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擦亮王后殿下的魔法手拿镜后,拿母亲给我的深蓝色绢布包起来抱著,前往王宫。
已经夕阳西下了。
我找弗雷找到最后一刻,但还是没有找著。
据尼洛所说,他也没有回男生宿舍,以前和学姊们爆发修罗场的那个海边,也没有他曾出现的痕迹。
「那家伙到底是上哪去了啊。」
算了,既然如此,就先把这个交给吉尔伯特王子吧。
剩下的之后再说。
身为守护者,我手上有进入王宫的通行证。
只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王宫请求谒见吉尔伯特王子。
大概没想到我会来找他吧,那之后让我稍候了一段时间,接著有人领我到我从未踏入的吉尔伯特王子的办公室。
我做好觉悟后敲门,听见低沉的「进来」,我进入办公室。
「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
我拿出贵族千金该有的态度一鞠躬,抬起头的瞬间吓了一跳。
因为吉尔伯特王子坐在大桌子后方,双手交扣抵在嘴边,眼神凶狠地瞪著我。
「亏你还敢大大方方出现在我面前啊,玛琪雅•欧蒂列尔。」
喔,要来了~
他眼神表现出对我的憎恨,但或许因为疲惫还是精神层面的问题,他的黑眼圈更让我无比在意。
「你给了爱理那么大的打击,让她自信全失,你这家伙……」
我心想,他果然要责备我这件事啊。
然而,我的表情没太大改变。
「我只是告诉爱理大人事实而已,再那样下去,她迟早会被与理想不同的现实压垮。」
我清楚地如此断言。
大概是因为我回嘴吧,吉尔伯特王子脸上的阴影变得更深,表情也更扭曲。
「我、我非常清楚您对我不满!但吉尔伯特殿下,我是为了要让您看这个才前来参见。」
我在吉尔伯特王子面前,摊开包著手拿镜的绢布。
吉尔伯特一开始露出不知我在干嘛的表情,但银色手拿镜从绢布中现身的瞬间,他的脸色明显不同。
「这个……是……」
光看他的反应也知道,吉尔伯特王子果然知道这个手拿镜。
「这个手拿镜是我在魔法垃圾弃置场捡到的,因为我听说这是与王后艾莉西亚大人有关的东西……」
在我说完之前,吉尔伯特王子用力敲桌,吐出愤怒的话语。
「别说笑了!那怎么可能!王后艾莉西亚的手拿镜确实失踪了,但怎么可能被丢在魔法垃圾弃置场……这不可能!你这家伙,是在污辱这个国家的王族,污辱崇高的王后吗?」
是无法置信,还是不想相信呢?
吉尔伯特王子彷佛视桌上的手拿镜是迷惑他的伪造品,用力拍落。
「啊……!」
糟糕,镜子会掉在地上破掉──
最糟糕的状况一瞬间闪过脑海,但手拿镜在落地前停在半空中。
这是某人没有咏唱咒语便施展出来的飘浮魔法。
「吉尔伯特殿下,还请您冷静点。」
托尔不知何时打开这间办公室的门,就站在一旁。
托尔用飘浮魔法将手拿镜移到自己身边,拿起手拿镜交给吉尔伯特王子。
「就连魔法也难以修复坏掉的物品,您会……后悔的。」
「……你这家伙!」
但吉尔伯特王子没再多说,只是紧握拳头低著头。
脸色似乎有点苍白。
至少,看起来像对手拿镜没坏松了一口气。
而且从他的复杂表情可看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十分混乱。他深呼吸一次后,撩起浏海。
「抱歉,让你们看见不像样的一面,我失态了。」
喔喔,吉尔伯特王子竟然对我和托尔道歉,太稀奇了。某种意思上来说他或许还在混乱之中吧。
就在我如此思考时,王子从托尔手中接过手拿镜,重新确认。
他的眼神,逐渐透露出悲伤以及怀念。
沉默一段时间后,吉尔伯特王子小声叹气:
「毛茛花的雕刻装饰,王室专属罗兰工房制作的魔导式手拿镜……啊啊,这确实是我的母亲,王后艾莉西亚的东西。没有错。」
他语气冷静地如此回答。
虽然还带有些微震惊,但从他的声音和表情可知,那个手拿镜对他来说果然是深有回忆的东西。
我第一次看见吉尔伯特王子这种表情。
「这在王后……我的母亲大人过世那天消失不见。这是国王赠送的物品,是母亲大人的宝物之一。总是摆放在房间里梳妆台上的立架上,她只要有空就会拿这个镜子照自己或是我,确认身为王族应有的仪容。」
吉尔伯特王子抬起头来重新看我,既非怒吼也非怀疑地问我:
「玛琪雅•欧蒂列尔,你说你在魔法垃圾弃置场发现的,这是怎样被丢在那的。」
我也很冷静地回答:
「被埋在好几个魔法垃圾下面,但它闪耀著强烈的光芒,所以我很好奇,好不容易才拿出来。然后,弗雷他……」
我一瞬间犹豫该不该提及弗雷,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弗雷殿下说这是艾莉西亚王后殿下的东西,我很在意才会拿来这里。」
「弗雷说的?」
吉尔伯特王子的眉尾些微上扬。
在大打一架之后,现在彼此都有些疙瘩。
「那个,吉尔伯特殿下。这个手拿镜中有王后殿下生前留下来的几个镜子讯息,但是想要打开,似乎需要两个密码。」
「你说两个密码?」
「请问殿下有什么头绪吗?」
吉尔伯特王子又沉默了一会儿,手抵著下颚,一脸奇妙表情。
吉尔伯特王子肯定也非常想知道自己母亲留下的讯息。
肯定想要再次见到母亲会动的微笑,令人怀念的身影。
我和托尔,静静等待保持沉默的吉尔伯特王子回答。
下一刻,吉尔伯特王子突然轻声念出一句:
「『在毛茛花,盛开的,山丘上』。」
毛茛花是王后艾莉西亚大人最喜欢的花……
大概是对这句话产生反应,镜子表面涌现淡淡光芒,吉尔伯特王子刚刚念出来的句子变成文字出现在镜面上,这是其中一个正确密码。
「刚才那是?」
「那是母亲大人告诉无法使用魔法的我,总有一天肯定会用上的『魔法』时教我的咒语。我从来不曾忘记过……但没想到,竟然是打开镜子讯息的密码──」
手拿镜突然响起对心脏很不好的「哔~~哔~~哔~~」声,我们全吓一跳。
镜面出现类似注意事项的红色文字,写著「请打开第二道锁」。
不仅如此,还出现滴滴答答倒数的数字,这什么啊?好恐怖喔。
「怎、怎么一回事?」
从五个小时开始,一秒、一秒逐渐减少。
「该不会,这是限时的镜子讯息啊!」
「限时?」
看来只要输入第一个密码,就会自动开始倒数。在数字归零前不输入另外一个密码,王后殿下储存在手拿镜中的镜子讯息就会被删除。
里面可是保存与王家有关的讯息,如此彻底地管理也不奇怪吧……
「怎、怎么会这样!我只知道这一个密码。」
那个吉尔伯特王子完全白了一张脸,神色相当惊慌。
「请恕我失礼,殿下,这真的是王后殿下留下来的镜子讯息吗?有没有可能是利用这点的限时炸弹呢?」
「什么?限时炸弹?」
只有托尔从完全不同角度警戒手拿镜,但吉尔伯特王子摇摇头。
「不……不,这极像母亲大人会做的事情。她是一位很喜欢有时间限制,设计精密游戏的人。」
我擅自想像王后殿下是一位很梦幻、优雅的人,没想到是喜欢做这类机智设计的人。
我从吉尔伯特王子紧握手拿镜的手和他的表情,可以感觉他非常焦急。
这也难怪。母亲大人的遗物突然出现,而且极有可能还没看见留在镜中的讯息就消失了。
我也绷起表情告诉他:
「弗雷肯定知道另外一个密码!」
