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要去哪!要是出去,我就拔掉你们的第一名啊!」
我和尼洛、弗雷不理莱拉老师在背后怒吼,走出盐岩迷境。
因为我们进来时的出入口再次打开了。
刚刚来不及逃进来的学生雪崩般冲进迷宫,我们在人流中逆行,再次回到地面。
「呀啊啊啊!」
「别退缩!大鬼往这边来了!」
「……」
才一走出地面立刻听见尖叫声,接著就看见肚子开了一个大洞死掉的大鬼,让我们全身发抖。
迷宫出入口附近正好有几个老师守著,其中魔法药学的梅迪特老师在地面画魔法阵,正在做什么魔法的准备。
他的左手上有裂伤,满是鲜血,单片眼镜上也有裂痕。
「舅舅!」
我们跑过去,梅迪特老师吓得睁大眼。
「玛琪雅小姐……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你们也快点去第一迷宫避难!」
「但是,舅舅你!」
「别担心,这只是一点小擦伤。而且反正我接下来施展的魔法需要大量使用自己的血,所以正刚好啦。」
舅舅定睛凝视,不停警戒周遭。
四处传来不曾听过的怪物惨叫与低吼声。大鬼已经近在咫尺了。
为了阻止大鬼侵略攻击,前线有许多教师以及守护卢内•路斯奇亚的精灵们在作战。
──但是,敌人已经确实接近这里了。
「等到学生们全部逃进地底避难后,我要在这里施放毒雾。是大鬼很害怕的强效毒素,你们也无法安然无恙。快点逃进地底去!」
「但是,那这样舅舅……」
「我是教师!这种时候,有保护学生的义务!而且,我可以抵抗一定程度的毒物,玛琪雅小姐也知道吧。」
确实是那样没错。
舅舅摄取了各式各样毒物,身体有毒物的抗体。
对大鬼有效的毒物,大概也是要在这边以舅舅的血为原料用魔法炼成吧。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才是梅迪特家的毒物魔法师,但舅舅表示,毒物终究只是为了争取保护学生的时间而已。
「可恶,王宫魔法兵和骑士团还没有来吗!」
「弗雷殿下,学园岛周边被敌方的结界包围,王宫兵团似乎没有办法靠近学园岛。」
舅舅只有在这种时候把弗雷当成这国家的五王子看待,如此回答他。
「大概是要拿卢内•路斯奇亚的学生为人质,向国家要求什么吧。」
「那、那什么啊……」
这状况糟糕透顶,每个人都如此认为。
再这样下去,就算所有人都逃进迷宫中,仍无法改变卢内•路斯奇亚的学生落入敌人手中的状况,路斯奇亚王国可能被迫做出最糟糕的选择。
卢内•路斯奇亚不仅贵族的子弟众多,救世主爱理以及几位王子也正好在此。这是拿来当人质的绝佳孤岛。
「芙嘉!」
此时,尼洛的精灵芙嘉从天而降来到尼洛身边。
「它似乎找到勒碧丝了!在南边的林道。」
南边林道?为什么勒碧丝会在连结海岸的林道?
但我根本没时间思考,得找到勒碧丝,把她带回来才行。
「不可以去!那边有大量的大鬼逼近。你们根本无法与魔物相抗衡!」
我们不理会舅舅拚命呼喊,朝勒碧丝的方向奔跑。
舅舅对不起,但我不能拋下勒碧丝不管。
对不起、对不起……
抬头看天空,看见魔法学校的老师们和精灵利用飘浮魔法在空中交错飞翔的身影。
老师们边以让来不及逃跑的学生与受伤的学生避难为优先,和精灵一起阻止大鬼继续侵略进攻。
看来大鬼是从南侧海岸登陆后穿过林道侵入这间学校。
我们越往那个方向前进,就见到越多大鬼尸体。
林道飘散鲜血气味。
而且不知为何,四处散落小刀,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铁制小刀。
「捡几个走吧,肯定可以派上用场。」
尼洛提议后,我和弗雷无言点头,捡起小刀。
