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距离满月已经不远的圆形光点挂在夜空中,但在这国家炫目的摩天大楼遮蔽下,毫无风情可言。
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但在这灿烂辉煌的不眠都城,一如往常还沉浸在喧嚣中。
卫学的课程结束后,顺路到书店去逛逛是没问题,但一不小心就待太久了。透子肯定在家里饿着肚子等待吧。虽然透子已经学会用洗衣机和打扫房间,但距离学会做菜还很遥远,遥远得难以想象。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告知我某位友人兼杀人魔的邀请。
「对,扫墓。」
「为什么要在这种季节啊,也不是忌日吧?」
「因为,接下来感觉会变很忙啊,有小春的计划跟透子的问题嘛。所以我想说有空的时候就先去一趟。」
「啊~~说的也是。」
米菈的双亲已经不在人世。两人原本在海上局工作,但在海外任务中殉职了。因此就如同我的双亲,埋葬在专门提供给防卫局相关人士的墓地。
「我没有觉得很想去就是了。」
「什么!你想糟蹋可爱女生的邀约喔?骧学长这样不会受女生欢迎喔!」
「找男生去扫墓的女生也不会。」
毕竟才刚发生过那种事,现在实在不想见老爸和妈妈。也许可以报告我正为过去软弱的自己反省,但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干脆报告透子的事吧?」
「不用吧。对透子来说太沉重了,又不是要结婚。」
「我觉得透子会开心耶。」
「白痴喔,这世上哪有人会因为扫墓开心啊。」
我如此断然拒绝后,米菈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骧学长真的很不行耶,绝对没人喜欢。唉,反正不受欢迎也没关系。」
「啥?」
突如其来的挑衅让我拉高音量。我的声音在前往车站的无人小巷中回荡。
「反正明天有空就出来陪我吧。掰掰~~」
米菈说完便挂断电话。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踏上归途。以近乎小跑步的速度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前进。
小巷狭窄得不时会有排气口窜出的温热白烟拂过肌肤,空气格外潮湿且环境阴暗。自排水沟冒出的臭味经过排气口冒出的热气加温,更让人不舒服。
我讨厌这种后街小巷。这气味我就是不习惯。不过沿着车站前的大街就免不了与行人你推我挤,相较之下这小巷还好上一些。
我在气氛诡异的无人小径快步前进。
「呜哇!」
「好痛!」
行至大约一半时,走过转角的瞬间感觉到冲击。我不由得向后跌坐,而撞到我的男性按着腹部倒在地上,手中的黑色大型手提包掉落在水泥地上。
「有够痛!可恶!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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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是撞到而已,男人却夸张地在地上打滚喊疼。这让我起了几分疑心。虽然对方似乎是全速奔跑时与我相撞,但我只是小跑步,身体也算不上多高壮,这反应未免太夸张了。
我一瞬间怀疑这该不会是「那一类」的恐吓手段,但看向倒地的男子,轮廓纤瘦,体格实在不像平日有运动的样子。那副身躯可以用单薄或软弱来形容,总之看起来非常瘦弱。
看这体格,会痛成这样好像也能理解。我不禁在脑中如此冷静分析,仍连忙对男子伸出手。
