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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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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东侧边境,宽广的苟卡歇沙海。据说在那个无法确定座标的地点,存在一座半埋在沙子里的迷宫。
那是收藏「彼端」书籍,宛如「图书馆」的知识宝库。传说若有哪位造访该地的访客能运走那些数量庞大的书籍且加以解读,此人就能获得价值连城的知识。证实这个说法的女子原为一介商人,却藉由从沙之迷宫带回的七本书里蕴藏的知识晋升为中央王国的贵族。
沙之迷宫本身不过是个书本散乱一地,排满书架的废墟。并非用来扰乱或排除侵入者的建筑物──但因其难以闯过的程度,这个世界才会称之为迷宫。
苟卡歇沙海中,存在著一批妨碍所有沙之迷宫探索行动的人物。
如今,一支总数两百八十人的武装商队正在追寻那种危险的知识。这支商队是七小月以来的第一支大型队伍。基于与妨碍者交战的前提,商队准备了人数众多的护卫。
──有两个生物正从山崖上监视那一大队人马。它们像人类一样穿著服装,浑身长满粗硬的皮毛,头部与狼无异。它们是狼鬼(lycant)。
「……十八人左右吧。有十八个高手。这是久违的大猎物呢。」
灰色毛发、体型壮硕的狼鬼,浅步汉古将长距离望远镜靠在眼前。那是它从过去这类商队与冒险者的手中抢来的物品。
沙之迷宫探索行动的妨碍者是自称宰艾夫群,由强壮无比的狼鬼组成的集团。它们全部都是武术的探求者,对沙之迷宫的藏书没有丝毫兴趣。那些宝物对它们而言,只是没有用处、毫无价值的垃圾。
但是,受到沙之迷宫吸引而定期出现的人类(minia)与山人(dwarf)──不,他们运来这个不毛沙漠的探索物资就另当别论了。正因如此,宰艾夫群才会在这座沙海的正中央建立据点。
在正在观察商队的汉古背后,站著一位体型稍大、毛皮颜色棕白交杂的狼鬼。看起来年纪比汉古小很多。
「大哥,他们人数好多啊……!队伍的尾巴,尾、尾巴……还一直排到岩石区,看不到尾耶!」
「冷静点,卡努托。别被乍看之下的人数骗了。需要对付的家伙只有十八个。测试我这招『浅步』修炼成果的时刻来了。靠我一个就能杀光那十八人。」
「只靠大哥!」
卡努托瞪大了眼睛,反问自己尊敬的大哥。
「就、就能杀光十八个──十八个人?」
卡努托震惊过度,连舌头都忘了收起来。
「哼……你以为我办不到吗?」
「大……大哥!请让我为您做见证!」
汉古庄重地拿起背上的武器。那把武器就像有著双头刃的剃刀。从观察敌人到计划最佳战术,它全部都自己来。它们宰艾夫群的试炼从战斗之前就开始了。
「吼噜。」
汉古的喉中发出野兽的低鸣,提高奔跑速度。接著──
◆
──汉古所用的战斗时间,与它冲到商队尾巴的时间几乎相同。
穿过马车正下方的空隙,以虚虚实实的步法闪躲迎面而来的箭雨,大部分护卫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砍成两半。
不过,最后与它交战的两人却不同。
身上装著怪异机械机关,使用弯刀的小人(leprechaun),刻划三针的路克。
具有高超得简直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之短刀投掷技术的人类,五月雨的阿鲁巴特。
那是两名轻忽不得的强者。对于浅步汉古而言,若是幸运的天秤稍微偏向对手,自己恐怕就会化为一具倒在这片苟卡歇沙海的凄惨尸体吧。
「咳,好强的家伙。」
被汉古一击打飞的刻划三针的路克如今只能靠半边的肋骨连接被撕裂的上半身。这是双方生死决斗的结果。
「──你们应该开心,自己的首级将会成为我未来七年的勋章。」
「这、这种招式。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我之间下的苦功差太多了。我们这群孩子受过『最初的队伍』成员彼岸涅夫托的薰陶。这样一来你在死亡之国就不愁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死了。」
