的特征。与初期型Knightmare只是能够再现限定动作的「人偶」不同,拥有匹敌人类关节部位的第四世代型Knightmare一登场便震惊了全世界的研究者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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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9-XX日本

少年在大地上奔跑着。

压低身子,只是一心向着前方奔跑着。

年龄大概是十岁。

洗褪了色的衬袄迎着风,藏青色的衣角被吹起,少年只是一心向前笔直地奔跑着。

他的脚步快得和年龄不符。速度超过了「快」这个词的表达范围。在学校里,他大概甚么竞技都能拿第一吧。每迈出一步,那身体都像被风吹起的羽毛一样跃向空中,就连大人也没法轻易追上他的。

他名叫枢木朱雀。

在朱雀前方,是被树木包围的神社。

在小道旁边是一条静静流淌的神社。

小河上架着一座石桥。

桥的前方是玩具似的鸟居。

红色的柱子被夕阳渲染得更加鲜红。

鸟居看起来年代久远。

在还差一点就可以伸手摸到那柱子时。

朱雀突然停下了脚步。

实在是喘不过气了。

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朱雀一边盯着眼前的柱子,一边轻轻咂了下舌。

「像个傻瓜似的。」

和天真的面孔不相符的措辞,粗野的说话口气。

「回去吧。」

他转过身。

这次没有跑步,而是慢慢地走着。

少年趴在地上。

就算白色的衬衫上留下鞋印,就算妹妹觉得摸着很舒服的黑发满是泥巴,他也一样死盯着对方。

尽管如此,暴行也没有停止。

毫不留情的拳头、脚踢袭向少年的侧腹、后背、脸颊和脑袋。

「不列颠人滚出去!」

「没错,明明就是人质!」

「你这个侵略者!」

尖锐的话语并不让人觉得痛苦。

他连搭理的心情都没有。也没有搭理的必要。身体的疼痛也没甚么可怕的。不可以觉得可怕。

只是。

在渗出泪水的视野一角,被踩烂的购物篮让人觉得很可惜。

难得买到了妹妹娜娜莉喜欢的梨子。

自己虽然很讨厌向目光冰冷的店主低头,可为了娜娜莉还是拼命地拜托他,才终于得到的。

从篮子里飞出,埋入泥里,破裂的白色果实。被压烂的小小果核。

已经没法吃了。没法拿给她吃了。

少年不是由于疼痛,而是因为悔恨留下了眼泪。

他名叫鲁路修-V-不列颠。

「啊,这家伙哭了。」

「哼哼,不列颠人果然是没用鬼。」

「爸爸也说过不列颠人只害怕日本的。」

「所以你这样的人才成为人质的。」

听不到声音。

甚么也听不到。

只有妹妹的笑颜出现在视野中。

之后

两人第两次相遇了。

名为命运的齿轮从此开始转动。

「到底为止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已经变得昏暗的神社里骤然响起。

甚么正在恣意妄为作恶的坏小孩之一转身一看,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朱、朱雀」

「这么多人欺负一人要是被藤堂老师知道了,你们会被打扁的哦。」

这么说着,朱雀瞥了一眼被孩子们围在圆圈中心的「那个」。

在浓密的树荫中。

蹲在干燥石阶上的那个身影。

说实话,看起来就像块破抹布似的。

连朱雀都能一眼看出的高级衬衫满是泥污,变得皱皱巴巴。

真是笨蛋。

朱雀不禁在心中嘀咕道。

穿着那么名贵的衣服出来,当然会遇到这种事啊。

而且,那凌厉的眼神也不合适。

既然怎样都无法打赢,至少把眼神变一下也好吧。

脸上露出点歉意不就好了。

不。

他就是那样。

第一次和自己相遇时也是这样。

「干嘛呀,朱雀。」

围着「破抹布」的孩子们发出了一些反抗的声音,但夹杂在其中的胆怯明显更多。

「你是站在不列颠人一边的吗?」

「谁是啊,笨蛋。」

朱雀反射性地回嘴道。

「我最讨厌不列颠人了。」

「那为什么?」

「但是,我更讨厌欺负弱小的家伙。」

朱雀斩钉截铁地说道。

孩子相互对视了一下。

就这样闪人实在是很逊,但是,对手很可怕周围漂浮着这样的空气。

朱雀看穿了他们的想法,稍稍压低声音说。

「我真的要生气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肩膀一抖。之后,朱雀想到「啊啊,这下又被讨厌了。」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却是个难以管教的野孩子朱雀也知道有人背地里说他的坏话。最先这么说的,大概是和自己打架时被揍过的家伙的父母吧。现在连同年龄的孩子们之间也已经传开了。不过,因为自己基本上是无论主动、被动都难以合群的性格,在学校和外面都是一个人。所以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只有没用鬼才会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可不一样。

「快走啊。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朱雀又加了一句。在圆圈中间个头最大的孩子转了转眼睛说。

「老师也说过讨厌不列颠的。」

「不要随便篡改老师的话。老师只是说不列颠的做法不对而已。」

「那不是一样吗?」

「谁知道呢。」

老实说,朱雀对此也不明白。

「不管怎样,在这里的不是老师,是我。」

那句话成了最后通牒。

再继续纠缠下去,朱雀大概会真的发飙吧。

孩子们无言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就这么散开了。不过,这也只限于离开朱雀的身边为止。孩子们落败般走下神社的石阶,朝回家的道路走去那家伙是间谍再强壮一点总有一天都教训他就算没有直接听到也能够猜得到。很容易想象的。

也罢,管他呢。

反正,都是些一个人就不成气候的家伙。

这么一想,现在眼前的笨蛋也许反而比他们强多了。至少,这个笨蛋一个人也没有认输,没有屈服。他的眼睛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为什么?」

自己也不想听到别人说「帮我」之类的话。

所以,朱雀抢先说道。

「我甚么也没做。」

「」

「只是你妹妹一直拜托我,我才过来看看情况。」

「!娜娜莉?向你?」

只有谈到那名少女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才会变化。

「没错。」

朱雀不高兴地点点头,而对方不知为何露出一副更加不高兴的表情。

「骗人。」

真的让人火大了。

「不是骗人。」

「骗人。」

「不是骗人!」

「骗人!」

「不是骗人!」

「骗人!」

两人就这样一直重复着无限循环的争执。

直到回去同住的家里为止。

直截了当说的话,那就和储藏室差不多。

虽然如此,建筑本身是两层构造。而且在本宅之外拥有的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会显得寒酸。不过,就算这样毕竟还是储藏室。

支撑四方的柱子因为风雨的侵蚀变得乌黑。

模糊的玻璃就好像故意在拒绝外界似的,将建筑阴暗地封闭起来。

后面是杂乱地长满树木的小山。而且,正面也是生长着各种树木的树林。

白色的墙壁看来还是经过一定的维护的。

但是,那与其说是风景,说是让人不快的表现还比较正确,搞不好还会被当成鬼屋的建筑。

然后,被驱赶到这种住处,说起来真的很过份。

这就是少年少女二人的境遇。

对娜娜莉-V-不列颠来说,世界很狭小。

当然,这也有娜娜莉身体状况本身的原因。

娜娜莉双目失明,腿也无法活动。似乎是某种事故的后遗症。

只是,对娜娜莉来说,世界狭小这件事其实并不只是这样。

纯粹的她的世界很狭小。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她自己想要世界变得狭小。她这样希望着。

因为。

广阔的世界到处都是可怕的事物。

那壮丽的不列颠宫殿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没有失明时,那里是既漂亮,又华丽,一直很明亮的地方。但是,同时那里也是非常丑陋、昏暗、阴森的地方。

不是东西。

而是人。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但是,有好多可怕的人。有好多可怕的东西。冷酷的异母兄弟们的视线、明显鄙视自己的义母们的言语、只是机械地进行应对的侍女们。

无论哪一个都好可怕。可怕得无以复加。

就算来到日本,那也没甚么改变。

人们好可怕。无论谁都好可怕。可怕得好想逃走。

所以,世界最好变得狭小。

如果是狭小的世界、其它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世界的话。

自己就可以生存下去。

和唯一一个对自己温柔的哥哥,单独二人

在往常的黑暗中,娜娜莉听到外面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哥哥?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娜娜莉的其它感觉变得敏锐。特别是听觉最灵敏。因此,她只靠脚步声就能很快分辨出自己认识的人。

只是,问题是此时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很快,她就可以听到说话的声音了。

「为什么连你也跟来了。」

「你是笨蛋啊。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这地方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现在是我们的房间!」

「自大甚么啊,明明就是人质。」

「我们才不是人质。是正式的留学生。要说几次才能明白。」

「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这里是我的基地。来拿忘记的东西有甚么不对。」

「哈,这个年纪就有健忘症了吗。日本的首相还真是不幸啊。有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你时不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健-忘-症?」

「就是指你这样的傻瓜。」

「你说甚么,臭小子!」

脚步声变成了跑步声。

而且,一边跑一边继续争执着。

娜娜莉记得那声音。

一个是自己的兄长,鲁路修。然后,另一个人是叫做朱雀的少年。

现在收留他们的家庭枢木家的孩子。

对娜娜莉来说,那孩子也是有些可怕的人。

毕竟在一周前,初次和他们兄妹见面时,他

「我不会原谅你所做的事。」

「先出手的是你才对吧。」

「那是因为你想对娜娜莉动手!」

「只不过是觉得她很漂亮。摸摸她的头发而已,为什么要气成那样?」

「傻瓜、野蛮人。你再敢做一次试试。我要把你倒过来沉到东京湾去。」

「你啊,想要再被揍一次吗?」

就是这么回事。

「总之,问问娜娜莉的话,你的谎话马上就会被戳穿了。」

「啊啊,问吧问吧。你马上就知道我不是说谎了。」

「还在嘴硬。」

「怎么样。」

这时,响起了房门被用力打开的声音。

娜娜莉感觉到温暖的空气稍稍有些震动。

「娜娜莉!」

气喘吁吁接近过来的娜娜莉,是哥哥鲁路修。

「不要紧吧?没有被他做甚么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情是甚么啊,娜娜莉听到远处传来非难的嘀咕声。

