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周围,是一处广大的游乐园。
而且,这里看来还是空无一人的游乐园。虽然不知为何回响着轻松愉快的音乐,但就是没有半个人影||光是这点就让我有种像是身处恶梦之中的感觉。
老实说,我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用力捏了脸颊,不过还是会痛。
我环顾四周。
我很少去所谓的游乐园,差不多就是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曾经跟父母亲去国内某处知名游乐园玩的程度吧。
不过,毕竟游乐园是在电视上常看到的场所,所以我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这里应该是游乐园吧。在这类大型娱乐设施中常见的游具(可以用这个词来称呼吗?),似乎都还算齐全的样子。
以云霄飞车等为中心,目的是为了带给游客刺激的乘坐型设备、摩天轮、鬼屋、旋转木马、咖啡杯……。本来应该涂着感觉孩童会喜欢的鲜艳色彩的这些游具,不知为何都已经褪色、老旧化。
我所看到的游具,以及像是商店的建筑物等,几乎都已经倾颓,金属部分锈迹斑斑。视野内还有不少长椅,但也都已经被蛀出许多空洞,或是从中折断。喷泉处积满了不知是青苔还是污泥的东西,苍蝇在附近不停盘旋。
整体都散发出像是废墟的气息。
然后,果然还是没看到任何人。
爱莉丝和直到刚才都还啰啰嗦嗦说个不停的布莱特博士也都不见了||想到这里,我漠然地理解了目前的情况。
我应该是再一次进到照片里面了吧?
在视野切换之前,我碰触了布莱特博士递过来的照片。这个行为成为肇因,让我又一次进入了照片之中吧?就像昨晚移动到满是鲜血的房间时一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我能够进入照片里面这点也只不过是布莱特博士的假设……。不过,能够像这样思考,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虽然是多半无法用化学式或算式描述的难解现象,但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何况也知道解决的方法。
昨晚的情况是,当爱莉丝一碰到照片中的我,我似乎就会被拉回到原本的场所||爱莉丝的身边。
现在只能相信爱莉丝会像之前一样把我带回去了。
我一再抬头看着天空,试着呼唤爱莉丝的名字。
然而,别说是回应了,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我开始感到不安。
我像个迷路的小孩一样朝四周东张西望,宛如在寻找保护者般地呼喊爱莉丝。但是,不管我再怎么等待,始终等不到像是能让我回到原处的征兆。
该怎么办?马上就无计可施了。我觉得眼前仿佛变成一片黑。
虽然现在还感觉不到性命危险,但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发呆。最糟的情况是,我迟早会因为没有东西可吃而饿死。
虽然这处神秘的游乐园似乎是废墟,不过好歹也是比较文明、现代的场所。至少不是被扔到沙漠或热带雨林之类的地方||总之,先设法离开这里,找到其他人,试着向对方借电话什么的,打电话到哪个地方去吧。
如果是文明国家的话,应该可以找到警察之类的来救我吧。
好在翻译机(?)依然挂在我的脖子上,应该能够进行沟通才是。
虽说要是这里不在英语圈内的话,不知道翻译机(?)是否还是可以发挥效果,不过毕竟英文是全世界共通的语言||。
总之先找到其他人,跟对方借电话吧。然后打电话给可以信赖的人。
就在我决定好这个过度依赖他人的行动方针,准备要踏出脚步的瞬间。
「不要动(Freeze)!」
伴随着粗野的怒吼,某个坚硬的东西抵上了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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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慢慢把双手举高。」
虽然背后有个让人感到恐怖的声音这么说,但是这样的状况实在过于陌生||我太过莽撞,想都没想就打算转身往后看。
对于在日本这个非枪械社会长大的我,就算听到举起双手之类的话,当然还是不会马上想到要照做。然而,这个反应实在有些轻率。
在我背后的某人,发出了翻译机(?)翻不出来的,宛如野兽般的吼声,瞬间将我推倒在地,并且坐了上来。对方接着抓住我的手,用力扭到背后。
强烈到惊人的剧痛,在瞬间传遍全身各处。
我发出哀嚎。
「闭嘴!」
严厉的语声让我感到畏惧,只能拼命保持沉默。
某人正坐在我背上,用全身体重压制着我。不只是这样,对方似乎更用膝盖还是哪个部位边转动边持续下压,非常痛……。在倒地时擦伤的脸颊、嘴唇感到有点麻,没办法好好说话。
怎么了?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完全搞不懂!