「那个,你还好吗?」
「啊!糟了!可恶!跌倒了!啊啊!真的有够倒楣!」
不理会我伸出的手,男子大呼小叫。他也许是最好别扯上关系的那种人吧。
男子以咒骂发泄怒气,用那双细腿站起身,首先拾起落在一旁的大手提包,小心翼翼地揽进怀里。不知为何我不觉得他在对我发怒,但声音满响亮的。
「咳咳!……可恶!这下糟了!」
连连咳嗽的男子转头看向他的来向,也就是我的前进方向。在暗巷另一头,远看也能清楚分辨体格魁梧的两名男子正快步赶往这里。
这纤瘦的男子年纪大概和我一样或是大上一些。虽然还年轻但背后似乎有复杂关系的他,用锐利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哦?喂喂喂,真的假的?看来我还有点运气!你,就是你!你这身制服,是卫学吧!」
「咦?啊,嗯……」
我反射性地想说谎,但身上就穿着制服,所以立刻便放弃。
「那应该满厉害的吧!」
「没有啦,也不算厉害。」
「下下签喔!啊!烂透了!真是走霉运!」
才初次见面,这家伙也太失礼了吧。虽然我差点为此感到愤慨,但回想起前几天与透子的练习战,我实在无法出口反驳。我确实不算是上上签。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挑剔……我说你,出手救我啊!」
「啥?虽然我还有很多怨言,不过首先,你这不是有求于人时该有的态度吧!」
「你冷静想想!一般来说,要是看到逃命的人和追杀的人,逃命的那个一定不是坏人!」
回想起最近遇到的透子,让我差点同意。
「这要看状况吧!况且我可不想被那些麻烦事连累!」
「哈!你在意那个的话已经太迟了!他们看见你和我一起出现,你也会被他们干掉,就算想逃也会追上来喔。我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眼前这位身躯消瘦的男子不知为何笑起来分外有自信。
的确包含眼前正在逼近的二人组,他们都不像正派人士。
「来吧,快选,要被那些家伙抓到,跟我一起沉到海底,或是现在打倒他们,平安回家。」
心理上的诡计。
在极限状态下,故意将许多可能性限缩为单纯的二选一,同时强调另一个选项的困难度。骗小孩的单纯手法。
不过,我不能在这里把事情闹大。要逃离现场并不难,要甩掉他们的手段也不少。
只要告诉室实姐或日和姐,甚至向堂岛叔叔开口,这种家伙根本算不上危机。但问题在于之后的发展。
万一我们被卷进事件中,为此遭受调查可就不妙了。无法预料哪个环节的破绽会直逼我们的要害。
所以我们在皇都的最佳生活方式就是低调行事。而在当下状况的低调行事,并非拔腿逃走。
而是打倒眼前这两人,尽快离开现场。
「瘦不拉叽的,好歹帮点忙。」
「我今天刚好特别弱啦。卫学生加油啊。」
「哪门子的设定啊!」
我背着背包往前冲。与两名男人面对面冲刺,彼此距离不断缩短。
在人数不利的状况下,一对二时的常用手段只有一种。
那就是在第一击使情况变成一对一。
虽然这里是狭窄的小巷,但这附近的通道宽度还不足以自然形成一对一的情况。
既然如此,除了速战速决别无选择。
我将力量注入奔驰的双腿,全力飞身跳跃。紧接着在空中折起双腿,对准前方两名男子中高大但两者相比之下身躯较小的那个人。忍耐到几乎要碰撞的瞬间,将双腿向前方踢出。不考虑安全着地,将速度与力量全灌向对方的脸。
双飞腿。
折野传授的必杀技,再加上双方的动能正面冲突的情境,爆发莫大的威力。
体格较小的男人就这么往后飞,滚了两三圈后停止。我虽然背部猛烈撞击水泥地,但立刻就爬起身。
无法呼吸。护身倒法好像失败了。虽然按照计划击倒了其中一名,但接下来的战斗才是重点。
复数战斗中从较弱的家伙下手是基本中的基本。换言之,剩下的那个人看上去就是比较强。