我们确实没带任何装备就跑出来,耶司嘉主教明明曾对我说过:「以为只靠魔法就能办到所有事情是魔法师的自大。」
幸好,还没看到人类的尸体。
不想看到那种东西,就算只是大鬼的尸体,鲜血的颜色和气味……会让转生前在学校屋顶上看见的惨剧在我脑内重播。
令人几乎呕吐的恶臭,以及让人快要昏倒的讨厌预感,让我好几次想退缩。
「停下来。」
走在最前方的尼洛阻止我们前进。
看来他的隐形眼镜发现了在周遭蠢动的敌人。
「前方有一只,右边一只,左边两只。」
「大鬼吗?喂喂,该怎么办啊?」
「大鬼怕火,只能用火之魔法烧死。我们有玛琪雅,而且三个人同时一起使用魔法,火力应该很足够。」
令人意外,尼洛面对大鬼冷静且毫不踌躇。
他或许有遇过大鬼以及与大鬼对战的经验吧。
我们彼此互看之后点点头,接著──
「──火焰啊。」
尼洛朝前方,弗雷朝右方,而我朝左方施放出我们所知的纯粹火焰魔法。
朝三个方向施放的火焰,如火焰大蛇般爬过林间草木烧光敌人。
震耳惨叫,那是我至今未曾听过的生物的声音。
我们并不习惯这种夺命战斗,没办法对这最后的惨叫声充耳不闻继续前进。
我们痛切感受,不管敌人是怎样的存在,他们都是生物。
就在我专注让自己恢复平静时,有只大鬼从左方火焰与火焰的缝隙中朝我飞扑而来,我的眼角捕捉到这一幕。
「玛琪雅!」「组长!」
尼洛和弗雷同时喊我。
但我此时,已经瞬间做出该如何与大鬼对战的判断了。
我的身体早已做好准备迎战。
我在刚刚捡来的小刀上包覆一层薄薄的精炼火焰后朝大鬼丢掷过去。刀刃一直线刺穿大鬼额头,敌人高声惨叫,变成一团火球逃跑。
「哈啊、哈啊、哈啊。」
──与耶司嘉主教的修行又有了成果,在实战上派上用场了。
因为我每次都被他彻底锻炼空手丢小刀,练习用小刀丢中目标。
虽然命中率不太高,但在紧要关头丢中,也可说是一种狗急跳墙现象吧……
时至此刻,我丢出小刀的手才开始发抖。
抬起头后,尼洛和弗雷睁大眼睛看著我。
「嗯,什么?」
「什么『什么』,你才是什么吧,为什么能瞬间办到那种事情啊,而且还是无咏唱耶。」弗雷如此道。
「彷佛魔法兵的作战方法啊。」尼洛说。
啊,对耶,这两人不知道我正在进行对魔物的战斗训练。
「我晚点再说明,得快点找到勒碧丝才行。」
不知为何,因为这场战斗让我混乱的心情静下来,或许可说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就算敌人是有生命的生物,我们终究只能全力守护对自己而言无可取代的存在。
我们就在连这也只能勉强做到的界线上,而敌人正大肆破坏重要的学校,威胁我们的生命……
再次以飞在天空引领我们的芙嘉为目标找勒碧丝。
勒碧丝前几天告诉我的凄惨过往,一直在我脑海中转个不停。
心头不祥的骚动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
「……勒碧丝啊,是为了报仇才来这间学校。」
「什么?」
接著我心想,得稍微对尼洛和弗雷说一点才行。
「她的同胞,特瓦伊莱特一族,有许多人被帝国的大鬼掳走、残杀了。」
「……」
「或许你们也已经察觉了……勒碧丝的手和脚,各有一边是义肢。」
勒碧丝,对不起。
擅自把你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对不起。
但是,接下来找到勒碧丝时……我不知道我们会看见什么。
为了在极限状态中,不会阻碍我们瞬时的判断,我需要事前告诉他们这些事情。尼洛和弗雷不发一语。
可恨的帝国大鬼攻击这间学校之时,勒碧丝到底想了些什么。
想著什么,才会一句话也没对我们说就朝大鬼所在的方向前进呢?