「嗯?这家伙不是D级职员吗?」
传来了给人一种轻浮感觉的年轻男性说话声。因为有某个硬物||或许是枪口吧?||抵着我的后脑,所以我无法抬起头,没办法确认说话者。
「的确||这是D级职员的服装。唔……?」
压在我背上的某人(多半是中年男性?)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看来我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遭到好几个人包围,多个说话声在我头上来来去去了一小段时间。
「怪了,这次的作战应该没有派D级职员参加才是。」
「可是,这是我们的制服耶。你看,也有基金会的标章||。」
话声轻薄的那人,翻开了我身上卡其色工作服的领口一带。看样子,那里似乎有着什么基金会标章的样子。
看到那个东西后,压在我背上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真的是这样……。等等,我试着连络总部看看。也可能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有其他部队前来调查这个『恐怖庆典』,这人是由他们带来的D级职员里的幸存者之类的。」
「恐怖庆典」……?这个不曾听过的词,让我产生了疑问。
「啧,无线电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谁的无线电还能用?」
「我的也不通哪。哎,关于这家伙,直接问他本人不就好了吗……。最糟的情况下,反正是D级职员,觉得可疑的话给他一枪就是了。」
「就算是D级职员,人命依旧是人命。当成消耗品一样对待未免不太妥当。……附带一提,队长,我的无线电也不通。」
最后说话的人,声音听来是个年轻女性。虽然他们都是用英文在交谈,不过,托翻译机(?)的福,我总算还能够理解他们谈话的内容。
「好吧。……你这家伙,给我站起来。」
那个压在我背上,其他人似乎称呼为队长的某个人物的体重消失了。看来对方终于退开了||因为肺部受到压迫而不停咳嗽的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才举起双手。
「唔唔?根本还是个小毛头嘛……?」
似乎之前就站在我的正面,以轻浮语气说话的男人,像是感到疑惑似地皱起眉头。他的头发是发质偏硬的红萝卜色,脸上有着雀斑。这名白人男性,虽然有着一张娃娃脸,不过多半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吧。至于服装,与其说是军队风格||不如说明显就是军人。
他身穿迷彩夹克与长裤,头戴同色的钢盔。腰间挂着弹匣与手枪。肩膀上背着像是机枪的东西,缠绕着全身的皮带上,不知为何装有无数的弹药。
「据说东方人的外表看起来会比较年轻。」
这是个俐落的女性声音。我看向声音来处,有位服装基本上与语气轻浮的青年大同小异的二十多岁女性。暗褐色的肌肤与泛着蓝色的眼珠,绑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夹克之下的双手,不知为何有着心形的刺青。
游乐园中随处可见许多花坛(不过,不知道是没有种花还是已经枯萎,里面只堆着红褐色的土),她就躲在某个花坛的阴影之中,看来像是在戒备周围的样子。
「哎,真的就只是个小孩吧||看他整个人的感觉就知道了。大概就跟我家孩子差不多大吧。」
以像是呻吟般的声音说话的,是先前被称为队长的人物。
队长是个健壮的大汉,给人难以亲近的印象。色泽宛如沙漠般的头发与眼珠,以眉间为中心的深刻皱纹,以及伤痕。虽然他身上的军服、钢盔和武器都和其他人的一样,不过全都已经相当陈旧||有着长年使用的感觉。
给人一种像是身经百战的英雄的印象。
虽然在我附近的就只有这三个人而已,但他们全都散发出我这个活在和平之中的高中生从来不曾感受过的魄力||像是杀气的东西,让我觉得气氛十分沉重。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SCP基金会的人吗?」
队长成为代表,以不允许用玩笑话回应的氛围提出质问。
虽然说来丢脸,但我忍不住全身发抖,答得结结巴巴的。
那个、我是……。爱莉丝的、布莱特博士的||我这时挤出的回答内容,大概就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幼儿一样暧昧、不明确吧。
然而,效果却非常好。
队长以怨恨语气吐出一句「布莱特博士啊」。
然后,这句话就像是具有某种魔法般的力量一样||他们给我一种宛如气氛顿时冷下来的感觉,像是认为刚才的高度警戒根本只是在做蠢事。
「那一位的乱搞也真是让人头痛哪。多半是因为他自己不能参加||所以就派来了暗藏着观测设备之类东西的D级职员吧。八成没有取得许可。」
「这样说起来,那个人先前就散发出像是想要找机会凑一脚的感觉了。」
「跟敌人比起来,难搞的友军其实更加麻烦得多呢。」
三人各自以不同风格抛出像是心怀不满的话语,不知为何对我投以似乎感到同情的眼光。
然后,他们纷纷说出例如「你还真是倒霉啊」之类的话。
咦、现在这是怎样……?布莱特博士到底做过些什么事啊?||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就是有种独特的讨厌预感,觉得自己今后应该要尽量避免与那个怪人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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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
顺势发展成了我和那三人一起行动的状况。
根据他们的说法,三人似乎是属于SCP基金会旗下武力,机动部队Rho-71(俗称「Origami Toads」||直译的话是「折纸蛙群」?)的士兵。
SCP基金会拥有好几个像他们一样的机动部队(似乎就跟军队没两样),有状况时就会派出部队。据说好像还有规模达到能够轻易制压比较小的市镇,配备最新锐装备的大军团。
这样说起来,SCP基金会似乎还真的是全球级的巨大秘密组织……。虽然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漫画一样荒唐,让人忍不住想笑,不过,眼前这三人是连我都看得出来的,经历过千锤百炼的军人。他们手上的枪械等等,多半也是真的吧。
就算是这样,碰上危险的SCP物件还是完全无法对抗,只能任凭蹂躏哪||虽然队长以自嘲的语气这么说……。不论如何,如果目标是我的话,这些人大概只要几秒钟就能折断我的脖子,轻松把我解决掉,所以现在唯有老实听从他们的指示。
他们似乎认为我是「布莱特博士随兴派来的D级职员」,觉得可以算是自己人,所以无意伤害我,接受我和他们一起行动。
他们的态度也有所软化,对我变得相当友善。这些人似乎都是好人,让我有点意外。
不过,D级职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因为爱莉丝之前也没有做出比较具体的说明,所以我搞不太懂。
虽说我有点在意,但现在的气氛似乎不适合开口问这个。三名士兵压低说话音量并配合手势来沟通,冷静沉着地在无人的游乐园中推进。
虽然他们接受我一起行动,不过似乎不打算特地保护我的样子||三人的移动速度都相当快,仿佛在说「如果你跟不上,我们就会毫不客气抛下你」。
当然,因为我只是个没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普通高中生,光只是为了避免遭到抛弃而设法跟上他们的脚步,这样就已经把自己搞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队长,我们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可能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吧,三人中的女性举起手这么说。
「我认为早点撤退比较好就是了,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明是游乐园却一点都不好玩,简直就像是一处超大的鬼屋啊。」
做出回应的人,不是以严峻表情带头走在前面的队长,而是另外那名年轻的男性士兵。由于他们都没有特意报出名字,所以只能用这种暧昧的方式来称呼了。
「唔||。」
队长停下脚步,多次以无线电呼叫。
「无线电果然还是不通。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和走散的其他队员会合||先对园内各处进行搜索,如果还是没能发现其他人的话就考虑撤退吧。」
这样听来,受指派前来这处游乐园的机动部队成员,似乎不止他们三个人。我不经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只能想得到这样的推测。
不过,看来部队似乎因为什么理由而遭到分断,他们现在正为了与同伴会合而在这处无人的游乐园中徘徊||可是,为的是什么?
像他们这样全副武装的军人,为何会来到这个什么都没有,宛如废墟般的游乐园?
「你是不是事前什么都没被告知?」
可能是看到我一脸困惑的表情,察觉情况有异了吧,女性士兵亲切地为我说明。她的说话方式很温和,再加上会关心他人,又是女性||让我不经意想起爱莉丝。
爱莉丝现在怎么了呢?为什么对于进到照片之中(推测是这样)的我置之不理,始终没有把我拉回原本的地方?
