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直刺鼓膜,吵醒了我。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分。
我悠悠自沙发上起身,看向玄关的监示器萤幕。宿舍公寓入口处站着一对年轻高大男子与毛线帽少女二人组。我解除了楼下的门锁后,脸都还没洗完,米菈和折野已经来到房间了。
「打扰了。」
「打扰喽~~」
走出更衣间,穿着运动服的米菈已经坐在沙发上。
「学长,这个。」
「啊,这什么?」
折野将背在他肩膀的黑色大型背包递给我。
「不知道是因为谁的错,现在手头太紧了。我到处找了一些能卖的。」
感觉到接过背包时的重量,又听见背包中传出金属碰撞的声响,我大致理解了。两人似乎从昨天晚上就到了外区刚回来。
自从透子住在这里,我已经好一阵子没去外区,不过两人似乎常抛下我像这样到外区去。得到的结果则是大地世界内部势力分裂的假说,以及我现在怀中的这玩意儿。
「辛苦了,多谢多谢。」
「为了找出以前遗漏的品项,真的很折腾人。」
「嗯,听起来真的很累人。真亏你能找到这么多。」
「讲得好像不关你的事。唉……」
折野叹了口气坐在地板上。上次我就这么想了,毕竟多出了一个人,找机会先买个坐垫或软垫吧。
「嗯嗯……呼啊,奇怪?阿骧已经起床了?今天不是下午才有课?啊,米菈和折野先生!」
刚起床的透子使劲甩了甩那头蓬松的乱发,慌张地坐起身。
「早安,透子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
「阿骧!有客人要叫醒我啊!」
「没办法啊,在我来得及叫你之前,他们就已经跨进我家门槛了。」
透子揉着眼睛爬下床,快步冲进更衣间,里头立刻传出了吹风机的吵闹声响。
「喂,米菈,有看到吗?透子的头发,今天也很夸张吧?」
我说完看向米菈。上次见到透子睡醒时的发型而捧腹大笑的米菈现在一语不发。更正确地说,今天这家伙一直都很安静,眼神失焦般在房内游荡,半张着嘴表情呆滞。
「喂,米菈。」
「咦?啊,骧学长干嘛?」
「我说,你有没有看到透子的发型。」
「啊~~抱歉抱歉。我刚刚在发呆。啊哈。」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笑得这么僵硬的米菈。感觉很不对劲,像是鱼刺鲠在喉咙深处般不对劲。米菈的视线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再度陷入呆滞。
「去了外区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置身在同一个房间偷偷摸摸也没意义,但折野还是刻意小声在我耳边说道。
「外区?你是说今天?」
「对。昨晚去之前和刚抵达外区时还很有精神,但不知为何渐渐地越来越不高兴。到了早上整个人好像失魂落魄般……」
「怎么回事?生理期?」
「我哪会知道。唉,不过我大概猜得到就是了。」
「猜得到?」
「是啊……战部同学,好一阵子没战斗了。自从那一天和那只大型实验体战斗后,在外区没和任何人交手。」
眼神仿佛孩童拿到了全新的玩具般,按捺不住欣喜的笑声。平常米菈总是这样朝着敌人杀去,但现在她空洞的视线在房内游走。
我很能理解折野会如此担忧的心情。我压低身子,与深深坐在沙发上的米菈视线对上。
「怎么了?戒断症状?」
「嗯……嗯?什么?我?」
「对,这个的。」
我一面说,一面摆出用拇指割断喉咙的手势。每当我要吐槽米菈言行中的恐怖之处时,总会这样捉弄她。
「唉。你那个反应,因为每次都这样我也懒得反驳了,但我真的不是。我其实不是想杀人。」
「为什么啊?杀人魔小姐的言行举止不管怎么看都是杀人魔啊。」
「我~~再~~说~~一~~次。明明就不是啊,我讲过几次了?嗯~~事实上,我是杀过好几个人,严格来说是个杀人魔没错,但我不是『杀人狂』。只是结果上来说对手统统都死掉而已,不过那是我追求其他目的带来的结果。」
「其他目的?」
「对。我只是……想体验困难的战斗而已。」
摆出有点不开心的表情,米菈嘟着嘴说道。
