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上的战端开启的同一时刻,新公国上空的鸟龙兵正逐步集结,迎战另一个威胁。
随著刚才「冷星」的炮击,一同侵袭梅吉市的轰炸部队遭到来自空中的闯入者攻击,陷入毁灭状态。
就是在等待这个敌人的雷古聂吉对手下的鸟龙兵传达指令。
「──对方最强的攻击是席莲金玄的光魔剑,拔剑的瞬间会伸出光刃,斩击半径为四公尺,无需警戒这招。反正被那家伙的攻击直接打中就是死而已。另一把魔剑叫战栗鸟,是会一边放出噪音一边自动飞行的魔剑。当成还有另一只敌人就行了,分出部队压制这家伙。」
星驰阿鲁斯没有直接出现在拥有「冷星」的新公国让雷古聂吉感到很意外,但这个发展也「优于」它的预料。
因为它已经掌握了至今详细不明的星驰阿鲁斯的所有魔具大部分的特性。当它得知轰炸部队开始与之交战,并且将歼灭的过程纳入战术时,另一项准备也完成了。
「名为奇欧之手的魔鞭,攻击半径十二公尺或更远。但那家伙有时会将鞭子围绕在自己周围,用以防守。在那种情况下有效攻击半径会变成一半以下。需要警戒的就是这招攻击。十二公尺,给我复述一遍,你们这群垃圾!」
「叽,十二,公尺。」
「十二……」
「咕噜,不能,接、接近。」
「记住了吗?主要武装的枪具备更远的射程。有擦到就会变成一滩烂泥的致死毒魔弹、放出雷击的雷轰魔弹。只要持续进行妨碍就能牵制它采取射击姿势与装填弹药。妨碍时从十二公尺以外进行,『自杀小队』则以多只从六公尺外进行妨碍──」
「了、解……作战……」
「叽哩,哩哩……!攻击,星驰!」
星驰阿鲁斯是无敌的冒险者。君临于地表的许多传说都被它征服了。
不过对于夕晖之翼雷古聂吉──对它所率领的鸟龙兵而言,条件却不同。它们已经预期到无敌冒险者的来袭。而且洞悉了阿鲁斯拥有的多种攻击手段,能够透过战术进行应对。
(鸟龙不需要英雄。我现在就在这里收拾你。)
一对细长的翅膀背对著大月与小月这两盏月光直飞而来。
终结传说者──星驰阿鲁斯。
「啊……好久没看见这张脸了。你四处逃窜了真久呢,三只手的阿鲁斯?」
雷古聂吉吐出带著恶意的嘲讽。
「你终于回来族群啦。就算是你这种垃圾,『我的族群』也很欢迎喔。我会让你去负责去找食物。」
「…………啰嗦。」
枪声。那是令人无法想像在飞行时发出的射击。超绝的速射。
保持足够距离的雷古聂吉将其他士兵当成盾牌。它经常待在鸟龙群的中央位置,组成弹道无法直接命中它的阵形。
「咕,哈哈哈!你生气啦?应该不可能吧?你才没有会生气的脑袋,那是天生的啦。你这个只能在地面缓慢爬行,连乘风而飞都做不好──三只手的蠢蛋。那就是你,我很清楚。」
阿鲁斯装填了下一发子弹。大量鸟龙开始包围它,吸引它的注意,进行妨碍。有一群鸟龙从下方穿过。刻著新公国纹章的铠甲背上绑著熊熊燃烧的稻草,刺激性的浓烟瞬间遮蔽了视线。
它朝斜的方向飞行逃离。不过这条逃出包围的路线也在雷古聂吉的战术之内。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个利其亚等你吗?」
「……!」
在阿鲁斯还来不及调整过来时,枪声就接连响起。它虽然扭身闪避,其中一发子弹还是差点擦过它的皮肤。
这不是特殊攻击,只是普通的枪击。但这理所当然地不是眼前的鸟龙兵所发动的攻击。
低头俯视,可以看见林立于利其亚的几座尖塔上闪烁著枪口的光辉。
「用自己的枪是只有笨蛋才会做的事吧,阿鲁斯?」
是新公国的一般士兵。没有手臂的普通鸟龙无法用枪,可人类就不同了。
将空中的敌人逼入预期的狙击位置再加以打倒。很有效的战术。
鸟龙兵再次散布烟雾。它们燃烧的稻草同时也是将阿鲁斯的位置通知给地上士兵的信号灯。从地面高塔继续发出不间断的射击。他们错开装弹时间,连续进行攻击。
(……突破防空网的空隙……不对。)
一只鸟龙兵以爪子挑起近距离战斗。是陷阱。如果停下来对付它自己就会被击落,阿鲁斯很清楚这点。
(……这个距离……能使用的武器是……)
光魔剑、奇欧之手都能重整战况。但是敌人不会靠近到能让它同时攻击多只的范围。在它想出下一个手段前,攻击的风暴就已经到来。
烟雾,枪击,爪击。
「『雷古聂吉号令于利其亚之风(kekexy ko khart)』。」
还有词术。
「…………好烦啊……」
「『反转镜盘(kent kakor),穿绳的太阳(kokket korp),照耀吧(kokaitok)』。」
阿鲁斯避开了雷古聂吉发出的热术红光。子弹撕裂了它一部分的翅膀。中这枪在它的计算之内,目的是制造扭转攻势的瞬间。它做出弯身与掷出的动作。
「战栗鸟……!」
魔剑带著尖锐的噪音飞出去。雷古聂吉的鸟龙群立刻展开反应,以爪子迎战魔剑。被打落的魔剑在空中改变轨道,回到阿鲁斯的手中。
刚才那一群鸟龙立刻采取的反应很明显是在尝试虏获这把飞行魔剑。阿鲁斯判断在这场战斗中不能轻易使用它。
「…………奇欧的……」
「『雷古聂吉号令于利其亚之风(kekexy ko khart),反转镜盘(kent kakor)』。」
阿鲁斯在下一秒拔出的武器不是奇欧之手,而是席莲金玄的光魔剑。因为地面的射手装弹间隔时间正好重叠,三发射击已同时逼近。光刃挡下的子弹没被弹开,而是直接蒸发。
「『穿绳的太阳(kokket korp),照耀吧(kokaitok)』。」
赤红的楔形闪光。
雷古聂吉再次结束咏唱,阿鲁斯避过了死亡光线。
它一次也不能被光线直接命中。必须和数量近百的军队交战时持续眼观四面,集中精神。