顺带一提,娜娜莉对此也有疑问。

「欢迎回家,哥哥。奇怪的事情是指甚么呢?」

「哎啊,不是。」

不知为何,鲁路修的声音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那个,也就是说」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从声音来看,那清秀的面孔大概是满脸疑惑吧。

娜娜莉最喜欢的板着脸但是只有眼睛总是很温柔的面孔,大概很难得地浮现出困惑之色了吧。

然后就像这样,哥哥很难得的大声说道。

「啊啊,真是的!就是说,这家伙到娜娜莉这里来过了吗?」

「嗯,嗯嗯。刚才他说有甚么东西忘在这了」

「你看吧」,娜娜莉又听到了那个少年的声音。

娜娜莉歪着脑袋,又再加了一句。

「于是我就说,哥哥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刚说完,娜娜莉身边又再度喧闹起来。

「你看!果然是说谎。」

「哪里是说谎啊!不是的确拜托我了吗。」

「不对。娜娜莉只是说我这么晚还没回来而已。没有说要你来我我!」

「被她用那种表情一说,无论怎都会这么想吧!」

「那种表情是甚么表情啊!」

「就是那种表情啦!」

「哎」鲁路修这么嘀咕道。

突然,身旁涌起了比刚才还慌张的气息。

「啊,啊啊。对不起,娜娜莉。我们不是在争执」

「当然了。」

少年说道。

「和你已经分出过一次胜负了。哪算得上是争执啊。我才不会欺负弱者。」

「你啰里啰嗦的好吵呢!再说了,欺负弱者是甚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啦。没用鬼皇子。」

「你说甚么」

不过,他大概在开口前,想起了眼前因为他们的大声喧哗快要哭出来的娜娜莉。

鲁路修突然不吭声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然后,少年似乎也打算就此结束争吵的样子。

「啊啊算了,我回去了。切,因为你,今天的练习全完蛋了。算了,藤堂老师也不在,这样也好。」

「我可没有拜托你!」

「随便你怎么说吧。还有妹妹。」

突然,娜娜莉被到现在都没被喊过的称呼叫道。

被卷进到骚动中的娜娜莉猛地打了个哆嗦。

「是、是的」

「你的哥哥没事。但是,他真是无药可救的冒失呢。」

「冒、冒失?」

「他在外面到处闲逛,结果跌倒了。你尽管朝他发火好了。比方这个笨蛋哥哥、不要让人家担心啦、不要闲晃、马上回家之类的。」

丢下这些话,不属于哥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气息也跟着离开了。

房间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唐突的沉默。

还有静寂。

终于,鲁路修低声的喃喃自语传进了娜娜莉的耳中。

「那家伙」

「哥哥?」

「啊啊啊。对不起,娜娜莉。吵到你。」

「哥哥,你受伤了吗?」

「哎嗯。但是,没甚么不大了的。没事的。」

鲁路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碰了碰坐在轮椅上的身体。

只有这手能令娜娜莉感到安心。

但是。

一件事自己很在意。

「哥哥?」

「怎么了,娜娜莉。」

「难道说你在笑吗?」

「哎?」

娜娜莉在身边感到深受打击似的气息。

但是,那并没有持续很久。

鲁路修的声音很快变得生硬起来。

「才没有笑呢。我是在生气,娜娜莉。真受不了,日本人尽是些没神经的人。」

「是、那样吗」

但是、大概。

那不是真心话。

因为,刚才的哥哥。

来到日本之后,第一次很高兴的在喧闹

真是的。

麻烦的家伙一点都不可爱。

朱雀一边走在通向本宅的林荫道上,一边抱怨着。

天色已晚,看来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透过茂密的柳树林,一直向前延伸的道路。看得到灯光朦胧的本宅还很远很远。而且,这条路还是在家中的院子里。就只有平均收入的日本人来说,那是不可企及的宽广。但是,这里是在全国有着二百四十座分社的枢木神社本家。就算在这座镇上,相关的神社也有大小五座。而且,那全都是枢木的私有土地。刚才朱雀帮助鲁路修的神社,其实也是其中之一。

「再说了」

朱雀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出声说道。

「为什么那家伙要到我家来。」

明明打架很弱,嘴巴却很厉害。

而且,还总是说些刺激这里人们神经的话。不列颠人都是这样的吗?要是这样的话,真是讨厌的家伙们呢。大人们老是那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雀追上前方被踢飞的小石子,又一次将其踢飞。

跟着再来一次。

结果,这次没有命中目标,石子飞进草丛看不见了。

朱雀不禁停下脚步。

他站住,朝刚刚离开的小屋转过身。

以后山浓厚的影子为背景,小屋里只有一个房间点亮了灯光。

那应该是兄妹俩休息的卧室吧。

黑暗中浮现的灯光显得相当缥缈,让人感到风雨飘零。

从某处传来狗的叫声。

不过呢。

朱雀这次没有出声,在心里嘀咕道。

(如果不是不列颠人的话,倒是个有趣的家伙呢?)

实际上,朱雀是第一次见到同龄人中有人做出那种反应。实际上,大部分孩子和朱雀打过一次架后,下次见面时连话都不会和他说了。他们要么因为害怕而逃走,要么反过来以卑微的态度接近自己。朱雀不去搭理逃走的人,也不理会主动接近自己的家伙。因为无论哪种行为都不是甚么令人心情舒畅的事。不过,今天的家伙不一样。没有逃走,也没有变得卑微,反而再次挑衅自己。说起来还真是奇怪。还有那个妹妹的事情。朱雀对那孩子的事很在意。那孩子真的很柔弱,很纤细。必须有人去保护她。所以,刚才自己才会撒这么蹩脚的谎话

朱雀想到这里,轻轻咂了一下舌。

我在想甚么蠢事啊。

他们是不列颠人。

不列颠是很过份的国家。

只是为了自己,就不断发动战争。肆意在其它国家胡作非为。

很过份的国家。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他慢慢接近给人以威压感的本宅大屋。

在黑影逼近眼前时,朱雀重新绷紧了表情。

朱雀再一次瞥了那里一眼,朝宽阔的玄关走去。

开了灯的玄关被打扫得很干净,在那里随意地放着一双皮鞋。

朱雀没打招呼便走进屋内,没去二楼自己的房间话虽如此,自己也只是最近才开始经常呆在那里的而是朝一楼的走廊走去。

在走廊尽头,有着与日式房屋显得很不协调的双向房间。

朱雀在圆形把手前站住。吸了一口气之后,朱雀敲响了房门。

「是谁?」

里面传来低沉的应答声。

「我是朱雀。」

「进来。」

朱雀很小心地打开房门,踏入房间。

「你回来了啊,父亲大人。」

「」

「欢迎回来,很抱歉问候晚了。」

态度也好,那言语也好,要是被那些认为朱雀是野孩子的人看到,应该会觉得这光景很奇异吧。他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少年。

可是,另一方面,他毫无疑问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接受了正规的礼仪教育。

要说哪一面是他真面目的话,这一边应该算是虚伪的一面吧

在深深低下头的朱雀面前,一名中年男人托着腮坐在高级椅子上,正看着手中的文件。

大概是某种资料吧。有些发福的体格,微秃而宽阔的额头。有些阴暗的目光。

男人的名字是枢木玄武。

既是朱雀的父亲,又是枢木家的族长,而且,现在还是就任日本首相的男人。

玄武对待特意到书房来问候的长男,似乎并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他就这么看着数据说道。

「有甚么事吗?」

「没甚么。」

而且,朱雀的反应也很冷淡。

对于起码有一个月不见面的父亲无话可说。

玄武叹了口气。

「那么,早点回自己房间休息。明早还要上学吧。」

「是的。」

「成绩没有下降吧。来年可要考初中了。」

「没问题的。」

就此,父子的对话结束了。

不。

是不得不中止。

玄武依旧没有看朱雀,目光一直注视着手上的资料。

朱雀再度低下头,离开了房间。

在他打开房间准备出去时。

玄武不知为何再次出声问道。

「不列颠的两人怎么样了?」

朱雀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是指甚么?」

朱雀的谈吐第一次变得符合他的年纪。

变得像小孩子。

于是,玄武终于抬起头。

在朱雀看来,父亲不知为何好像在笑着。

看起来有些阴沉的表情。

「不,没甚么。那可是重要的客人,你可要好好欢迎他们。」

「」

「晚安,朱雀。」

他感到有点恶寒。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小个子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玄武继续看着数据,觉得很麻烦地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

「是我。」

瞬间。

玄武翻动书页的手停住了。

「接过来。」

资料被丢到桌子上。

在雪亮的窗户外,夜变得更深了。

「是我。枢木唔」

某处传来狗的叫声。

「是吗也就是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唔,真是和传闻一样无情的父亲啊。可是,那样倒正合了我们的意我明白。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虽说被秘密剥夺了皇位继承权,国内的支持者喂,这还是初次听说呢」

窗外变得稍微明亮了一点。

遮住月光的云彩似乎散了。

「好了。不去管它。总之,可以稍微争取一点时间是的,彼此彼此呢。比起那个唔。桐原的事情。很快就会怀疑我的啊啊,现在就过来。但是,不要在意那个事情当然了。时机到了的话,我会收拾的儿子!傻瓜。是对方先背叛的总之,只有和那边的联络不能中断我说过明白了。我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唔,是的。情报的公开就按照预定」