在另一边||照片的外面||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我只是稍微觉得有点不安、寂寞,不过,或许女性士兵误以为我感到害怕吧||她像是想让我鼓起勇气般,露出乐观的笑容。
「放心吧,我们是专家,接受过无数训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办法对应。你也一定可以平安回家的。」
「那家伙就算能回家也是死刑吧||毕竟是D级职员。」
不知道年轻士兵觉得哪里好笑,他发出刺耳的笑声,说着令人不安的话。
死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几个,少在那里废话。」
队长以像是学校教师的态度斥责另外两人,叹了一口气。
「不要忘记现在正在执行任务。话是这么说||不过一直漫无目的乱走也不是办法,我们先以那处露天咖啡厅为据点,进行短暂休息。」
队长以下巴示意的方向,确实有处像是露天咖啡厅的场所。那里看来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歇业,桌椅翻倒在地,腐朽的桌巾宛如死者的手掌般随风飘动,整间店现在只剩下诡异感。
「看那个样子,多半不用期待会有什么好喝的咖啡之类的服务……。先在那里好好检查无线电,修得好的话就要设法与其他人取得连络。不行的话,虽然是过时的方法,不过就随便来烧些什么,升个狼烟吧。」
两名年轻士兵异口同声做出「遵命」的回应。
太好了,看来可以休息一下。光是要跟上他们就已经累垮的我,稍微放心了一点。脚底等处都已经相当痛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简单做个说明。」
女性士兵一边望着率先前往露天咖啡厅,在那里挑选椅子之类物品(大概是在寻找还算完好,承受得了全身重量而不至于一坐就坏,能够让人坐着休息的椅子吧)的另外两人,放慢脚步配合走得比较慢的我,开始为我说明。
「这处游乐园是『SCP-823』||俗称『恐怖庆典』。游乐园中的一切都是分类属于『Euclid』的危险SCP物件。」
这处游乐园中的一切都是SCP物件||都是无法以常识衡量的不可思议事物吗……。直到现在,我都还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虽然有点诡异,但似乎就只是单纯的废墟而已。
「是啊,猛一看确实就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废弃游乐园而已。」
虽然我认为应该不至于随处可见,不过并没有特别去吐槽这点,默默地继续听女性士兵说下去。毕竟她应该也是出于亲切而对我说明的||现在我需要情报,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就这样一直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只会使得不安、恐怖越来越强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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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士兵以像是播报员般不带感情的语气开始讲述。
「这处游乐园,由于先后发生多起造成观光客死伤的暴力事件,终于停止营业,遭到遗弃。具体来说,那些暴力事件总共造成231名观光客死亡,有7人分别受到轻重伤。」
这个数字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根本就是惨剧吧……。竟然有多达三位数的人死在这里吗?
为什么?酿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什么?
「似乎不是因为什么严重的事故或灾害,导致一次就有这么多人丧命的样子。在前后大约二十年的时间内,陆陆续续有游客死亡||不,仿佛像是遭到这处游乐园杀害一样。」
女性士兵选择了奇妙的表现方式,像是在说怪谈似地压低了声音。
「因为,所有死亡案例都是令人难以理解的状况。比如说,在旋转木马中,独角兽外形的马突然脱离支柱,撞上了位在前方的观光客。该名观光客因为身体遭到尖角刺穿而死||类似这样的事故。」
即使听她这么说还是很难理解,几乎是不可能的死法。
碰到这种案例,死亡证明书上会怎么记载?遭到独角兽追撞,当场死亡?大概可以说是死不瞑目,堪称滑稽的死法||虽然一点都不好笑就是了。
「还有像是搭乘自由落体型游乐设施的观光客,不知为何自己推开安全杆,朝地面跳下……。据说,当时机器还一直在重复上下移动,直到把死者磨烂,变成一团肉泥才终于停止运作。」
她继续说出更多可能会让我一辈子都不想再造访游乐园的内容。
「如果只有这类案例的话,或许还可以视为由于游乐设施设计不良而发生的事故……。但还有更令人难以理解、更加荒谬的事件。」
可能是说着说着就想起了更多例子吧,她接二连三地告诉我其他的案例。
「比如说,坐在旋转咖啡杯上的夫妇,不知为何在高速旋转的杯子中溶化……。听说,当咖啡杯停止之后,里面满是他们遭到煮沸的血液。」
这||的确是无法理解的案例。
或许正是因为找不出合乎道理的说明,所以才会被认定是SCP物件的吧。
「还有,摩天轮莫名地突然朝反方向转了一圈,当园区人员确认里面的乘客都变成婴儿后||接着又不知为何恢复成原本的转动方向,但是以高速度旋转,最后走出来的乘客全都变成了老人……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结果,其中多人就此老死||她接着补上这句话。
关于这个,根本已经到了不论如何都找不出合理解释的地步。到底哪个世界上有光是搭上去就会变年轻或变老的摩天轮?