「…………」
阿鲁斯拿出一个小壶状的魔具。
鸟龙兵无情地持续著饱和攻击,逼迫阿鲁斯应付各式各样的攻击。集结成群的它们不会疲惫。也许在阿鲁斯死亡前都不会停止攻势吧。
「差不多连说话的余裕都没有了吧?」
雷古聂吉出言挑衅。
「阿鲁斯,三只手的阿鲁斯。你还想要『冷星』吗?呵、呵。让我猜猜看你在想什么吧……你正在想若是『冷星』在自己手里就好了对吧?感到不甘心吗?……前提是你得先有这种高尚的心智啦。」
「……『冷星』啊……」
如果阿鲁斯的魔具之中有毁灭都市的光线,或是像龙那般灭杀的吐息,应该就能将雷古聂吉的军队一扫而空了吧。
爪子与枪击进逼而来。
阿鲁斯将奇欧之手当成另一条尾巴般抖动,制造反作用力以回避这轮攻势。就算没有缠住、拖拉空中的敌人,它还是能以这种方式自由自在地改变飞行轨道。
「……『雷古聂吉号令于利其亚之风(kekexy ko khart)』。」
在激烈的回避动作中,阿鲁斯的壶里掉出了宛如小火星的东西,落到了新公国的街道上。那是一种攻击。
「就算没有那种东西……」
底下窜起火舌。
「『反转镜盘(kent kakor)』……!」
「…………我还是能毁灭区区一个国家喔──地走。」
地面拉出了一条火焰形成的线。
雷古聂吉看见此时发生的状况。阿鲁斯丢下的小火星──一颗明亮的火球正高速在街道上狂奔,扩大火势的蔓延。那是之前在梅吉市没出现过,星驰阿鲁斯的另一项魔具。
宛如具有意志般奔驰,一边扩散火势一边膨胀的火焰。其名为──地走。
(那只是街道。连军事设施都不是。没有意义的攻击。卡黛她……)
虽然身处死亡战斗的漩涡之中,雷古聂吉最先意识到的方向,却是靠近中央城塞的一座塔。
(……不至于烧到卡黛那里。会死的都只是人类市民罢了。)
这些许的安心或许成为了它的破绽。阿鲁斯手中的魔鞭奇欧一声不响地伸长,挡在雷古聂吉面前的士兵被贯穿颈骨而死。
「……十六公尺。咯咯……你果然隐藏了最远攻击距离呢,阿鲁斯。」
就在统率个体即将受到攻击时,距离最近的士兵立刻冲过去护驾。它没有迷惘,也不怕死。
「不过那只是没意义的小聪明罢了。」
「…………那些家伙……是什么东西?」
阿鲁斯一边抓准回避攻击的空档重新装填弹药击落敌人,一边问著。阵形出现空缺时会立刻有其他鸟龙个体补上,雷古聂吉的作战行动牢不可破。
「这不是鸟龙……」
「咯咯咯咯。要我告诉你吗?我用生术操控了他们的脑子啊。你也会变成那样。」
「…………你在说谎。」
生术虽然可以对细胞或生物活动产生医疗性的作用,但无法扭曲复杂的大脑机能。鸟龙和昆虫或鱼类不同。是能用词术沟通的生命。
──利用高超的智能统率军队,甚至能与人类联手的天才。进行彻底的恐怖统治与镇压,最后造就了愿意跟随它,无惧于个体死亡的鸟龙士兵。
没办法只靠这套说法说明的异常性正是雷古聂吉军队的基础。
这个统率个体原本率领的族群理应大部分遭到「真正的魔王」摧毁。它却只花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就重新建立起足以与一个国家匹敌的航空战力。
「你之所以开始说话……是为了拖延时间吧,三只手的阿鲁斯?」
阿鲁斯的光剑挡住了枪弹之雨。这是针对同时抵达的四发子弹所采取的紧急回避。枪声再度响起,回避,子弹又至,没完没了。
它转动眼球打量四周,寻找脱离弹道的路线。
包围网已经修复,没有缺口。
「……你是笨蛋吗?咯咯咯咯咯!时间拖久你就输定啦!这里是新公国!人类狙击兵要动员多少就有多少!从你来到这里时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集合到这个地区啦,呆子!」
「…………你从以前开始……话就很多呢,雷古聂吉……」
「没错。后悔吧。认输吧。我就是为了这个说话。让你有所自觉自己是无能的垃圾,错得有多离谱。听好了──听好了,你仔细想想,阿鲁斯。从很久之前……你在战术层面就已经输了。」
目前,直到现在它都没办法打败身为统率个体的雷古聂吉。也没像在梅吉市交战时那样大幅削减鸟龙兵的数量。
因此接下来就算时间飞逝,星驰阿鲁斯也无法改善这个状况。
来自地面的狙击在比例上的密度增加了,牵制阿鲁斯行动的鸟龙军也透过轮班制恢复体力。另一方面,阿鲁斯却被逼著持续进行需要高度集中与反射的回避动作。迟早,或是很快地,破绽就会到来。
即使是不具特殊技术的一般士兵子弹,即使是一群乌合之众鸟龙兵的爪子,仍改不了被直接击中就会死亡的事实。
践踏英雄的军队。那就是身为鸟龙与司令的夕晖之翼雷古聂吉的战术。
「…………嗯,时间啊。」
阿鲁斯十分郁闷地自言自语。
它将翅膀重叠在一起。在空中将用来承受风的翅膀重叠起来只意味著一件事。雷古聂吉感到很疑惑。
(它要急速俯冲?)
这是自杀行为。星驰阿鲁斯主动放弃了对飞行的控制。
「……我需要时间。」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阿鲁斯的背上就接连响起中枪的声声。一发、两发。
它被打中了五枪。阿鲁斯之所以能持续躲过枪弹,是靠那超越人类智慧的机动力,但若只是瞄准单纯直线落下的目标,对新公国的士兵而言轻而易举。
「结束了呢。」
星驰朝地面坠落。
雷古聂吉记得过去那天的景象。滨海的断崖、朝著高挂的太阳飞去的翅膀。
凭藉拥有力量者的权利舍弃族群之人,以及依照拥有力量者的义务守护族群之人。
是哪一边获得了具有真正价值的宝物呢?