玄武终于放下了话筒。

窗外浮现出皎洁的满月。

玄武好像刚刚才发觉那轮圆月似的,望着它。

这回一定

满是横肉的面孔露出笑容。

甚至从嘴唇里发出笑声。

就好像在嘲笑着甚么。

就好像在侮辱着甚么。

还有,就好像在期待着甚么似的。

和无尽的黑影、阴影一起。

男人一直笑着。

话老实话。

自己和父亲合不来。

原因不清楚。

大概。

也不想知道。

数日之后。

星期日。

「老师!」

那天也是秋高气爽的晴天。

和往常一样换上衬袄和裤裙的朱雀,好像扇着扁柏的香气似的在自家门前用力挥着手。

对面,修长的身影迅速的朝坡上接近过来。

不,再近一点的话,应该很快会看出那影子虽然很长,但是一点也不瘦。看得出身体很匀称。经过锻炼的双肩很宽。干炼而结实的胸膛很厚实。

那男人察觉到门前的朱雀,也轻轻扬起了手。朱雀好像等不及了,跑了过去。

「嘿,朱雀。」

朱雀在他眼前站住。在逆光中,男子那颇有锐气面孔却柔和地笑着。

年龄大约刚好三十岁。

墨绿色的制服,整齐的竖领、肩章。

无论那一样,都显示出他军人的本质。

名字是藤堂镜志朗。

「过得好吗?」

「是的。」

朱雀比其它人更加精神、干脆地回答道。

「但是,因为老师一直不在,练习好无聊。」

「哈哈哈,那还真是抱歉啊。」

男人很高兴地说道。

「再怎么说,我还有其它本职工作的。」

「工作?」

「嗯。就是这么回事。」

朱雀打开大门,将男人迎进家里。

「谢谢。」

男人道谢之后,也跨过了大门。

两人并排走着,朱雀的头还不到男人的肩膀。并不是因为朱雀的个子很矮,而是由于对方的个子很高。

「那,今天也要工作吗?」

「啊啊,被你父亲叫来的。」

「这样啊」

听到这种回答,朱雀明显有些失落。肩膀也耷拉下来。

这时,男人的大手按到了朱雀的头上。

男人轻轻地摸了摸朱雀那作为纯粹的日本人有些浅色的头发。

「放心,不会花那么长时间。我和你父亲说完话之后,也会去道场露露脸的。」

「真的吗?」

「啊啊,我保证。」

「太好了!」

这个男人,藤堂是朱雀剑道上的老师。

「你父亲还好吗?」

「我觉得是的。但是他经常不在家里。」

「是吗。那位大人也很忙的。」

「老师去了甚么地方啊?」

「严岛啦。因为军事演习。」

「唔,严岛」

「在西面。有军方的基地。」

璀璨的太阳慢慢西下,将宅邸内开始映现色彩的银杏树叶显现得更加艳丽。

在道路旁的水池里,锦鲤漂亮地跃出水面。

「说起来,你稍微长高了呢,朱雀。」

「还远远不够。在班上是从后数第六名。」

「不是足够了吗。」

「我想要长得和老师一样高。」

「这可是有很多不便之处的喔。第一,很费钱的。」

「为什么?」

「普通的商店没有衣服卖。搭乘火车或者飞机不坐宽位子会很难受。再者,因为太显眼了,也不能做坏事。很快就会暴露的。」

「啊,那样的话,我长得比老师稍微矮一点好了。」

「哈哈哈。」

在旁人眼里,也许会把他们当成是年龄相差很大的兄长和弟弟很要好地走在一起。

不。

应该说是父与子才对吧。

枢木家的庭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广。

从大门走到正门玄关就要走很远。

两人终于走到了依旧给人威压感的古老日式玄关前。

朱雀突然发现了那个影子。

在两条路分岔处的前方。

不是玄关,而是向树林中延伸的石阶前方。

一名少年拿着购物篮,摇摇晃晃行走着。

漆黑的头发、秀丽的侧脸。只是,一直穿着的白衬衫再次被弄脏。脸也肿了起来。明明是这副惨状,只有嘴唇仍紧紧闭着。

「那家伙」

朱雀停下脚步,板起了脸。

藤堂也低声说道。

「是那孩子吗?」

这时,朱雀离开藤堂身边,跑了过去。

「朱雀?」

「对不起!老师。还有,和佣人说一声。」

朱雀说完这些,朝少年鲁路修跑去。

朱雀没有走石阶,而是越过修整的草坪,很快追上了他。

就那样追上去,忽然抓住对方的胳膊。

「哎?」

「你过来一下。」

「干嘛喂,放手!」

「闭嘴。」

朱雀强行拖着使劲反抗的鲁路修,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的阴影里。

藤堂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那一幕。

真是的

「你真的是笨蛋啊。」

朱雀将两手拿着的急救箱翻过来,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感想。

箱子里的东西纷纷掉在地上。创可贴、消毒液、绷带、镊子、膏药袋子。

在那些东西前面,鲁路修把脸转向一边,很不高兴的默默坐在了木质地板上。

(说起来,还没见过这家伙的笑脸呢。)

朱雀不禁这么想到。

鲁路修似乎也没有了逃跑的意思。

只是,那嘴巴像贝壳一样闭得紧紧的。另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被衣服遮住看不见,不过身上也应该差不多。

朱雀很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

绝对是遇到了和之前相同的状况。不过,打人的家伙也许和之前的不同就是了。

在这附近,没有被朱雀威胁过一次之后还敢反抗的孩子。

「喂,转到这边来。」

鲁路修没有听朱雀的指示。

朱雀很自然的把消毒液涂到脱脂棉上,朝鲁路修脸上最红的地方使劲按了下去。

「x▲█%#!」

鲁路修发出无法理解的惨叫,跳了起来。

「要我用蛮力也可以喔。用绷紧把你捆得严严实实的。」

鲁路修这下总算是老实了。虽然明显很不情愿,总之他面朝朱雀重新坐了下来。

朱雀用意外熟练的手法帮鲁路修进行了伤势的处理。

将破皮的地方用脱脂棉擦拭,然后贴上创可贴。用手指确认骨头是否有异常,将肿起的部分敷起湿毛巾。

朱雀突然发现,鲁路修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睛映出自己的面孔。

颜色奇怪的眼睛。

朱雀这样想着,突然感到必须得说点甚么。于是开口道。

「这种事情我很拿手的。」

「」

「在练习的时候也需要。」

「」

鲁路修依旧保持着沉默。

静寂的室内,只有从打开的窗户射进的阳光照亮着四周。

终于,鲁路修自从进入这房间以来首次开口说道。

「这里是?」

「道场。剑道的。」

「剑道?」

「唔就是用竹剑对打。」

他大概不会明白吧。

坐在光滑地板上的鲁路修,一下子抬起了手。他身旁是木纹的墙壁。那里挂着巨大的镜框。上面用逶迤蛇行的墨迹写着甚么。他指着那字问道。

「那个怎么读。」

「不要问这么难的问题啦。」

「这是你的道场吧。」

「是我家的道场。」

这时,治疗结束了。

「好了,大致就是这样。手臂再多用毛巾敷一下。」

「啊,啊啊。」

鲁路修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看到他的样子,朱雀哼了一下鼻子。

「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为了你这么做的。要是就那样回去,你的妹妹又要担心了。」

「!嗯,是啊」

「本来就是你不对。」

朱雀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放在一旁的购物篮。

是刚才鲁路修拿着的东西。里面似乎放着某种水果。

「有甚么想要的东西,拜托我家的佣人不就好了吗。住在这里的人都很讨厌不列颠的。」

所以,一个人随随便便到外面去会怎么样就不用说了。鲁路修的黑发虽然很接近日本人,但那面容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而且,现在镇上正流传着不列颠的皇子和皇女滞留在这个家里的传闻。

鲁路修脸色又变得险恶起来,眼睛瞪着朱雀。

「那你不也是一样讨厌吗?」

「当然了。」

「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要让我说几遍啊。我讨厌欺负弱小。」

这个少年也就算了,自己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的妹妹。就算对方是不列颠的皇女,弱小的东西还是弱小的。

「总之,你今后不要一个人出去了。」

「」

「再这样下去,也许真的会回不来了哟。要是那样的话,在你们国家的爸爸也会」

担心可是,在朱雀说出口的瞬间。

鲁路修突然把按在肿块上的毛巾丢出去,站了起来。

「那种男人才不是父亲呢!」

好像火山爆发般的一声大喝。

那激昂的声音振动了整个道场。

朱雀也不禁张口结舌。不由得被他的气势所压倒,哑然地抬头看着他。

很快,鲁路修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绷紧了惊讶的面孔,转向一边。

风从外面吹进道场。

鲁路修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毛巾。

「我回去了。」

他低声说完便走了。不过,在走了几步之后,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那、那个」

比刚才更加吞吞吐吐地说道。

「谢谢谢你帮我包扎」

朱雀没有回答。他还愣在鲁路修刚才的怒吼中。

鲁路修的脚再次动起来。

在他离开道场的玄关,跨过门坎的时候,朱雀总算发出了声音。

「喂。」

「?」

鲁路修很惊讶地转过身来。

那眼睛果然是不可思议的颜色。

朱雀望着那眼睛,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个下次想要出去的话,就来告诉我好了。」

「哎?」

「要是我有空的话,就和你一起去。」

不可思议颜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己。

「我会考虑的。」

嘎啦嘎啦的关上门,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朱雀还坐在地上。

甚么

我到底说了甚么蠢话?