这里就有一座。
我现在就待在陆续发生这些异常情况的游乐园里面……。一股惊悚的感觉,让我不禁全身发抖。
或许是看到我的反应之后,觉得自己让我感到过度恐惧了吧||女性士兵用手掩住嘴角,暂时没有说话。她对我使了个像是在道歉的眼神。
「这种事,听起来大概也不怎么有趣吧……。总之,因为陆续发生这类事件,所以游乐园就此关闭||之后不小心误闯的观光客等也几乎都会成为猎物,难逃一死的样子。正确的牺牲者人数,连基金会也没能彻底掌握。」
有着这么多不祥传说的游乐园,为什么还会有人误闯呢?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因为害怕而绝对不想靠近半步吧。
「嗯~似乎是因为变成了有名的恐怖景点,于是吸引做事不经大脑的年轻人之类的,到这里来试胆的样子。而且,这处游乐园紧邻人口非常多的繁荣都市,所以有些居民会把这里当成要前往其他地方时的一条捷径。」
「正因为是这样,所以,虽然这里是存在明确危险性的SCP物件||但是却不能用轰炸之类手段让它从地上消失。绝对会使得邻近地区、附近的居民也受到损害。」
队长找到了看起来还不错的椅子,加入我们的谈话。除了女兵之外,他甚至也准备了我的份。将椅子分别交给我们之后,队长也跟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基金会不得已采取暂时性处置,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于是把『恐怖庆典』||这处游乐园||附近的土地、建筑物都买了下来,从物理、资讯两方面对周围加以遮蔽、封锁。不过,我认为这样的处置还是太宽松了。」
「基金会的基本目的毕竟还是确保、保护、收容,不能因为有危险就轻易地把SCP物件抹消掉。……不过,对队长来说,这段话只是班门弄斧吧。」
喔,出现听起来有点耳熟的成语了。
多半是女兵引用了英文中含意相近的惯用句,经过翻译机(?)翻出来的结果吧……。我正想着这类与目前状况无关的事。
队长没有理会我,继续与女兵认真交谈。
「然而,虽然无法抹消,但是,对于『恐怖庆典』所引发的怪异现象,现在依然在持续尝试解明其原理||希望能够找出对策,使之无力化。这次之所以派我们前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对游乐园内部进行调查,尽可能多获得一些与『恐怖庆典』有关的资讯。」
女性士兵一方面表示同意队长的发言,但也无力地摇了摇头。
「只不过,到现在为止都还是没有成果呢……。再加上与队友因为不明原因而失散,对外也无法以无线电通讯,陷入了孤立。虽然是在游乐园里,但却陷入了像是遇难的状况||队长,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还在思考。如果可能的话,当然还是希望能跟走散的队友会合,但就是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我觉得,趁这条命还在的时候就先撤退,或许也是个选择。」
队长那让人觉得能够安心依靠,宛如巨岩般的脸孔,浮现些微看似丧气的扭曲,叹了一口气。
就在下一瞬间。
响起了惨叫声与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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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们的反应十分迅速。
对于轰然巨响,我因为太过吃惊而傻傻地在原地发呆。女兵喊了一声「趴下!」,抓着我的头,把我拖倒在地上。
同时,队长架起他扛在肩上的机枪,压低身体,躲进以桌子等物品堆成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防御屏障后方。
「确认状况!」
队长一下令,同样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移动到稍远处,似乎在负责警戒的轻浮士兵就竖起了大拇指做为回应。
然后,他取出放在军服口袋里的望远镜,注视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可不太妙啊||。」
以位在露天咖啡厅旁边,遍布游乐园各处的花坛为掩护,躲在阴影之中的轻浮士兵,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确认多名失散的队友!十点钟方向……那是不是叫做镜子迷宫啊?在那种类型的建筑物中,似乎正在与什么东西交战!」
「能够确认他们在和什么交战吗?」
虽然队长以锐利的声音发问,不过轻浮士兵只做出「不明!」的简洁答复。
在这段期间,我就只是任凭女性士兵继续将自己压在地板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脑中一片空白。虽然她应该是担心遭到枪击之类的风险,出于善意在保护我||不过,光是今天,我的脸就已经撞在地板上好几次,感觉头盖骨都快出现裂痕了。
「现、现在怎么办?」
女性士兵先对我小声说了句「不要把头抬起来」,然后就匍匐前进到队长身边,同时开口询问。
队长的眉头深锁了一段时间,仔细思考过后才做出决定。
「不能就这样抛弃队友……。全员进入战斗状态。准备要去救他们啰,以花坛、建筑物等做为掩护,开始朝镜子迷宫移动。」
年轻的两名士兵都回答「遵命」,换上已经有所觉悟的表情。
那正是身为军人的表情。我则是完全陷入动摇,此刻依然趴在地板上,动也不敢动。说来丢脸,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和漫画、游戏等都截然不同的,货真价实的战场氛围,彻底吞没了我。
「…………」
看到我的模样,女性士兵一度像是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她大概判断现在不是理会我的时候吧||随即迅速开始行动。
三名兵士都以在我看来简直难以置信的灵活身手出发,不过短短几次眨眼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离我相当远了。
他们应该是正朝着那个什么镜子迷宫前进吧。为了要和未知的对象战斗。
该、该怎么办……?
我就这样被他们抛下了。虽然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跟上来」之类的话,而且,就算我跟上去了,多半也只会碍手碍脚而已||应该要和他们一起过去那边吗?
孤单地被留在这种地方,让我感到胆怯。然而,在脑中持续回响的,先前的枪声与惨叫声所带来的,对于未知的恐怖感,其实更为强烈。
如果跟他们一起行动,或许会遭遇到更加恐怖的状况。
毕竟这一整座游乐园都是SCP物件,是一处宛如地狱般奇诡的地方。
老实说,我很想就这样抱着头蹲在原地,等待一切过去。但是,我也不觉得这样能让状况有任何改善。现在,我就只是毫无意义地任凭「为什么我会碰上这种事」、「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之类整理不出头绪的思考、感情占据整个脑海。
不过,突然来自身旁的声响,让我吓了一跳。
听来像是以某种尖锐物品划过金属的声音。
我惶恐地看向声音来处,不禁哑然。
露天咖啡厅的地板上,画着一个箭头。虽然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并不是很有自信,不过,这样的图案,直到刚才为止,应该都还不存在才是。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不自然的涂鸦。
我觉得很奇怪,在害怕之中爬向箭头所在位置,注意观察。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那处地面上不是只有箭头而已,还有着似乎是以掉在地上的钉子之类的东西所刻出来的文字。
『GO!』
……这是要我往箭头指示方向前进的意思吗?
不仅如此||。
『Iris Tompson』
另外还有像是用来表示谁写下这些文字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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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 Tompson』||因为用的是书写体,所以我没能马上看懂,不过,这里写的应该是爱莉丝·汤普森吧?
爱莉丝。神秘的「照片中的少女」……。被认定为SCP物件,命运异于常人的少女。
她找到了能够对这个据我推测位于照片之中的世界||这处游乐园||加以干涉的方法,为我留下了讯息吗?