身高一百八十五以上——比折野高出一些。而且鼓胀的腹部十分醒目。那绝非啤酒肚的赘肉,而是塞满了结实的肌肉。
与之对峙的我呼吸尚未恢复,然而我没有停止动作。
尽管情况对我十分严苛,但对方似乎不知所措。趁这破绽,我应该使出最有威力的一招,不过考虑到彼此的体格差距,这并非必要的选择。
我朝着对方的脸庞挥出俐落的刺拳。自下方刺出缺乏威力的这一击,连牵制都算不上。
目睹搭档被踢飞到后方原本令壮汉一时分神,这一击让他立刻将意识拉回我身上,举起双手防御。
没错,这是很自然的反应。厉害的家伙肯定会如此反应。预料到对方接下来的连环攻势,将防御重点放在上半身。
我不理会有双臂防御与厚重肌肉守护的上半身,旋转身躯的同时以后回旋踢的姿势踢出腿。轨道是垂直方向,仿佛由下往正上方突刺。
于是,原本应该对准上半身从侧边攻击的踢击,改由下方往正上方踢出。
朝着下腹部,也就是胯下。
只感受到一股脚后跟陷进柔软部位的触感,我抽回腿后,巨汉就这么倒向我脚边,手按着胯下,口中发出不成言语的低沉呻吟。
这两个家伙想必也不是良民百姓吧,不过在这皇都内要比谁更脱离常轨,恐怕无人能出我们之右。论战斗时的手段也不例外。
我维持警觉拉开距离后,瘦巴巴的男子突然从我后方冲上前去,手中拿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石块,朝那壮汉后脑勺猛砸。沉重的殴打声响起,这下两名追兵都不再动弹。
就结果而言,我被卷进这糟糕透顶的状况,只想尽快离开这地方。
「哎呀~~平常这种家伙,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耶。我刚才也讲了嘛,今天我特别弱。真是谢啦。看来我还有几分运气。你的身手也满不错的嘛。」
你以为换作是明天就能赢吗?我对那莫名其妙的设定感到烦躁,但也不想拖长对话,决定听而不闻。这些都先放一旁,我将思考集中在该如何处置这男子。
「多谢啦,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避免与男人四目相对,默默令思考运作。这男的是不是也该想办法解决掉,又或是该立刻离开现场?越是整理前者的想法并耗费时间思考,就越倾向于放弃后者。
「喂喂喂,不理人喔?对我卖一个人情不会亏本,我可是满那个的喔。其实满有那个的……就那个啦。」
戏言、胡扯、教人心烦。我就这么背对男子继续沉思。
「哦?你叫酒匂骧一喔。」
男子这话让我倏然一惊,回头一看。大意了。男子手中拿着我的皮夹,仔细打量着卫学的学生证。
「喂!开什么玩笑啊!」
我粗暴地从他手中夺下学生证和皮夹。这样一来,后者的选项就消失了。名字已经被他得知,日后这男的要是发生什么事,最后查到我身上可就糟了。我得现在就想办法解决。
「干嘛啦,不要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啊。」
「偷别人的皮夹算哪门子的玩笑?你这个人本身才是玩笑吧?」
我尖酸地说完,将皮夹收进背包。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我大后天就要回国了。来到这国家后没遇到几桩好事,但在最后的最后被这国家的人救了一命,真不错的回忆,看来我还有些运气,所以至少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刚刚才用石头砸向别人后脑勺的男子露出变了个人似的柔和表情。仔细一看,确实五官轮廓不像皇都人,黑色刘海下方一双眼眸闪烁着金光。
若编个故事尽可能合理推测刚才遭遇的情况,这男的八成是来自海外的地痞流氓,恐怕与黑手党起了些冲突,因此他要逃亡国外。在这些脱离常轨的歹徒之间一点也不稀奇。