那家伙明明是最讨厌的不列颠人。

但是。

稍微、有一次、他笑了。

漂亮的笑容。

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自己觉得很高兴。

2

从那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

「你是留学生吧。不去学校没关系吗?」

「没必要。学习的话在家也能做的。」

「就算你这么说,其实是脑筋不好吧。」

「很遗憾,我的学力远远超过了你。要不然,要我教你吗?」

「我才不要,笨蛋。」

「难得人家这样亲切。」

「你的说法真让人火大。」

虽然两人依旧保持着这样的感觉,不过朱雀和鲁路修在一起的时间增加了。

或者说,本来就是在同一个家里生活。就算没那个打算,几乎每天都能够打照面的。和约定的一样,外出时两人一起去。只要有朱雀在身边,附近的坏小孩们就无法出手。

而且顺带的。

「朱雀君很擅长运动吗?」

「啊,啊啊算是吧。」

「这家伙只是单纯的体力白痴啦,娜娜莉。而且是超常的笨蛋。」

「你说甚么!你这个豆芽菜似的大头小子。」

「不要在娜娜莉面前说脏话。要是教坏了她怎么办,这个笨蛋!」

「两个人都停下啦!」

不知何时,朱雀和妹妹也变得亲密了。

虽然一开始她明显很害怕朱雀,不过看到哥哥鲁路修与其正常的交谈,不,是听到之后,她也变得安心了。

从此三人一起玩耍的时间也变多了。

朱雀时不时拜访小屋,三人一起度过了相当长的时光。他从本宅里带来了电视和收音机,甚庢还将很少外出的娜娜莉用轮椅推出去,在小屋附近的树林散步。

就这样

季节交替。

秋天过去,迎来新年,连冬天也结束了。

时间只是慢慢的、但是让人有所留恋的流逝着。

「到了夏天的话,去伊豆吧,娜娜莉。那里有枢木家的别墅。」

「喂,居然不问我。」

「大海也很漂亮。」

「海吗?但是我,游泳」

「不要紧。直到很远处都很浅的。而且还有我在身边。」

「等一下!你在胡说甚么啊。娜娜莉由我」

「好吵啊。不想来的话你不来也可以喔。阴暗皇子就在家里阴暗地削梨子皮就好了。」

「谁说不去了啊!好,我也要去。绝对要去。我会拼死保护娜娜莉的!」

「你啊,那话很羞人的。」

「呵呵,哥哥真是的。」

大概。

是很快乐的。

不列颠也好,日本也好,抛开那些,忘掉那些,不去管那些。

朱雀只是纯粹地觉得很快乐。

他不明白这是不是被称为「朋友」的存在。不知道。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在周围感到过这样的感觉。

但是,很快乐。

只有那感情。那就是全部。那样就好了。

只是。

只有一件事。

不,是两件事。

除了父亲时常奇妙地用昏暗的眼神看着玩耍的他们,以及电视或者大人们谈论不列颠时渐渐混杂进了轻蔑和憎恨

2010-4-XX日本

藤堂静静地握着竹刀。

道场中漂浮着静谧的空气,那身影一动不动摆出中段架势。

就像是精致的雕塑。

可是,那决不是雕塑。

是一旦触及马上就会流动的水。

而且,会变成对手无法看清、瞄准一瞬空隙袭击过去的激流。

他散发出如此的威压感,进发出横扫四周的剑气。

尽管藤堂浮现出有如清澈湖面一般的平静表情,但是实际上,他的内心并没有轻视对手的意思。

站在藤堂面前的是一个小个子少年。

年龄刚刚十岁。

在高大的藤堂看来,那是个细小得几乎会被大风吹走的少年。但是,他绝没有一丝大意。

他是天才。

最先发现这点的,应该就是自己。

藤堂这么想着。

并不是单单在剑道方面。

应该说,剑道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已。

他的肉体和神经。

那才应该被称为天才。

他选择剑道的话,一流、不、应该能够成为超一流的。如果选择其它武道的话,大概也会在那条道路上成为超一流的武术家吧。在只有努力一条路可走的凡人看来,真是相当不公平的人呢。可是,偶然会有那种人出现。而那种人就被人们称为天才。

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是选择军人,不,选择尚武道路的话

他也许会成为英雄。

只是,那要有置身于无数鲜血飞溅的情形之中的觉悟。但是

少年和藤堂一样握住竹刀,慢慢地围绕着自己绕圈,以碎步在藤堂周围旋转移动着。

那可以形容为纯真可爱的面孔上慢慢淌下了汗水。

他大概在拼命地寻找藤堂的破绽吧。当然,他是无法发现这种东西的。素质是超一流。可是,现在还存在着经验和体力的差距。说起来,发现了这一点,没有鲁莽地进攻过来就已经算是有才能了。

藤堂专心致志地配合着少年的动作移动着身体。

少年还在移动。

藤堂也配合着那动作活动着身体。

就一直这样重复着。

(那么这样吧。)

在不知是第几次移动时,藤堂稍稍放低了握住竹刀的手。

「哈啊!」

在那瞬间,少年笔直地冲了过来。

少年当然没有放过藤堂架势上的微小破绽,一口气攻了过来。只是,他没有想到那正是藤堂故意露出的破绽。

在这方面他还很稚嫩。

不过,像离弦之箭一样冲进来的动作可不是初级选手的水准。那已远远超过了十岁少年应有的剑术水平。

虽说是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藤堂也不得不使出全力应对那突击。将放松变为紧绷,鼓起双臂上结实的肌肉,用自己的剑弹开少年的剑尖。立刻变换了姿势。少年的全力突击被闪开,姿势变得混乱。这时,藤堂挥出的竹刀向他袭了过来。

剎那。

从少年的护手传来高亢的破裂声。

两人的动作停止了。

然后

「我认输了!」

少年朱雀反而很高兴地说着,低下了头。

从开放的道场大门,风悠悠地吹进来。

虽说是春天,但天气还是很冷。不过对于练习之后火热的身体来说这样正好。

朱雀一边用准备好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感叹着「老师果然很厉害」。

刚才是故意的吧,趁着我突击时来个反击

藤堂笑了。

「光是明白这个,就是很大的进步了,朱雀。看来身手又长进了呢。」

「还差得远呢。」

朱雀把毛巾搭在肩上,转过身来。

「就算是故意的,那也是机会。结果我却连碰到老师的身体都做不到。」

「怎么能够被受到自己引诱的对手抢得先机啊。不过,如果突击的轨道再干净利落一点的话,还真是危险呢你考虑了下一击吧?」

「是的。」

「那可不好如果你不考虑第二击,只把第一次进攻作为决胜一击的话,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完全躲过的。」

「这样啊」

朱雀老实地点了点头。

藤堂很高兴地看着他,继续说道。

「一旦拔出了剑,就应该做好觉悟。实际上,如果面对真剑的话,是没有下一次的。就算有下一次,如果不把全身的气倾注到每一个动作上,在那之前你就被自己击倒了。」

「是的。」

「真剑一旦被拔出,不见血是无法入鞘的。还有,那血的觉悟本身就是剑道。即使是竹刀比试,这一点也没有改变。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

朱雀的表情不知何时变得很奇妙。

他在洁净的地板上认真地正坐着。

发觉到这个情况,藤堂反而没了脾气。

「不过呢,就算这么说教的我如果被人问到觉悟如何,现在也会有点困惑的。之前也被部下抱怨着,『最近的藤堂中佐太懒散了,难道打算就这样去当和平小镇道场的师傅吗』。」

朱雀也笑了起来。

的确,藤堂最近经常在枢木家露面。

虽然朱雀很高兴,不过这样还是有问题的。藤堂是有其它本职工作在身的。

在两人的谈话中断时,外面传来呼唤藤堂的声音。

是在家里工作的女佣。

「老爷,在叫你。」

藤堂稍微皱了眉头。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表情。

「是吗。那么我马上就去。」

藤堂一边说着,一边瞥了朱雀一眼。朱雀也点了点头。

「我再多练习一下。」

「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这个年纪太勉强的话,会对身体造成严重不良后果的。」

「但是」

「要多听听年长者的教导喔,朱雀。」

说完,藤堂离开了道场。

藤堂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

那时。

朱雀瘫倒在了地上。

长时间和远胜于自己的藤堂交手,朱雀也实在是吃不消了。

有谁在呼唤自己。

朱雀。

喂,朱雀。

有些让人怀念的声音。

就好像在呼唤亲密的哥哥一样。

就好像被可爱的弟弟仰慕一样。

说甚么傻话。

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不可能有的。

但是,清澈的声音听起来好舒服

「朱雀!」

「啊!」

后脑勺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美丽梦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雀睁开眼帘,一下子坐了起来。

眼前站着一脸惊讶的鲁路修。

「来三碗茶泡饭」

「你睡昏头的睡相真是有趣啊。」

那奇怪颜色的瞳孔里映出了自己坐在地上的身影。

朱雀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是平常的道场。

看来,自己在之后就这样疲惫地睡着了。

窗外射出的阳光变得斜长,还带着一抹夕阳的红晕。

朱雀又叹了口气,伸了个大懒腰。

「甚么啊,是你呀。」

「真是没趣的起床方式。」

鲁路修在他正面不满地起了嘴。

「你还是一样不懂礼数啊。难得我怕你感冒才好心叫醒你。」

「谁会感冒啊。我和你的锻炼方法可不一样。」

朱雀说着,摸了摸还在疼的后脑勺。

然后,他全都明白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你踢了我吧。」

鲁路修毫无愧疚地说。

「用普通方法喊不醒你,是你不好。」

「真是个粗暴的家伙。」

「会被你这么说,真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意外。」

真是的,和平常一样我说一句他就回一句。

只不过。

换个方式来说,那是他的心。

是亲密的证明。一旦对对方有所警戒,这个名叫鲁路修-V-不列颠的少年就会变得非常沉默寡言。为了不让对方抓住自己的弱点,拼命地布下防卫线。

好像不那么做就无法生存一样。

应该说,鲁路修会开玩笑似的骂人,正是他把对方当作伙伴的证据。朱雀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感冒的事就不提了」