「你想要的战斗不就是那种互相厮杀的战斗吗?那不就是同一回事了?跟我们在演习场练习对打,或是在学校的实技演习已经有很多战斗的机会。这样无法满足你的话,不就代表你的目的是那个吗?」
「这样讲是没错啦……但就是不一样啊。该怎么说啊……我不会讲啦。因为我在这一边就不会杀人,也从来不觉得想杀人啊。所以我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屡次目睹战部米菈接连割取成群性命的模样。尽管如此,米菈还是坚决否认。
「的确你在这边也不是杀人魔……这样的话,你以前是怎样啊?」
我从未和她聊过这么深入的话题。不,我也没有特别深入追究的自觉,只是一如往常地觉得无所谓。战部米菈是个杀人魔,是个怪物,这样的认知早在相遇的当初就在我与折野间共通。我和折野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在那月光普照的屋顶上,仿佛走过漫长的钢索般度过死线后,我在那一天如此深信。
所以我从没怀疑过战部米菈的特性。
「以前?」
所以这样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
「去外区之前啊。那时候你也会像现在一样魂不守舍?」
「嗯?为什么?」
「你明知故问喔——」
「各、各位久等了~~!」
整理好发型的透子打断我的话,从更衣间冲了出来。
「急什么,又没人在等。」
「嗯?啊,对喔。」
用不着触碰那头剪短的黑发也能理解发质的柔顺。每当透子的脸庞角度改变,发丝便流畅地摇曳。
「透子也起来了,你们如果还没吃早餐,就一起去吃吧。」
「啊,赞成赞成,骧学长,我赞成~~!连续好几天都被小春拖去外区,我都饿坏了~~!」
「那就走吧。」
折野交给我的背包就先收到衣橱里。同时,透子也顺便取出外出服,人又躲进更衣间内。
「啊,对了。之前也订了装备,今天我就去换成现金吧,顺便还有些事要解决。」
「顺便?BAR PLANETARIUM除了买卖之外还有什么功能?我没自己去过,也不晓得里头有什么。」
「很多啦,很多。」
捡到的药剂就先瞒着他吧。就折野的个性来看说不定会追究到底。我可不想再引发无谓的争端。
「我想吃肉,鱼也不错,不然就蔬菜。」
「战部同学你这样不算提出选项,几乎包含所有料理了吧。」
「不是全部啊,还有意大利面嘛。啊,乌龙面也不错喔~~!或是火锅!」
「也太杂了吧。」
我对完全恢复精神的米菈如此吐槽后,等候透子。我只要在充当睡衣的大学T外头披一件夹克就很够了。
我思索着四个人要去哪边解决早点,同时从冰箱取出水喝了一口。
◇
「欢迎光临,这位客人!综观古今中外,说到酒就该找BAR PLANETARIUM。啊,这不是Joe吗?」
听完一如往常的招呼后,我便将今天早上折野寄放在我这的背包交给向井原。
「您的行李请先寄放在本店~~请往里头的吧台座位走。」
说完,容貌格外不留下印象的男性消失在后场,走向不知有何种黑影蠢动的BAR PLANETARIUM的中枢。
结束下午的课程,我请透子将行李从家中带到BAR PLANETARIUM前与我会合。由于她大病初愈,我原本要她待在家里,但她坚称自己没问题。我也不想因此与她争执,于是很快就退让。透子有时出乎想象地顽固。这大概是源自明确的坚定意志吧。
她已经十分习惯皇都生活,与她会合后,我为了取得前些日子的分析结果与货品而走向柜台。透子似乎还不习惯店内的气氛,视线不时在店内游走,没一刻镇定下来。
不理会透子的反应,我坐到熟悉的吧台座位。一般座位还是老样子座无虚席,然而阴暗店内的一角,微弱灯光照亮的吧台边充满着阴郁的气氛。
我坐到椅背特别高的椅子上,样貌一如往常的庭口小姐现身了。
「嗨,Joe,今天又遇见谁了啊?」
「开什么玩笑。我想问之前订的东西凑到了没有。」
「已经搞定了。」
庭口小姐说完便用拇指指向后场。
照理来说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我们三人的全套装备品质是国家军队正规用品的水准。当然价格也十分高昂,不过生死存亡之际计较价格也没意义。
没隔几天就能下单的物品全数凑齐,令我感觉到BAR PLANETARIUM的深不可测与难以估量。虽然现在反省太迟了,当时的我究竟是哪来的胆量和这群人讨价还价?