「哦……『最初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宰艾夫群不是单纯的狼鬼集团,比较像一支门派。
它们将化为活尸体的传说狼鬼──彼岸涅夫托奉为神像,不厌其烦地钻研与实践它过去留下的战斗技巧。
这种赌命的试炼也是一项理所当然的通过仪式。
之所以即使雇用路克与阿鲁巴特那种举世无双的护卫,做好面对沙海威胁的准备,却谁也都没办法抵达迷宫,就是因为没人能战胜宰艾夫的狼鬼。
「好厉害啊,大哥!大哥果然是最强的!啊呜──!」
「哼……我就说不用担心吧……但是,掠夺的工作由你来做。别让那些人族带著东西逃走喽。」
流著血的汉古露出笑容。无数的短刀贯穿其毛皮,插满了它右半边的身体。
「我、我……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像大哥那样!」
「笨蛋……你根本不知道这得花多少时间。哼哼哼……」
功夫还不到家的卡努托轻松地胁迫幸存者就范,将这两百零八名武装商队成员携带的货物全部收为宰艾夫群的补给品。
被分类为鬼族的狼鬼当然「也」会吃人,但它们的那种嗜好没有特别强烈。
它们宰艾夫群有规定,只能在将特别强大的对手当成练习对象以确认修行成果时进行杀戮行为,必须让其余的弱者或非战斗人员安然无恙地离开。
虽然这个地点只是进入苟卡歇沙海的入口起始点,不过在返回城镇的路上,仍可能有好几个体力较差的人渴死在途中。但那种可能性就与汉古它们无关了。
既然踏进这块土地,就算是弱者,也是甘愿冒著危险追求知识的冒险者。就像独自挑战大军的狼鬼战士,他们也将自己的性命放上了命运的天秤。
在这片杳无人烟的苟卡歇沙海,它们狼鬼信奉的弱肉强食守则就是法律。
◆
「……有点奇怪。」
「怎么了吗,大哥!」
异状出现在汉古它们回到村庄的途中。
「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咦,这么一说……」
两人骤然狂奔。虽然右侧手脚负伤的汉古速度稍微比卡努托慢,仍以全速奔驰。因为远远望向村庄时,看不到负责守卫的战士。
「唔。」
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守卫。
它们全都被埋在土墙里。两眼发白不断抽搐,口中吐著白沫。躯体撞上墙壁的冲击甚至打坏了好几处厚实的土墙。
「发生什么事?」
它们毫无疑问是以惊人的加速度撞向墙壁。汉古脑中立刻浮现炸药的可能性,但现场没有火药的味道。而且负责担任村庄守卫的它们不可能会被炸药那种程度的东西撂倒。
穿过大门后,里头的景象更恐怖。
「大、大哥。」
「嗯,这是……」
一位战士贯破了房子的屋顶。
有的人四肢被扭向反方向,倒在地上。
吐血昏倒,或是武器、手脚被扭断的狼鬼数量更有数十倍之多。
村庄里所有的战士不是失去意识,就是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至少在两人能确认的范围里,每个人毫无疑问都无法进行战斗了。
(太夸张了。)
那些看门兽甚至已经完全断了气。
动用两位代理师父也难以对付的巨大蛇龙已吐出大量灰褐色的恶心液体死去。也就是说──
(对方根本连夺去宰艾夫战士的性命都没必要吗?那是能「不取性命就打倒」这么多战士的敌人吗?怎么可能,太夸张了。)
它们是本领与运动能力都远远凌驾于人族士兵之上的狼鬼。所有比汉古更高等的战士也都通过了只身对付商队或讨伐队的仪式。
村庄里那些强悍的精锐战士──也就是所有住民,竟然全倒在血泊之中。汉古与卡努托前往进行本日试炼的时间还不到半天。
汉古拍了拍一位勉强维持意识之人的脸颊。
「发生了什么事?眼睛看得见吗?我是浅步汉古。」
「……那个,那个……」
它的朋友牙齿全被打落,喘著气回答:
「那个……不是……正常的,生物……」
「讲重点。如果是正常生物做出这种事,那可就不得了了。」
「可、可是。那个真的,长得一点也不正常。」
「是『来客』吗?」
「……是啊。可是,那不是……来自沙海的外面,是来自里面……」
偶尔会出现一些特立独行的人士,他们不以「图书馆」为目标,而是为了消灭这个村庄而造访此地。
例如苟卡歇沙海外围城市派出的讨伐队。这些人被称为「来客」──当然,历史上从未出现如此巨大的损害。
但那样的人物竟然会从沙海内侧出现吗?