「──我才是正确的。」
那个身影逐渐消逝在城市的熊熊火海之中。
火焰。火灾蔓延扩大。
「……!」
雷古聂吉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朝著手下的鸟龙群大喊:
「……全体俯冲展开追击!以敌人依然生存的前提包围星驰阿鲁斯!发现之后困住它!听好了,拚上你们的性命也得完成任务!」
「性、性命……咕、咕咕!」
「叽,包围,了、了解……」
「不要复述!快滚,一群垃圾!」
空中军队开始如波浪般俯冲,钻入并排的尖塔之间。
如果从放出地走的火焰时开始……阿鲁斯的所有行动都具有意义,那么这就是它的目的。
接著,城市的角落发出魔剑的闪光。
那道光是显示了星驰阿鲁斯仍活著的──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
史上最强的冒险者,在拥有多采多姿的攻击魔具的同时,也备有防御攻击的魔具。这个圆形首饰般的装饰品,名为死者的巨盾。
它在阿鲁斯过去击败熏灼维凯翁时,曾使黑烟吐息失效,保护自己的身体──甚至扩大范围保护周围,可谓无敌的魔具。
虽然防御中会伴随强烈的剧痛与侵蚀,导致它无法进行攻击、飞翔等动作的发动代价,但只要身处急速俯冲中,那些副作用的影响就不大。
「发现!叽、叽、发现星驰阿鲁斯!」
「进、进、进行……追击!」
穿梭于城市间低空飞行的阿鲁斯遭到鸟龙兵群起围攻。它们的言行十分异常。与其说智能低落,不如说语言能力太过单调了。
「…………看起来真不舒服。」
阿鲁斯挥出的奇欧之手同时贯穿了三只鸟龙,瞬间将它们打落至运河。
城市已经化为一片火海。超自然的火焰奔驰而过。阿鲁斯操纵著地走,对城市纵火以阻挡地面部队的快速反应。
那是阿鲁斯的策略。
如果人类的狙击是雷古聂吉的攻击手段,那么「切断攻击的联系就好了」。
不待在会被那些塔上狙击手瞄准的高空,而是降落至低空。将敌人引入塔或建筑物之间的空隙,在阻绝狙击与士兵增援的情况下分头击破。它之所以使用当作最后手段的死者的巨盾,是因为地走的火舌已经制造出够大的火势,争取了时间。
「思考原因,做出对策」。
这是它过去的人类朋友所说过的话。
在与许多著名的传说为敌时,星驰阿鲁斯总是在思考,做出对策。
它相信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要做出对策,是啊……」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插图013)
声音从背后传来。阿鲁斯转头望了过去。
雷古聂吉带著数十只鸟龙兵从天而降。
「我啊,没有像你一样逃离族群喔。而且……你再也逃不了了。你将会被你所逃离的族群所杀。」
「…………逃走两字……是以敌人当对象的……」
阿鲁斯只是郁闷地说著。
「……也就是说,对你而言,『你自己的族群就是敌人』呢。」
「垃圾!」
无比自由的冒险者从一开始就对它的族群没有眷恋。它是天生超越鸟龙领域的异端。雷古聂吉在过了几十年后至今仍固执于它的族群,这对阿鲁斯而言是很滑稽的事。
「你就在这里被烧死吧,三只手的阿鲁斯。」
前卫鸟龙兵展开行动。其突击动作极为单调,光魔剑一砍就轻易打落它们。
在建筑物并排而立的低空,对方无法像刚才那样给予全方位的压力,只能从固定方向攻击。被砍断的鸟龙尸体朝地面的街道坠落……
──接著爆炸了。
「…………炸药。」
就在突然的爆炸冲击震得它身形不稳时,下一波突击已经逼近。那整群都是不怕死的狂热军队。它们简直就像为了「寻死」而冲上来。飞进蔓延至周围的火灾之焰,只为了引发爆炸波及到阿鲁斯。
「……这什么啊!」
它一边承受著恶梦般的猛攻,一边烦躁地大喊:
「…………你疯了……这不是鸟龙……」
这不是自由。什么也没有。鸟龙之所以为鸟龙的东西,在这支军队身上完全找不到。
爆炸接连不断。强光闪烁,狂风紊乱。
「哈哈哈哈哈!没错!这些家伙『已经』不是鸟龙了!」
现场出现了直至刚才都不曾听过的诡异沙沙拍翅声。
「『雷古聂吉号令于优帕之羽(kekexy ko kuyukha)。晕眩的天盖(kirikiker)。沾湿的金片(kenhaor)──』」
在混乱之中,某种决定性的状况发生了。
身处军队中心的雷古聂吉大大地张开翅膀。
「『──紊乱吧(kotastenon)』!」
红色的火焰中冒出一股摇曳的黑烟。那不是烟,而是一大群极微小的物体。栖息在耸立于利其亚随处可见的尖塔中的「东西」,不只是鸟龙而已。
夕晖之翼雷古聂吉解放了潜藏于城市中的另一支军队。
「大笨蛋。你是没救的蠢才。你以为是凭自己的意志逃到这里的吗?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
阿鲁斯忽然在空中扭动身体。那不是毒烟。他感觉到某种决定性的异物趁著呼吸侵入体内。
「有一种铗刻虫具有会被烧焦花粉的气味所吸引的特性。那就是我以生术操纵的虫。在梅吉市时,你也烧死我不少的士兵呢。」
「……咕,呜。」
「你吸入了燃烧稻草的烟。自爆的烟也附著在你的呼吸器官里。自爆攻击将你逼入的位置就是被虫巢围绕的狩猎场。正如你所想的……打从一开始,一切发展都没有脱离我的战术预测范围啦──这东西比起毒气更好用,就算只有微量也能生效。」
发出沙沙声的虫群覆盖了阿鲁斯。雷古聂吉之所以下令士兵突击,就是为了将阿鲁斯牵制于这个位置,让可怕的虫群缠上它。
就算以机动力也甩不掉缠上自己身体的虫子。也无法以光魔剑烧除。开枪、鞭子,都不是有效的应对方式。
「你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吗?」
雷古聂吉从高处眺望著痛苦呻吟,却企图继续战斗的冒险者,大声嘲笑著。
利其亚新公国的空军是一支意志被剥夺的鸟龙军。这位天才统率个体拥有的族群曾一度被「真正的魔王」带来的灾祸夺走,它为了继续维持族群的存在,究竟做了什么呢?