「我想把刚才那批货换成现金,费用就拜托你直接从里头扣掉。」
「啊~~这个嘛,你就带走吧,这次不算你钱。」
「不算钱?」
世上没有比免费更昂贵的价格。这句话在BAR PLANETARIUM更是显著。只凭着信赖与现货进行的谈判与买卖,这简直是价值无上的至理名言。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再拿货来换。对了,还有上次说的奖金,从那笔钱直接扣掉也可以。」
「我就是要说那个。现在状况变了。」
说完,庭口小姐回到后场。
「阿、阿骧,她还是一样完全不理我耶。我好像被当作不存在耶。」
「嗯?喔,你也用不着自我介绍。基本上BAR PLANETARIUM就是和我这个窗口谈生意。况且再加上上次那件事,不能秀出我之外的底牌。至于透子算是我的失误,米菈则是逼不得已。」
「秘密要放在心中」。
只凭着这一条规矩成立的店家与客户的关系,实质上空洞无比。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知道多少,但庭口小姐握有我的本名,之前也曾经想隐藏她口中的秘密武器——透子的户籍。而且在我猜中她手中有户籍的同时,枪口就抵上我的后脑勺。
跨越了无数条死线,现在能恢复到原本的关系都教人不可思议,佯装若无其事的怪异关系持续着。
「只是因为你是我带来的,出自信赖感,他们没有特别提防你而已。哎,只要我们这边别主动挑起事端就好。」
「是喔……老实说,之前来的时候也是,我一直想喝点东西。可是有种她不会理我的感觉……」
「喔,有冰开水喔。」
「冰开水?阿骧不会想喝饮料吗?」
「之前我说口渴,她就一语不发地倒了一杯水给我,表情冷得跟什么一样。在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点任何东西。」
「咦咦,真的喔?要是遭遇这种对待我会承受不了!大概吧!而且说不定会被故意忽视!」
「凭你那铁打的精神力根本小事一桩吧。」
我和乖乖坐在椅子上的透子闲聊时,庭口小姐回到了吧台后。看她刚才走进后场时的表情,接下来大概会是些麻烦的话题,但透子也不管这么多就开了口。虽然只是要点饮料,但她的表情十分紧张。
「不、不好意思!请、请给我一杯饮料!」
今天店里的背景音乐不至于掩盖说话声,但透子还是响亮地如此说道。我原以为她会因为我的体验谈而打消主意,但她的精神可不会这样就屈服。看似畏缩胆怯的举动底下藏着钢铁般的心。
庭口小姐一瞬间停止了动作,看向透子。我原以为她或许会挨骂,但庭口小姐脸上浮现了与那吓人的外貌不相衬的难以捉摸的表情,如此回答。
「要什么?话说你多大?几岁?」
「呃,啊,十、十六岁。」
「那酒还要等四年吧。不排斥炭酸饮料?」
「不会!」
「要甜的?还是爽口的?」
「呃~~……中、中间吧。」
「嗯。」
出乎意料地,庭口小姐二话不说就接受了透子的要求。从吧台内的玻璃杯架上取出了较大的直筒玻璃杯,在杯底铺上冰块,开了一瓶姜汁汽水倒入其中。之后又让红石榴糖浆沿着调酒棒注入杯底,糖浆在内含气泡的姜汁汽水的底部沉淀为深红的层次。最后她从冰箱取出切好的柠檬稍微一挤。
「请用,雪莉登波。」
「哇!好漂亮!」
层次分明的半透明饮料在吧台的灯光照明下格外美丽,透子喜形于色。至于一旁的我则是因为初次目睹庭口小姐从事酒店原本的业务,再加上这家店居然在提供酒精饮料前一板一眼地确认年龄,两者同样让我惊愕。
「我可以拍照吗?」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请随意。」
简直莫名其妙。
「庭口小姐,这杯多少钱?」
「噢,不用了不用了。算我请客。」
太诡异了。
虽然透子欢天喜地正忙着拍照,但事态非同小可。今天的庭口小姐很不寻常。为什么态度会软化到这个地步?免费端出饮料还能理解,就连事先订购的装备都不用钱的理由我实在搞不懂。
虽然我有些紧张,但透子只是用吸管搅拌杯中内容物,开始品尝。她似乎十分中意味道,很快就浮现一脸陶醉的表情。
「啊~~庭口小姐,你说状况变了是怎样?」