我一边默默思考一边等待,想看看会不会再出现什么由她所刻下(虽然是推测)的讯息,不过始终没有其他变化。
取而代之的是,周围突然开始变得嘈杂。
不知道为什么,游乐园内的游乐设备似乎开始动了起来。没有人坐在上面的云霄飞车,发出巨大声响飞驰;咖啡杯也在持续转动。设置于园内各处的扩音器,响起了曲调轻松愉快但反而让人觉得诡异的音乐。
虽然没看到任何工作人员或游客,不过,简直就像是游乐园本身从沉睡状态下醒过来似地||所有设备同时开始运作。由于绝大多数游具都已经有严重的经年劣化问题,所以每次动作都会造成压迫,发出非常难听的刺耳声响。
掺杂在这些声音之中的枪声与惨叫声也随之增强。
惨叫声中似乎混着有点耳熟的声音||我带着不祥的预感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全身都很痛,但还不到无法活动的地步。
刚才听到的惨叫,好像是先前那三名兵士的声音……。对于第一次见面,明显相当可疑的我,非但没有立刻下杀手,还在一起行动的过程中提供许多说明,十分亲切,容易相处的那三个人,现在正遭受苦难折磨?
我不喜欢这样。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但我还是希望多多少少可以报答他们的亲切。由于惨叫声来向刚好也和箭头所指方向一致,我于是开始朝那个方向前进。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究竟会遇上什么,但就是想要这么做。如果那个箭头是来自爱莉丝的讯息,照着做的话,或许能够获得什么希望||内心中同时也怀着这样的期待。
她是站在我这边的。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这种想法没有什么根据,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在四周越来越吵的情况下,我以畏畏缩缩,完全无法与兵士们相比的可怜动作,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移动。
离露天咖啡厅不远处有栋大型建筑物(似乎是纪念品商店,当然也已经是废墟了),惨叫声就来自建筑物的另外一边。
我走到那里之后,有样学样地以建筑物为掩护,探头出去窥探状况。
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兵士们都还平安吗?||我期待自己的行动能够让这许多疑问获得解答,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
然而,我所目睹到的,却是会让思考变得更为混乱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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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像是扯破喉咙般的喊叫声的人物是||三人之中的轻浮士兵。正拿着机枪胡乱扫射的他,全身随着后座力剧烈抖动,足以把人震聋的枪声响彻四周。
同时,像是什么东西破掉的声音也不停地回响着。
由于距离有点远,凭我的视力看不太清楚,不过,背对着我这边的轻浮士兵,似乎正朝着位在他正面的镜子迷宫开枪射击。
每次有子弹炸裂,镜子迷宫所在的建筑物外墙就随之出现坑洞、崩毁,屋内的无数镜子也刻满弹痕,逐渐碎裂。镜子的碎片反射出闪闪发亮的光芒,在空中飞舞。
机枪的破坏力似乎相当惊人,虽然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射击,但整座建筑物都已经被打成蜂窝,看来快要倒塌的样子。在一声巨响后,有着色彩鲜艳的「House of Mirrors」字样的招牌掉了下来。
比他稍晚一点抵达该处的另外两人||队长与女性士兵||虽然因为他的异样姿态而有点却步,但看来还是在试着呼唤对方。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从我所在的位置无法听见。
应该要再更靠近一点吗||就在我要踏出脚步的瞬间。
「那是什么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轻浮士兵的怒吼,震撼了我的鼓膜。他似乎正用非常惊人的音量开口大喊的样子,就连我这边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在镜子里面被吃掉了!被莫名其妙的怪物吃掉了!可恶、可恶、可恶!■■■还有太太跟儿子啊,他妈的不要闹了啊啊啊!」
轻浮士兵一边喊着某人的名字,一边继续开枪。
他明显已经陷入错乱状态,即使另外两人呼唤也没得到正常的回应。他应该也是经过训练的军人,到现在为止,就算在这处异常的游乐园之中,似乎也都还能保持冷静||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会对人的精神造成冲击、使之消沉、失去理智的东西吗?
他一直扫射到弹匣里没有子弹为止,之后也没有察觉弹药已经耗尽,依然在继续狂吼。
由于枪声停止的缘故,四周多少变得安静了一点,让我能够稍微听到另外两人的说话声。
「喂、怎么啦?冷静一点,你看到了什么?」
队长以稳重中带点紧张的声音开口询问。
轻浮士兵顿时回过神,看似正要回答什么||。
下一瞬间,某个东西缠住了他的脖子。
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某种颜色漆黑,宛如液体的东西||对于那个异样的东西,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描述。
那个东西宛如青蛙的舌头般缠绕着轻浮士兵,将他团团包住。
「………!?」
兵士们有所反应时,已经晚了一步。下个刹那,轻浮士兵便已在极快的速度下被拖往镜子迷宫处。
「咿、咿||……!?」
他发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终于消失。
我看到了。轻浮士兵像是被吸入镜子迷宫里的镜子之中而消失……的样子?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但是,我还来不及细想,紧接着就又发生了新的异常状况。
位在稍远处的我可以看得到,有个东西正逐渐走近留在原地的队长与女性士兵。两名兵士似乎都只顾着注意队友的去向,处于混乱之中的样子,没有察觉这件事。
朝兵士们逼近的东西,看起来是个大型人偶装。
那或许是每处游乐园都会有的,类似吉祥物的东西吧……。外表看来像是先勉强将有着恶心粉红色外皮的河马弄成可爱版,然后再以高热使之微微熔化的诡异模样。那个东西正亦步亦趋地缓缓走着。
虽然那个大型人偶装未必不能用可爱来形容,但我就是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于是高声大喊。看右边、有个人偶装||我对着两名兵士高喊这类话语。
两人像是吓了一跳,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转向人偶装,举起了枪。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开枪。
毕竟是大型人偶装,里面很可能有人。
虽说那个人偶装实在非常可疑,但他们似乎都是那种只要不明对象有丝毫可能是人类,那么就不会立即开枪射杀的人。队长以严厉的声音发问。
「什么人!?不准再靠近!是人的话就开口回答我!不照做的话,我就不客气开枪了!」
然而,这样的对应,其实还是有点大意了。
这里是未知的SCP物件「恐怖庆典」的内部,可以说是处在真相不明之怪物的胃里……。要是依然采取从容态度应对,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虽然我想他们也肯定不至于不了解这一点,但是,常识、人性,让他们有所犹豫,没有立即对人偶装发动攻击。
这样非常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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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在回应队长的问话似地,人偶装发出了异样的叫声。明明外表看来类似河马,但声音却十分高亢,仿佛鸟类的怪叫。
在我听来像是「叽耶||」或「咭耶||」之类的。
同时,河马人偶装原本缓慢的动作就像假的一样||突然宛如野兽般冲了出去。我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速度快得如同职棒选手投出的球。
不过,队长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做出反应,急忙用已经指向目标的机枪迎击。女性士兵的反应也只比队长慢一点,随即拿起机枪,采取腰射姿势连续开火。
子弹没有偏离目标,准确地命中了人偶装各处。
但是||对方并没有就此停止,似乎毫不畏惧似地继续往前猛冲。人偶装的表面,甚至没有出现半个破洞。
他们配备的机枪,应该有着连射时能够将镜子迷宫所在建物打到崩塌的威力才是。然而,河马人偶装却丝毫不为所动,保持原本速度冲到了队长眼前。
「怎||」
即使是我认为应该身经百战的队长,似乎也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他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下个瞬间,人偶装伸出来的手(前脚?)就已经折断了队长的颈椎。
就只是一转眼的事。
实在太过轻而易举、太过干净俐落了。不久前还在跟我讲话的壮年男性||队长的生命,就这样被夺走了。到了即使我亲眼看得一清二楚也还是无法理解的地步。
他死了?遭到杀害了?被那个河马人偶装……?