「该死。」
就在汉古愤恨地咬牙切齿时,卡努托突然跳了起来大喊:
「……师、师父?」
「卡努托?」
「师父……漂在池子上!」
「说什么蠢话。那可是师父,它或许想到了什么新的修行方法。」
「原、原来如此,那应该是左手被扭断也能做的修行吧。」
没错,两人的可怕师父此刻脸朝上地漂浮于村庄中央的储水池中。
正如卡努托所言,一眼就能看出师父的左臂被反折一百八十度,整只手被废掉了。
(真不愧是师父。)
老师还是一如往常地想出并实行一些惊人的点子。汉古是这么认为的。
(真不愧是……)
接著它看到了站在池子边的凶手──至少看起来像凶手的东西。
那是一颗圆滚滚,有如清水般透明的浅绿色实体。是一种生物。
「……黏兽(ooze)。」
「正是。」
那东西回答了。照理来说只有少量智慧的黏兽竟流畅地发出表达意志的言语。不仅如此,它还正在用伪足翻著看起来像是古籍的书本。
「吾乃黏兽,名为赛阿诺瀑。听到这句话,懂的人就一定明白了。麻烦请带我到那个人的面前。」
「开什么玩笑。给你自行选择未来吧,看是要成为我浅步汉古的刀下亡魂,还是立刻滚出去。二选一!」
「大哥……!」
「你少说了第三个选项。」
「什么?」
汉古连话都来不及回,就感觉到两膝瞬间闪过一股强烈的不适感。
啪嗒,随后才传来书本落地的声音。
──好快。快过头了。连神经的反应速度都跟不上。
赛阿诺瀑……照理来说属于行动迟缓种族的黏兽,已经擦过汉古出现在其身后。
汉古连转身望向对手都办不到,只感到一股冰凉的寒意。没有外伤。但它知道自己彷佛被看不见的尖锥刺中,膝盖韧带被精准地截断。
卡努托大喊:
「大哥──!」
「……从第一步的重心就看得出来,那是偏移中心的套路。往左前方斜走两步,往右一步。混淆我的防御方向,以左爪夺命。我的推断没错吧?」
「怎么可能!」
往左前方斜走一步。汉古只做到这个动作而已。
对方的速度快得不像黏兽。而且它只观察一步的移动,就看穿理应只存在于汉古脑中临时规划出的战斗流程。
汉古只能确定自己的膝盖遭受到攻击。然而除此之外,对方用的究竟是何种招式?是读心术,还是预知未来的能力?无论是哪种,普通的黏兽都不可能办到。
「我是为了实现约定而来,实现二十一年前的约定。因此道理站在我这边。棕毛的,你要打吗?」
「呜……我、我也可以……!」
「──停手吧。胜负已分。」
打断双方的是一阵犹如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重低语。
「喔……!」
汉古立刻跪伏于地,向主殿的方向恭敬行礼。如今师父已被杀死,比它更厉害的战士就只剩下一个人。
除非那个人真的还活著,还能自由走动。
「真是的,受不了。实在是不懂礼貌……咳,令人傻眼的没礼貌混帐。」
从阴暗的主殿现身的狼鬼的身上一根毛都没有。
乾透的黑色皮肤上满是皱纹,身体削瘦宛如一副骸骨。其身高还不到汉古的三分之二。
即使如此,负伤的汉古……仍然拜伏于那个存在的面前。
任何在场仍具有意识的宰艾夫战士都会这么做。
「好久不见了,赛阿诺瀑。」
「……二十一年不见了,彼岸涅夫托。」
「毕竟老夫的身体是这副德性呢。没办法计算时间。」
「不需要。我会帮你算。」
彼岸涅夫托。所有宰艾夫群的战士都是在这具传说之人的尸骸面前进行修行。
它们努力锻炼自我,期许自己不会愧对那双身体无法行动却严厉非常的眼神,以全身感受那股无言的压力。因此宰艾夫群才会变得如此强大。
……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原来您可以活动吗,老大!」
「吵死了。」
活神像是不耐烦似的抖了耳朵。
接著,它对远比自己低等的黏兽说道:
「有何要求?」
「现在,在这里和我决斗。」
彼岸涅夫托。
曾经有一支向这个世界上首位「真正的魔王」发起对抗的「最初的队伍」。