「……咦?」
吉尔伯特王子虽然惊讶,却没有否定。
王子也露出「肯定如此」的眼神,他至今仍相当清楚母亲可能采取的举动。
我想著「现在应该正是时候」,开口问吉尔伯特王子一件事:
「吉尔伯特殿下,请容我确认一件事。您是为了保护弗雷才把他赶出王宫的对吧,而这是艾莉西亚大人拜托您的最后一件事。」
「……」
吉尔伯特王子瞬间绷紧表情。
「你那是听谁说的!」
这个回答已经足够。
如果我说错了,他就不可能如此回答。
我没有详问,脚步迅速地离开办公室。
得在时限内找到弗雷才行,得带他来这里才行。
「小姐?」
「玛琪雅•欧蒂列尔,你要去哪!」
托尔和吉尔伯特王子喊住我,我在办公室门前转头:
「贝亚特丽切说了,艾莉西亚大人在吉尔伯特殿下与弗雷殿下吵架时,绝对会让你们玩需要两个人一起解决的游戏。」
「……」
「您和弗雷大吵一架了对吧?我听说你们吵到大打出手。艾莉西亚大人肯定早已预知这一切了。」
吉尔伯特王子彷佛回想起驱逐在记忆角落中的事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不认为手拿镜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是偶然。
这是魔法手拿镜,里面有王后殿下的强烈心意,因此带有魔力也不奇怪。
这肯定是艾莉西亚大人留下来的魔法力量在其中运作,要带给吉尔伯特王子和弗雷两人好好面对面的契机。
以前,那个耶司嘉主教曾经说过,魔法就是强烈「愿望」的力量──
「那么……我去。」
吉尔伯特王子也似乎想到什么,想要走出办公室。
托尔阻止了他。
「殿下请止步,殿下接下来应该要与福莱吉尔的大使餐叙。寻找弗雷王子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吧。」
「不,我得亲自去问出来才行。如果不那样做,弗雷肯定不愿意来这里。就算勉强带他来,我也不认为他会说出密码。那家伙对我……应该恨之入骨了吧。」
「殿下……」
虽然这样说,吉尔伯特王子还有重要公务在身,他没有现在溜出王宫去找弗雷的自由。而且……
「这太乱来了。」
我对吉尔伯特王子如此断言。
「吉尔伯特殿下没办法逮住弗雷,弗雷可是【地】之宠儿,那家伙的逃跑能力可是无人可及。」
吉尔伯特王子不会魔法。
要逮到弗雷的难度应该比我们更高。
「殿下,这里请交给我和托尔。我们绝对会在期限内找到弗雷,带他来这里。别看我这样,我和他同组,在学校里一起共度的时间很长。我自认为还挺了解弗雷的。」
「玛琪雅•欧蒂列尔……」
吉尔伯特王子稍微踌躇后问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我可是不停否定你耶,现在也还认为你是对爱理有害的存在。你应该知道吧,但这又是为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惊觉。
我确实或许没有帮他们到这种地步的必要。
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如此拚命想要解决……
我稍微思考后,试著组织成言语。
「再过不久,我在卢内•路斯奇亚的第一学年就要结束了。连作梦都会梦到的魔法学校生活,我过得无比开心。我认为这是因为弗雷是我们小组的一员,身为同伴和我们一起共度的关系。」
边说出口,自己也觉得「原来如此啊」。
「不只是我,我想其他组员也有相同想法。所以我甚至很感谢您,吉尔伯特殿下。」
吉尔伯特王子慢慢睁大眼。
我转过头去面对他,把透过窥见一二的那个影像后出现的感谢心情说出口:
「谢谢您甚至不惜把弗雷赶出王宫,也一直保护著他到今天。」
「……」
而这份感谢,也献给手拿镜原本的主人,王后艾莉西亚大人。
那么,没有时间了。
我没有等待吉尔伯特王子的反应,打开门快步走出办公室。
托尔跟在我背后。
「我还以为小姐讨厌吉尔伯特王子。」
托尔走到我身边,毫不掩饰地开口说。
「咦?啊啊,嗯……我当然不喜欢他啦,他对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啊。但是,要是这样说起来,托尔你才是,你应该没有时间在这种棘手的事情上凑一脚吧?」
「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能让小姐独自一人出现在夜晚的米拉德利多。那太危险了!」
「啊、啊啊,是因为这个啊。我是很高兴啦……」
过度保护的托尔似乎仍然没变。
而我呢,好久没有带著托尔一起外出的感觉,让我有点兴奋期待。
「话说回来,小姐,您对弗雷殿下可能会去的地方有头绪吗?」
我顿时停下脚步。接著「嗯~嗯~」低吟。
「弗雷可能会去的地方……有漂亮大姊姊的地方,之类的?」
「……」
啊,托尔别露出那种死鱼眼啊……
今天在学校里到处找都没有找到,弗雷平常老是到处乱晃,而且跑超快根本逮不到人。
「怎么办,又不能去问遍米拉德利多的漂亮大姊姊。」
「要不要乾脆试试看?到处去问每个人。」
「托尔出面去问,也能秒杀漂亮大姊姊吧!」
「……」
大概因为我超级自信满满吧,托尔再次露出死鱼眼。
虽然这样说,我们在那之后跑遍夜晚王都的大街小巷,被不良王子的足迹搞得翻天覆地。
身为学生的我,不常在夜晚出来王都。
这时期,树叶落尽的行道树上装饰各色的魔法灯饰,可以看见美丽的光之街道。
但与表面的璀璨光辉相反,小巷弄的阴沉令人难受。
我和托尔来到小巷弄中的诡异酒吧。
在我们到处问话中,得知弗雷常常到这里来,所以和托尔一起来查看。
那家伙,还不到可以喝酒的年纪吧……
一走进酒吧,像我这样的贵族千金和王宫骑士,果然出现严重格格不入感。
每个人都在偷看我们,烟雾弥漫,菸臭味好重,酒臭味好重。
边忍受著窒息空气与尖锐视线,我们开口问了吧台内,身穿暴露衣服的花俏女性们。
「弗雷?啊啊,那个下垂眼的小白脸啊?」
「对对对对。」
就是这个,被当成小白脸的王子,那就是弗雷啊。
知道我们在说弗雷,其他大姊姊们也说著「什么?什么?」一脸好奇地聚过来,弗雷似乎相当有名。
「他刚刚还在店里,但已经走了。我有听他碎碎念说想要独处之类的。」
「独处?」
「你怎么啦,该不会是被那小子惹哭的女孩吧?」
嘴刁菸斗的高挑大姊姊看著我苦笑。
「哎呀,某种意义来说是被他惹哭了啦……」
因为害我得在寒冬中,到王都里平时不可能涉足的诡异店里来啊。
但大姊姊们笑得花枝乱颤。
「别和那家伙扯上关系啦~他就跟水母没两样。」
「就是啊,没三分钟热度。」
「小姑娘,你被那家伙骗了啦,受伤前快放弃吧。」
「不,不是……那个……」
话说回来根本不是那一回事,不过我在大姊姊们眼中,似乎已经变成对弗雷专情,不解世事的千金小姐。说来说去都在担心我会因为弗雷而受伤。
「小姐,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没什么时间了。」
「啊!说的也是,托尔。」