「啊,刚才讲到这边吧。这个,拿去。」
庭口小姐说着,从口袋中取出装着蓝色药锭的塑胶药盒,摆在吧台上。
里头原本五颗药锭,现在少了一颗。
「一个用在分析上了。」
「话说庭口小姐懂得分析药物啊。」
「懂的是那家伙。」
庭口小姐所指的方向上,向井原站在收银台后方打了个大呵欠。黑头发与不留下印象的脸庞。最常得到的评语是,跟我老家那边某个人很像。像这样欠缺特征的男人似乎比想象中更多才多艺。
「话说就这样?不过是用掉其中一颗,也不需要这么在意吧?」
「不是那个问题,哎……该从何讲起才好?」
「从何讲起……现在重点不是在讲你们店里收不收这个吗……」
「啊~~如果你要问的是这问题,答案是『退货』。我们这边不买这玩意儿。」
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形。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带这种货来卖,所以我也预料过这种情况。
只是,从庭口小姐的说法听来,感觉与其说是不收药物本身,更像是就只有这个不行。
「可是以前不是什么都收吗?」
「哼,因为你之前拿来的都是品质优良的武器啊,其实我们店里不收的情况也不少见。不过,这玩意儿是真的不行。」
「品质很糟糕之类的?」
「刚好相反。」
庭口小姐的指尖轻敲着吧台上的盒子,继续说道:
「向井原也不是很专业,我们也没有多么完善的设备,所以这只是粗略的分析结果。他说这玩意儿光就品质而言,纯到无话可说。」
「那不是很好吗?不是到哪都能卖?」
「是啊,应该会有买家吧。不过,不是在黑街暗巷,而是战场上。」
药物和战场。听起来没什么好讶异。在枪林弹雨的环境下,人的精神会因隆隆炮声与流逝的鲜血而萎靡,这很容易想象。在那种场所用药物强迫精神振奋也不奇怪,从战场归来的士兵无法摆脱药物的案例,在这些于死线上来回踱步的人之间也「常见」。
不过,庭口小姐大概是看穿了我的想象,她摇头说道:
「不是Joe你想的那种。这玩意儿是肌力强化剂与兴奋剂。不是用来抹消恐惧,或是沉溺于快乐用的那种,该怎么说,更加明确。可说是战斗用的药。」
「战斗用的药……」
那一天我拾起的药,分析后依旧身份成谜的诡异蓝色静静躺在桌上。
「这药在暗巷里没地方能买卖。不过这效果,无论卖给谁都能拿到最高的价格吧。向井原还说如果真能买卖这种玩意儿,要成为黑街主宰……毒枭之王也不是梦想。」
「主宰……王……」
仔细回想,他确实讲过类似的话。遗落了这玩意儿的消瘦黑发男子,曾在我眼前吐露这样的妄言。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听你这样一说,跟他讲了几句话的时候,他好像说过什么当上王之类的。」
「哈!那家伙真讲过这种话啊。哎,要作梦是每个人的自由。就像西方的毒枭之王,凯密·史贝尔修坦也是从黑街里的肮脏药头一路爬到一国之王的地位,药品这玩意儿的号召力可不容小觑。不过如果能买卖这种药品,立场与其说是毒枭,军火商人更符合就是了。」
「既然这么值钱,到底是为什么不收?」
「Joe,你说过这药是从琉可斯的行李中掉出来的吧?」
「呃?是啊。那家伙抱着的手提包中掉出来的吧。里头应该还装了很多。」
「问题就在这里。我从你这边得知这件事时就觉得很不对劲。其实贝鲁特家族的帮规不准买卖药物。听说是因为老大拉达·贝鲁特的兄弟都是因药物中毒而死,所以对底下成员也禁止。无论使用或持有,而且也包括买卖。包含有关毒品的一切。」
些微的矛盾。
不过反过来说,这样一来就能轻松解释这次的骚动。
「就是因为打破了内规,琉可斯才被自己人追杀?」
「谁晓得。事到如今永远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永远?」
「对了。叫你把装备免费带走的理由就在这里,因为对你不好意思。我从你手上拿了情报,也说了会有奖金让你有所期待,但事情却变成了这样。」
庭口小姐挂着傻眼或放弃般的表情摇了摇头,说道:
「贝鲁特家族,在昨天消失了。」
「消失?」