参与挑战的七人中,可算是幸存者的人仅有两位。星图罗穆索、彼岸涅夫托。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打算与那个活传说站在对等的高度进行决斗,太过异常的这只黏兽……
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
「……此刻仍有意识的人。」
涅夫托带著不耐的态度说著。
「你们还有未来……我希望你们还有未来。」
它的双手拿著形状犹如将一面沉重的圆盘劈成两半的武器。外观状似斧头,不过造型极为原始,只在圆盘内部嵌著握把。它不只是创造出宰艾夫群所有招式的武器。能够以这种原始双斧发挥出十全武艺的战士,除了开山祖师涅夫托以外别无他者。
「应该不会有人愚蠢到……在开山祖师展现武艺时还敢睡懒觉吧。」
宰艾夫群的所有人都不允许自己失去意识。
因为彼岸涅夫托要战斗了。
赛阿诺瀑也集中意识、专注精神,双方已经进入肉搏战的距离。
「对下盘使出扫踢──」
就在赛阿诺瀑低声说著的同时,初始的狼鬼踢出一记缓慢的扫堂腿,扫向黏兽的「脚」──接触地面的部位。其动作清晰可见,但观众注意到的时候招式已经完成了。
赛阿诺瀑微微抽身,避开攻击。必须在涅夫托出招前脱离攻击的轨道。涅夫托的招式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之处。
看到起始动作才躲避就太晚了。赛阿诺瀑已经准备好应付下一招。
「──乍看如此,实则维持转身速度,挥下背后的斧头。而且是──」
涅夫托的动作还没结束。只见它从背后甩出斧头发动奇袭,企图劈开才刚躲过攻击的赛阿诺瀑。圆盘状刀刃厚重粗钝,此刀是设计用来猛力劈砍。
汉古的剃刀也是如此,那就是宰艾夫群流派的核心──亦矛亦盾,传递自腰部至手肘发出之扭身力道的武器。
「二连击。」
啪啪。两道有如拍打水面的声音。
在一次转身之中从左右两侧挥出的斧头不知怎地只滑过黏兽的表面,没有造成伤害。
反击的撞击声响起。黏兽似乎看准了转身动作结束的那一剎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出交叉反击。
削瘦的狼鬼如树叶般弹起身。它也没有受伤。
涅夫托的落地处的地面刻著如水波般复杂奇异的几何学轨迹,暗示著它承受攻击时使用的神秘技巧。惊人的冲击力道完全被抵消了。
「你在这场决斗中只用那点实力是对的吗,『彼岸』?衰老的力量对我是行不通的,使出全力攻过来吧。」
「这种话应该是老夫来说才对,黏兽。你以为这点岁月就会让老夫老化衰退吗?」
「你展现出的身法却不是那么说的喔。」
「呵、呵……你还不知道生术的精髓吧。」
在万分紧绷的紧张气氛中,宛如来自地狱的低沉声嗓织出了词术。
「『涅夫托的鼓动听令(weft wogm)。灰烟回归于冷滴(wymuf wonffeer)。浅淡新绿(wwrhey wat)。阳光逆轨(wengefhornef)──循环吧(wutzeiheart)。』」
赛阿诺瀑没有趁著咏唱词术时的明显破绽发动攻击。不知道它明白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或是了解被引诱上钩只会导致败北。
……最重要的是,对方若不出尽全力就没有意义。它必须打倒那样的涅夫托。
「老大!」
「老大……!」
「吵死了。」
狼鬼们感到畏惧,本能地发出呻吟。
那副模样依旧骨瘦如柴,几乎与先前无异。不仅如此,取回正常的生命活动后,它的皮肤变得如老人般松垮。看起来更加衰弱。
只看外表是如此。
但是它散发的斗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它的斗气比起全体宰艾夫群战士的总和还巨大。