「它们会咬穿你的嘴和鼻孔……『啃食大脑的自由意志区块』。」
夕晖之翼雷古聂吉──毫无疑问地是天才。
能对昆虫赋予自然界不可能存在之习性的生术才能。那就是让它统率超越本能之族群的异常力量的真面目。
只要控制虫子,将其他鸟龙贬抑至只剩昆虫般的思考能力,就能透过生术的处理赋予盲从的方向性。它用这种方法吸收了好几个鸟龙群,打造出这支军队。
既是鸟龙也是司令。还是使用兽类之上的兽性支配群体的──兽匠(tamer)。
「让我猜猜看你在想什么吧。」
「…………思……考……」
「没错。现在的状况和刚才不一样。我自己如今为了发动生术而来到队伍前头──你只要用最后的力量展开奇袭,杀了身为司令塔的我就行了。」
「……对策……」
当气管被虫子塞住无法呼吸,距离嘴巴被咬穿,大脑遭侵入就剩没多少时间了。搞不好氧气耗尽的阿鲁斯被杀上来的鸟龙兵撕碎还比较快。
「……!」
「拔出光魔剑──」
冒险者拔出光魔剑,砍向雷古聂吉。这是死前的一场赌博。不过这个行动也遭到预测。雷古聂吉牺牲了几只鸟龙兵,沿著地形往上逃走。
「也是没意义的,垃圾。」
况且就算现在杀死雷古聂吉,也不会改变阿鲁斯的死亡命运。
虫子已经侵入身体了。即使排除施术者,以生术赋予的方向性也不会消失。只能等著虫子从它无法处理的身体内部啃噬大脑。
「『雷古聂吉号令于优帕之羽(kekexy ko kuyukha)。晕眩的天盖(kirikiker)。沾湿的金片(kenhaor)。紊乱吧(kotastenon)』!」
又有更多虫群扑向了阿鲁斯的肉体。
即使做出最后的挣扎冲上去,阿鲁斯飞到的位置也全都在计算之内。打从一开始,想要攻击受到牢固编队保护的雷古聂吉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知是否因此耗尽了力气,光魔剑从阿鲁斯的手中滑落。鸟枪、收纳无尽魔具的背包也同时掉落。
让星驰阿鲁斯之所以成为最强的魔具──
「…………」
阿鲁斯茫然地仰望上方的天空。
它已经碰不到了。
「你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不管是收集来的财宝,还是名声。」
雷古聂吉俯视著阿鲁斯,如此说道。
「你知道什么是歌曲吗?我可是找到了真正的宝物喔,比你的更好。」
「……逃。」
虫群堵塞著呼吸器官,它低语著。
阿鲁斯仰望的对象不是雷古聂吉。
「…………往上……」
而是它身后的尖塔。
「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已经──」
由于战场移至低空,不管面对哪个方向都能看到尖塔。因为利其亚新公国是一个把给鸟龙兵当居住区的尖塔盖得有如森林般密集的国家。
注意到阿鲁斯的视线,雷古聂吉也回头看向背后的尖塔。
「……」
看著只要它俯视阿鲁斯,只要受到编队守护,应该就不会有攻击过来的后方死角。
星驰阿鲁斯说了什么话呢?如果要猜测它的想法──
──我就知道你会往上逃。
「──已经打赢你了。」
巨大的火焰从天而降。
遵循使用者的意志而奔驰的火焰魔具──地走。
从尖塔内侧「冲上天空」的那个魔具,以巨大的热能一同焚烧了位于其轨道上的雷古聂吉和阿鲁斯。
「……你废话太多了,雷古聂吉。」
与统率个体的战斗已经分出胜负。阿鲁斯俯瞰著堆满地面的十几只鸟龙兵的尸体。它轻咳一声,烧焦虫子的尸体碎片被一片片咳出来。
即使遭到烈火焚身,阿鲁斯受到的伤也只有吸入热空气对呼吸器官造成的灼伤而已。在它与敌人一同被自己的魔具焚烧的瞬间,它发动了手边唯一剩下的魔具──死者的巨盾。
攻击无法触碰的距离──潜入体内的致死虫群。
这些都是连阿鲁斯都没料想到的攻击手段。就算如此,面对超越它想像的战局,这位冒险者仍「持续地应对」敌人。
「…………你要是闭上嘴,还比较难应付呢。」
──最小的防御范围。只守护自己的「肉体」。刻意投入火焰,藉此烧掉肉体以外的所有东西,连涌入体内的大量虫子也一并清除。
为了避免魔具遭到它所投身的火焰波及,因此必须暂时放弃魔剑与背包。
「……」
它降落地面,收回了自己的宝物。
站在火灾焚烧的大地上,可以看到有个展翅的影子飞离了夜空。
全身严重灼伤的雷古聂吉似乎朝中央城塞的尖塔飞去。
选择自由的个体只是目送著它。却不是因为手下留情。
「…………再见了。」
◆
充满活力的利其亚今晚变得更有光彩,然而那是毁灭之火的亮光。
房屋毫无秩序地燃烧,市民们只能畏惧于火灾和突破防卫线冲入的巨大蛛兽,以及随后侵入军队的威胁,躲在藏身处避免被发现。
有两个影子在高温空气造成的摇曳景色中奔跑。
「爱蕾雅!城市起火了!是火、火灾……吗?」
爱蕾雅以严峻的表情望著这幅景象。目前于梅吉市指挥作战的是第二十卿──锔钉西多勿。就算他为了回应「冷星」的奇袭而派出军队,那个男人应该也不会接受焚烧住宅区的作战才对。
(也就是说,这场火灾是梅吉市士兵的失控行为,又或是有其他因素……其他的人放了火。无论如何,黄都应该会利用这场混乱直接攻陷新公国……)
状况恶化到了极点。如果是士兵失控,代表碰到友军也会有危险。
「……爱蕾雅。」
走在前面的祈雅突然停下脚步。
她的视线停在望向她们的两位士兵上,那明显不是新公国的士兵。
他们似乎与本队在作战行动中走散了,垂下的一只手握著骯脏的剑,彼此交谈著。
「喂、喂,有女人耶。是新公国的人吧?」
「算了吧,别胡思乱想。她们不是士兵喔。」
「谁管他啊,混帐……!我们的梅吉市就是被这群家伙毁了!她们同样有罪!」
其中一位男子睁著充血的眼睛丢下这句话。那股狠劲让祈雅不禁屏住呼吸。
爱蕾雅寻找著逃跑路径。虽然看起来还没起火的道路不多,但这并不算真正的危机。只要动用「世界词」的力量,赶走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如果他们是梅吉市的士兵,那就是黄都方的人……虽然我必须解决看见「世界词」力量的人,不过如果不先准备一定程度的藉口,之后就很麻烦了……)
「你们……听好喽,你们可别动啊……!」
情绪激动的男子挥著剑威胁她们,靠了过去。
祈雅以稍微颤抖的声音说:
「爱蕾雅。」
只要给祈雅一句许可,就能轻易让对方失去威胁。她只需要动嘴就行了。
「等一下,祈雅。我……老师,先跟对方,谈一谈。」
「──怎么啦?到了这种时候还在邀女孩子喔?」
「咦?」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爱蕾雅正后方传来,身披褴褛的骸魔就站在那里。她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何时,又是怎么靠近自己的。
骸魔旋转白枪,将黑暗的眼窝对著男子们。
「好像玩得很开心嘛,算我一份吧。」
「别来碍事!区区魔族──」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因为他的头盖骨连同舌头一起被砍下来了。
「噫!」
另一位男子只有对惨剧产生反应的时间。他的颈动脉在转瞬之前就已经被切开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不到挥枪的动作。而且隔著爱蕾雅她们的骸魔与士兵之间应该还有两栋空房子的距离才对。
「接下来……」
骸魔在尸体旁扛起了长枪,仔细地打量著爱蕾雅她们。
演出宛如光速般的杀戮剧的枪兵之名,乃是斩音夏鲁库。
「你们也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吧,哪来的?」
「……」
「不说话啊,比死人还沉默呢。」
夏鲁库一边开著玩笑,再次转动长枪。
红纸签的爱蕾雅光凭气势便明瞭。那是比她至今见过的任何存在都更为强大,在战士领域的次元上完全不同的对手。他只要有那个意思,无论逃跑或抵抗都是不可能的。
(只能抢先一步──让祈雅说出「去死」。)
即使是以尸骸为材料制造的魔族,也有以词术形成的暂时生命。「世界词」的命令应该有效。但是,我能让祈雅立刻说出这种话吗?