「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女性士兵发出感到恐怖的喊叫声,连续开枪射击就在她附近的人偶装。但是,看起来果然还是没有效果的样子……。就像是在对幻觉开枪一样。
「不行,快逃||」
颈椎遭到折断,应该已经丧命的队长,或许是绞尽了最后的力量吧||发出了简短的话语。女性士兵两眼含泪,看似悔恨地点头。
就这样,她遵照队长最后的命令,开始逃跑。
可能是巧合吧,她朝着我的方向跑了过来。完全陷入混乱的她,双眼之中满是恐怖神色……。在她的背后,河马人偶装就像是在拔草似地,把队长的头扭了下来。
鲜血泉涌,队长失去头部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下。
这时,女性士兵已经来到我所在的地方,因为注意到我而睁大了眼睛。她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大力抓紧我的手。
「跟我一起走!这里太危险了||非逃走不可!」
伴随着几乎已经是尖叫的歇斯底里喊声,她强行拉着我开始移动。我只能拼命不让自己跌倒,在慌张之中设法跟上她的脚步。
遭到她握紧的手腕处,痛到像是快被扯断一样。
既然会感到痛,所以我现在不是在做梦。但是,怎么看都是宛如恶梦般的状况……。因为听到了让我感到在意的奇怪声音,所以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映入眼中的是,莫名其妙到让人只能发笑的光景。
河马人偶装先是宛如要接吻似地,将嘴巴凑向扭下来的队长首级,接着做出像是朝其中吹气的动作。
然后,队长的人头就令人难以置信地像个气球般迅速鼓胀了起来。队长那老成、粗犷但也不失帅气的脸孔,宛如闹剧般夸张地膨胀,眼珠被挤出眼眶,垂了下来。
对于那个只能称之为「人头气球」的东西,河马人偶装更将之绑上了丝线。
然后,就像是一般游乐园中大型人偶装常做的那样||拿着以线绑着的,在空中摆荡的人头气球,自顾自地离开了。
一切都非常异常、怪异、血腥……。我正处在一个物理法则等等都毫不适用,完全无法理解的游乐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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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发展也恶劣到了极点。
据说杀害了超过两百人的游乐园||「恐怖庆典」||显露出本性,接连让我们见识到各种异常的游乐设施。令人痛心、感到悲怆。既丑恶又残酷,让人作呕……。我再也不想去游乐园了。
挂着「惊险寒颤」看板的云霄飞车上,坐着许多具头部遭到扭断的尸体。其中既有已经严重腐烂,看来像是已经过世许久的尸体,也有服装和基金会的兵士们差不多,还很新的尸体……多半是三人的同僚吧。
看板上写着「爱的隧道」,同样属于搭乘型的游乐设施之出口处,躺着一堆彼此身体已经有多处融合||溶解后黏在一起的尸体。
另外还有支柱上插着遭到刺穿的人体,不停转动的旋转木马、把像是人类内脏的肉片放在铁板上煎烤的摊位、冰面不知为何呈现淡红色的溜冰场,在冰下可以看到露出苦闷表情的男男女女……等等等等。
在我们逃跑的过程中,这类只能说是恶质玩笑的诸多游乐设施不停出现,每次都让我们产生讨厌的感慨。由于看了太多恶心的事物,思考逐渐变得麻痹。心灵慢慢遭到磨耗,变得不再怀有任何感受。
多半已经只是不自觉地握着我的手的女性士兵,似乎也是如此||她口中小声念念有词。
「这里是地狱、地狱啊……。我想回家、想回家、想要回家||。」
与其说是体力不支,或许更接近精神无法负荷了吧,不久之后,她双腿发软,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上。手被她握着的我也一起跪倒。
可能是这时才想起我的存在吧,女性士兵以有点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
她说出某人的名字,眼中不停流下泪水。
她就这样啜泣了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能对她说些什么,也想不到能够让她振作起来的方法,而且气力也已经耗尽||陷入了失魂落魄般的茫然状态。我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极度没有现实感。
唯有呕吐感持续涌现。
虽然没有落泪,取而代之的是,我到附近的树丛中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我剧烈喘息,全身发抖,眼前忽亮忽暗。原来人真的到了极限的时候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脑中某处异常冷静的部分,不知为何产生了这种仿佛事不关己的想法。
我喘息了一阵子之后抬起头,发现女性士兵正看着我。
「……请用。」
她以毫无生气的声音这么说,从挂在腰间的小包包里拿出一个宝特瓶交给了我。那是矿泉水,应该是要我用它来漱漱口吧。
我感激地将水含在嘴里,漱过口之后吐了出来。
就连把水吞下去的气力都已经没有了。
我受够了。
「现在还活着的,是不是只剩我们了呢?」
女性士兵(这样说起来,我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一边温柔地轻抚我的背,一边心不在焉地这么说。
「真讨厌呢,竟然有可能死在这种地方,在这种莫名奇妙的游乐园里……。爸爸、妈妈、■■■,我想回家||我受够了、够了、真的受够了。」
吐出一段支离破碎的话语后,她垂头丧气了一阵子,然后毅然抬起头。
她从正面看着我,重新握紧我的手,站了起来。
「我们逃离这里吧。队长身故后,踏入『恐怖庆典』的队员之中||此刻位在这里的队员之中,以我的阶级最高。照我的指示行动。」
虽然声音还有点嘶哑,但她的语气十分果决。
「目的地是我们进入这处游乐园时所使用的园区大门。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脱离这里……。现在只能先这么期待,往那里逃吧。」
即使战斗也无济于事||她自暴自弃地这么说。
「所谓的SCP物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类东西存在?到底该怎么看待?神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创造出这种东西的呢?哈哈,其实连神都是SCP物件之一||也有这种说法就是了。」