看来托尔不想让我在这家店里待太久。
他在大姊姊们面前的桌上放下小费,露出骑士该有的职业笑容。
「大姊姊们,非常谢谢您们提供很有用的消息,这点小心意请您们笑纳。」
「哎呀,好男人呢。」
大姊姊们对态度凛然的托尔红了一张脸。
哎呀,虽然和弗雷恰好相反,但托尔也相当受欢迎啊。
「小姐,该怎么办?弗雷殿下的足迹到这边断了,现在也只剩下大约一小时了。」
「是啊,这该怎么办呢。」
就算继续问人找弗雷,那家伙用比我们更快的速度到处移动,根本逮不到。真的跟水母没两样,彷佛知道我们正在追他,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没有其他地方了吗?那家伙可能会去的地方,确实可以逮到他的地方。
他似乎碎碎念说想要独处,那家伙可以独处的地方……
「啊……」
我想到一个地方。
「他该不会在迪莫大教堂的屋顶上吧。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在那边!」
对啊,那里是我邀请弗雷加入我们小组的地方。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这个国家的五王子殿下,只觉得他是很不认真的轻浮男子。
「迪莫大教堂……吗?」
托尔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
对托尔来说,那是不久前发生事件的地点。王宫首席魔法师的尤金•巴契斯特老师死亡的地点。
和青之丑角对战的不祥之地。
不过,迪莫大教堂刚好位处和这边对角的遥远区域。
就算用跑的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里就轮到我出马了,让我用古里敏德带小姐到迪莫大教堂去吧。」
「哇!」
托尔突然抱起我,让我坐上他召唤出来的古里敏德的背上。
我们飞上天空,冰冷夜风吹在我脸上,我忍不住抱紧托尔的腰。
「真不错呢,小姐这样紧紧抱著我,真是非常温暖。」
「你把我当防寒衣物啊!」
寒冬夜空下,王都闪闪发亮好耀眼。
不知是否因为这时期,魔法灯饰比平常更为闪耀的关系,可以看见情侣们在下方卿卿我我,有种不甘心的感觉。
「啊!托尔你看,是弗雷!」
但是,越靠近迪莫大教堂,可看见屋顶上有个无精打采的熟悉剪影。
我从龙的背上跳下去降落在迪莫大教堂屋顶上,我这生气蓬勃的登场,让弗雷丢脸地「呜哇啊」乱叫。
「干、干嘛啊组长!吓死我了耶~~我还以为我心脏要跳出来了。」
「吓一跳的人是我啦!完全逮不到你!」
「啥?什么事情啦。」
弗雷完全状况外。
我对著弗雷开始说明来龙去脉。
和弗雷一起发现的手拿镜,果然就是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的东西。
而想要看艾莉西亚大人的镜子讯息,就需要两个密码,只剩下不到一小时,那个讯息就要消失不见了……
弗雷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听著我说。
「弗雷,吉尔伯特王子知道其中一个密码。」
「然后咧?」
「另外一个密码,你心里有底对吧?」
「……」
弗雷大概知道我在说什么,视线往旁边转。在那之后讽刺地嗤鼻一笑。
「哈~原来如此啊,吉尔伯特那家伙为了要打开他母亲大人的镜子讯息,所以派组长来找我。他对我做的事情,在他心中要当成没发生过吗?话说回来,组长!他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你干嘛还听他使唤啊!」
弗雷似乎对很多事情不爽,转过头去背对我,又打算往哪边逃跑。
要是在这边让他逃走,就没办法在期限内再找到他了。我一把抓住弗雷身上的长袍。
「弗雷你等等!不可以逃走!」
「逃走?」
弗雷视线带著些许冰冷,转过来看我。彷佛把我当成投靠敌营的背叛者,无法相信我。就是那样拒绝的视线。
「组长,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吉尔伯特的同伙了啊……」
「才不是!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啥?」
我冲势过猛,不仅猛抓住弗雷的衣襟,甚至脱口而出:
「我站在你这边!讲白一点,艾莉西亚大人和吉尔伯特王子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托尔正好在此时安抚好古里敏德,走到我们身边来。
托尔静静地,在旁守护著我们的互动。
「你不是说,学校的生活还挺开心的吗?撒手不管、走一步算一步的那种灰色人生,其实你也不想要啊。话说回来,你是石榴石第九小组的一员,我才不允许你有那种人生!」
「组、组长?」
「如果你现在也还被初恋之人所说的话束缚,那就快点去更新。打开艾莉西亚大人的镜子讯息,好好面对,在那之后,随你想怎么做不就好了嘛!」
和先前一样,选择放弃王子立场的生活也好。
做好身为五王子的觉悟活下去也好。
开启新的恋情也好。
和我们一起勤勉向学也好。这样最棒。
「哈哈……不行啦。」
但弗雷只是乾笑,开始说出不中用的话。
「组长,不行啦,我根本没有资格看艾莉西亚大人的镜子讯息。」
「弗雷,但是……」
「我等于是艾莉西亚大人养大的,养大想要陷害自己的女人的小孩,应该相当痛苦吧。她心中很恨我啊。如果镜子讯息里留下了对我的真心话和怨恨的话……那我……」
一想到可能再度被拒绝,就无法忍受。
弗雷毫不隐瞒地告诉我。
他是个只想要逃的胆小鬼。
因为艾莉西亚大人临死之际强烈拒绝他,让他深信自己被讨厌、被憎恨。现在仍是如此。
这种话语的束缚,也是一种魔法。
「欸,为什么!为什么组长要哭啦!」
我似乎稍微被弗雷说出口的话感化了。
泪水一滴一滴滑落。
「那肯定很恐怖吧,一想到会被最喜欢的人拒绝,就会变得胆小啊。」
「……啥?」
弗雷一脸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托尔发现我在哭便立刻跑上前来,掏出手帕给我。
「小姐,您怎么了?」
「哪里还有什么,就是只爱哭鬼啊。」
拿托尔的手帕用力擦脸,托尔的气味让我稍微冷静了。
另一方面,托尔则是紧盯著弗雷看……
「但是啊,弗雷,就算心情很复杂,艾莉西亚大人还是养育你,要把你教育成优秀的路斯奇亚王国王子,她真的是一位高尚、优秀的王后。你知道这样的王后殿下最后偷偷托付给吉尔伯特王子的愿望是什么吗?」
「……愿望?」
「她说,希望到你长大成人前,可以让你远离王宫。」
「……」
弗雷一瞬间露出很受打击的脸,让我的心也跟著揪痛。
接著,弗雷背过身去。
「那我也知道,她可是直接告诉我了!要我滚出王宫。」
「你别误会!艾莉西亚大人是担心你。艾莉西亚大人因病过世那时,正好是拉拉王妃所做的坏事被揭穿之时。」
我深吸一口气之后,把从贝亚特丽切那里听来的事情详细说一次。