这个骸魔的枪比话语的速度更快。她有办法在对方没发现的情况下做出指示吗?
「我──」
带著结巴的话音,祈雅开口了。
「是、是从伊他树海道,来念书的。这个人是我的老师……所以,那个,是你救了我们……吧?谢谢。」
「……」
「可是……」
祈雅的碧眼望著再也不会说话的两位士兵。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杀了他们。」
夏鲁库稍微停止了动作。
「祈雅!」
「不是这样吗!我什么都还没做啊!交给我的话,一定能处理得更好!」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骸魔颤动著肩膀,笑了。
「……是啊。那位小姑娘说得对。」
他重新扛起染血的长枪,指著一个方向。
「新公国的士兵在东侧指挥避难。你们快逃吧。那边的火势还不大。」
「……你……叫什么名字?」
「我已经没有生前的名字了。」
逃离与骇人枪兵的交战后,两人暂时躲入巷子里。必须留意不能再撞上刚才那种状况。
「……祈雅。你还是跟老师一起逃走吧。我知道你很担心拉娜。但这下子你就知道了吧?这种事……不是凭小孩的任性就能应付的。」
爱蕾雅弯下腰,轻抚祈雅的脸颊。少女点了点头。
「……是啊。」
──祈雅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这个惨状就是所谓的战争,不知道她要拯救的拉娜正是爱蕾雅要杀的对象。她连一点怀疑的想法都没有。她是愚蠢的,未开化森林的森人──但是如果──爱蕾雅想著。
(如果我像这个孩子一样。)
过去的爱蕾雅……若能至少找到一位可信任的大人,将判断交给他处理,从此不必在意世界的恶意,那会有多好。
(不对──那样一定会让我过著比现在更悲惨的人生。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伙伴。我所有的只有自己的力量。我必须以我自己的手,掌握幸福……)
曾经是妓女的爱蕾雅母亲是黄都贵族包养的情妇,却得不到回报而离世。爱蕾雅不打算变成那样。她用尽所有能用的手段,不惜负责暗杀与谍报等骯脏的工作,最后终于掌握了机会。
那就是「世界词」。纯粹且无敌,为了爱蕾雅而存在的力量。
她抬起头,望进爱蕾雅的眼眸。
「……就算如此,我也要去救她。」
「祈雅……」
「我……绝对不要自己明明什么都做得到,却没办法帮助朋友。如果现在什么也不做……长大之后我一定会后悔。」
祈雅的小小指尖握住了脸颊上的手。
「所以你也一起来吧,『老师』。我会保护你,我会让你看见我是正确的。人家就是想要你一起来嘛……爱蕾雅!」
「……」
爱蕾雅闭上眼,思索著她自己也无法说明的某种想法。
没有解决月岚拉娜的理由。她已经无法回到新公国或黄都了。她已经没有告诉别人爱蕾雅与「世界词」有关的意义,那个机会也不会再出现。
若是继续顺著祈雅的任性举动,或许就会让别人发现「世界词」实际存在。在她的战略计画中,那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行为。
「我是无敌的,所以想要变得幸福。」
手指传来祈雅的体温,以及微微的颤抖。
想要变得幸福。她一直都是这么期望的。
「…………是啊,没有错。」
爱蕾雅露出微笑,抚摸著祈雅的金色头发。那双年幼的碧眼随之湿润。
「你反而让我上了一课呢。祈雅是老师自傲的学生喔。」
跟随探索布片的引导,穿梭在灾祸之中。无论是天空或是地面,即使充斥著令人鼻酸的战斗,就像祈雅所说的,那些危害都无法影响到两人。
一场战争开始,并因为超脱一般次元的恐惧,战局将迅速走向止息。败北也好,胜利也好。讽刺的是,那恰巧符合警戒塔莲提倡的口号,证明以压倒性的个人之力所进行的压制是正确的。
「吶,爱蕾雅!这一切都会恢复吧……!城市能回到和平时的那样吧!」
「这……」
「因为,拉娜喜欢的城市变成这副模样……拉娜自己也碰到那么惨的遭遇!她太可怜了!」
「是啊……没有错。」
她与祈雅的成长过程差异太大了。祈雅什么也不懂。她所出生长大的伊他树海道是逃过「真正的魔王」惨剧的少数边境地区。她不明白惨剧与恐惧是发生后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也不懂这个时代。
「……要是大家都能恢复原样就好了呢。」
◆
以新公国对梅吉市展开的炮击为开端而爆发的一连串战斗,逐渐朝对黄都阵营有利的局面发展。
以一般的观点来看,西多勿预测到梅吉市基地的机能被毁,事前就分散兵力的指示,以及原本应该因鸟龙兵的攻击遭到全灭的梅吉市士兵,响应了静寂的哈鲁甘特发动反攻,这两件事为战况演变的主要因素。
黄都方在新公国原本的强项,也就是鸟龙兵防空网完成建构前,就迅速将战争推向本土决战的阶段。
然而颠覆战局的最大要素,是远远超越新公国方预料的两位修罗。
闯入战斗,击败大量鸟龙兵与统率个体雷古聂吉的最强冒险者──星驰阿鲁斯。以及靠单独一台就摧毁地面防御线,让后续军队得以进城的魔族兵器──滥回凌轹霓悉洛。
──如果是「彼端」的世界,不会允许能战胜国家军队的个人存在。
就算是那些不被允许存在的超凡之人,以「客人」的身分漂流到的这个世界。在「真正的魔王」存活的二十五年里,沉睡于世界各地的威胁也没有觉醒。
但这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迷宫机魔摧毁了拿冈,熏灼维凯翁已死,而新任魔王自称者让超绝强者集合于这个利其亚新公国。
因为「真正的魔王」的恐惧而持续停滞的时代,透过其死亡而开始动了起来。
「我很喜欢那座喷泉耶。」
喜鹊达凯伫立在屋顶上,低头看著颓倾碎裂的广场喷泉。
城市西北方升起的黑烟,从靠近中央成塞的这个地点也清晰可见。星驰阿鲁斯在混乱战斗之中放出的自动魔具火焰造成了无视都市构造的异常延烧。部分火势还蔓延到了军事设施。
朝空中望去,可以看到一队鸟龙巡逻兵被切开,坠落的画面。朝中枢区域持续前进的滥回凌轹霓悉洛不断击落空中的威胁。
「输了啊。」
达凯望著天空,茫然地说著。
他点起一支卷菸。淡淡的烟顺著新公国的风飘逝。灭亡的味道。