浅步汉古望向卡努托,担心自己的小弟会不会就此毙命。它的担心虽不中亦不远矣,卡努托已经垂著头,口吐白沫昏过去了。
「老大……!」
……那不是显于外的生命力。皮肤、内脏、味觉。它将战斗中用不到的所有机能移去控制与强化内在的肉体。
「最初的队伍」成员之中,终极的不死生术师。
彼岸涅夫托将二十年来动也不动所蓄积的生命力在体内进行循环。
「如你所见……从现在开始到数完八百一十五下的期间,你就把老夫当成那时认识的彼岸涅夫托吧。」
「──那我就倾注全力,杀你五次。」
「呵、呵,不死者一次也不会死──」
「飕」的一声。
黏兽的圆滚滚躯体悄然无声地在地面上滑行。
它抓准涅夫托踏步的时机,在同一时间进入接触对方的距离。
──接著,炮击。
就在伪足贴到涅夫托身体的剎那,令人联想到炮击的沉闷声响起。而且这次涅夫托没有被弹飞。
不,是弹不起来。
宛如汹涌而来的海啸将所有冲击力道轰向大树。若非涅夫托具有超乎寻常的武艺,它的四肢五体恐怕会被这股威力炸得粉碎。
然而,尽管遭受冲击的大树承受了破坏性的威力,却展现出难以置信的动作。
力道从被粉碎的脊椎传至左臂,回转、弯曲。
硬要形容的话,那是一阵噗滋噗滋的声音。
黏兽八分之一的体积在转瞬之间就与地面一同被轰散。
两道速度其快无比的连续回旋攻击制造出了那样的声响。
「……咳!」
「……!」
双方脚步蹒跚,从猛烈的对打之中重新站稳身体。
同时宣告了招式名:
「『循环吧(wutzeiheart)』──双斧『睑』。」
「『八极贴山靠』。」
涅夫托用一句话就瞬间接合了骨架。它果然是「故意承受」刚才的那一击。赛阿诺瀑之所以无法架开如此沉重的攻击,是因为对方挨了普通生命体应该即刻毙命的攻击后,还超乎寻常地打出了反击。
涅夫托的生术具有如此高速的治愈能力,不会造成任何肢体异常,也不会产生休克症状。在任何人的眼中看来都超出了理解范围。
不过,赛阿诺瀑刚才使出的招式也是属于超乎凡人理解的武术体系。
「没看过的招式呢。呵、呵……那就是你这二十一年来累积的力量吗?」
「没错。就是这段年月之中,我在沙之迷宫里学习锻炼而来的。」
十几年来,未曾有人族抵达沙之迷宫。
狼鬼它们也对迷宫中存在著什么东西毫无半点兴趣。
那么,若是那个地点「早已有人居住」了呢?
如果有某个存在一步也不曾踏出迷宫,专心埋首于吸收那些价值连城的知识──
「第一本花了我两年……但我全部学会了。」
──这个世界的知性生物留下文字,解读文字的能力并不强。
即使过去有几位「客人」试图让统一的文字在这世界扎根,然而民间至今使用的仍是简单的教团文字。
就像「彼端」之人无法运用词术真正的力量,对活在一个众生皆有各自相异的语言体系,却能互相沟通的世界中的生物们而言,让系统性的文字语言在此扎根就实用度来说是一项极为困难的概念。
即使古代的「客人」将他们的超凡知识记录于书本,能解读的人也只有拿冈学者那类极少数的知识阶级。
理应只有微量智慧的原始变形生物却做到了。
「──真开心。你的执著令人佩服啊,赛阿诺瀑!」
「我比你还强!」
空气发出「嗡」的一声。那是双斧回旋的声音。
涅夫托以全盛时期的体能使出无法回避的武技,简直如虎添翼。
赛阿诺瀑挨了那招二连击,被削去没有固定形体的肉体。但它仍未失去黏液体深处的核心,继续进行回避。
挨招,架招。肉体被砍散。
它对准暴风中的空隙打出一击必杀的刺拳。狼鬼在被击中的前一个瞬间扭身,移开对手瞄准的内脏位置。乾燥的皮肤与血肉碎裂,没有对性命造成大碍。双斧从死角逼近,赛阿诺瀑试图回避。
就在这个瞬间,狼鬼踢出一脚企图踩碎黏兽。
黏兽没被踩碎。朝涅夫托脚底击出的伪足,反倒制造了直冲其腰、震碎身躯的冲击。
又看穿了。
在这场连呼吸都没时间的战斗中,它预判了对手的下两步。
「『冷劲』。」
「……『循环吧(wutzeiheart)』。」
如此精通拳脚功夫,身为「最初的队伍」成员的彼岸涅夫托,为何会让对手结结实实地对自己打出反击呢?