艾莉西亚大人过世那时,王宫里正好有相当复杂的权力斗争。
听说拉拉王妃的失控,也是其中一派煽动的。
「你身为拉拉王妃的儿子,当时似乎有想利用落单的你的势力,以及想要暗杀你的势力。为了让你逃离魔掌,才会限制你的权限,把你赶出王宫。因为她自己死后,就没办法继续保护你了……」
那个手拿镜中留下了当时的影片。
──对不起,弗雷。
清楚记录下她这一句话。
「吉尔伯特王子听取艾莉西亚大人的遗愿,长期以来持续让你远离王宫。就算要对你说难听话,也要确保你的安全。或许,他对母亲留下比自己更担心你的话,因此对你感到忌妒吧……所以对你的言行才会那么难以忍受。」
吉尔伯特王子确实派头很大,高傲又排他。
我也被他说了很多难听话,所以还没办法喜欢他。
但是,不能因此否定事实。我想,吉尔伯特王子应该不是打从心底讨厌弗雷。但或许是很讨厌我啦……
「弗雷,你现在还活著对吧?这就是结果。」
这是吉尔伯特王子把和王后之间的约定放在心里,持续保护弟弟之后的结果。
「……」
弗雷无话可说。
但大概还记得自己当时曾有过生命危机,他没否定这个说法。
「什么啊,事到如今才对我这么说,我到底该……」
彷佛想要发泄复杂的情绪,弗雷朝屋顶上的扶手猛力一敲。
「因为艾莉西亚大人已经不在了,就算她在镜子中对我说什么,她本人不在也没有意义了吧!」
「弗雷……」
弗雷最痛苦的,是现在仍对艾莉西亚大人已经过世的事实持续绝望中。
就算理解什么事,他都无法再对本人道谢了。那肯定让他感到无比悲伤,所以不想看那个手拿镜。
但是,弗雷得要在哪里做个了断,做出选择。
今后,他必须跨越艾莉西亚大人这个存在,选择要在王宫以王子身分活下去,亦或是选择其他道路。
「欸,弗雷……你看这个。」
我做好觉悟,在弗雷面前,解开自己上衣胸前的钮扣。
弗雷多少吓了一跳。
但他确实看见了,浮现在我胸前的东西。
「其实,我被选为救世主的守护者之一。」
虽然不是原本的守护者,而是递补上的守护者,但我被选上了。
是没有自觉,能做的事情也少,很不成熟的守护者。
「五百年前杀死救世主的『红之魔女』的后裔,竟然被选为新救世主的守护者,很可笑对吧?但是,有很多人笑不出来,所以至今仍未对外公开我的事情。」
「组长,你……」
「这件事情公开之后我会变成怎样呢?我偶尔有很想逃开的时候。」
因为,应该没有人会认同我是守护者吧。
弗雷只是看见这个纹章,似乎就理解了许多事情。
「原来如此,所以吉尔伯特那家伙,才会这么爱找组长碴啊。」
弗雷接著苦笑。不知道是哪里好笑,格格笑个不停。
「失礼了。」
此时,托尔突然介入我和弗雷之间。
他手脚俐落地替我扣上上衣钮扣,重新把缎带漂亮绑好。一连串动作不知道有没有一秒。
「啊,托尔对不起,我让弗雷看完纹章之后就丢著不管了。」
「小姐,您是笨蛋吗?」
「啊?」
托尔突然骂我,满脸笑容眼睛却充满阴霾,我吓得睁大眼。
「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为什么有办法在男性面前做出这种事?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太没有防备心了吧!话说回来,为什么守护者的纹章在这种地方?完全搞不懂!」
「托、托尔……?」
托尔坏掉了……
我或许确实是有点不知羞耻啦,但对方是弗雷耶,除了他以外,在场的人只有托尔而已啊。
但托尔的表情好恐怖。
我被喜欢的人责骂,眼眶有点泛泪。
「噗哈,这个守护者小哥果然很有趣。帅哥你放心,组长这种程度的我还看不上眼啦。」
弗雷无奈地摇摇头,托尔黑著一张脸拔出剑来。
「就算您是王子,我也不允许您侮辱小姐。我要砍了您。」
「喔,帅哥要打架吗?我话说在前头,我不太强耶,但你要是砍了我,大概会犯下反叛罪吧。」
「等、等等等等,你们两个都住手!住手~~没有时间了啦,得快点回王宫才行!」
男人与男人间不明的战斗一触即发,我赶紧介入分开两人。
就在此时。
身穿长袍的某个人,骑著飞马飞过寒冬天空在此降落。来者立刻拿下长袍帽子,绑成马尾的米色长发随风摇摆。
是吉尔伯特王子。
他结束公务后,立刻赶来了。
「你果然在这啊,弗雷。」
「……」
「迷惘时就倾听这个大教堂的钟声,母亲大人……总是这样说啊。」
吉尔伯特王子似乎对这个地方心里有底,手上拿著王后殿下的那个手拿镜。
弗雷和吉尔伯特王子彼此凝视一段时间,正确来说是互相狠瞪。
特别是弗雷表情有点复杂,但他立刻嗤鼻一笑:
「我已经听说了唷,吉尔伯特兄长大人。然后呢?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对我说啊?我的脸差点就要留伤了耶~」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挖苦地挑衅吉尔伯特王子。
只不过,吉尔伯特王子的表情虽然带著焦急,还是缓缓低头。
「打你的事,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因为被说中心思,才会一时怒火攻心动手打你。」
真是吓一跳!那个吉尔伯特王子竟然丢掉自尊,乖乖低头对自己的行为道歉。
弗雷似乎也感到很意外,他吓得不停眨眼。
「弗雷,正如你所说,我比起王子的责任,更以对爱理的忠诚心为优先。不对……这是我的任性,是无法有结果的爱恋。但我却想要把身为王子的责任,把烦心的事情全推到你身上。」
虽然语气平淡,但这些话彷佛说给他自己听。
吉尔伯特王子拆开绢布,把手拿镜递给弗雷。
「你瞧不起我吧,那也没关系。只不过,现在的我是迷途羔羊,完全搞不懂什么重要?我想要成就什么?我需要引导,需要母亲大人的话。我想再见一次她与生前完全相同的样子。弗雷,拜托你,请告诉我你的密码。」
「……」
听见吉尔伯特王子殷切的这段话,弗雷撩起头发,重重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说呢,兄长大人真的很会说动人呢。」
接著认真面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死心眼、顽固、自尊心又高,但完全不找藉口,对自己相信的事情毫不怀疑。我现在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的你,因为我们正如同油和水,已经变成完全相反的存在了。」
握紧拳头,弗雷再次开口。
「……『用力敲响钟声吧,直至足以震碎其身』。」
他说出口的是另外一个密码。那确实被吉尔伯特王子手上的手拿镜吸收,话语带著光被写进镜子中。
「喂,吉尔伯特。你要感谢组长啊,因为组长给我看了好东西,这是那东西的报酬。」
「好东西?」
弗雷边窃笑,用拇指指著自己心脏上方。吉尔伯特王子恍然大悟。
「啊……喂,弗雷!」
而我呢,则是脸红到脑袋都要沸腾了。
不需要把这种事说出来。
「果然还是让我砍了他。」
托尔还一脸认真拔剑,再次摆好架式想要砍五王子。
糟糕,这样下去托尔会变成砍杀王子的反叛者!