即使他拥有超凡的洞察能力,也无法事先预料到会有两个能左右战局的巨大威胁介入战局。新公国的力量应该不算弱。在面对星驰阿鲁斯时,非鸟龙兵的一般军队甚至连报一箭之仇都做不到吧。至于能挡住滥回凌轹霓悉洛的防卫线,就算使用「彼端」世界的技术也造不出那种东西。
视线中的尖塔发出了哀号般的摩擦声,从底部开始崩塌。震动地面的碎裂声紧接在后。即使在这股震动中,赤脚站立的达凯却连一动也没有动。
……最后,敌人现踪了。
巨大的黑色步行脚从瓦砾夹缝伸出,踩碎了石地板。即使在暗夜之中也清晰可见的明亮红色眼睛如恶梦般一眨一眨。
达凯将通话中的通信机丢到脚边,转身面对骇人的怪物。
「这里的部队已经撤退喽,只剩我了。」
「这样啊,感谢你这么体贴。」
带来死亡的蛛兽以少女的声音回答。
「你也应该这么做才对。」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浪费的事呢?」
要士兵撤退,是为了不让他们造成干扰。
他的剑具有柳叶刀般的刀身。拉兹茍托的惩罚魔剑──能够抢先任何攻击行动,绝对且最快的剑。是和他本人一样违反「彼端」的常理而遭到放逐的器物。在转移到这个世界之前,能和喜鹊达凯真正对战的人根本不存在。
「──在这般有趣的世界,一切都属于我啊。」
「嘻嘻……这样啊。那么你就在死前看仔细一点吧。」
突破音速的冲击声响起。达凯瞬间一挥惩罚魔剑,弹走杀人的丝线炮击。惊人的张力强烈地震开了他的右臂。
此时巨物已完成突进。生物战车赫鲁涅潭以压倒性的高速与重量撞毁了他所站立的楼房。
在毁灭的余音中,回荡著少女嘻嘻的笑声。
「因为我会让你彻底化为齑粉。」
达凯以最小的动作躲避了突进,落到地面上,观察著敌人。
(……是魔族啊。和在拿冈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就和那些家伙一样,这个蛛兽怪物有著赋予其生命的核心──」
红色凶光在暗夜中拖曳出轨迹,锁定了达凯的所在地点。它不只有莫大的力量与速度。其感知能力也极为敏锐,让它能锁定飞行中的鸟龙进行精准狙击。
八只脚动作。达凯一手插在口袋里,观察著脚的运动方式。一只脚开始回转的准备动作,下一只脚跟上,然后是再下一只脚。胸部的连接处滑动。头部、颚部、腹部。他以超凡的知觉隔著装甲理解了肌肉与神经的分布走向。
(「在躯干里」。)
他判断有驾驶存在。人族至上的黄都之所以宣战时愿意派出这种如同凶威化身的魔族,原因就是这项战力能以驾驶的有无「进行控制」。
空气「咻」一声响起。达凯挪了半步躲过。背后的石墙被斩丝截断,缓缓朝斜向滑落。他没拿剑的左手手指动了一下。
(得杀了这家伙里面的人。那么,该怎么做呢?)
下一记突击进逼而来。他以仰躺的姿势让上半身往后倒。从八只脚的内侧,蛛兽的躯干下方穿过,同时利用敌人的突进速度以魔剑挥出斩击。
「……哈哈,喂喂。」
从刀上传来了触感可以感觉到,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具有绝对先手速度的拉兹茍托惩罚魔剑的这一击竟只轻轻滑过了装甲表面。
「太硬了吧。」
「身手不错嘛,剑士先生。」
魔剑对准的位置是脚的连接关节处。
「不过,你是赢不过我的喔。」
「……剑士。剑士啊。嗯……」
在错身而过之际,达凯还做了另一项的攻击尝试。他将蛛兽先前发射的高硬度丝线绑成圈状,想利用霓悉洛自己的突进力道扭断其脖子。刚才的左手动作就是为了使出这招攻击。
然而根据他的观察,就连这么做都没造成有效的攻击。即使亮著五颗红色眼珠的头部承受了被集中至一点的自身冲击负荷,却连歪都没有歪一下。
(……剑士啊──)
霓悉洛驾驭的蛛兽头部已经被砍掉了一半。
喜鹊达凯用尽可能的攻击手段都无法破坏这个敌人的装甲,那么那道砍伤又是哪里来的什么人所造成的呢?
「啊啊,那里……那个喷泉啊。」
达凯一边移动到可以正对生物战车的位置,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著。
「我还挺中意的喔。我很喜欢景色或建筑,因为那些都是偷不走的。」
丝线狙击再次与他擦身而过。
「哈哈。」
达凯笑了。他观察著敌人的状况。
滥回凌轹霓悉洛的装甲被溅湿。刚才的突击撞毁了喷泉的水道。
接下来的突进有准备动作。虽然之前就看过这个动作,不过这一次却有点不同。
(……她打算利用丝线吗?)
突进轨道的前方铺设了丝线。她至今所射出的丝成了她的巢。即使避开第一次突击,也可以利用丝线的反弹力从后方攻击。具有充足的强度,能反弹巨大重量的蛛兽丝线也可以用来强化进行蹂躏的机能──
「好了……去死吧。」
就在战车发动突进前一刻,达凯摆在背后的手下了指示。
「还不知是谁死呢。」
猛烈的强光落下。废墟广场与旁边的地区化为了白昼。
「……呜!咕……!」
突如其来从上方照射下来的光芒打中了霓悉洛,石板路冒泡沸腾。黑色步行脚沉入了熔化的大地。虽然她忍受著强烈的高热试图举起脚爬出来,却找不到立足点而继续下沉。遭到烧灼的空气发出滋滋声,一切景物都化成了白与黑的阴影。
在交战开始前达凯所做的通信是为了做好炮击的准备。
那是新公国所拥有的最大火力武器──都市对都市炮击用魔具「冷星」。
「…………咕。」
从炮击用的尖塔打下的杀灭光线无情地持续照射在新公国的敌人身上。在一次的照射还没结束前,少女的痛苦声音就停止了。
「嘻,嘻……嘻,嘻嘻嘻。」
因为那声音变成了笑声。
步行脚下沉,冷却的石板路碎裂。她以怪物级的臂力将自己的身体抬起来。
随后丝线穿透了空气,发动反击歼灭了尖塔的炮击手。
「『就凭这点东西』──」
其装甲材质是名为星深沥钢的超常魔石。是一般的力量与热能无法伤其分毫的材质。无论是刀刃、箭矢、炮击都没有效果。
超常的「冷星」也不会成为例外。
「你以为就能打倒我吗?」
(……不妙啊。)
喜鹊达凯之所以察觉真正的危机,并不是因为「冷星」对她无效的事实。
在炮击的前一刻,他故意让霓悉洛被喷泉的水溅湿。当她遭受光线炮击时,内部的空气将受热膨胀,理应看到无敌的装甲缝隙冒出泡泡。
但就算以达凯的超绝视力,却完全没观察到那类的结果。
(完全密闭,连气孔都没有?里面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啊?)