「勒碧丝……」
穿出林道,前方宽阔的广场上,我们发现应该是勒碧丝的人影。
她解开总是绑成麻花辫的长黑发,长发被穿过林道的强劲海风往侧边吹。
手脚的义肢解除拟态,缠绕著放电般的魔力,可知她有多胡乱使用。
卢内•路斯奇亚的长袍上,也沾满回溅的鲜血。
「……」
我们看见勒碧丝这副模样,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手握巨大金属镰刀,彷佛死神般挥舞,砍死一只又一只大鬼。而大鬼也聚集起来试图杀了勒碧丝。
以勒碧丝为中心,小刀朝外飞散。
这是我们刚刚在林道里捡到的,也是我拿来击退大鬼的小刀。看来似乎是勒碧丝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武器。
「勒……」
我想要喊她的名字。此时尼洛突然摀住我的嘴巴弯下身体,因为小刀也朝我们这边飞过来了。
我们屏息,从树丛的缝隙中,看著在我们眼前展开的战斗画面。
勒碧丝挥动镰刀的动作,迅速到眼睛也难以追上她的身影。
与其说迅速,正确来说是突然消失后又在哪里出现的异常速度。特瓦伊莱特一族有这样的魔法吗……
或者是因为有魔导义肢才能办到这些举动。
在她挥动镰刀后,只留下大鬼的尸体。
站在那里的,是我至今未曾见过,充满宁静疯狂与暴力的勒碧丝。
「……喔!」
勒碧丝突然动作迟缓失去平衡,跪在地上。
仔细一看,她早已满身伤,严重出血。
「勒碧丝!」
我们找到战斗空档,急忙跑到勒碧丝身边去。
尼洛立刻展开魔法墙,包围我们。
虽然这样说……我们已经在敌人阵中了。
大鬼边发出低吼,看著眼前出现的新猎物,无止尽涌出。帝国的巨大转移魔法阵,现在仍在南侧海上闪耀。只要那个还在,敌军的大鬼就会无限涌出。
「玛琪雅,大家,为什么……」
勒碧丝努力挤出参杂愤怒与痛苦的声音。
「什么为什么,你这个笨蛋!还不是因为你突然不见,我们才会来找你啊!明明到处都是怪物,我们的身体还擅自动起来,我们也真的是笨蛋啊!」
弗雷最先愤慨地痛骂勒碧丝。
勒碧丝露出吓一大跳的表情。
「勒碧丝别动,你自己可能没发现,但你伤很重,而且严重出血。」
「魔力也快耗光了,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
正如尼洛所说,勒碧丝无法站立是因为魔力快耗尽了。
我知道,她手脚上的魔导义肢会因为供给魔力不顺或减少而动作迟缓。
「请……请快逃走,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但是,勒碧丝用吓人的低沉声音,再次拒绝了在这里的我们。
「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你们不需要背负生命危险和大鬼战斗,这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勒碧丝。」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们什么也做不到!」
「……」
我使出浑身力气,一巴掌往勒碧丝脸颊打上去。
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勒碧丝这么说。
我从没想过,我竟然得动手打最重要的好朋友勒碧丝。
以前,连爱理让我那么生气时我也没有动手打人耶,我可是个很能忍耐的女人耶。
「别说蠢话了!我们四个人是石榴石第九小组耶!你就再说一次『没有关系』试试看,我绝对不允许!」
「……」
我太爱哭这点真的不行。
这种时候得要严厉地教训她才可以啊,我却边生气边哭泣,有够不成样。
勒碧丝被我打巴掌后,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她手贴在红肿的脸颊上,抿紧双唇。
「勒碧丝,我知道你不想要连累我们,但你冷静点。不管要做什么,一个人的力量都有极限。我们现在先暂时撤退,治疗伤口重新调整态势吧。」
「就是啊,勒碧丝小姐。你或许也背负很多状况……但是,即使如此,死了就输了。想赢就得要活著。」
因为我哭得唏哩哗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尼洛和弗雷代替我冷静说出好话。
一个人的力量有极限……死了就输了……真的就是这样啊。
勒碧丝似乎也终于找回冷静,她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滑落。
「对不起……」
是因为连累我们让她感到无比伤心吗?
或是,她体会著石榴石第九小组在这一年内编织起来的东西呢?