『啪啪啪啪!恭喜你们!』
……?
就在此时,一个异常开朗的女性声音响起。
看来是王后艾莉西亚大人出现在手拿镜表面上,动起来开始说话了。
两个密码输入后,打开镜子讯息的钥匙了。
『吉尔宝贝和弗雷,已经长大成人了吗?还是优秀的年轻人?或者已经是一把年纪的大叔了呢?你们顺利通过这个游戏了呢~嗯嗯,好棒好棒~~真不愧是我的孩子~~厉害~超厉害。』
「……」
大家全吓呆了。
优雅微笑的艾莉西亚大人,做出难以想像的超嗨言行,不仅如此,还在镜子那头高声大笑。
咦?啊?嗯?等一下喔?
这和我对王后殿下的印象完全不同耶?
「啊啊!母亲大人仍然开朗又诙谐呢。」
「彷佛盛夏的太阳……」
吉尔伯特王子和弗雷,看著会动会说话的王后艾莉西亚大人,很快已经浮现感动泪水,这也让我吓一大跳。
但对他们两人而言,这个艾莉西亚大人,是相当理所当然,与昔日无异的母亲大人吧。
我和托尔只能僵著,侧眼交换眼神。
唔,嗯……这边就先静观其变吧。
『嗯~~但你们打开这个讯息,就表示你们大吵一架了吧~~长大之后吵架就很难和好对吧?我拜托那个人,这种时候就把这个交给你们。妈妈立刻就能知道那种事情,因为我是王后,可别小看王后啊。』
好、好啦。王后殿下万岁。
『但是,你们都还好好记得密码呢。』
艾莉西亚大人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平静。
『那就没问题,你们都长成乖巧的好孩子了──所以绝对没问题。』
艾莉西亚大人露出软软的成熟微笑,她的声音,也转变为充满王后慈爱与威严的声音。
大概,那正是每个人想像中的,这个国家的王后殿下。
她肯定完美地分别饰演理想的母亲以及王后。
而她现在正以王后身分说话,对看著镜子的人说话。
『吉尔伯特,你从小就很勇敢、死心眼、很努力,但稍微有点顽固。你很喜欢我常说给你听的救世主传说呢。但是啊,我知道你因为没办法和哥哥、弟弟一样使用魔法而躲起来偷哭;也知道你常说就算救世主降临,自己也不会被选为守护者。但是妈妈有预感,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是守护者了呢?妈妈的直觉很准喔。你别忘记幼年时的憧憬以及觉悟。』
在镜子那头说话的她,彷佛正看著现在的吉尔伯特王子说话。明明是七年前留下的镜子讯息耶。
『然后是弗雷,我死前肯定狠狠伤了你的心吧。你拥有非常多才华,温柔认真,但是非常容易受伤,非常敏感。而且是个渴望母爱,怕寂寞的孩子。总是紧紧跟在我背后,怯怯向我撒娇的样子,让我感到悲伤又觉得好可爱。所以得要保护你才行……为了不让你被坏大人利用,我在你身上钉上巨大的十字架。』
艾莉西亚大人一度闭上眼睛,接著慢慢睁开。
『但是,从今天起,我说的话和做过的约定,全部结束了。』
啪──
她在镜子那头双手合掌,彷佛解除催眠暗示的,解放的声音。
『你们看这段讯息的时候,路斯奇亚王国变成怎样了呢?』
现已逝世的王后,当时是想著什么留下这段话呢?
从她忧郁的表情,感觉她甚至已经预料到覆盖现在世界的乌云。
『接下来,不管世界变成怎样,今后,你们要自己选择自己的道路。即使背负著王子的身分,也要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艾莉西亚大人露出太阳般的灿笑。
『只要你们还活著,就要持续用力敲响钟声,直至足以震碎你们的身体。』
这个瞬间,迪莫大教堂宣告零点到来的钟声高声响起。
彷佛王后亲自敲响的命运钟声──
那肯定用力敲响吉尔伯特王子和弗雷的心,震撼两人的灵魂。
王子们,静静流下泪水。
『那么,这是最后的游戏。有五位王子,该怎样才能守护这个国家呢?你们两个同心协力,解开游戏吧──』
在毛茛花盛开的山丘上,
用力敲响钟声吧,直至足以震碎其身。
我之后才听说,艾莉西亚大人出生的故乡,在毛茛花盛开的山丘上有一个教堂。
艾莉西亚大人是很虔诚的梵斐尔教徒,常常造访教会,边听钟声,边对自己刻下总有一天要前往王都,以王后身分活下去的觉悟。她从出生起,就背负著迟早会成为路斯奇亚王国王后的宿命。
在有生之年,持续用力敲响钟声的王后殿下。
在她生命殒落的最后,都还挂念著这个国家与王子们。
我理解艾莉西亚大人受到许多人尊敬的理由了。
她总是努力让自己身为王国的王后。
这当然会让所有人觉得眩目,我很明白弗雷所说的「像太阳一样的人」。
好伟大。所以拉拉王妃才会忌妒她吧。
就算是国王最爱的人,身为王妃也绝对无法赢过她。
「咦?」
突然,我感觉我和手拿镜中的王后殿下对上眼了。
感觉她看了这边。
我们彷佛正面面对面,视线彼此交错一般……好奇怪的感觉。
不可能有这种事。
这个镜子讯息本身,是七年前的纪录,是镜子中的影片。
但那视线确实捕捉了现在的我的存在,我觉得那就和被观察的感觉很相似。
我对这种奇妙的感觉有印象。
那和以前被图书馆的馆员盯著看时的感觉很相似……
「啊……」
原来是这样,我突然领悟一件事。
这个手拿镜,除了镜子讯息的功能外,还被施加了特殊的精灵魔法。肯定有魔法师帮忙将艾莉西亚大人的样貌以及话语留在这个手拿镜中。
我心里有底是哪位魔法师。
然后,我终于明白了,全部串起来了。
我一直相当在意。
关于这个魔法手拿镜被丢在魔法垃圾弃置场的谜团。
在那之后。
我们深入调查手拿镜后,发现不仅是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留下的讯息,还保存了当时的王子们没有办法处理的,大量遗物资讯。
而那也很有爱玩游戏的艾莉西亚大人风格,附上手绘的地图,以及王后殿下亲口说出的提示。她的遗物、日记、国王送她的礼服与饰品等等的,就四处散落藏在王宫与离宫中。
吉尔伯特王子和弗雷,靠著留在手拿镜中的资讯,彷佛寻宝游戏一般,彻夜找出这些东西,但那肯定也是艾莉西亚大人策略的一环吧。
要两个王子同心协力完成什么。
而她肯定在天堂满脸笑容看著这一幕吧。
我想,艾莉西亚大人肯定在等待。等待王子们大到不会被身边人迷惑,可以用自己的脑袋判断事物时,吉尔伯特王子确立他的立场,弗雷回到王宫的这个时候。
吉尔伯特王子和弗雷的关系,现在仍有点不太自在,老实说很难说他们已经和好了,但或许会以此为契机慢慢产生变化。时间或许会解决这一切。
至少,钟声已经敲响了。
剩下的,就看两位王子怎么做了。
隔天中午,我和弗雷终于得以回到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
走在学园岛宁静的沙滩上,朝平时常待的玻璃瓶工房前进。
虽然彻夜陪著一起玩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的寻宝游戏,不知为何,我不怎么困。
「弗雷,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谁知道,我也还不清楚。只是……理想中的自己啊。」
走在身边的弗雷,一脸认真表情眯起眼睛。
弗雷确实把艾莉西亚大人的话听进去了
「感觉了解艾莉西亚大人的想法了,我大概没办法逃离身为王子的命运吧。但是我绝对不想立刻回王宫,也还没办法想像结婚,也不想要休学。」