装甲没有缝隙,意味著达凯所认知的弱点──能对躯干内部驾驶造成有效伤害的手段「完全不存在」。
(无法让她窒息,让她沉到水里也就没有意义。魔剑的刀刃砍不进去。埋入地面也能自行脱离。无论是以丝线扭绞,攻击关节,『冷星』的直接照射,全都没有效──)
他只能承认对方不可能被破坏。
毫无疑问,那是凌驾于拿冈看到的迷宫机魔之上的魔族。这个世界的终极兵器超越了「彼端」的超凡之人的想像。
「说真的……哈哈。到底要怎么砍啊?这种家伙……」
「你很碍事。」
达凯垂下双手,望著进逼至眼前的蛛兽。被切开的头部装甲剖面光滑如镜。不知是否是魔石的装甲也渗入了肉体内侧,里面的肉与神经就算被烧焦还是保持形状。
(插图014)
霓悉洛举起了钳足。达凯的眼睛看清了那不到常人一次呼吸时间的动作。观察发出红光的眼睛。观察著。从侧边的攻击横扫而来。以最小的动作化解力量──
「……呃呜!」
压倒性的力量击飞了达凯,让他撞上广场上烧剩的铁柱。
承受冲击的左臂之所以勉强没有骨折,是因为力道被卸除了,那是身为「客人」的他拥有的超常功夫。一般人要是挨了这一下,早就因为承受完整冲击而肢体四散了。
「……」
鲜血流过了达凯的一只眼,他露出和善的笑容。
「……很好。」
真开心。喜鹊达凯很享受这个世界。在转移到这个世界前,能和喜鹊达凯真正对战的人根本不存在。
「很好,很好……那就试试看吧。」
「……你还活著吗?」
少女的声音中带著纳闷。如果刚才他能做到这种应对,那应该也能避开攻击本身才对。换句话说,他是故意被打的。
「不知道为什么……咳,虽然就是没有人明白。」
达凯回转著手中的魔剑。敌人已近在眼前。
「但我可是盗贼啊……真的不是剑士也不是什么医师。」
「哦,那你似乎跟我很合得来呢。」
霓悉洛准备著下一波攻击。她知道现在的达凯已经摆出回避丝线攻击的姿势。用脚砸飞他的攻击也没有效果。那就只能压死他或用两只钳足夹死他。
「我也明明很想和人类打好关系,却没人能理解呢。」
「哈哈哈哈,这样啊。终于和你聊上天了。其实我真正擅长的是──」
接近。在他还没说完话之前,巨物的脚就瞬间变得模糊。考虑到敌人的反应速度,必须做出来不急回避的剎那一击。
达凯穿过半空中。以超越肉体速度的极速行动。
「像这样。」
(……丝线!)
霓悉洛这才发现,在之前的战斗中设置于战场上的丝线反遭对方利用。他利用反作用力冲入霓悉洛的怀中。
「──偷取武器。」
蛛兽损伤的脸部。超凡的盗贼从那唯一的剖面处拔出了刀刃。
「或是『开锁』。」
那不是拉兹茍托的惩罚魔剑,甚至不是长剑。不仅如此,那还只是达凯第一次使用的剑。
霓悉洛座机的脸突然被这么一插,立刻拉开距离,试图重整态势。就算头部遭到攻击,也不会对不死战斗骑兵的活动造成任何影响。活动、感觉、攻击都没问题。
「……你……」
少女因那股感觉而慌乱。那是夜晚的风。
「……你做了什么?」
她的肌肤感觉到了晚风。不是透过座机赫鲁涅潭,而是「以自己的肌肤感受到这点」。
「……和我想的一样,你长得很可爱嘛。」
一切都没有改变,她还能控制座机。运动机能没有出现任何障碍。但是──
赫鲁涅潭的座舱开启,露出了装在里头的霓悉洛本体。
「我思考过了。」
「……!」
超凡的盗贼身影就在眼前。霓悉洛正以人的肉体与跳上座机的敌人对峙。
「如果那是以生物制造的战车,负责驱动的就是神经。开关驾驶舱口的方法是以神经传递指令给肌肉吧……既然如此,不是只要打坏它就好了吗?」
喜鹊达凯的左手拿著一支平凡无奇的短剑。
「用从神经开始作用的根兽之毒。」
那是大海的希古尔雷的短剑。在初次见面,看到红果被切开的那时──达凯将其中一支希古尔雷藏在体内的无数短剑「拿在手上观察」。在众人环伺的情况下,他以在场任何人都没察觉的手法,偷走了必杀的毒剑。
能够掌握神经分布,超脱世界常轨的观察力。他透过观察,确定剧毒可以透过神经侵蚀大脑的某个部分,造成开关机能失效而「解锁」。只为了能在极近距离进行观察,他还故意承受了一次攻击。
柳之剑宗次朗所开出的些微伤口,对喜鹊达凯而言就是锁孔。
死者体悟到自己的死期,霓悉洛笑了。
「嘻、嘻……嘻。你真的很会聊天耶。」
「我的话很有趣吧?」
「……也许吧。」
霓悉洛刺出背后的触手,金属端子直取对方脖子。
但早在那之前,绝对先手的惩罚魔剑已经砍下了少女的头颅。
◆
「希、希古尔雷……被杀了。」
月岚拉娜脚步不稳地攀著一座烧得焦黑的高塔,她害怕地呻吟著。新公国终于在广大地表的尽头找到了一位最强的人物。然而她却看到更强大的存在轻轻松松地将大海的希古尔雷如同婴儿般随意碾死。
以拉娜的视点,那一幕看起来就像是「世界词」的力量瞬间杀死了它。
「哈、哈哈……」
她望向天空。以无敌为傲的雷古聂吉军队被仅仅一只鸟龙逼到绝境,遭其歼灭。下手的就是超脱鸟龙种族的英雄──星驰阿鲁斯。
塔莲培育的利其亚士兵们也死了,在这座塔里只剩下凄惨的尸体,无法说明他们到底遇上了什么。
这些新公国的人是拉娜──黄都的敌人。她相信他们是迟早必须消灭的敌人。为了打倒他们取回和平,她直至今天之前都在执行危险的潜入任务。但是──
「竟然如此轻易就……」
他们是敌人。然而拉娜自己一直在近距离见识利其亚具有多么强大、多么可怕的战力。立志成为最后魔王自称者的他们所拥有的力量、意志,不该被如此轻易地踩碎。
人肉烧焦,死亡的恶臭于现场弥漫。火灾的,战火的热度。让拉娜娇小的身体不停地流汗,或是鲜血,还是两者兼具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哈……呼、呼。」
拉娜终于爬上最后的阶梯,拿到了她寻找的物品──「冷星」。死去的炮击手身体被削去一半,却还是握著它。她用力掰开死后僵硬的手。拿冈大迷宫长年累月积蓄了阳光的魔具。里头还填充著再发出一击的力量。只要使用那个──
「……拉娜,你在做什么呢?」
一个责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红纸签的爱蕾雅。
将全能词术的使用者,形同灾厄本身的「世界词」带来这个利其亚的始作俑者。
「爱蕾雅……别管我啦。我、我来处理。」
拉娜以颤抖的声音说著。
──非得这样做不可。
现在这幅景象,正是塔莲所担忧的状况。足以构成她与世界为敌的理由。
即使「真正的魔王」已死,这个世界上仍存在著不该存在之物。
「我要杀光他们。这种东西……太、太过分了。都是一群怪物。只要用「冷星」消灭掉这整个城市就行了!如果没有人……没有人来做这种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拉娜……!」
不等爱蕾雅的下一句话,拉娜就扣下魔具的扳机。水晶镜片发出白昼般的光辉。那是意图完全炸掉包含拉娜在内的中央城塞与城市,朝正下方发射的轰炸。
强光,毁灭开始奔驰。
接著。
「『停止』。」
──接著,光停止了。
「冷星」的光芒漂浮在半空中,形成球体滞留在原地。
带来毁灭的强光无法进行下一步动作,只能停留于半空中。这是世界法则遭到扭曲,不可能存在的景象。
「『散去』。」
年幼的少女只说了一句话,毁灭都市的光芒立刻炸开,没有破坏任何东西就消散了。
「啊……啊,啊……」
拉娜因绝望与无力而倒在地上。
面对能「停止光」的强大权能,人类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与之对抗呢?