「对不起,我太自作主张了。我看见大鬼袭击学校的这个状况,无法不回想起我故乡的惨状。」
「勒碧丝……」
「杀光,把那些家伙全部杀光,把被夺走的东西抢回来。做好奋战到底觉悟的年幼的我不停在我耳边低语……我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就跑到这里来了……」
勒碧丝看著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身体微微颤抖。
勒碧丝肯定没有办法静静看著魔物大批涌入的状况吧。因为她是最理解魔物究竟有多么恐怖的人。
勒碧丝战斗能力超越我想像的超高,这根本不是学生会有的程度。
战斗、战斗、战斗──连手脚都失去了。
「玛琪雅,我的魔法墙撑不下去了。那些家伙越聚越多,得快点离开这里才行……」
尼洛痛苦地说著。大鬼用拳头或各自的武器敲击,试图破坏尼洛的魔法墙。
该怎么办,果然得用大鬼害怕的火,但这数量。
赌一把,用红之魔女的魔法吧。
只要用夏日舞会上施展过的红莲丝线魔法……
但是施展红之魔女的魔法后,我就会变成废物。就连这点我也做好觉悟了,我抓住自己的头发。
──但是,就在此时。
上空传来谁的说话声,我们抬起头。
「……找到、了。」
「真的耶,发现勒碧丝大人。还想说大鬼们怎么会全聚集在一点咧。」
「族长的女儿,没死成的。一族的污点!呀哈哈!」
黑色长袍随风飘动,大、中、小三个剪影在空中摇晃。
我们完全没有发现,「神秘三人组」不知何时出现在那边,从空中俯视著我们。
「谁……?」
穿著黑色长袍的那些人,嘴边都覆盖著铁制面罩,但黑发与紫眼,都有著和勒碧丝相同的身体特徵。
但是,三人中其中一人拥有狼一般的兽耳,另一个人额头上长著小小的角。从外表难以判断是人、是魔物还是精灵。
勒碧丝口气冷静得几乎恐怖地说:
「托马……维达尔……齐齐路纳……他们是特瓦伊莱特一族的人。」
「什么!」
「特瓦伊莱特一族过去与魔物共存,所以和魔物混血的族人中,有留下强烈魔物特徵的人。」
这么说也是,传说中,特瓦伊莱特的祖先「黑之魔王」建立起魔物的国家。
比起那个,为什么特瓦伊莱特一族的人会在这?
他们不是被囚禁在帝国吗?
勒碧丝恶狠狠瞪著悠然飘浮在空中,身穿黑色长袍的同胞。
「背叛者是谁啊!如果不是你们往帝国倒戈,我们根本不会失去那么多的同胞!」
勒碧丝大喊,想要勉强自己站起身,又再度倒下。
弗雷抱住她,说著「别乱来」制止她。
飘浮在空中,黑色长袍大、中、小三人组眯起眼睛,态度从容地观察我们的样子。
「嗳,勒碧丝,背叛者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小声询问。
「……七年前,有背叛者告诉帝国进入特瓦伊莱特隐世乡里的方法。特瓦伊莱特内部,原本就针对即将发生的战争,到底该追随帝国还是追随皇国而意见分歧。那些人就是当时追随帝国,出卖了特瓦伊莱特一族的背叛者。」
「……是这样啊。」
围绕著特瓦伊莱特一族的过去与恩仇,似乎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情。
看勒碧丝的表情就能感觉到,她的憎恶与无处可去的怨恨再度被他们挑起。光魔物就已经够棘手了,现在竟然还碰到敌方魔法师……
我代替勒碧丝站起身,朝三人组抬起头,开口问:
「展开那个大型转移魔法阵的人,该不会就是你们吧?」
身为空间魔法专家特瓦伊莱特一族的人,很可能办到。
在我提问后,黑色长袍三人组的视线转到我身上。
「小姑娘,就是如此。那可是集结我们睿智的大型转移魔法阵呢。」
三人组中,拥有兽耳的「中」青年,露出无惧的笑容回答。
「但你放心,我们有把对学生的伤害压到最低啦。」
「什么……?」
「我们想知道我特瓦伊莱特的大型转移魔法阵能够移动多长的飞行距离,可以送出多少士兵到敌国,也就是说,这是个实验。」
甚至还得意地宣言这愚弄人的话。
我的手紧紧握拳。
「别、别开玩笑了!伤害压到最低?表示死几个人也无所谓对吧!再这样下去,就要引发战争了!」
就算我再愤慨,他们只是嘲笑我说出口的话。
「快开始、最、好啊……」
三人组中最「大」个子的男人,用机械般的声音断断续续说。
「没错没错!反正路斯奇亚王国根本赢不过艾尔美迪斯帝国,你们注定要任人宰割。谁叫你们到现在还相信精灵魔法那玩意儿是万能魔法!逊毙了!呀哈哈哈哈!」
三人组中最娇「小」,额头上有个小角的双辫子头少女,尖声大笑。