「喔,真意外,你不想要休学啊。」
「啥?这是当然的吧,小组课题好不容易顺利做出结果来了耶……」
说到这边,弗雷「啊」了一声,有点害臊地红了双颊。
边把自己的手摆到颈后,嘴里边咕哝的弗雷,有点好笑。
「呵呵,很好啊,如果学校对你来说很重要,那不是很好吗?」
那里,或许就隐藏著弗雷王子的「理想中的自己」。
或许他能在魔法学校生活的最后,发现只有他才能办到的事情……
而且,我觉得弗雷继续念魔法学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设计了这件事的那位「人物」,肯定会允许他。
「话说回来,那个……」
「?」
弗雷搔著后脑杓。
「组长,谢谢你啦。麻烦你很多。」
虽然害臊,但他还是坦率地向我道谢。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听见弗雷对我说出感谢之语呢。
所以我咧嘴一笑,边拨开头发,心情极佳地说:
「不用谢,反正照顾你对我来说家常便饭了。」
虽然之后,因为彻夜未眠加上昨晚没吃晚餐,肚子大声地「咕噜」叫让我完全耍帅不起来了。
「啊,弗雷,玛琪雅,欢迎回来。」
「弗雷同学欢迎你回来,玛琪雅也辛苦了。」
「……」
一回到玻璃瓶工房,尼洛和勒碧丝彷佛理所当然地在这里,理所当然地对我们说「欢迎回来」。
弗雷嘴巴半开地呆站在原地,我拍拍他微驼的背。
「哎呀,弗雷别担心啦。如果当个王子太痛苦了,就找石榴石第九小组的大家商量吧。就算你没有后盾,你也还有优秀的朋友们。尼洛、勒碧丝,当然还有我。尽管依赖我们没有关系!」
弗雷一脸认真看著我,接著又看了在工作室里的大家后,很刻意地嗤鼻一笑:
「嗯,确实如此。有总比没有好啦~」
说出口的话一点也不可爱,但他一脸开心。这一面就是让人无法讨厌他的理由啊。
弗雷确实回到这里来了,太好了。
我们果然还是得四个人到齐才可以,这就是我最珍贵的石榴石第九小组。
「那个,尤利西斯老师!」
在学校走廊碰见尤利西斯老师,我开口喊住他。
尤利西斯老师转过头,对我露出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
「啊啊,玛琪雅小姐。前几天谢谢你,你似乎帮忙让吉尔伯特和弗雷和好了。」
「我几乎没有做到什么,只是知道了王后殿下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人物而已。」
「原来如此,说的没错,艾莉西亚大人确实是位伟大的王后殿下。和出身自王宫魔法院的我的母亲感情也很好,也总是很关心我……她是一位开朗且聪慧的人。」
尤利西斯老师大概回想起已逝的王后吧,露出些许怀念表情。
「那个,老师。」
我抬头看尤利西斯老师,问了他一个问题:
「把王后艾莉西亚大人的手拿镜放在那个魔法垃圾弃置场的人,是尤利西斯老师对吧。」
「……」
尤利西斯老师突然变了脸色。
从他一如往常的柔软笑容中,感到一股刺痛人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一直充满疑问,为什么那个手拿镜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而且艾莉西亚大人的镜子讯息中也有句话让我很在意。」
长大之后吵架就很难和好对吧?
我拜托那个人,这种时候就把这个交给你们。
「我听说那个手拿镜在艾莉西亚大人过世之后失踪,但我认为,实际上是艾莉西亚大人把镜子托付给某个人了。能让艾莉西亚大人如此信赖,而且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我想该不会就是尤利西斯老师吧。」
身为王后,还养育弗雷长大的艾莉西亚大人,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和其他王子没有任何交流。
而且,尤利西斯老师打一开始就对我说那两个人吵架的事情。
身处能察觉王子们吵架徵兆的立场,同时能让我采取行动的人。
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尤利西斯老师外不作第二人想。
而且……
「那个手拿镜上有特殊的精灵魔法,我想,那大概是尤利西斯老师的棉花精灵利耶拉柯顿的魔法。」
我曾在图书馆见过一次,所以才能发现。
那个以图书馆员的样貌守护卢内•路斯奇亚图书馆的,棉花精灵的气息。
「呵呵,正确答案。我和艾莉西亚大人是共犯,把那个手拿镜放在魔法垃圾弃置场的人就是我。」
尤利西斯老师大方承认。
「那时吉尔伯特正好要对弗雷说那档婚事,我想,啊啊,这应该会爆发艾莉西亚大人最担心的严重争执吧。但真有你的呢,玛琪雅小姐。你竟然能发现是我。」
虽然老师夸赞我,但我想我应该仍满脸问号吧。
「真亏你发现我的精灵利耶拉柯顿也在其中凑了一脚,棉花精灵利耶拉柯顿有守护编织起的历史与纪录的力量。因为不能让艾莉西亚大人的镜子讯息出现损坏之类的万一啊。」
「啊,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负责守护储藏重要纪录的『图书馆』啊。」
「就是这样。」
尤利西斯老师的说明让我想通许多事情。
但是,还是有想不通的事。
为什么尤利西斯老师要拐那么多个弯呢?
「为什么不直接把手拿镜交给吉尔伯特王子和弗雷,而是把它放在魔法垃圾弃置场呢?我们也可能没发现,而且石榴石第三小组也在那边。」
手拿镜中留下许多资讯,就算需要密码,要是被别人发现,也有遭到恶用的十足可能性。
但尤利西斯老师眯起眼睛,用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声音说:
「不,我想只有你能操控魔法的丝线找到它。」
这句话说明了一切。
尤利西斯老师同时也利用手拿镜玩了一场测试我能力的游戏。
「此外,玛琪雅小姐。虽然力量微弱,但艾莉西亚大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注意到这点了吗?」
「预知未来吗?」
我摇摇头,虽然我记得曾听说预知未来是只有女性才会拥有的能力,但这相当罕见。我完全没发现艾莉西亚大人有这项能力。
「艾莉西亚大人的能力,精准度远远不及圣地的『绿之巫女』,只是直觉很准,或是有预感这类的东西而已。但因为这项能力,她知道自己生病后的结局,弗雷的发展以及路斯奇亚王国的未来。」
「……」
所以才想要让弗雷活下去?
「而艾莉西亚大人预知未来的媒介,也正是那面手拿镜。玛琪雅小姐,你这次接触了『镜子』这个魔法的原始道具。」
「镜子……」
「镜子是魔法世界的『门』,只要打开门,不只现在,也能去见过去及未来的人,有时也能与其他地方相连结。『门扉彼端的魔法师』也在那里。」
──门扉彼端的魔法师。
我记得在古老民谣歌词中,曾经出现这句话。
尤利西斯老师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该不会是想透过与王后手拿镜有关的这件事,让我发现什么事情吧?