如果他的背景像这样与我的需要相符,我也没必要继续理会这身材高瘦的流氓。果然还是立刻离开才是上策。既然我现在无法消除这男人,恐怕也只剩这个选项。
若非在外区,我就拿不到杀人许可证。
「就这样,我得走了。」
「嗯,喔,我也得走了。」
我要离开时,男人伸出了手。
「我叫琉可斯。」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快滚回你的国家吧。」
「用不着你说我也会回去啊。在这个国家最高最安静的地方,看过满月之后就会回去了。」
他这么说着,硬是捧起了我紧贴在身体两侧并未举起的手,使劲地上下挥动。之后琉可斯便将那大背包抱在怀中,往我的来时路拔腿就跑。
我不晓得里头装着什么,但听见背包里传出喀啦喀啦的轻盈物体碰撞声。他在那清脆声响中离去。
「这恩情我不会忘的~~!回程的旅费同样要谢谢你啊~~!虽然原本真的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但看来我运气不错,算是顺便借一下啦。哈哈哈!」
身体消瘦但跑起来倒是挺快的,看来他就是凭着那种速度才能逃到这里吧。琉可斯笑着抛下这句话。
听见这句话,我也跟着拔腿离开现场,往我原本该走的方向去。虽然两个大男人倒在一旁,但我也没义务帮忙看护。
我迈开步伐跑了几步后,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啊!」
我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皮夹。果不其然,被他得手了。刚才我只注意到学生证,皮夹里的钞票已经全部被抽走了。
大约是一万多一些。虽然我之前拥有远远超过一介学生该有的财产,但是在已经全数花光的当下,这一万多的损失可不小。
我转身打算追上琉可斯,但他的身影早就消失,况且我也不愿意与他有更多牵扯,便马上放弃了。
果真没什么好下场,早知道就别好心帮人了。从今以后我一定要更加贯彻低调行事的处世之道——如此下定决心后,我丧气地迈开步伐。
「嗯?」
在我避开倒地的男人身躯踏出脚步时,突然间,莫名醒目的色彩跃入眼帘。
铺满灰色水泥的小巷中,那色彩甚至比流动的血液更鲜艳。
装在透明塑胶药锭盒中的深蓝。
细长的容器区分为五格,每格各放了一颗蓝色药锭。
「啊~~……原来如此。」
傻子也能懂。虽然只猜得到大概。
琉可斯被人追杀,以及这两个壮汉追他的理由。
当然也许这只是他的「私人物品」,但那个偌大的手提袋也不会是装饰品吧。
我烦恼了数个瞬间后,捡起了那个药盒收进口袋。当然万一有人发现我身上带着这玩意儿,我恐怕百口莫辩,会直接被扔进牢里。不过这个当下我的想法是,只要立刻处理掉就好。
也许在处理掉的同时,能换回一些遭窃的金钱。
这般未经深思,歹徒般的轻率想法。
真的就这么轻率。
◇
「欢迎光临,这位客人!综观古今中外,说到酒就该找BAR PLANETARIUM。啊,这不是Joe吗?」
皇都特区西二号区的小径中,这间店一如往常地热闹。
向井原身穿平时的白色制服,腰缠黑色短围裙在店门口迎接我,以再平常不过的口气继续说:
「请到吧台座位~~!您没有随身行李要寄放?」
「啊,呃,有喔。」
平常我会交出一个装满沉重枪枝的大背包,这是我第一次给小包裹。
「这个。里面那个『东园书店』的袋子。」
我说完将背包交给向井原。
「嗯,行李请交给本店代为保管~~!啊,今天店长心情不好,自己小心点。」
向井原短短一瞬间露出纳闷的表情收下背包,低声补上这一句话后,踩着一如往常的步伐消失在后场。
我事先取出了今天买的书,将药盒装进书店的纸袋。那个就这么离开我的手边。