完全无法想像他们是勒碧丝的同胞。
但他们相貌多有神似之处,又让人感到更痛恨。
「总之,你们快让开。我们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要抓到勒碧丝大人。因为我特瓦伊莱特一族的秘宝应该就在她手上。」
兽耳青年眼睛闪烁锐利光芒。
我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张开双手站在勒碧丝面前。
「谁会让开,勒碧丝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是同伴。」
「哇喔,这什么青春啊!逊毙了!火大!毙了你!」
双辫子头少女手中炼成细镰刀,朝我们用力挥下。
尼洛的魔法墙挡住了她的攻击,但仅仅一击就在魔法墙上打出巨大裂痕。
冲击甚至传进魔法墙的内侧来。
我和弗雷高揭双手帮忙补强魔法墙,但这样下去只是消磨战而已。我们这边的魔力肯定会先耗光。
双辫子头少女说著「呀哈哈,去死吧──」边露齿而笑,连续朝魔法墙挥动镰刀。
她的每一个攻击力道都很强大,根本无法想像出自纤细的少女之手,重重张设的魔法墙逐一被破坏。这不是单纯的物理性攻击,感觉其中有彷佛动摇空间的异样压力。
「……唔!」
对付一个少女就这样了,要是从容旁观的其他家伙也出手,我们轻而易举就会被干掉。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不行,大家快逃,他们和大鬼不同!」
「勒碧丝,已经太迟了。我们不是全死在这里,就是全部活下来。但我也没打算死在这里就是了。」
尼洛淡淡地回答。
「哈哈,那也只能想尽办法逃跑了啊,全员一起。」
弗雷也说出不像他会说的话,撩起头发。
我的心情也相同,早已经做好觉悟了。
「……大家,听我说。我要使用魔法,在夏日舞会上使用的那个魔法。」
「!」
我故意不说出是「红之魔女」的魔法,只说了「只有组员们」知道的讯息,组员们全吓了一跳。
他们似乎想要说什么,对我来说也是豪赌一把的决一胜负,但想要离开这里,除了这个方法别无其他。
而且红之魔女的那个魔法,可以一口气困住在场的所有敌人。
活下来就赢了,如果没办法活下来,就是我们输了。
「呀哈哈!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但那只是无谓的抵抗啦!」
双辫子头少女发现我们打算做些什么,但嘲笑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仍持续攻击。
但是,她如此大意反而正中我们下怀。
我停止展开魔法墙,毫不犹豫地用小刀割下自己的头发。
「玛琪•莉耶•露希•雅──」
念咒语的途中,待在上空的兽耳青年察觉了什么,朝我们射击用炼金术造出来的金属长枪。
但尼洛瞬间追加魔法墙防御,弗雷也趁机抱起无法动弹的勒碧丝。
「红莲之理,血傀儡──转动吧,红色纺车!」
我切断的头发,在魔法阵上方轻柔飞散,放射出红莲之光,仅仅一瞬就变成锐利纤细的攻击红丝线。
我记得第一次使出这个魔法时的事情。
我那时只是无意识地咏唱出我不知道的咒语。
但现在不同,我是有意识地把这当自己的魔法施展。
不需要大规模,只在必要的范围内,用必要的魔力量,边控制边施展。
能够做到这一点后,才终于可以说出自己能控制魔法。
红色丝线与上回相同,辨识出对我有敌意的人,无止尽追踪下去。
敌人戒备著如生物般移动的红色丝线,迅速逃跑,但……
「什么!」
──被捕获了!
红色丝线追著地面的大鬼,以及空中的三人组,捆绑他们,将他们牢牢五花大绑。还把森林里的树木牵连其中,那彷佛像是红色蚕茧。
「太好了!大家快逃!」
弗雷抱著勒碧丝下令,尼洛搀扶全身无力的我,视线四处移动寻找逃亡的路径。
这样就好了,就算赢不了……这边只要逃脱就算赢了。
满布这一带的红色丝线,肯定会隐藏起我们的身影。
「玛琪雅,玛琪雅,对不起。」
听见勒碧丝的哭声。
我的意识也在施展红之魔女的魔法之后开始蒙矓起来。
但比上次还清楚,这也是多亏和耶司嘉主教锻炼肌肉的福吧……
走进林道后直直往前跑,得要想办法回到第一层迷宫才行。
「……啧,原来如此,那就是『红之魔女』后裔那家伙啊。」
「丑角、也说了,要、小心,那个、魔女的、魔法。」
「呀哈哈!敌人!那是我们的宿敌!因为『黑之魔王』和『红之魔女』可是互相憎恨,老是吵架吵不停啊!」