不知是这个笑话对她来说非常好笑,或者单纯只是她已经几乎失去理智,总之,女性士兵边放声大笑边这么说。
「你听我说……。如果我在逃离过程中死掉,就算是这样,即使只有你能活着离开||请你帮我通知在故乡的爸爸、妈妈和■■■。」
■■■?||我重复了一次那个听来像是名字的字眼,她嘴角浮现些许微笑。
「我的弟弟。虽然人种跟年龄都不一样,但总觉得跟你有点像。也许是错觉吧||所以,我就是没办法弃你于不顾。」
我们在手牵手的状态下一起站了起来。
「身为难民,离乡背井的我们,唯有家人是彼此的支柱。父母亲都因为受到战火波及而失去了行动能力,弟弟则是还不到能够好好找份工作的年龄。我的收入是全家唯一的生命线……。所以,我不想死在这里。」
她看向远方,小声这么说。
「死掉的话,家人可以领到保险金。不过,我不知道光靠那笔钱能不能长久维持家里三个人的生活……。因为不确定,所以会感到不安、担心。你,虽然我连你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尽可能多关照我的家人。」
她一边慢慢地迈出脚步,一边真挚地对我低头恳求,希望我能帮忙。
「然后,要是他们遭遇困难的话,希望你能伸出援手……。虽然这对于身为D级职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你来说可能有点困难||但是我现在也只能这样拜托、只能这样祈求了。」
用左手牵着我的她,右手摆出将手上心形刺青放在心脏位置的姿势……。说出一段内容与祈祷般语气非常相衬的话语。
「神哪,希望我所爱的人们,不至于再受到这个残酷的世界更多的伤害。」
关于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性,这就是我所听到的,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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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景色已经改变了。
温暖的东西包住我的身体,下个瞬间便已身在他处||我记得这种感觉,马上就了解了目前的状况。
爱莉丝把先前位在照片里的我抽了出来。
我多次眨眼,环顾周围。这里是布莱特博士那间杂乱无章的研究室。所见景象和我误闯(就先这么表现吧)那处奇妙的游乐园||「恐怖庆典」||之前一模一样。
我平安回来了。
理解这个事实后,我的腿随即开始发软,有气无力地坐倒在地,差点没有因为感到安心而哭出来。我本来还在想,如果再也回不来的话该如何是好。
仔细想想,对我而言,布莱特博士的研究室||或者说SCP基金会的研究所||其实也和异世界差不多,我其实还没有完全回到「一如往常的日常」之中。
不过,毕竟刚才是处在宛如恶梦般,随时都可能会失去性命的恐怖场所。和那里比起来,就算是堆满漫画、电玩等物品的阿宅房间也和天堂没两样。
「■■■?你没事吧?对不起!」
爱莉丝看似十分担心地探头看着我的脸。我现在甚至有种怀念、亲爱的感觉,很想紧紧抱住她。
然而,我还没有彻底摆脱恐怖感的影响,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我不停发抖,一再深呼吸,努力试着让自己恢复平静。恶梦已经结束,应该是这样没错,现在可以放轻松了。
「辛苦你了!哎呀,你的表现真是太棒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很想参加哪!只不过在尝试过许多次之后发现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所以就死心了,实在遗憾万分!」
坐在满是杂物的桌子前,情绪亢奋到几乎要让人产生厌恶感的布莱特博士,连人带椅子转了一圈之后注视着我。
博士甩动那套红到有点刺眼的洋装裙摆。
「虽然还需要更多的实验,不过我的假说果然没错,能够进到照片里的人似乎就只有你哪!因为我想要体验看看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看你这么努力奋斗,就送给你这个『不死首饰』当成奖励吧!康谷拉啾雷~熊!」
虽然博士说的应该是Congratulation,但不知道是发音太奇怪还是怎样,翻译之后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依然没个正经样的布莱特博士,笑容满面地迅速解下不知何时已经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朝我靠近。
我记得好像看过这条项链……。啊,对了,这就是在我第一次移动到这处奇妙的研究所来的时候,放在身边不远处,看起来历史已经相当悠久的饰品。在蛋型的鲜红色宝石||似乎是红宝石||周围,镶嵌着许多大概是碎钻的东西,整体价值多半非常昂贵。链条和镶嵌宝石的部分,应该是黄金或白金吧。
看到这一幕,爱莉丝露出像是感到恶心的表情。
「博士,这应该是在开玩笑的吧?我可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爱莉丝宛如在保护、守护我似地移动到我前方,双手朝左右张开。布莱特博士似乎也没有多少不满,就只是发出「啧」的一声,蛊惑地翘起了脚。
「没错,这只是在开玩笑、开玩笑的啦!为了缓和气氛的笑话!碰上这种时候,应该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你们知道吗?我想只要笑就可以了!啊哈哈哈哈……☆」
不知道布莱特博士觉得哪里有趣,总之,在笑了一阵子之后(虽然博士在很久之后告诉我,这句话其实是在向某部有名机人动画的台词致敬,但是老实说,我根本不认为这件事有丝毫重要性),突然像是机器停止运作一样,变得面无表情。
博士重新戴好奇妙的首饰后,仔细地观察我。
那是研究者的眼神。虽然这人的个性十分怪异,不过,这股不带感情的视线让我重新想起来,她(他?)毕竟还是拥有博士称号的学问探究者。
「■■■,谢谢你,这是一次相当令人感兴趣的实验。」
布莱特博士很快就又浮现笑容,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状态,优雅地点头行礼。
「我想整理成报告,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你在照片里面经历了些什么。虽然还有许多不解之处,也完全不懂究竟是怎么运作之类的||不过,就是这样才有趣。」
在照片里面……。我之前果然是在照片里面吗?