我大步走过充斥着重低音的吵闹店内,走向与一般座位的气氛截然不同,异样冷清的吧台边。当我坐上平常的特等座位后,鲜绿发色刺眼程度不下那药锭的女性——庭口小姐一脸倦怠地从后场走到吧台旁。
看起来的确心情不大好。
「你好。」
「哦,是Joe啊。你瞧瞧,因为不晓得该怎么修,只好先放着。」
庭口小姐这么说完,拿着坦奎瑞10号琴酒的右手竖起了食指,对准天花板。
我看不见挑高的天花板上到底有什么,但她八成是指前些日子米菈入侵时留下的「痕迹」吧。
「那件事真的很不好意思啦。」
「嗯~~哪件事啊?」
庭口小姐装模作样地耸耸肩。这是我在那之后第三次造访BAR PLANETARIUM。第一次是领取透子的户籍;第二次是为了那次事件道歉。因为交易本身对我方太过有利,最后却是以双方各让一步的形式收场,庭口小姐只把道歉当耳边风。
而今天是第三次造访,每次庭口小姐都一边装傻一边挖苦那件事。我硬是将BAR PLANETARIUM暗藏的秘密兵器抢到手中的那次交易。
到头来我们还是维持对等的关系,不过在BAR PLANETARIUM发生的事并不会因此烟消云散。彼此隐瞒自己的核心,虚幻的一夜城持续矗立于客人与店铺之间。
「哎,就请随意吧。那么,欢迎光临,这位客人!综观古今中外,说到酒就该找BAR PLANETARIUM。」
熟悉的开场白除了透着几分不愉快,今天也相同。
「今天有何贵干啊?」
「啊~~这个嘛,现在手头上没钱所以买不了,不过我想预定一套战斗装备。不含武器。」
「哦,知道了,我会准备好。其他还有?」
「呃——」
我原本想告诉她送到后场的「药」,但向井原应该通知她了,这就先放一旁吧。
这时我想到药的出处,对只管买卖的BAR PLANETARIUM问这个也许没意义,反正开口问问也不花钱,我便开了口:
「比方说喔,如果我要BAR PLANETARIUM让一个人消失,你们能代劳吗?」
那消瘦的男子也许日后会对我,甚至对我们造成危险——这样细微的不安让我脱口说出这般愚蠢的话。
「Joe,你是不是误会了啊?不好意思,我们不干这种生意。」
「我想也是。」
「不过——」
停顿半拍,庭口小姐咧嘴一笑说道:
「如果你能『打包起来』像平常那样在店门口交给向井原,倒是能让你的行李就此下落不明。我只能这样告诉你。」
「这样啊。」
庭口小姐不会追问我理由,我也不会多说。
BAR PLANETARIUM原本就是这种场所。那天的交易是例外中的例外。
虽然得知无法就此抹消琉可斯,但也不至于造成什么问题吧。反正也不会与他再度碰面,我的不安理应只是杞人忧天。
「啊,对了。刚才那句不做这种买卖让我想起来了。虽然千百个不愿意,我要跟你借点时间,Joe。」
BAR PLANETARIUM就只有交货、变卖、下单、取货、离开。买家与卖家之间凭着对彼此的信赖而在秘密中交流,除去三两句闲聊之外不需任何冗言,简洁合理。
但是今天,也许向井原还没告知庭口小姐,不过我带来的货是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的特殊物品。此外,刚才我不小心说溜了嘴,再加上庭口小姐破例主动提出要「借点时间」,一切都是前无往例。
「我们店本来是不接这种委托,尽管千百个不愿意,但对方以『交换条件』把案件塞到我们手上了。虽然不像被某人用刀子威胁时那么严重,我还是介意到五脏六腑燃烧得好像能融化钨钢。」
庭口小姐说着,取出一张照片搁在吧台上。
「啊。」
在重低音轰炸外加彩色照明来回交错的店内,我难以明确分辨照片中的色彩,但这照片还是足以让我立刻有这般愚蠢的反应。
因为,未免太早了。
照片中映着一名身穿西装瞪着镜头的消瘦男子。
仿佛受到些许冲击就会折断的消瘦身躯,容貌大概是以金色与黑色点缀,这名男子正投出猎犬般的目光。