「那么,玛琪雅小姐,我接下来还有课,先告辞了。」
但尤利西斯老师最终没有告诉我答案。
给我自己思考的时间。很温柔也很严厉,正是教师的典范。
幕后 尤利西斯,这里是美丽也病态的理想国。
我名为尤里•尤利西斯•勒•路斯奇亚。
是路斯奇亚王国的二王子。
在自己房间脱下魔法师长袍,坐在喜爱的椅子上,我边啜饮温热香草茶,边翻动书本页面。
那是过去的我所写的手札。
「咕,殿下人也真坏心。」
站在我肩上的猫头鹰精灵幻特罗姆突然说出这句话。
我只移动视线看幻特罗姆。
「幻特罗姆,你是指什么呢?」
「您没有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玛琪雅小姐,咕。」
「是啊,但那是我和艾莉西亚大人的约定。」
──七年前。
王后艾莉西亚大人在病情恶化前找我,告诉我一件事。
非常重要的,未来的事。
「未来,要成为这个路斯奇亚王国国王的人,是弗雷啊……」
我低声细语。
我不知道艾莉西亚大人这个未来预知会不会成真。但是,为了这个她所看见的未来的可能性,我们用尽手段也得让弗雷活下去。
艾莉西亚大人真的是一位伟大的王后殿下。
成为国王的是五王子弗雷,也表示其他王子有无法成为国王的苦衷,甚至可能是因为死亡。
一般来说,身为三王子的母亲应该无法冷静以对吧。
但她为了路斯奇亚王国的未来,最优先思考让弗雷活下去的方法。
最为确实让年幼的弗雷活下去的方法,就是暂时封印他身为王子的权限,让他离开王宫,不让他做任何事情。
这是为了让周遭的人认为,他是个无能的王子。
「艾莉西亚大人只对我说了她看见的未来。因为她认为,只有我会相信她说的话。她的直觉相当敏锐,或许也知道我的真实身分了……」
那么,在此需要再次确认一件事。
我这个存在,到底是何许人物。
没错。我从小,就有前世的记忆。
有五百年前,确立这世界精灵魔法的「白之贤者」的记忆。
成为大魔法师者的灵魂,会依循某个法则不停轮回的世界──就是这个梅蒂亚。
想起前世的记忆进而觉醒,似乎在我们之间称为「归来」。
○
我在我五岁时「归来」。
父亲即位为国王时,我也一起被带往圣地的梵斐尔教国,就在我站在掌管这世界万物的世界树梵比罗弗斯面前时。
从贯穿天际,压倒性巨大的大树根部抬头往上看时,我出现一种感觉。
────我曾经来过这里。
身体里冒出「喀」的声音,那是记忆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没错,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全部想起来了。
回想起遥远过往,我被唤作「白之贤者」时的样貌。
白之贤者,精灵魔法界的伟大大贤者。
五百年前的三大魔法师之一。
是这世界最知名的救世主「托涅利寇的勇者」的师傅。
以及……也是当时「绿之巫女」的丈夫。
我想起来了。
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一刻,我的人格完全被前世的「白之贤者」覆盖。
在那之前,我还是个与年龄相符,调皮、任性、完全没定性的五岁小孩。
但在那之后,我彷佛被领悟人生的老人附身一般。
成为一个喜欢阅读、香草茶和一点砂糖点心,带著成熟表情的小孩。
身边的人肯定相当困惑不解吧。某种意义上来说,可爱孩子的我已经死了。
只有梵斐尔教国那个和我同龄,一头灰发的小孩,非常清楚我的这种现象,将来已经确定会成为大主教,名为耶司嘉的小孩。
他用粗暴的口吻告诉我:
「原来如此,你就是十人之一啊。哎呀,到下一次死亡之前,努力达成你的使命吧。接著再次为这个世界去死吧。」
那时的我,听不太懂耶司嘉这位男孩这段话的意义。
即使我拥有「白之贤者」的记忆仍然不懂。
也不明白「十」这个数字对梅蒂亚代表什么意义。
我回想起前世记忆后,立刻用路斯奇亚王宫里的召唤魔法阵将白之贤者时代与我缔结契约的精灵们召唤回来。他们是我重要的朋友。
年仅五岁,已召唤出三个大精灵,以及其他十二个精灵。
这是除了守护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的精灵们以外,白之贤者役使的所有精灵。
王宫所有人大为惊慌。
说我是神童,说我是白之贤者再世。
说二王子尤利西斯殿下,是大魔法师的人才。
话说起来,就连召唤出一个大精灵都极为罕见了,不只一口气召唤出这么多精灵并役使,还精神百倍根本不当一回事,这才真的是异常现象。
这也是当然,拥有白之贤者时代的魔力,召唤出当时缔结契约的精灵,回想起所有领会的魔法,那已经不是神童等级了。
简单来说就是作弊。
本来该靠努力才能领会的东西,年仅五岁的孩子只是想起前世记忆,就完全掌握了。
只不过多亏如此,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生命危机」这几个字。
现在路斯奇亚王宫内部已经安稳下来了,但王子们尚且年幼时,与本人、国王及王妃们的意志无关,大人们充满私利私欲的派系斗争与权力斗争,也把王子们卷入其中。
我也因为身为二王子,多次差点遭到暗杀,但对想起前世记忆的我来说,毒杀、绞杀、刺杀与射杀全都虚无地毫无意义。
毒药对我没有用,受伤后也会自行启动治愈魔法。
而且说起来,我根本不让人看见破绽,操控人心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就算遭受远距离攻击,复数的精灵会透过各种形式来保护我。
绝对不会死的王子,就这层意义上来说,我似乎被当成离王位最近的王子,所以随著梵斐尔教国新的「绿之巫女」诞生找上我谈婚事,我立刻应允这个婚事,早早脱离王位之争。
是啊,大家放心吧,我对王位没有兴趣。
我的兴趣、执著,在不同次元上。
「我都转世重生了,那两个人肯定也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应该和我一样转世重生了……」
在我回想起记忆的同时,我也祈祷。
在现代的梅蒂亚,与「白之贤者」同等谈论的「黑之魔王」和「红之魔女」。
五百年前的大魔法师们。
祈祷能再次与那两人相遇。
历史上记载著我们三个大魔法师互相仇视、互相竞争,彼此水火不容。
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绝非那样的关系。
结果,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存在,注定走上无法获得他人理解的孤独道路命运。我、他和她都是相同。
但是,当我们遇见可以站在同一个擂台上,拥有足以互相竞争力量的存在时,我们无法不认为彼此的相遇是个奇迹,无法不感谢。
我们想要确切知道这份力量的极限,所以彼此竞争。
在竞争中,知道彼此的深度,接触内在,彼此加以精进自己的魔法。
那绝对不是彼此憎恨的存在。
我们彼此理解。理解彼此的孤独、痛楚以及痛苦。