鲁路修一边关上窗户,一边继续说道。

流入的空气比刚才更冷了。

「现在就钻被窝还早呢。再说,这里晚上是要上锁的吧。」

「你知道的真清楚呢。」

「又被那个军人教训了吗?」

「才不是教训呢。是在练习。」

朱雀曾经邀请鲁路修来过这里一次。虽然鲁路修没有甚么体力,不过运动神经本身并不坏。当然,还是比不上自己就是了。

不过,以后鲁路修就很干脆地拒绝了朱雀的邀请。

按他的说法理由是不想让妹妹担心。

虽然那时朱雀完全接受了这个理由,不过现在却感到了一点疑问。不,他并不是在怀疑鲁路修的话语本身。

不是话语,而是他的心。

老实说,在朱雀看来,鲁路修现在对这个家里的人不抱甚么信任。就像一开始面对朱雀时一样,没有必要就不和他们交打道。现在也只是通常和朱雀谈话,对其他人则完全不是那样。需要生活必需品时,仍是一个人外出购买。结果,朱雀也只好陪他一起去。

也是,从鲁路修的立场来看,周围全都是外国人。

而且,尽是些与自己的故乡关系不好的国家的人们。

虽然朱雀能够理解他警戒的原因,不过还是觉得他有些过头了。不提住在镇上的人,至少这个家里的人,是属于受委托照顾他们兄妹一方的人。

(我觉得藤堂老师是没关系的。)

朱雀的剑术老师藤堂镜志朗,似乎对不列颠也没有甚么好印象。可再怎么说,面对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他也不会做出甚么举动的。至少朱雀相信是那样的。

(和我没甚么关系就是了。)

说到底,和谁交往,不和谁交往都是本人决定的事情。朱雀自己踏出这个家一步的话,也绝对不是招人喜欢的少年。

「这是甚么啊?」

鲁路修忽然又对朱雀说道。

朱雀一看,黑发的少年正站在丢在道场一角的包袱旁边。

图案非常古典的包裹圆鼓鼓的。

「是老师的行李。」

朱雀总算起身说道。

「大概打算之后回来取吧。」

「哼~」

不知道他为何那么在意。鲁路修不停地打量着那包裹。

是因为图案的缘故吗。

「剑也放着呢。」

「那不是剑是刀,刀。」

「真家伙吗?」

「因为老师是军人。」

朱雀刚说完,鲁路修孩子气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协调的冷笑。

「比治安恶化更严重呢。军人居然丢下自己的剑。」

「说了是刀啦。还有,不准说老师的坏话。」

也罢,藤堂自己刚才也说过最近的自己变懒散了。

不过这完全是两码事。

朱雀迅速收拾起自己的竹刀和护具,把兴趣盎然的鲁路修赶出去后,自己也离开了这里。

咔嚓咔嚓的关上门,锁上锁。

在一旁看着的鲁路修不可思议的说道。

「这样好吗?」

「你说甚么?」

「把行李丢在里面。」

「这么说也是呢」

藤堂回来之后大概会很伤脑筋吧。说起来,从那时起应该过了很长时间,父亲的事看来拖了相当长的时间。

鲁路修这次开朗地笑了起来。

「你也真不小心啊。」

「闭嘴。把锁匙交给老师不就好了。」

藤堂大概在父亲的书房里。

长长的沉默。

放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至少增加了三个烟头。当然,这不是藤堂抽的。他烟酒一律不沾。那都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眼前的中年男人抽的。

拉下窗帘,室内完全依靠人工照明。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枢木家,内部装潢可以说是豪华。房间的两侧摆放着厚重的书柜。里面摆满了给人庄严感的书籍。脚下绒毯的绒毛很长,藤堂坐着的沙发也显然是真皮的。非日式的布置,大概是本人的趣味吧。他本来就是个和本土不符,十分西化的人。听说留学经验也很丰富。据说他能够坐上首相的位子,也不是因为家族势力,而是凭借他那种国际化的感觉。至于那到底是不是真的,藤堂就不得而知了。

藤堂坐在沙发上终于读完了递过来的资料。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

然后静静地开口道。

「这情报是真的吗?」

藤堂努力不表现出心中激烈的感情。

坐在正面的男人冷冷地点点头。

「如果这情报不确切,我就不得不把我国的谍报部员全都解雇了呢。」

说完之后,男人也就是日本首相枢木玄武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藤堂的想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那笑容像是如此说着。

「你到现在还在惊讶甚么,藤堂。被称作西部军方铁壁的你。」

「」

「对方是史上罕见的暴君,极度渴望鲜血的虎狼啊。不列颠第九十八代皇帝沙鲁鲁-J-不列颠如果是稍微了解那个男人的人来看,这并不是甚么值得惊讶的事。」

他本来就不是会一直圆滑地进行怀柔工作的男人玄武说道。

「虽然只是一段时间,在我国偏向EU和中华联邦时,就能够看出事态会变成这样了。」

「那么对策呢?」

「按照对方的官方说法,目前在东印度洋举行临时军事演习。我们也实行与之相应的行动。已经向冲绳司令部增援和发出进行紧急仿真训练的指令了。」

「那可不行。反而会给敌人以口实的。」

藤堂直接将对方称为了敌人。

「进行针对演习的示威行动,有可能会成为开战的导火线的。」

「不如说,绝对会变成那样。不要搞错了,藤堂。对方已经过来找碴了。而且是在我们表示可否之前。都到了这个地步,万一甚么的早就没有意义了。」

玄武毫不留情的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

「本来,进行这样设计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

藤堂无言地看着那面孔。

玄武止住了笑。

用混浊昏暗的眼睛回瞪着藤堂。

「你还正常吗你的表情是这么说的呢,藤堂。唔正常、吗。的确,我也许迷失了自己。没错,一旦开战的话,我们日本绝对赢不了不列颠的。绝对的。就像蚂蚁拿松针做的刀挑战巨人一样。」

「」

「负责军务的泽崎他们相信了我的话,在老老实实强化防卫线。可是,那是事实。实际上,不列颠明天就将侵入我国,日本将会很快败北。」

那时。

藤堂将手放到了胸前。

用手指摸着军服的扣子。

那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藤堂没管那些,说道。

「明知会输」

他慎重地问道。

「阁下,为什么你要让事态恶化到如此地步?」

「唔,你在说甚么啊?」

玄武耸了耸肩膀。

有着皱眉的那张脸上,再次浮现出阴森的笑容。

「应该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哪一点。藤堂,你是说我利用大众传媒制造国内反不列颠的舆论吗?还是说,简单的听信EU和中华联邦的花言巧语?或者是故意操作sakuradite的分配率激怒不列颠呢?」

「包括那些的全部。」

与其说藤堂现在的目光锐利,不如说是带着杀气。

他从全身喷出危险的杀气。

那当然是

决不能让那少年看到的,藤堂的另一面。

玄武似乎很讨厌藤堂放出的杀气,轻轻扇了扇手,背过身去。但是,笑容没有消失。

他把目光望着一旁,嘲笑似地说道。

「你没有资格责备我,藤堂。假装是我的心腹、亲近我的儿子,可一旦瞅准对方就打算暗算我。这样的你有甚么资格责备我?」

「!你说甚么。」

「是桐原那老头指使你的吧。」

藤堂宽阔的肩膀猛地一震。

玄武侧眼看着他。

「那老人的做法还是一样,容易看穿。还是说,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算了。你是跟着我的监视者。你为此才接近我,出入我家。不,并不只是说你,这个国家的历代首相都会背负上同样的包袱的。被迫背负上。」

这时,玄武的语调变得有点厌恶。

「说是自由、民主主义,其实也只是空壳。结果,这个国家和六十年前败于那场大战之前毫无改变。一小撮妖怪似的偏执狂们掌握着权力是的,国家只是这样的结构。可是,那样的话」

玄武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烟盒。

抽出一根烟点了火。

像蛇似的紫烟飘荡在室内。

在这房间里,玄武吸着唯一算是便宜货的普通香烟,再次笑了起来。

他笑着,再次面向藤堂。

「那样的话掌握权力者不一定非得是桐原吧?对一对,藤堂。」

一瞬间

可怕的恶寒袭向藤堂的后背。

有甚么像闪电一样在他脑海中闪现。

「你、难道说」

藤堂不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为了那个,把这个国家日本卖给不列颠了吗?只是为了扩展自己的权势,就引发无益的战争,作为外国的走狗活下去吗?」

玄武没有回答。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

「要杀了我吗?藤堂。」

「」

「你做不到呢。你没有从桐原那接受这样的命令。而且,就算桐原也已经无法改变发展到现在的事态了。」

藤堂握紧了拳头。

像石头一样,这样的表现太不严谨了。

坚硬,仅此就可以杀人的凶器。

玄武瞪了那拳头一眼,用鼻子哼了一下。

然后,玄武突然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那养在我家里的不列颠的礼物。」

「!」

「那只能由这边来处理呢。本来,对方就是这样希望的。」

「你说甚么?」

「不是他们父亲的指示哦。他毕竟还没有冷血到那个地步。只是,可怕的是家族内部的派系斗争。他们活着的话,那边有人无论如何都不舒服呢。」

又有一块拼图嵌上了。

「那就是你的交易对象吗?用两个孩子的性命做交换,得到即将成为附属地的这个国家总督的地位?」

「怎么可能。他们才不是那么大方的商人呢。那只是附带啦。可是,倒是不错的约定保证呢。」

「」

「卷入战乱而死亡虽然陈腐,但却是浅显易懂的剧本。再说,我也没有好到会遵照对方的想法行事到那个地步。我会留一个活口,用那个作为牵制。至少在事情结束之后,能够作为不让他们违约的保证。」