「哦,真意外。你有印象?」
「呃……哎,算是吧。」
我盯着相片中琉可斯的锐利双眸如此回答。
「他是巴兰德系的黑手党『贝鲁特家族』的新人,名叫琉可斯·路。据说是在今年初加入组织,来自本国的新人。想找他的委托人是贝鲁特家族的老大,拉达·贝鲁特,找他的理由没告诉我。哎,反正我也不想知道……我接个内线。」
庭口小姐如此对我解释完照片,接起了不停闪烁的内线电话。
就如同我所预料的,琉可斯是那一类的非法之徒。黑手党追杀的对象。万一被逮到恐怕有死无生吧。看来我的不安真的会以杞人忧天收场了。就算琉可斯最后决定取消赏月在这国家久待,也很可能悄悄从这世上消失。
「喔喔,Joe,你今天带了稀奇的玩意儿来啊。」
「嗯?噢,刚好啦。」
庭口小姐挂断内线电话,显得有些好奇。这是我第一次带来枪枝之外的货品。
「像你这种小鬼不管扛几把枪炮进来,我们也不会在意。所以这次也一样。不过,分析似乎得花上一点时间。总之就先寄放在我这,晚点再鉴定可以吧?不过我们有可能最后不收这玩意儿。」
「没问题啊。毕竟我也不能带在身上,反倒是寄放在这边比较方便。」
「知道了,我尽量催。啊,对了,话说回来,你认识琉可斯?」
庭口小姐再度指向照片中的男子。
「嗯。和他见过,就在刚才。」
「刚才?在哪里?」
「东二号区的暗巷。」
「是喔……然后呢?」
「也没什么然后啦……他那时大概正被贝鲁特家族派的人追杀吧。那个就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
「那个?」
她说着,手指向后场。
「你是说你带来的药?」
「对。他带着一个大背包,里面应该装了很多吧。虽然这只是我猜的。」
「嗯~~……」
庭口小姐听完后歪过头,皱起眉仰望挑高的天花板,手搁在唇边默默陷入沉思。
「其他还发生什么事?」
「其他喔……啊~~皮夹里的钞票被摸走了。」
「那真是不幸啊。还有呢?」
「呃~~……他说他要回国。」
「回巴兰德?」
「他说要在这国家最高且最安静的地方看过满月之后,回家去。」
庭口小姐于摆在吧台里侧桌面上的笔记型电脑不知输入了些什么。大概是在调查满月的日期吧。
「三天后啊……Joe,你很确定?」
「这我哪会知道。他本人是这样讲的……啊,糟了……庭口小姐,我该怎么办啊?我大概把巴兰德家族的人揍晕了。」
「啥!为什么?」
「因为不可抗力……」
「哪来的不可抗力啊,摆明了就是人为吧!」
「该、该该该该怎么办?我会被抓去填海?还是人间蒸发?」
在世界线这一边的此岸,基本上我只是个普通人,对那种视法规于无物的对手实在无法以命相搏。
若是在世界线的另一侧,就算正面冲突也有办法解决,但这回发生在特区里头。我没有余力应付黑手党,也没有这种经验。
「状况我大~~致上了解了……哎,这就交给我帮你美言几句吧,毕竟你也提供了情报嘛。当然Joe的身份我会保密。」
「太好了……」
我不禁松了口气。在这一侧,我毋庸置疑处在弱者的立场。
「总之消息我会先转达给客户。虽然话出自他本人之口,但应该还是有几分可信度吧……客户说过万一真的抓到了有奖金,到时候再给你。」
「哦?这样喔?意料之外的临时收入啊。」
「总之,今天要讲的就这些吧。那些药我会调查看看。之后有空再过来吧。」
「嗯,就这样。」
语毕,起身离席。
「感谢您的惠顾!客人要离开了~~!请别忘记您的行李~~!」
我从已经在出口等候的向井原手中接过背包。无论发生什么事,向井原总是一如往常。
在店内遭受重低音轰炸后,更让我深刻体会西二号街小巷内的寂静。这城市今夜依旧迟迟不入睡。
我走进街灯灿烂发光的迷蒙夜景中。
透子还在家里等我。我快步离开了BAR PLANETARI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