但是,我在那个「恐怖庆典」中所感受到的一切,全都非常生动、写实。脸撞在地上时的痛楚、血的味道。和女性士兵手牵手时,掌中传来的温暖……。
想到这里,我开始挂心她。
那个女兵后来怎么样了呢?在那个恐怖至极,快要把人逼疯的状态之下,依然拉着我的手,想要带我逃离游乐园的||勇敢人物。
只有我自己离开,抛下了那个人吗?
我总觉得这是非常薄情的行为。
「当然,她已经死了。」
布莱特博士以宛如处理业务般,平淡到令人惊讶的语气这么说。
「死因相当难判断呢。她被发现的时候是胸口遭到撕裂,下颚粉碎的状态。肺脏的碎片和牙齿等堵住了气管,究竟是因为窒息而死,或者是胸口破裂处的出血导致休克而死亡……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定论,也有人认为是自杀。」
…………。
我无言以对。啊、原来如此,她已经死了啊。
没能回到家人的身边吗。
我感到某种惆怅,悔恨地低下了头。眼泪涌了上来。面对无法理解的SCP物件,我实在太过无力,完全不能与之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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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深陷于悲叹之中的时候,她曾经拜托我帮忙。
拜托我关照她的遗族,如果可能的话,也希望我可以帮助他们……。
「这应该相当困难吧。严格来说,要正确地实行她拜托你的事是不可能的。」
布莱特博士在苦笑之后这么说。
「你进去的那张照片,其实是在好几十年前拍摄下来的。她的父母亲早已因为高龄而过世||她弟倒是还活得相当有精神。」
好几十年前?
我不光是进到了照片里面,而且还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吗……。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被认定为SCP物件。」
布莱特博士这么说,以诱人姿态撩起了秀发。
「你有什么样的能力、能够做些什么||虽然都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但我希望能够加以调查。今后,如果你愿意继续协助进行实验,我会很高兴。」
「我反对。」
爱莉丝以不太强硬的态度如此主张,不过布莱特博士丝毫不为所动。
「当然,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虽说你因为对SCP基金会采取合作态度而获得保障,得以拥有某种程度的自由,但基本上还是实验对象。只要我们希望进行实验,你就不能违抗。当然,如果你真的不想接受的话,要拒绝也无妨,不过,你们受到的待遇多半也会随之改变吧。」
这个不知道该称为他还是她的博士,一边说着像是在威胁的话,一边自顾自地继续进行下去。
「反过来说,只要你们还愿意继续协助实验||我就可以保证你们的身份、地位。由本人布莱特博士来慎重地加以保护。对你们来说也有好处,如果能够对自己的能力、特性等等有更多了解,相信也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吧?」
布莱特博士一边说话,一边确认手表(看来像是日本的小女孩会喜欢的,类似角色周边商品的东西),然后吐出一口似乎觉得很满意的气。
「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也已经相当晚了……。今天你们就先回去吧,细节改天再说。■■■看起来也很疲倦的样子,我想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
博士嘴上说着像是体贴我们的话,不过眼神也闪耀着出于求知欲、好奇心的光芒。我有种觉得自己仿佛会被他吃掉一样的讨厌恐怖感。
「明天也请到我的研究室来,详细内容到时再说也不迟吧。……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
由于博士说完后就再次连人带椅子转了回去,开始热心地在电脑上输入些什么,我急忙开口追问。
请等一下。
有件事,希望博士能够告诉我。
那位队员小姐,她还活着的弟弟||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我希望至少能够将他姐姐的话告诉他。
为了要回到家人身边,她究竟有多么拼命努力,想要活着逃离那处地狱般的游乐园……我希望能够多少让她的家人知道过世亲人的勇敢、温柔之处。
我觉得,这样一来,自己不明就里地在那处游乐园中东奔西跑的行为,似乎也就有了点意义。
「嗯,我也对你抱有这方面的期待。对于遗留在没有生存者的现场之中的奇妙照片等,能够进入其中,了解当时的情况……。这样的话,关于SCP物件只靠事后调查无从得知的秘密,或许有办法找出一些端倪。」
布莱特博士说到这里为止都还很认真,然后就又开始扯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附带一提,你大可不用特地去找,关于她的弟弟,其实你已经跟对方见过面啰?本人布莱特博士与你第一次见面时的『我』,那个黑人男性,正是她的弟弟!由于他的自我几乎都已经消失,差不多变成另一个人了||就算跟他见面说那些事,我觉得也没什么意义喔?」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说起来,跟现在相比,布莱特博士不管是外表、性别等都与我初次见到这人时截然不同。关于这个不知道该称为他还是她的人物所怀有的神秘特性,我依然不太能够理解。
「相信他应该会感谢你吧。毕竟他似乎一直都很想念姐姐||正因为这样,为了得知姐姐之死的真相,甚至当上了SCP基金会的研究员。就算只是知道姐姐死前说了些什么、有过哪些行动,他也应该会非常高兴吧。」
布莱特博士露出有点惆怅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如果能够获得你的帮助,对于与『恐怖庆典』类似,同样充满谜团的SCP物件之秘密,或许就有办法多少有些了解。希望能够借此减少因为接触到无法理解的事物而死亡,或者是人生因此脱离常轨的牺牲者,即使只是少一两个也好。为了这个目标,可以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吗?」
奇妙的博士又换上认真到让人觉得恐怖的表情,对我这么说。
「■■■,SCP基金会的所有研究员都非常欢迎你喔。」
老实说,如果可能的话,我现在只想马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