即使是修行未深的浅步汉古也能做出迟来的结论。
(因为它没有四肢啊。)
──这是难以令人认同的事实。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武术家。
赛阿诺瀑出招时,看不见其步法。它的整个接地面都是对大地施力的脚,能够不受两条腿的限制踏向超乎预测的方向。
它施展打击的手臂没有关节。由于那些手臂宛如流体,不存在任何可动范围的限制,也不会产生即将出拳的徵兆。
彼岸涅夫托一直都只能依靠已臻神域的第六感,在这场惊人的格斗战里苦苦追赶对手。
在这场战斗发生之前,又有谁知道低等的黏兽身体里蕴含了那种可能性呢?
在漫长的历史中,能够发挥此种可能性的黏兽毫无疑问只有赛阿诺瀑。
究竟得抱持什么样的执著,才能完成如此的修炼?
「呵、呵呵呵……了不起……那个碍手碍脚的小家伙竟然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掷出左手斧头,当我挥开时,再补上一踢──」
「啪」一声,黏兽瞬间被轰飞。撞碎了后方的二楼石墙。
在场没有任何人看得清楚赛阿诺瀑挥开斧头之后被一脚踹飞的过程。出招速度与刚才属于完全不同的次元。
「──我的推断没错吧。」
赛阿诺瀑是变强了。然而常人所不能及的「最初的队伍」更在其上。
长久累积的生命力缓缓在体内循环,彼岸涅夫托藉此获得了暂时超越全盛时期的体能。
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劈砍与打击之中守住核心的黏兽啪答一声落至地面。
「为什么……」
「……呵、呵。我耳朵不好,听不见喔。」
「…………为什么……要拋下我?」
传说的战士没有回答。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更加扭曲,露出冷笑。
涅夫托相信那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它必须让赛阿诺瀑再次明白这点。
即使经历了久远的时间,涅夫托如今仍记得「最初的队伍」的伙伴们,仍能回想起那些已经逝去再也不会回来之人的脸容。
……无明白风艾雷那、色彩的伊吉克、移形枭首剑勇吾。
他们有时是朋友,有时甚至是敌人。但至今它仍能想起那些成为传说,受到赞颂的七个名字与那些人的声音。理念与目的各异的他们──在旅途的终点做出了仅只一次的合作,集合力量讨伐「真正的魔王」。世人是如此相信的。
真相并非如此。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队伍中有「第八只」成员存在。那号人物的名字,它也从未有任何一刻忘记过。
「我再重复一次过去的忠告──赛阿诺瀑,你的实力根本不及『真正的魔王』。」
「『赛阿诺瀑的鼓动听令(popoperopa)。停止的波纹(parpepy)。维系连结吧(pecp porppe)。盈满的大月(por pupeon)。循环吧(perpipeor)』……那是──」
黏兽咏唱了再生的词术。不必怀疑,那和彼岸涅夫托用的是同类型的词术。它也学会了过去见识过的顶级强者拥有的招式。
二十一年。怀念著往日时光的人不只涅夫托一个。
「你错了,彼岸涅夫托。无论是过去或现在都错了。」
「……」
「……我能赢。当时……如果我在现场。我们应该就能获胜了。我说的没错吧,涅夫托!我要你改变想法!」
「──蠢货!」
涅夫托冲上前,准备再次挥出必杀之斧。
它不过是一只稍微有些稀奇,言语能力稍微流畅的脆弱黏兽罢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决定,队伍中的所有成员都是这么相信的。
「双斧『折磨星』!」
──被传说拋下的它,是抱持什么样的想法而持续著无尽的钻研与训练呢?