特瓦伊莱特魔法师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被红莲丝线囚禁,敌人却仍然从容且冷静,这种态度让我感到无止尽的不对劲。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逃跑、逃跑,逃出生天活下去。
幕后 爱理,所谓救世主。
我的名字是爱理,曾是救世主的爱理。
我一直深信玛琪雅是坏魔女,对她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所以为了再见一次玛琪雅,我来参加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的结业式。我想向玛琪雅道歉至今所有的事。
──原本该是如此。
「别光站在那边!得要替受伤的人疗伤才行!」
「……啊!」
当我在学园岛迷宫这地方,惊惶失措不知该做什么时,一个眼熟,千金小姐模样的女学生开口骂我。
啊啊,这位千金……是贝亚特丽切•阿斯塔。
曾是吉尔伯特未婚妻的贵族千金,不久前,我还以为是玛琪雅的手下。
贝亚特丽切把类似化妆包的东西拉成细长的布,开始替受伤的同学疗伤……原来还有这种魔法道具啊。
这地方有许多伤患。
有人身体被破裂的水晶碎片刺伤,有人在逃难途中推挤跌倒受伤,有人刚好在海岸附近遇到大鬼,被卷进战斗之中等等,因为各种理由受伤。
所以高年级治愈魔法学科的学生,以及擅长治愈魔法的学生都忙著治疗伤患。这个迷宫作为紧急事态的避难场所,似乎备有必要物资,拥有丰富的药品、疗伤用品、水以及食物。
其他学生们皆表情阴沉。
还有学生正在描述逃难途中遭遇大鬼的样子,也有学生听到这些事情变得更加恐惧。
大半教师在外头与大鬼对战,这里几乎没有老师,也少有能统率的学生。学生会与各宿舍长相当努力,但没办法拂拭学生们不停涌出的不安,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无比混乱。
「喂,没有看见法兰西斯!」
「那家伙是跑哪去了啊!」
「该不会还在外面吧……」
也有四处寻找朋友的学生。
刚刚玛琪雅也相同,似乎有许多学生还没逃进迷宫里,或在避难途中和朋友走散了。
虽然卢内•路斯奇亚的结业式才进行到一半,但也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出席结业式,听说还有许多学生留在建筑物当中。
看见担心朋友担心得哭出来的学生,我也开始不安起来。
玛琪雅……在外面战斗的托尔和莱欧涅尔平安无事吗?
我到底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啊……
「果然不通……」
吉尔伯特从刚刚开始试图用通讯用魔法水晶和王宫联络。
但外头似乎被设置了足以妨碍通讯魔法的强力结界,无法和王宫取得联系。
也没收到王宫派遣魔法兵及魔法骑士前来的报告。
而且说起来,只是待在这个地方,连卢内•路斯奇亚内的战况也不清楚。
「殿下,请问有什么困难吗?」
就在此时,上一刻还在替伤者疗伤的那个贝亚特丽切•阿斯塔带著自己的管家走过来。
「如果需要与王宫的通讯手段,还请使用我的独角兽。」
「独角兽?贝亚特丽切•阿斯塔,那是怎么一回事?」
贝亚特丽切将手贴在胸口提议:
「我阿斯塔家,代代役使独角兽为使魔。独角兽的角也用来与同类沟通,且不受任何魔法阻碍。所以阿斯塔家利用这个特性进行训练,让我们不管处于怎样的状况中皆能传递消息。」
「也就是说……你可以和同为阿斯塔家的人通讯?」
「是的,我想我肯定能联系上王宫魔法院的祖父大人。」
贝亚特丽切•阿斯塔的祖父,我记得应该是王宫魔法院的院长奥雷利欧•阿斯塔。
我也见过好几次。
只要能联系上院长,就能上通国王。可以告诉他们卢内•路斯奇亚发生了什么事。
「贝亚特丽切,拜托你了。」
吉尔一拜托,贝亚特丽切点点头,召唤出自己的独角兽。
那是美丽银绿色的独角兽,她把额头贴在独角兽「角」上,咏唱咒语:
「贝亚•特•丽切──接系吧,阿斯塔之角笛。」
下一秒,独角兽的角发出淡淡绿光,响起「碰」的弹迸开的声音后,兽角尖端浮现环状术式。
「我是贝亚特丽切、我是贝亚特丽切,祖父大人,您有听到吗?祖父大人。」
贝亚特丽切喊了几次后──
『……喔喔,贝亚特丽切,你平安无事啊。』