「」

「女孩就作为交易订金吧。」

说着,玄武的面孔再次舒缓下来。

他用被烟熏成黄色的舌头舔了舔上唇。就像在猎物面前的丑陋蜥蝪一样舔着舌头。

那时,藤堂第一次察觉到。

坐在自己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不,是那个身体。

散发出完全脱离常轨的阴森,和远超过它的混浊欲望。

玄武脸上还保持着用阴森来形容过于黑暗的笑容。

「说真心话,我还真将把她卖到那边的妓院去呢。可是,以慈悲为怀,就由我本人来亲自引导她上路。你说呢,藤堂。」

「你这个人」

藤堂已经无话可说了。

「怎么」

「还有,我也给你个选择。虽然时间很短,做不肖犬子的保镖辛苦你了。以后,是抛弃桐原听命于我,或是长眠于枢木家的地下,随你挑选吧。」

玄武打了个响指。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从厚重书柜的阴影中现身出来。应该是一开始就提前埋伏在那里的。

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冰冷的枪口就顶住了藤堂。

少年奔跑着。

僵硬的脸铁青着,朱雀只是一心在石阶上奔跑着。

朱雀不是和往常一样轻快地享受着奔跑本身,而像是被甚么追赶着,像是讨厌被甚么压碎似的,一直在道路上奔跑。

他的心里某处在思考,而某处却又没在思考。

但是,那可怕的事情渐渐变为现实。

其实,朱雀并没有完全偷听到藤堂和父亲的谈话。首先,就算听了,估计他也连一半都理解不了。

和不列颠的战争开始了。

那两个人的国家和自己故乡的纷争开始了

那样一来,我们不,那两个人会变成怎么样呢?

朱雀周围的大人们背地里称呼他们为人质。也有人很热心地忠告自己。

朱雀少爷。

不要再和不列颠的孩子做朋友了。

不用说,朱雀完全没有听进那些话。他认为那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是大人世界的事情。因为真的是没有关系。甚么国家、战争啦,那种事情他才不管呢。对他们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不需要。和他们之间的事物毫无关系。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不,是他自己这样希望的。

可是,果然不是那样。

是有关系的。与其说有关系,不如说是因缘。

人质、人质、人质、人质不列颠为了和日本友好而送来的孩子但是,不列颠和日本开始战争了。不列颠攻过来了。

为什么?

他们明明在这里。是皇子和皇女对吧?为什么被抛弃了?要抛弃他们吗?他们不是皇帝的孩子吗?应该是很了不起的身份吧?不是应该保护他们吗?他们一点也不强大。很弱小。在这里真的很弱小。为什么?死。背叛的话,人质会被杀死。绝对会被杀死。一定会被杀死。杀掉、杀掉、被杀掉。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脑袋里一片混乱。

铛铛直响。

腹部涌起呕吐感。既有愤怒,也有混乱。

朱雀就这样冲动地跑着。一边听着自己的心告诉自己就算奔跑也于事无补,一边仍然跑着。

他很快就接近了被树木包围的建筑。那两人生活的小屋就在眼前。

朱雀没有去敲门,才没有那种空闲。他直接踢向房门冲了进去。

「鲁路修!娜娜莉!」

他大喊道。

在旁人听来,那应该算是尖叫吧。

「在哪里?回答我!」

没有回答。

尽管外面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可屋内却一点光亮都没有。昏暗的小屋沉浸在静寂之中。那静寂揪紧了朱雀的心脏。非常可怕不安的预感从内部震动着朱雀的五脏六腑。

「鲁路修!是我!」

他吐出肺部所有的空气,绞尽力气喊着那个名字。

突然

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传到了鼓膜中。

一瞬间还以为是错觉。

不,不是的。这不是错觉。他的确听到了声音,方向是上面。

是二楼!

他跑上楼梯。

在朱雀抵达狭窄的二楼走廊时,这次确实听到了有谁发出呻吟声。

「鲁路修!」

他用右手一下拉开卧室的门。

简陋的床铺一侧。

黑发的少年倒在地板上。

「鲁路修!?喂,振作一点!」

朱雀跑过去抱起他。

但是那时,本应被帮助的人却反而猛然地开始反抗。

「!」

他突然咬住了朱雀伸出的手。

「唔傻瓜,鲁路修!是我,朱雀啊!」

就算如此,鲁路修也没有停止反抗。踢着朱雀的腹部,抓着他的头发,拼命地要拉倒这个身体。

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那个他。

为了保护妹妹、保护娜娜莉,明明知道无法获胜,也拼命地面对自己的那个他。

「可恶,你怎么了啦。」

朱雀不禁叫了起来,强行按倒了鲁路修。

那个瞬间,朱雀猛地一惊。

因为在争执时变换了身体的方向,他看到了

在自己怀中的鲁路修。那眼睛。

很明显不是普通的颜色。

颜色变了,那清澄的瞳孔变得混浊。变得毫无焦点。

突然,鲁路修挣扎的力气变弱了。这使得朱雀的后背感到一股凉意。不过,最糟糕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

那个证据就是,鲁路修这次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然后

「父、父亲」

一瞬间,朱雀放下心来,他以为鲁路修是在无意识地寻找帮助。

可是,并不是那样。

空虚的瞳孔瞪着远方,鲁路修的面孔上充满了无尽的怨恨。

他被无法抑止的情绪支配着。

「父亲果然预料到这种事情把我们抛弃了!父亲!」

然后。

有甚么东西准确地拼合了起来。

在朱雀的心里,不想看见的东西、不想听见的东西。

那姿态清晰地显现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

为什么这个黑发的少年会如此警戒这个家的人们。

除了朱雀,为什么鲁路修极端地不和其它人接触。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不是朱雀隐约感到的不安,而是清楚地察觉到的。

在这个家里全都是敌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就理解了。

以悠闲继续着友情游戏的自己无法比拟的冷静和沉重,他领悟到了这件事。

所以。

所以才会这样。

他一直封闭着内心。

绝对不和任何人亲近。

没错。

因为对于他来说,其它人毫无疑问是威胁他们生命的「敌人」

然后,他拼命保护着妹妹,保护着娜娜莉。

他是这样做的。那就是他的一切。

但是,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只和自己亲近呢?

为什么他会陪着自己玩友情游戏呢?

「娜娜莉」

鲁路修的话,让失神了一会的朱雀回过神来。

「鲁路修!振作一点!娜娜莉在哪里?」

「可恶因为这种药」

「傻瓜,不要闭眼啊。你要保护娜娜莉的吧!你这样说过的!」

「娜娜莉朱、朱雀娜娜莉」

「!」

「对不起对你一开始误解了对不起所以只有娜娜莉」

「」

「所以只有娜娜莉她」

鲁路修的话语中断了。这次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当然,他并没有死。

比起醒着的时候,白衬衫的胸口更加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朱雀也隐约明白了那是纯粹的睡着了。虽然朱雀不清楚,但是他听说过有让人处于这种状态的方法。鲁路修丧失意识之前也这么提起过。

冷静下来仔细一看,卧室里一片狼藉。

他因此也明白了这里发生了甚么。

鲁路修大概对要带走娜娜莉的家伙进行了抵抗吧。然后,被用某种方法弄成了这种状态

「」

朱雀静静地看着抱在怀中的鲁路修。

朱雀努力把对现在自己的腕力来说很重的身体,费劲地放到了床上。

鲁路修的眼皮紧闭着。

「」

大概。

鲁路修丧失意识前最后的话语,不是确认了朱雀的身影才说的。

他没有察觉到朱雀其实赶到了这里。

但是就算如此,他确实对朱雀说了。

这么说了。

妹妹拜托你了。

救救娜娜莉。

不是游戏。

不是的。

太好了。然后,这件事

封印了朱雀的其它各种感情。

「」

朱雀注视了一会睡在床上的鲁路修,然后转过了身。

当他正准备起步时,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知道了。等着吧,鲁路修。」

在低吟的同时,少年冲出了房间。

力量。

需要力量。

现在的自己没有力量。

如果这样的话,就需要力量。

需要实现和他和朋友约定的力量。

在哪里?

要去哪里?