「最初的队伍」败给了「真正的魔王」。就如同之后众多发起挑战的英雄,他们脆弱而无力。当时人民所抱持的希望也跟著一同被打碎。
即使如此,对于它而言……对第八只成员,赛阿诺瀑而言──
「涅夫托,我说过了。」
那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即使是「真正的魔王」早已被讨伐的今日。
在它的心中,早已过去的时代仍还没有结束。
赛阿诺瀑挥出的伪足被卷入回旋攻击中,惨遭打散。
不对,那是伪足。它能够无限地生出骗取对方攻击的手臂。强逼对手在格斗战中对无限的分歧做出选择。彼岸涅夫托是在沉重无比的思考负担之下进行战斗。
(老夫太躁进了……)
失手了。
神经强化到极限的涅夫托已能预测直到最后一步的战斗流程。
伸长的伪足抢先踩住它踏出的脚。不给它在承受接下来的一击时有弹起、逃开的机会。它挥出的另一把斧头被扯离原本的攻击方向,没有击中对手的要害。
在这个时间点,赛阿诺瀑动用了三只手臂。
对黏兽来说,那还不是极限。
第四只手臂此刻触碰到涅夫托的腹部。
「──我说过要杀你五次了!」
「簌」一声的震动传遍狼鬼的体内。
黏兽就像是用摩擦制造打击,朝著与重力相反的斜上方推出手臂。
强烈的打击声并没有造成爆发性的加速度运动。
因为那股冲击全灌进了肉体的内部。
「咳呕──!」
彼岸涅夫托吐出了大量灰褐色的液体。
那招必杀一击至今从未出现过──它知道赛阿诺瀑刚才都在手下留情。
它吐出的是液化的内脏器官。
「把脑都吐出来吧,『啸液重刭』……」
「『循环吧(wutzeiheart)』……」
涅夫托也明白,在之后的攻防里,反守为攻的那一刻永远不会到来。
「『底掌』!」
「吼呜……『循环吧(wutzeiheart)』。」
赛阿诺瀑仍然站在极近的距离。
而涅夫托则是不断使用超越极限的生术进行恢复──
「『螺旋手刀』!」
「『循环吧(wutzeiheart)』……」
「『连环腿』!」
「……『循(wutze)』──」
「『十三步』!」
「………………」
赤红的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
就在那天,宰艾夫群的战士们目睹了两个难以置信的光景。
真正的传说,彼岸涅夫托能活生生地行动。
以及那位涅夫托……遭到来访的一只黏兽压制,最后溃败。
「……我今天就是来实现约定的,彼岸涅夫托。」
在带著砂粒的风中,那只生物如此说道。
它打倒了自己的认定中,确实是过去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一人。
「就是我会变强……总有一天能超越你。」
──「真正的魔王」已经不在了。
经历二十一年的钻研磨练后,它本欲打倒的对手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赛阿诺瀑从两大月前造访迷宫的一只鸟龙(wyvern)口中听到了那个事实。
涅夫托为了守护他们放走的这只黏兽,不让外界发现它而在沙海中建立的聚落也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赛阿诺瀑离开了沙海,没有因为挑战魔王而死。
这是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结束的时代。
「……了不起。」
脸朝上躺在地面的狼鬼始祖露出满脸的笑容。
它看起来正在品尝愉快的败北,同时一并享受著失去的岁月。
「……」
还能活动的宰艾夫群战士们爬向它,打算将体力透支到极限再也动不了的它扛起来。
纵使凄惨地败北,即使那是从一开始就输给「真正的魔王」的勇者,彼岸涅夫托仍是它们最尊敬的武术老师。
对赛阿诺瀑也是如此。
「──我该击败谁才好?下一个是谁呢?我该怎么做,才能收回那天的后悔?」
「黄都。」
涅夫托回答。即使在与外界隔绝的这个聚落,那个传言也传过来了。
……据说,真实身分不明,打倒「真正的魔王」的那位勇者即将在那场王城比武大会出现。
「去黄都吧。如果你相信自己能战胜『真正的魔王』……接下来就让世人见识……你也能击败打倒『真正的魔王』的人。」
「……」
「赛阿诺瀑,你有别名吗?」
赛阿诺瀑稍微停下脚步,回答:
「……没有。自从和你们展开旅程的那天开始,我的名字就一直只是赛阿诺瀑。」
「这样啊。」
涅夫托坐在弟子们扛著的轿子上,露出了笑容。
即使长满皱纹,衰老得看不出昔日的相貌,它的笑脸还是与那天一模一样。
「从今天开始,你就自称『无尽无流』吧。」
赛阿诺瀑没有向师父回头。
它拾起落下的书籍,开始寻找下一个自己必须打倒的对手。
──因此,它只是头也不回地答道:
「……感激不尽!」
此人穷究各种已然逸失、数量庞大的「彼端」武术。
此人不受打击、拋摔、锁喉所伤,具有无法预判的无限战斗选择。
此人可使出一般身体构造无法办到,正可谓必杀的打击。
它是无人不知其伟业的「最初的队伍」之中,未尝败北的最后一只成员。
格斗家(grappler),黏兽。
无尽无流赛阿诺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