老人沙哑的声音从兽角传出。
「是奥雷利欧•阿斯塔吧,我是吉尔伯特。」
『太好了,吉尔伯特殿下也平安无事!』
吉尔伯特对王宫魔法院的院长奥雷利欧•阿斯塔报告现状。
学校的魔法水晶遭到破坏,有大量大鬼入侵校园。
学生聚集在第一层迷宫中等待救助。
教师与精灵们正在外面作战。
以及救世主的我也平安无事
从王宫那头也能看见大型转移魔法阵,他们也已经确认大鬼进入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内了。
不过,大鬼没有入侵到米拉德利多市内,敌人的目的果然是占领卢内•路斯奇亚魔法学校。
「帝国有提出什么要求吗?」
『……没有,国王接受了福莱吉尔的女王陛下与将军阁下的建议,现在在观察状况。』
「竟然只是观察状况!」
感觉吉尔伯特的声音中蕴含愤怒。
「那么,我们暂时无法得到王宫的救援吗?」
『……自从那个大型转移魔法阵出现之后,卢内•路斯奇亚周边被架设了巨大的结界,我们无法进入学园岛内。王宫魔法师总动员正在分析、破坏结界,但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复杂术式。』
「……啧!」
难得看见吉尔伯特咋舌。
「也就是说,王宫束手无策对吧?」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
『殿下,请您稍微忍耐。另外,这是来自国王陛下的命令。「不管做出什么牺牲」,绝对都要守住救世主爱理大人。』
接著在此,通讯切断了。
吉尔伯特无法掩饰对无能为力的王宫失望的表情,握拳朝身边的白色石柱一捶。
「……可恶,这就是在和平之上懒散度日的我国的末路啊。」
另一边,贝亚特丽切•阿斯塔跪倒在地,在自己管家的搀扶下调整呼吸。以独角兽为媒介的通讯似乎非常耗费魔力。
「殿下不好意思,我只能维持这么短的时间。待我稍微恢复之后,我会继续尝试通讯。」
「不……贝亚特丽切,谢谢你。至少已经把现状传达给王宫了。」
「……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吉尔伯特伸出手,贝亚特丽切握住他的手站起身。
但在那里,没有曾是未婚夫妻的氛围。
有的只是,一位担心现状与国家未来的三王子,以及将来应该会承担王宫魔法院的魔女千金。
「但看这样子,应该没办法期待王宫能立刻前来救助……」
「事出突然,资讯完全不足。一个不小心,可能会造成我们尚未准备好就与帝国开战的状况,王宫也无法轻举妄动……既然如此,我们应该也需要定时传送消息。」
「确实如此,但那样一来,绝对会出现牺牲。而且也不知道这里能撑到什么时候,至少要是能知道帝国这次行动的目的就好了啊……」
吉尔伯特痛苦地皱起眉头。
就算贵为一国王子,拖著被命令绝对得保护好的「救世主」这个拖油瓶,应该很难又要确认状况,又要建立打破僵局的手段吧。
就在此时,地面再次剧烈晃动。
「呀啊啊啊啊!」
四处传来惊声尖叫。
每次强烈震动,天花板都会有白色石片般的东西崩落。
我也没办法站稳,直接蹲在地上。
地震?不对,从地底迷宫出入口的那头,传来什么巨大东西敲击的声音。
「是敌人试图从哪里闯进来了吗……」
吉尔伯特护在我身上,边保护我也无法掩饰他焦急的表情。他的汗水滑过脸颊,紧咬牙根……
咦?我该不会是拖油瓶吧?
结果只是什么也办不到,只能受保护的存在?
话说回来,救世主到底是什么?
「啊……」
汗水瞬间喷发。
时至此时,我才真实感受到尖叫声、鲜血气味以及充斥此处的恐惧。
这幅景象,不是漫画、游戏或故事中的世界。
我和他们没有任何不同,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我也是在此混乱的其中一位少年少女,这是现实啊。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是什么啊?
明明不久前还觉得这世界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发生战争或什么的全破坏光最好。
撒手不管,连使命都放弃的我,事到如今还能做什么?
反正没人有所期待,期待我这种人能做什么。
『保护这里的大家,保护不安的学生们,拜托你。』
但是,玛琪雅刚刚那句话把我的心从混乱漩涡中捞起。
对啊,玛琪雅把这里托付给我了。
而我不是答应她我绝对会保护好吗?