我不晓得黑手党的规模。我们在皇都中当然也算是非法之徒,但是相较之下违法的方向太特殊了,所以对那种「正常的非法分子」的知识并不多。
然而,那些人会出入这家店,而且有办法逼迫庭口小姐,要求BAR PLANETARIUM接下业务外的工作。
肯定不是短短一两天就会消失的弱小组织。
「消失是什么意思?应该不是那种小规模的组织吧?」
「是啊,贝鲁特家族算是武斗派的黑手党,在这国家扎根大概有十年了吧。就新加入的海外黑手党而言,在这国家已经算是非常成功了。但这样的贝鲁特家族在昨天消失了,不复存在了。」
「不复存在……」
庭口小姐至此终于取出平常的酒瓶喝了一口,说道:
「一个不剩,统统被杀光了。」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
「原因是……」
「拿去。今天的晚报。」
语毕,庭口小姐将折起的整叠报纸扔向我。我接下报纸摊开头版。
「歼灭买卖毒品的武装黑手党」。头条新闻的标题跃入眼帘,思考瞬间加速。
「这是……!」
「就跟上面写的一样,贝鲁特家族已经不存在了。根据报导上写的,好像是防卫局出手支援。」
这并不稀奇。警察局无法应对的事件,比方说武装胁持或恐怖攻击,迅速处理这类事件也是防卫局的存在意义。自从七年前的那件事后,这方面的性质也更加显著了。
「可是这很奇怪。因为这标题,不对啊,和庭口小姐的话兜不起来。」
「对,就是这一点。这就是我觉得诡异的地方,也是我不收你这货的最大原因。」
没错。真正的问题在这里。
贝鲁特家族的帮规明明不准买卖毒品,然而新闻标题上却写得一清二楚。
「明明不买卖毒品的黑手党,今年年初入帮的新人带着高纯度且用途不明的药品逃走。追逐他行踪的黑手党被查获帮规明令禁止的交易现场,最后因为武装抵抗而遭到歼灭。『很常见的暴力事件啊,真是可怕,各位也要小心喔。』难道我要像播报员摆出一副虚情假意的表情发表这种评论?不是这样,绝对不是。真相简直糟透了。」
庭口小姐再度猛灌一口酒。
「我们和这档事没有任何牵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颗蓝色药剂似乎里头装着漆黑的阴谋。她的意思很简单:别涉入太深。
「我们没买卖这种药,贝鲁特也没拜托我们找人。所以,Joe你也不例外。带着这个回家去,然后最好忘掉。湮灭证据时自己小心点。我们不玩了,挥挥手说再见。」
「既然这样……琉可斯应该也已经……到底是怎么回事?庭口小姐,这样说不通吧。这药……到底是怎么——」
「Joe。」
庭口小姐指向出入口。
「我们又不是警察局,『那些事』我们根本不在乎,我只知道『很不妙』。我可不想因为跟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扯上关系而被防卫局盯上。所以你就忘了这回事。」
庭口小姐又说了一次,转身背对我们。虽然尚未真正理解状况,但看来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我刚才简直把透子忘在一旁,现在透子仍然咬着吸管,眉头深锁。
「我懂了。透子,走吧。」
「咦?啊,好!这个真的很谢谢你。」
透子将玻璃杯底剩余的饮料吸入口中,我牵着她的手走向店门口。
「客人要离开了~~!请别忘记您的行李~~!」
向井原开朗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也令人不太舒服。接过应该装着一套装备与现金的背包后,我推开大门。
店内稍嫌潮湿的沉重空气一瞬间消散,冷冽的空气刮过皮肤。
原以为能稍微喂饱荷包而随手拾起的蓝色药锭,凝聚了我们无法窥知真相的谜题。不过那和我们也没有直接关系,只看账面收支的话,等同赚到一套透子的装备。但我还是难以释怀。
这也是当然的感受吧。我捡起的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啊,糟糕。」