到最后,能够彼此互相理解的,只有我们而已。
没错,在五百年前,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出现之前──
○
「……哎呀,还真难得见您来到我的房间呢。」
在我沉浸于记忆中时,甜蜜香气窜过鼻尖让我抬起头。
不知何时,黑紫色的蝶群在我房中翩翩飞舞。
蝴蝶带著光芒无数四散后,再次集结成一点创造出人形出现在我面前。
那是福莱吉尔皇国的女王陛下夏特玛大人。身上穿的不是平常正经八百的军装,怎么看都是睡前宽松的睡衣打扮。
她用琥珀色的眼睛低头俯视坐在椅子上的我,边拿出西洋棋盘,咧嘴露出天真笑容。
「卡农出门了,没有人陪,你就陪小女子玩玩吧。」
平常明明那般充满存在感与威严,只有现在会说这种孩子气的话。
看来这不是女王模式,而是公主模式的她啊。
只有这种时候不能喊女王,得喊公主,要不然她会生气。她是位清楚区分不同模式的人。
「可以啊,公主看起来也相当无聊,因为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
我请公主在对面沙发坐下,用飘浮魔法搬来新的茶杯组,替她泡香草茶。
坐在沙发上的公主脸颊上,有只小瓢虫爬在上面。
肯定是精灵。另外还感觉到蜜蜂、蛾和甲虫精灵的气息。
她是位昆虫缠身的公主。
「无聊也挺不赖的,在皇国的本体可是连睡觉时间也没有,在这里的平稳日常是小女子的精神绿洲。更重要的是,路斯奇亚王国有丰富的香甜水果和茶点呢。」
「那么,我拿些甜点来吧。」
「麻烦你了,我想要加蜂蜜的桃酒。蝴蝶是吸花蜜而活的嘛。」
「当然好,完全遵照藤姬大人的指示。」
我以人形重新召唤原本在我肩上的猫头鹰精灵幻特罗姆,他化为我的管家,前去替夏特玛大人准备宵夜。
而夏特玛大人呢,则是抱著放在沙发上的抱枕,瞪著眼前的棋盘看。
「话说回来,尤利西斯,你的打算已经全盘准备好了吗?」
「哎呀,是指什么事情呢?」
「还装傻,你也真坏呢。」
接著,彼此呵呵轻笑。
福莱吉尔的年轻女王,夏特玛•米蕾雅•福莱吉尔。
年仅十八岁已经背负起泱泱大国的命运。
但她对背负国家绝对没有一丝不知所措与迷惘。
因为她也是和我「同等」的存在。
虽然与白之贤者活在不同时代,她是三百年前的大魔法师「藤姬」的转世。她早已拿回记忆,天生具备身为公主的美貌与品性,身为一国之王的资质以及统治国家的经验。最重要的是,她那名留青史的领袖性仍然健在,深受民众信赖。
福莱吉尔皇国的幸运,应该就是在这个时代,由她负责治世一事吧。
但在那个皇国中,现在仍有不满小女孩夺走王位,仍对王位虎视眈眈的家伙……
「公主!夏特玛公主大人!」
难得和公主开心下棋,有个吵死人的家伙来了。
从我房间的露台大大方方非法闯入的人,就是梵斐尔教国的大主教,耶司嘉主教阁下。这里可是王宫的顶楼耶。
胡乱摆动白色清廉的主教袍,他走到夏特玛公主面前,对坐在沙发上的她单膝跪地,跟个啰嗦老爷子一样提醒:
「您怎么可以用这般毫无防备的打扮来找这个心机男啊!而且还如此放松地懒散坐著!」
「别啰哩叭唆的啦,主教大人。小女子晚上不吃甜食不喝甜酒就睡不好。」
「公主!那种小东西让我或那家伙来准备就好了!」
「不要不要~主教大人准备的点心都朴素又乏味嘛~」
「……」
耶司嘉主教转过来看著我,用火山爆发前的表情朝我伸出手指。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心机混帐王子!你不只让圣地的巫女大人等你那么久,还在三更半夜与藤姬大人密会,你好大胆子!」
「你到底认为我是怎样的人啊?我和公主只是在下西洋棋而已。」
虽然耶司嘉主教口出恶言,我姑且还是替他泡了香草茶。
耶司嘉主教阁下,耶司嘉似乎是教名,我不知道他的本名。他也和我与夏特玛大人相同,是拥有前世记忆的转生者。
别看他这样,他可是三百年前被称为「圣灰大主教」,在圣地创建梵斐尔教国的伟人。
圣人中的圣人。
另外,「圣灰大主教」和「藤姬」是活在相同时代的大魔法师。
他们当时携手共度国难,转生后的现在,彼此之间仍有牢固的信赖关系。更正确来说,现在仍承袭当时彷如祖父与孙女般的关系。
据夏特玛大人表示,三百年前的耶司嘉主教的个性更加圣人君子、温和且仁德高尚,到底是怎么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粗暴且莫名其妙的耶司嘉主教呢?完全是个谜。是在哪个环节掉螺丝了吗?
「然后咧,心机混帐王子啊,那两个家伙啥时要归来?目前完全看不见徵兆耶。」
耶司嘉主教一把在空椅子上坐下,一口气喝完香草茶后问我。
「托尔•比格列兹,还有玛琪雅•欧蒂列尔,如果真如你所说,他们两个就是『黑』和『红』,那也差不多就算猛打他们头一顿,也要让他们归来了。」
「别这样,这和丧失记忆状况不同。」
但是……
没错。
我已经确定了。
虽然他们两人完全没有自觉,但我不可能错看他们。
第一眼看见的那个印象,魔力的气味,最重要的是那双眼,完全相同。
只有个性会受到养育环境大幅影响,与过去不甚相同,即使如此,偶尔还是会看见过去的影子。
那个「黑之魔王」与「红之魔女」的影子……
「我也没有预料到……但那两人似乎经历了比我们更加复杂的转世,他们的灵魂似乎曾一度前往异世界。他们和我们不同,迟迟无法恢复记忆的理由或许就在这。」
夏特玛大人和耶司嘉主教突然变了眼神,魔力紧绷起来。
「喔,曾过到异世界?」
「啧,回收者那家伙,还真是做了件麻烦的事啊。」
哎呀,就连近在那男人身边的这两位,似乎都不知道这件事。
听完玛琪雅小姐所说的话之后,我灵光一闪。她是刻意被送到异世界之后,才又再度转世到这个梅蒂亚来,绝对没错。
那个世界,也就是被这个梅蒂亚召唤前来的救世主原本居住的「地球」,那位金发男子刻意如此做的理由,又在哪呢……
这个世界是梅蒂亚。
被许多法则束缚,美丽又病态的理想国。
原则上,由拥有前世记忆的大魔法师们,利用其记忆与超规格的能力,推进历史指针的世界。
当指针想要急速前进时,就会从异世界召唤救世主前来。救世主传说,其实不过只是世界为了保护世界的一个自净作用。
而现在,历史的指针正要往前大幅跨进。
虽然不清楚正式战争会在几年后开打,但那是无可避免的未来。
接下来这场战争最令人畏惧的点,就是无关乎国家状况,在名为梅蒂亚的棋盘上,被分配于各个国家的大魔法师转世,和他们所看上的棋子争夺世界霸权的「游戏」。
虽然和福莱吉尔皇国互为友邦同盟关系,对路斯奇亚王国来说,为了避免蒙受莫大损害,绝对需要托尔与玛琪亚小姐「归来」。
「皇国的两位殿下,请别担心,路斯奇亚王国的『棋子』已经到齐了。」
而我,挪动正在与夏特玛公主对弈的西洋棋棋子,将死。
「我绝对会让那两个人回想起一切。」
我无论如何都想让那两个人归来,那也有著类似愿望的理由。
所以我绝对不会放弃,让我们再度相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