才能得到。

没错。

只有那里。

娜娜莉-V-不列颠处于平常的黑暗中。

从那天以来,从失去了兄妹二人的母亲那天以来,她就一直处于无尽的黑暗中。

就算是娜娜莉感觉敏锐,也弄不清这里是甚么地方。和哥哥分开,被人牵着手带到了这个地方。不可能会知道地点的。

只是,这是个房间的感觉很讨厌。

虽然空气很温暖,却给肌肤粘乎乎的感觉。

哥哥。

在黑暗中,娜娜莉僵直着身体。

只是静静地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这下大体都顺利结束了。

在拉下窗帘的书房里,枢木玄武一边抽着便宜香烟,一边这么想着。

藤堂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他被丢到屋子的一个房间里监禁起来了。

玄武深深地躺在沙发上,吐着烟圈的表情依旧保持着扭曲的笑容。

昏暗的笑容。

昏暗的满足。

突然,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

外线的蓝灯没有亮。

是内线。

玄武笑着慢慢拿起听筒。

「是我。」

听筒的另一端用模糊的声音说了些甚么。

玄武的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玄武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拿着听筒站了起来。

他走到窗边,用手指稍稍拨开窗帘。

「有多少人?」

玄武这样问道,听筒的另一端回答了提问。

一瞬间,玄武沉默了。

然后

「哼。你还真不简单呢,藤堂。」

玄武说出了已经不在这里的人的名字,再次笑了起来。

「很好。不去管他。只是饲主听到了猎犬的惨叫而已。死桐原,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怀疑呢。」

玄武的手指离开了窗帘。

「啊啊。应该连窃听器也用上了吧。藤堂如果能乖乖回去的话最好了是的,不需要特地给对方以口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移动。

朝着书房的门慢慢迈出一步、两步。

「预定被打乱了?哼哼,蠢货。要是敢随便踏进这个家里,反而是对方在自掘坟墓。那个妖怪还没无能到那个地步阿什福特?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联系啊。但是,猎犬回去了的话,就无能为力了吧。比起那个哼哼,对了。现在马上制造出既成事实的话,跪地求饶的就不是我了真漫长啊,老妖怪。在那女孩失去生命的时候,你的天下也就结束了」

五步、六步。

但是,在那个时候。

在玄武的手接触之前,门突然毫无预兆的被打开了。

吓了一跳的玄武按住听筒。

混杂杀气的视线从门缝里瞪着他。

尖锐视线的前端站着的是

小小的身影。

洗褪色的白色衬袄和藏青色的裤裙。

与其说精悍,不如说纯真的那面孔

玄武松了一口气。

但是在安心的同时,又产生了愤怒和疑惑。

在最重要的时刻,被完全没有被料到的人给打扰了。

「有甚么事,朱雀。」

「」

少年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玄武。

平静得让人诧异的眼睛。

「我问你有甚么事。爸爸我可是很忙的。」

「」

再怎么问也没有回答。

玄武咂了下舌,松开了按着听筒的手。

「是我不,没甚么嗯。我马上给你打过去。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玄武发出简短的指示之后,挂断了电话。

然后不耐烦地转向少年站在眼前的亲生儿子。

不知为何,儿子的左手藏在身后。

玄武没怎么在意,大声呵斥道。

不。

是正要出声。

「朱雀」

「父亲」

彼此的声音重迭在一起。

「唔。」

「求求你了,父亲。」

朱雀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书房。

那声音里欠缺感情。

「请停止战争。」

一瞬间,玄武呆住了。

完全出其不意。

玄武认真看着接近过来的少年。

「你说甚么?」

「求求你了。」

朱雀再次说道。

「请不要对他们出手。」

玄武顿时变了脸色。

臃肿眼睑内的眼睛包含了看着敌人似的锐利。不过这只是一晃而过,玄武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在说甚么。睡昏头了吗?」

玄武走过朱雀身边说道。

但是意外的,他的手臂被用力拉住了。

「唔。」

「求求你了,父亲。」

玄武想要甩开抓住自己的手。可是却无法挣脱。朱雀紧紧抓着自己,没有打算松手。

「求求你了。」

面对不断重复的那句话,玄武终于发火了。

「真啰嗦!」

这次是真的甩开了手臂。在儿子的手离开的同时,响起了某个声音。

咯噔一声清脆的声音。

看来朱雀在背后隐藏着些甚么。

玄武既没有对此确认,也没有对跪在地上的朱雀说话,准备直接离开。

或许。

那也许是他有所愧疚的表现。

只是为了自己,就夺去了可以说是儿子唯一朋友的存在。

可是,正是那犹豫

彻底夺去了枢木玄武这个男人光辉的未来。

他感觉到朱雀在背后站了起来。

玄武无视他,准备走出房间。

在那个瞬间。

朱雀低声说道。

「那样的话,我不能让父亲离开这里。」

甚么这次玄武终于转过了身。那个时候。

刺啦。

非常讨厌的声音传进玄武的耳朵里。

好像踩烂了地上爬行的蠕虫。

好像有人强行把手插进腐烂的黏土里。

就是那样的声音。而且从腹部袭来剧痛。明明中心正在变冷,可是神经被破坏产生的炽热冲击却扩散开来。

「哇!」

「」

「唔、啊!朱、朱雀你」

「不能让你出去。」

本应即将成为国家真正统治者的日本国最后一位首相,最后听到的。

就是那无法理解的话语。

静寂持续着。

只听得到室外某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只感觉得到自己呼出的气息。

但是,突然

房间的门随着吱吱的响声被打开了。

娜娜莉在轮椅上抬起头来。

接近过来的脚步声。

人的体温。

「是谁?」

就算她这么问,也没有回答。

依旧是一片静寂。

就好像直到永远都无人回答一样,黑暗冷酷无情地继续着沉寂。

不安变成了恐惧。

她忍不住想要尖叫。

就在那个时候。

「娜娜莉,你没事吧?」

「哎朱、朱雀君?」

对一直被单独留在这房间的娜娜莉来说,那个声音就好似突然出现的光明一样。

可是,正因为那样。

娜娜莉才没有察觉到那声音和平常不同,显得毫无感情。

「对不起呢。把你关在这种地方。父那个人,好像有点喝醉了。」

朱雀的气息来到自己背后,握住了轮椅。

响起滴答的声音。

滴答?

有一股味道。

铁、铁锈一样的味道。

「那个、朱雀君?」

「没关系的。他已经睡着了。抱歉吓到你了。」

「那个」

「回去吧,娜娜莉。鲁路修在等着呢。」

轮椅的车轮被放了下来。

朱雀就那样缓缓推着轮椅。

车轮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着。

但是,在走出房门、来到走廊的时候。

「呜!哇!」

「朱雀君?朱雀君,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啊啊啊。有点嗯。果然看来还是不行。娜娜莉,之后你就拜托佣人」

「朱雀君?」

「真的对不起。」

说着,朱雀的气息突然离开了轮椅。他跑了起来。

「朱、朱雀君,到底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朱雀君!」

娜娜莉努地从轮椅上探出身子。不,不止这样。她甚至自己转动着轮椅的车轮,拼命追赶着朱雀渐渐远去的气息。

当然了,她是不可能赶上的。

是不可能够得到的。

那对无法看见的娜娜莉来说,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束手无策

从某处-

传来「砰」的一声重重关门声。

在藤堂踏进那房间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已经是一切结束之后了。

厚重的绒毯上沾满了乌黑的血迹。

就算这样也无法被绒毯吸尽的液体,在绒毛的尖端上令人不快的反射着日光灯的光亮。

在血泊的中心,那个男人翻着白眼彻底命丧黄泉了。

枢木玄武直到刚才还是日本首相的男人,现在变成了单纯的肉块。

然后,在不远处。房间的一角。

作为纯粹的日本人来说,发色有些浅的少年坐在地上。

少年抱着膝盖,像是在害怕甚么似的、像是在拒绝甚么似的低着头。

白色的衬袄和藏青色的裤裙,都被飞溅的鲜红所染红。

是的

被称为父亲的男人的血。

在更远的地方,藤堂的刀就那样被拨出丢在地上。本应放在道场的刀就被丢在那里。

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吧。

少年慢慢地抬起头来。

「老师」

无神的眼睛朝站在房间门口的藤堂望去。

「老师」

但是,藤堂没有回答。

少年就要崩溃了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是就算这样,自己还是无法开口。就连既是纯粹的军人、也亲眼目睹过死亡的藤堂,也因为眼前凄惨的光景受到了冲击。尽管他知道那对少年来说是残酷的背叛,却仍然一时无话可说。

所以,说话的并不是藤堂。

「拔刀了吗?」

在藤堂身后,某个人物走进了房间。

身穿茶绿色和服的矮小老人。

虽然很矮小,存在感却很强,动作也很灵敏。就连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也有力而不容忽视。

身上漂浮着能紧紧抓住对方意识的空气。

「桐原公。」

「接到你的联络之后,我就派手下人过来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藤堂,虽然我还不了解详细的事情经过,但是你大概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吧。」

「是的。」

「那么,你首先履行自己的职责吧。无论如何,是不能就这样了结的。」

老人的声音里包含着连藤堂都无法违逆的威严。

「枢木的死先隐瞒一段时间。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很不是时候。国难当头。很难敷衍过去,就由你来代替指挥。我授予你这种权限。」

「可能吗。」

「有我在就可以。不过,我也无法改变枢木生前所造成的结果。」

老人干脆的这么说完,便不再理会藤堂。把他丢在一旁,自己无所畏惧地走进房间。

在那异常的空间里,只有老人一人保持着平静。

他的脚步停在了坐在房间一角的少年朱雀面前。

老人静静地呼唤道。

「你叫做枢木朱雀吧,少年。」

朱雀望着远处的地方。

「少年,你拔刀了。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朱雀没有反应。

「刀一旦拔出,不见鲜血是无法回鞘的。我先说清楚,你的刀仍未回鞘。」

朱雀没有回答。

「是的就算亲手手刃了父亲,你的刀也未回鞘。你的眼睛是这样说的。你自己的血和身体是这样说的。那么剩下的,就由你自己在何处回鞘。你自己决定选择甚么。面对现在你所流的血、还有之后将继续流的血,将如何去赎罪但是,如果你做不到的话。」

藤堂立即明白了老人打算说些甚么。

因为他常年侍奉老人。

但是,正因为如此,藤堂无法制止老人的话语。

「就在此处自我了断。」

朱雀的身体第一次有了反应。

老人继续冷酷地说。

「再告诉你一点。要是连这也做不到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好好记住这点吧。」

真不知那句话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朱雀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尽管那单薄的身影像在梦游一样,但朱雀还是站了起来,迈出了脚步。