杀死等同于世界本身的「世界词」……这个世上有人能做到吗?
「冷静一下,拉娜。你大概是……太过害怕,导致精神不正常了。这不是我认识的拉娜……吶,好不好?」
那个无法理解的存在说出彷佛像普通少女会说的话。
摆出彷佛在担心她的表情。
即使有著年幼森人的外型,那副模样、那无尽的全能之力,就如同获得形体的邪恶神性──
「都是因为发生这么凄惨的事……」
她从塔上俯视城市里的火灾。
城市里散布著无数的灾厄与悲剧,那或许是超出年仅十四岁的祈雅所能想像的悲惨世界。
「……吶,爱蕾雅。你说过,我的力量是为了让人幸福的力量吧?」
「祈雅!」
爱蕾雅看起来想要阻止祈雅。
她似乎已经知道少女打算做什么了。
「不可以,祈雅!不能展现力量──」
「『消失吧』。」
如她所说的事发生了。
蔓延至整个利其亚的火灾、战火,一口气──平静无风地消失。
一切夸张地恢复成夜晚的静寂与黑暗。
这位超越人类智慧的可怕修罗,连引发灾厄的事件本身都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抹除殆尽。
「……火灾灭掉了,拉娜。这样一来你就不必再害怕。那个……其实……我什么事都做得到……对不起,一直瞒著你。没办法更早帮助你的城市……」
「什、什么鬼东西……什么鬼东西啊,你们这些人……!」
「拉娜……!」
「拉娜,我们回去吧。」
爱蕾雅两手环抱著不动的拉娜。
轻柔、温暖的体温传了过来。那是人类生命的脉动。
「……爱蕾雅,你──」
拉娜带著又哭又笑的表情说道。过去曾是谍报部队同事的女人,如今已是黄都二十九官。
为了得到力量而不惜对敌人落井下石。爱蕾雅就是藉此爬到如今的地位。
而她接近拉娜的理由就是──
「打算杀了我吧,没错吧?」
「……」
「我知道喔,你无法动手吧?」
她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只像是细语般的恫吓,但这样就行了。
拉娜以「世界词」听不到的声音,在爱蕾雅耳边拋下最后的憎恨。
「如果你真的要杀,早就可以杀了。但、但是你……无法动手。因为你在那个祈雅面前无法杀人吧……!」
一想到红纸签的爱蕾雅的冷酷无情,这种事就像笑话般滑稽。是在这恶梦深处般的状况里也值得一笑的笑话。
「你只有在祈雅的面前……就算那家伙是怪物,你还是得当个漂亮温柔的老师吧!爱蕾雅『老师』!」
「……拉娜。」
爱蕾雅也悄悄地回答。她看著感到困惑与孤独而几乎要哭出来的祈雅。
发生了太多事。不过这下子一切都将结束了。
她就是为了杀死月岚拉娜而来。
「老师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嘛。」
◆
那扇门再度开启时,刚好是她听到城里传来火灾的喧闹声不久后的事。悠诺的拘留所距离大火熊熊燃烧的西北部很遥远,这点救了她的命。
「出来吧,远方钩爪的悠诺。」
「……达凯。」
「怎么啦?我不是『照我说的』来帮你了吗?」
悠诺瞪著再次现身的故乡仇人。在这个城市起火战局极为混沌的这个状况下,达凯却是异常地平静。
「都……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什么……!你们的军队不是正在战斗吗!还有时间让我这种人逃走吗?」
「那不是我的军队。」
达凯平静地说著。
「无论哭还是闹,结果也不会改变。我只是打算遵守之前的约定。毕竟你是被希古尔雷牵连进来的,还有拿冈的事。况且就算是我这样的恶徒,我也不会说谎喔。」
「别、别开玩笑了……!因为你很强,所以自己的城市被毁也无所谓吗?不会悲伤痛苦吗?不打算战斗到死吗?」
──明明只是死了一个人,就已经让我宛如置身于地狱之中。
国家灭亡、人民被烧死,失去各式各样的牵绊。如果无法让他尝到同样的痛苦,那不就永远无法为被毁的拿冈报仇吗?
「……算是吧,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感觉呢。虽然我确实很喜欢塔莲妹妹。不过只要还活著,总会有其他的邂逅嘛。」
悠诺想起了「客人」的境遇。他们是被自己所出生的「彼端」世界断绝关系之人。
无论是宗次朗或达凯。他们真的因为很强而对此感到无所谓吗?他们是生于人类却突然变异的超凡之人,即使与其他人族在一起,也总是自己一人独强。
就像这次活下来的达凯。就算城市或国家毁灭,他们也都能独自存活下去。那真的是悠诺所认为的强者特权吗?「习惯了」毁灭与终结,对他们而言真的是一种拯救吗?
达凯背对著她离去。悠诺的复仇即将在未完成的情况下结束。
「等一下,喜鹊达凯……!」
「怎么啦,还有事找我吗?」
「你说过,要复仇就趁『现在』对吧?」
悠诺举起两只袖子对准他。
她能够使用从袖子射出暗藏铁镞的力术。
她比同年龄的女孩更懂得植物学。
她还记得和琉赛露丝一同找到的星星。
因为她是被巨大的不合理之物毁灭的拿冈迷宫都市里,最后生还的见习学者。
远方钩爪的悠诺所拥有的东西,就只剩下那个头衔了。
她独自一人,与远远构不著的最强之人对峙。
「和我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