因为事态太过唐突,再加上我急着想走人,我把她再三强调要我带走的药盒忘在吧台上了。我转身想回去拿的时候,看见了透子手拿着那装有四颗蓝色药锭的半透明药盒,朝着大楼之间的满月举起。因为街上灯火而显得黯淡的月光虽然不足以照亮暗巷,但LED照明的明亮灯光还是清楚映出了那药锭的诡异色泽。
「啊,你拿来了喔。」
「咦?啊,嗯,因为阿骧忘了啊。庭口小姐不是叫你要带走吗?」
她这么说着,但表情依旧纳闷。
「嗯~~……你们讲的话我听不太懂,这个是阿骧捡到的?」
「是啊。我想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没特别提,不过好像变成了麻烦事。哎,就像庭口小姐说的,我们最好置身事外。没必要和皇都政府扯上关系。」
「嗯~~……」
虽然有顽固之处,但基本上个性乖巧。透子是这样的女孩,这类型的个性。所以她现在待在这地方,而且在那一晚救了我。
但透子现在好像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瞪着手中的药锭瞧。
「我啊,在看到这个药锭摆到桌上的时候,就觉得颜色很不舒服。刚才以为店里有点暗又有灯光才会这样,现在用白色的路灯一照,颜色还是同样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的蓝色。」
话语声切开冷冽的空气,透子平淡地说着。
「不舒服的蓝色?」
「嗯……是为什么啊,嗯~~……」
「哎,这蓝色看起来的确对身体不好。我实在不会想把这玩意儿放进嘴里。」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透子依旧纳闷地盯着那药锭时,我口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折野啊。喂?什么事?」
『骧一学长,到BAR PLANETARIUM拿到透子小姐的装备了吗?』
「就在刚刚拿到了。问这个干嘛?」
『如果透子小姐的身体状况没问题,要不要去外区调查顺便探路?』
「还真急啊。」
折野所说的外区恐怕是指旧皇都西十七号区南部吧。
只有米菈曾经涉足的死亡领域。我和折野,以及「给了我进入外区的契机的那个人」,都拒绝靠近的地区。
「透子,身体状况还好?」
「咦?身体?我、我觉得很好啊……我看起来不好吗?」
「不会啊,看来应该很有精神。折野~~透子说她没问题。」
『既然这样就马上集合吧。』
「现在我得先回家一趟。先挂了。」
折野好像已经连续好几天到外区调查,但似乎还意犹未尽。我想他应该并非太过焦急,只是因为最近终于有了进展。入夜后一片漆黑的外区中唯一大放光明的城镇。维持往昔样貌般夜深亦不眠的旧十七号区,我也同样好奇。
「透子,虽然有点突然,我们现在要去外区了。」
「咦?啊,嗯!我知道了!」
我从透子手中接过药盒,扔进背包。深呼吸让冷得好像会刺伤皮肤的空气填满胸腔,又全部吐出。
仰望天空,不夜国度的夜空依旧苍白淡薄,唯有那抹光芒确实照耀着。
今晚正是满月。自大楼间的狭长天空中露出脸的明月,仿佛嘲笑我一般完美地盈满。不容许一丝缺损的满月,让我有些难以释怀。
今晚是满月之夜。
对了,如果现在去那个地方,是不是就能见到那男子?那个教人不愉快的家伙。
如果能见到他,也许或多或少就能理解这次的骚动。不过,那事件和当下的我怎么想都无关。黑手党的骚动和灭亡,与我们毫无瓜葛。这一点应该没错。
和那些问题扯上关系,万一被皇都盯上就本末倒置了。我们在皇都特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招惹注目、静悄悄地前往那个场所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所以虽然我心中难以释怀,但也不会再见到那男人。
仅管有着一丝念头,一丝再度前往那瞭望室一探究竟的念头,但我马上就抹去细微的突发奇想,赶往自家。
满月在夜空中缓缓升起,月光更加醒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