踉跄地走出了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的藤堂悄悄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

藤堂鞠了一躬,去追赶少年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滴滴答答的雨点淋湿了朱雀的头发、肩膀、手臂。

衣服不是刚才被血染红的衬袄,而且非常普通的衬衫。藤堂帮他洗澡换了衣服。可是,这些事情对现在的朱雀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他根本没有记忆。

朱雀站在雨中,只是仰视着眼前的建筑。

在黑暗中,只有那里孤单地浮现出救赎似的光亮。

狭小的小屋。

朱雀注视着它。

终于,他转过身去。

打算离开建筑。

但是

「朱雀!」

他身体停止了活动。不,是被叫住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

黑发少年正从小屋中冲出来。

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

然后,他鲁路修在朱雀面前站住。

「朱雀,你总算来了。到底发生了甚么」

「鲁路修,娜娜莉呢?」

压下他的话头,朱雀面无表情地问道。

「啊,啊啊。刚才回来了。在里面。」

「是吗你也醒了呢」

「我也是刚刚才醒。比起那个,到底发生了甚么?根据情况,朱雀,就算是你也」

「不要紧的。已经结束了。结束了、啦」

「朱雀?」

鲁路修的声音多了一份狼狈。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朱雀紧紧揪住了鲁路修的胸口。

就像几小时前,意识朦胧的鲁路修对朱雀做的那样。

不,就连那样都无法持续下去。

他抓着鲁路修胸口的衬衫,但是,这样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朱雀跪倒在湿漉漉的地上,像忏悔一样低下了头。

「朱、朱雀?喂,放手。不对,跟我说明一下。刚才」

「鲁路修。我不」

这时,朱雀的声音第一次混进了泪水。

无法忍耐的话语,不,是连忍耐都忘记的话语从朱雀的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我」

「!?」

「我我再也不会为了自身而使用自己的力量了」

「朱、朱雀?」

「绝对不会了。不可以使用鲁路修。」

这才是。

拔出的,不,是拔出后无法回鞘之刃的归宿。

雨依旧阴沉地下着。

Promise

2010-6-XX日本

仔细想来。

他们二人对于各自的父亲,都不抱有应有的敬爱。

他们所拥有的只是一种假象。假象毕竟是假象,不会成为真实。

是的。

一个从心底憎恨父亲,最终选择了弒父和颠覆祖国的道路。

而另一个被父亲的死亡所束缚,不停挣扎着想从这阴影中逃脱出来。

究竟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看见了些甚么。

这还无从得知。

今天的浪不小。

走近水陆的交界处,只见波涛汹涌,浪花翻腾。

今天并没有听说台风要来的消息,所以应该只是风大了点吧。天空中虽然也有云,但太阳依旧耀眼。

朱雀用手撑着松软的沙地坐下,眺望着海面。

他穿着和平时一常的白色和服上衣和藏青色裤裙。

但他腰间没有木刀,身边也没有。

忽然间

云将太阳遮住了。

同时,朱雀也不再平静,眼神猛地一变。

他站起身,将锐利的目光投向身后。

而那里。

「真不简单,我只是试着发出了轻微的杀气而已。」

语气中充满着年轻的张扬。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岩石的阴影处了出来。

墨绿色的军装,以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利刃的精悍容貌。

「现在或许不是赞扬你的时候,毕竟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现在应该说好久不见吧,朱雀。」

「藤堂先生。」

朱雀松了口气。

微笑着。

鲁路修面前坐着一个男人。

他端正地坐在蓝色的榻榻米上。

他姿势标准神情恭敬,但自身却不是日本人。他身穿黑色外衣,带着深色墨镜颈间还有烧伤的痕迹。

鲁路修默默将视线转向他,只见男人不知又是从哪儿学的,郑重地将双手放在榻榻米上,低下头说道。

「自从成田之后好久不见,鲁路修大人。」

是啊。

鲁路修和娜娜莉初到日本时,这男人便是他们唯一的同行者。

但是。

鲁路修在男人说完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应该不是在成田吧。」

男人抬起头挑了挑眉。

鲁路修接着说道。

「你说好久不见也不太正确,大约二十天之前我们才见过面。看来,你顺利地从这儿逃出来了啊。」

一瞬间,室内的空气彷佛冻住了一样。

但是,只是一瞬间而已。

男人摘掉墨镜。

那眼神彷佛要刺穿眼前的人

「原来您已经发现了。」

「不,只是猜测而已。」

鲁路修耸了耸肩。

「但事后回想起来,我就觉得那时有些奇怪。我没见过这么没水准的刺客,而且,我从没听说有哪个暗杀者会不带武器的。」

「我输了。」

男人苦笑了起来。

鲁路修想起,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其实,我在那件事情之后也被老爷训斥了一顿。」

「我想也是。」

男人并没有受过专门训练,虽然他是那位「老爷」的亲信,却并不擅长舞刀弄枪。

话虽如此。

对方不过是两个十岁的孩子,却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一个击败了自己数名同伴,而另一个则只是动了动嘴就不战而胜了。

「那么今天呢?」

鲁路修轻松地开口问道。

「放弃诱拐计划了吗?」

「是的,放弃了。」

对方坦诚地回答道。看来这男人的性格意外地直率啊。

「或者说,已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比较妥当。我已说服了我的上司,这样我好歹还能为自己留些面子。」

「嗯。」

鲁路修微微瞇起了眼睛。

「虽然大致上明白了,但我还有地方有些不太清楚。说到底,你们为什么要诱拐我呢?」

「那当然是为了保护您,当然,还有您的妹妹。」

「你认为,阿什福特家已经完全放弃我和妹妹了吗?」

「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不是。」

鲁路修干脆地答道。

「如果真是如此,我和妹妹早就死在日本了。」

这是事实。

这事恐怕就连朱雀不,就连枢木家的人都不知道。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明白。我和妹妹都已经被剥夺了皇位继承权。帮助我这种没有将来的皇子,阿什福特能得到甚么好处?」

「或许可以说,我们的家训就是想办法从得不到利益的地方求得利益。」

男人的回依旧那样张扬。

鲁路修觉得,这件事即使深究也得不到结果了。

虽然并不甘心,但现在对方的立场更为强硬。这种场合中,身份高低没有任何意义。

鲁路修这样想着,轻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相同的问题。」

「感谢您的理解。」

「说正题吧。」

「那么,我开始了鲁路修大人,以及娜娜莉大人,现在您两位已经死了。」

这下,就连鲁路修也瞪大了眼睛。

但立刻,他的诧异就消失了。

鲁路修将食指放在唇上,似乎在深思着甚么。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所以诱拐就」

「这是最实用的一招。我发挥了专长虽然多费了点时间,但已经将所有的数据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只要找个适当时机,用适当的方法提交就行了。」

「这样说来,我和妹妹现在的处境已经越来越危险了?」

「正是。」

「你是要让我们舍弃原来的身份和姓名?」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方法能够保证您二位的生命安全。只要您不再是皇子,那么那些想要取您性命的人也就没理由行动了。」

鲁路修再次陷入沉思。

这本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鲁路修直视男人的双眼,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您同意了?」

「确实,只有这办法了。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

「我想知道,追杀我和妹妹的不。」

此刻,鲁路修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他的脸依然天真稚嫩。

但脸上浮现的,却是鬼一般的可怕气势。

随后,他用与表情相反的清澈嗓音问道。

「杀了母后的是谁?」

男人的表情第一次僵硬了。

大海依旧狂躁。

白色的波涛不停涌动。

岸边的朱雀和藤堂,只是静静地眺望着眼前宽广的大海。

两人只对了一次话。

「战争不能停止吗?」

「啊。虽然谁都不希望打仗。」

仅此而已。

之后,剩下的只有波涛声在回响。

终于,太阳西倾。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藤堂从沙滩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对坐在沙滩上的朱雀说甚么,而是静静离开了。

耳边传来皮靴陷入沙子的粗糙声响。

但还没等对方走远,朱雀突然开了口。

「藤堂先生,我要放弃剑道。」

藤堂转过身。

少年依旧眺望着大海。

他没有回头看自己。

然后,他接着说道。

「但是,或许我想我不会舍弃剑。」

藤堂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轻轻摇了摇头。

「是吗。」

「谢谢你,藤堂先生。总有一天,我会回报你的。」

藤堂闻言笑了起来。

「没这个必要。你已经还给我很多了。」

言毕,藤堂走远了。

真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约定。

渺小而虚无,就连能不能实现都是那么含糊不清。

对于鲁路修是这样,对于朱雀也是这样。

但是,这却的确是一个开始。

他们二人的道路

「朱雀。」

背后传来呼唤声,朱雀回头望去。

出现在白色沙滩上的,是鲁路修。

「怎么了,一个人呆在这里。」

「鲁路修。」

朱雀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将目光转向大海。

他呢喃般低语道。

「甚么时候还能在这里一起钓鱼呢。」

鲁路修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用特地找时间,今天不行吗?」

朱雀笑了。

「变得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之后,我希望我们还能和娜娜莉一起,三个人钓鲷鱼。」

鲁路修沉默了。

但很快,他也笑了起来。

「这也不错啊。」

「是吧。」

「那时候我绝不会输给你的,朱雀。」

「嗯。我一定会赢的,鲁路修。」

「说定了啊。」

「说定了。」

遥远的水平线上。

一片小小的云朵消失了。

数月后。

神圣不列颠帝国正式对日本宣战。

接有新型兵器Knightmare的不列颠军,以压倒性的军事实力蹂躏了整个日本。仅一个月,日本就被迫投降,成为了不列颠新领土,改名为11区。

两名少年因战乱而失散。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已经是七年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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