「没、没事的!」
我用连自己也吓一大跳的音量大声说:
「大家,没事的!」
在场的学生们露出「发生什么事」的表情抬起头。
现场悄然无声。
在我以为自己是这故事的主角时,就算受到这等瞩目也不痛不痒,因为我是主角啊,这是当然。
但现在沐浴在这不特定多数的视线中,我冷汗直流,双手发抖,非常紧张。
真实活著的人们充满恐惧与怀疑的视线,给我极大的压力。
「魔……魔物什么的一点也不恐怖!我绝对会保护大家!」
即使如此,我还是大声宣言。
或许是自暴自弃了吧。
但刚刚和玛琪雅立下的约定让我如此行动。
「那谁?她在说什么啊?」
「似乎是救世主喔。」
「但是救世主,不是听说放弃自己的使命了吗?」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在这里?」
「这种时候别说玩笑话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那种小女生能做些什么啊?明明什么也做不到啊。」
──听见各种意见,这也是当然。
因为我背叛了这个国家、这世界人民的期待,想要逃回原本的世界啊。
再次响起巨大地鸣。这次的晃动相当剧烈,天花板掉下来的石片也很危险,煽动在场学生们的不安。
如果天花板就这样崩落,大家全被活埋的话……
要是出入口被破坏,大鬼闯进来的话……
每个人都能想像出这可能发生的糟糕状况。
我深深感受到那股恐惧。
明明到目前为止,我从未思考过这世界人们的情绪啊。
「……」
即使如此,我还是将收在剑鞘中的黄金短剑高高举起。
这把黄金短剑,不只是拔出就能让我隐身,同时也是精灵龙义芙的寝室。
「伊西•思•艾里斯──现身吧,义芙!」
咏唱咒语后,我的头顶出现魔法阵,发出纯白光芒。
光线聚集后,变成龙的模样。
精灵龙义芙彷佛要遮掩整个天花板般现身。
「呀啊!」
「是精灵龙耶!」
学生们发出惊呼。
让人联想到精灵羽毛,带有数种色彩的四片半透明翅膀。
义芙边展开翅膀边抬起长长的脖子,用它许多声音重重交叠的声音,高声歌唱。
四片翅膀如天幕展开,在整个迷宫中张设精灵结界。
「做到了!」
这是尤利西斯教我的魔法,但这是我第一次实际施展。
这是范围远比魔法墙广,防御力也极高的守护魔法,只有光属性精灵能做到。天幕内侧降下温暖、闪闪发亮的银光,让害怕、受冻的学生们心情平静下来。
每个人都注视著如白雪不停落下的光点。
「怎么会如此美丽呢。」
「好温暖……」
在遮蔽了地鸣,以及伴随地鸣从上头落下的石片的光芒内侧,学生们逐渐恢复冷静。
而我则是紧握著短剑发抖。
老实说,我好害怕。
我重新体认到,紧张中,实战中持续召唤义芙施展守护魔法,没想到对魔力、对体力和对精神会造成如此大的负担。
「如果有救世主大人在……」
「或许真的没问题,或许真的能有办法。」
「她肯定会保护我们。」
大家都对我有期待。
原来这个期待,是如此沉重的东西啊。
──但是,这就是救世主这个存在。
到目前为止,我自以为理解这件事了,但其实我完全不明白。
不管做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因为想要被夸奖,想要得到好评,而想要拯救什么、拯救谁。根本不曾试著去理解对方的内心或是背景。
那样才称不上是救世主。
所谓的救世主……
「所谓的救世主啊……」
脑海中浮现的,是玛琪雅在夏日舞会上,为了救我和托尔挺身战斗的模样。
以及活在别的世界的小田同学这位少女,朝孤单的我伸出手的模样。
「或许,真正的救世主是你才对啊……玛琪雅。」
如同对过去的我来说,救世主是小田同学,小田同学的救世主是斋藤同学一样。
回转、回转,不停回转。
我们的「救赎故事」不停回转。
救赎世界梅蒂亚。
这里肯定是一个,有谁会掬起哪个人「求救」讯号的世界。
这是小田同学(玛琪雅),再次给总是犯错,不停逃避现实的我一次机会的世界。
那么,我就要在此做给她看。
我要守护大家给她看。
脚踩大地,努力踏紧,持续勉励自己没问题,持续召唤义芙,在玛琪雅他们回来之前,我一定要撑下去。
好好面对现实,如果这就是救世主的任务──
「爱理,你还好吗?你在哭耶,一直施展魔法是不是很辛苦?」
「……咦?啊啊,吉尔对不起,不是啦,我没事。」
我抬起头。
相信这样的我,肯定也能拯救谁。
彷佛第一次呼吸这世界空气的婴孩。
我带著重生般的心情,咬紧牙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