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三战开始稍微倒回一点时间,在观众席底下的剧场庭园通道。
在柳之剑宗次朗的对决之前,悠诺正在那个位置待命。做着记录对决前的天候与观众状况之类的不重要工作。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自从看见轮轴的齐雅紫娜的名字,她的脑中就塞满了复仇的事。
(不能继续那样下去。当时……我已经决定向宗次朗复仇了。)
所以悠诺才会将宗次朗带来这里。有可能出现超越柳之剑宗次朗的强者,这片大地的唯一死地──六合御览。只要宗次朗在这场比赛中败北,悠诺就能再完成一次复仇。就能相信自己还有可以做到的事。
因为她还必须亲手杀了轮轴的齐雅紫娜。
(对决快要开始了呢。)
她将早就完成的记录文件摆在腿上,等待不知人在哪里的哈迪回来。
悠诺看了看时钟。
(好奇怪。他应该很快回来才对啊……)
悠诺等不下去,于是叫住正在巡逻的士兵,向他询问。
「不好意思。我是第二十七将书记辅佐悠诺,请问哈迪大人现在身在何处?」
「哦,你问哈迪阁下啊?」
士兵一脸诧异地回答悠诺的问题。
「他好像在对决开始前就离开剧场庭园不知道去哪里了。应该是有什么紧急要务吧。」
「怎么会!」
发生了什么事,他去了哪里──那不是重点。
悠诺相信对于哈迪而言,宗次朗的这场战斗是赌上其政治生命的一战。宗次朗也同样会赌上一切战斗。难道不是如此吗?
然而哈迪竟然因为什么紧急要务而干脆地离开对决会场。
更别说与那件紧急要务相比,悠诺这样的小女孩只是摆在一旁不管也没关系的存在。
「那么,我……」
她差点就要捏烂记录纸。脑中充满的全是没有意义,会招来自我毁灭的行动。
她都明白。即使与身为超脱常轨的「客人」宗次朗一起行动,以为自己受到哈迪的认可。结果悠诺仍然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我还需要待命吗?」
「那得问哈迪阁下才知道。你想去看上面的对决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知道就算对这位士兵回嘴也于事无补。
到头来,悠诺对于哈迪,对于这场六合御览仍然是一无所知。
「……打扰了!」
悠诺粗鲁地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了现场。
(不够、不够、不够。)
记录纸还留在现场。这么做一定会让她在哈迪回来之后挨骂,但是她已经不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
(不够。我的复仇,完全,通通都不够!)
带着乱成一团的思绪,她继续走着。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复杂通道的深处。
有一处墙壁没有灯光,那个角落特别阴暗。
「……啊。」
她停下了脚步。因为一位年纪与悠诺相近的少女出现在眼前的门后方。
那不是这个对决场地的相关人士。
「……」
少女默默站在原地,金色的眼瞳望着悠诺。
(……不会吧。)
在想到其他念头之前,这位美得令人心痛的少女先占据了她的思考。
「那个,你是──」
悠诺闭上张到一半的嘴。因为她隔着门缝看到一位靠着墙瘫在地上的士兵。士兵失去了意识……也可能已经死了。
(对啊。我刚才经过的通道……原本应该有哈迪大人的卫兵站岗才对。)
然而悠诺却只是摇摇晃晃地乱走就能侵入这里。卫兵上哪去了?在哈迪大人离开的期间,异质的存在潜入了此地。
那么她就是敌人。是哈迪与宗次朗的敌人。
悠诺脑袋的运转速度并不慢。遇到对方之后。她一下子就做出了那个结论。
「你是──」
「……」
但就算那是入侵者,悠诺该拿这位少女怎么办呢?
少女看起来没有携带武器。只有漆黑的黑发,以及极度白皙的肌肤。
「喂,谁在那里。报上名来。」
突然,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悠诺的思考。
另一位巡逻兵走了过来。
(我可以自由行动。)
远方钩爪的悠诺什么都没有。但现在──
「──我是远方钩爪的悠诺!很抱歉……她是我的……朋、朋友。是朋友。因为观众席没有位子,我正想请示能不能带她从选手通道观战。哈迪大人现在在哪里?」
「『远方钩爪』。是哈迪大人的书记吗?场内禁止外部人士进入。哈迪大人也不在!应该待在这里的卫兵去哪里了?你那个朋友有身分证明吗?」
(……不行了。)
悠诺闭上眼睛。为什么自己打算帮助这位少女呢。
由于袒护了她,悠诺可能会因为间谍的嫌疑而被定罪。
「──请等一下。」
少女开口说着。她牵起士兵的手,给他看了个小小的印章。
「我的许可证在这里。」
没有意义。那种看起来是她在侵入之后夺走的印章没办法当作通行许可证。那是通行时领取,离开时退还的物品。正因为如此,像他们这样的卫兵才会守在此地。
(这个女孩果然是入侵者。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没有错。这是许可证。」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走吧。」
纤细的手牵起了悠诺的手。
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踏出脚步,悠诺还是无法理解。
(怎么会?那种理由不可能说服卫兵。也看不出来这个女孩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握着我的手。)
走在通往地面的阶梯上时,两人的手一直没有分开。
正确来说,是因为悠诺太过混乱,来不及放开手。
「你、你──」
用一句话就让士兵听从。难道她是女王那种具有莫大权力的人物,只是悠诺不知道而已吗。少女回望着自己,让悠诺的内心没来由地骚动不已。
「那个。」
少女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非常感谢您帮助我。」
「……没关系啦。你是……哈迪大人和宗次朗的敌人吧?」
「……」
「不方便回答也没关系。我是远方钩爪的悠诺。你呢?」
「……真抱歉,不应该让恩人先自我介绍。我是『影积』。影积莉诺蕾。」
那是一位衬衫与肌肤都白皙透明,却有着飘渺虚无的气质,宛如融入黑暗的少女。
那张脸近在眼前。就连身为女性的悠诺都感到她美得令人叹息。
也许比琉赛露丝还要美。
(──我在。)
她转过头去,将那种想法赶出脑袋。
(我在乱想什么……!世界上才没有比琉赛露丝更美的女孩。琉赛露丝是我唯一的……我明明已经决定好了……!)
不该有这种事。所以,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你要帮助我呢?」
「如……如果你是敌人……我也想一起打倒宗次朗。」
「……悠诺大人是哈迪大人的书记吧。」
「你觉得很奇怪吗?但是,其实……六合御览对我而言,不该是这样子。在做其他的事之前,我必须先复仇才行。在像这样……放心地安于现状之前。我需要一个开端,不管是……不管是什么都好。用来让我复仇的开端。」
「复仇……」
现在的悠诺连对强者们之间的战斗做出一点小小的反击都没办法。或许就是这样,她才会在心中对年纪相仿却展开行动的莉诺蕾抱有某种期待。
又或许,那也只是部分的理由。实际上从看到轮轴的齐雅紫娜的名字开始,她可能就已经自暴自弃,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走出剧场庭园之前,两人都没有受到士兵的盘问。
不过,第三战开始了。悠诺应该就看不到结果吧。
心中闪过些许的迷惘与罪恶感──就在这个时候。
「啊。」
身旁的莉诺蕾突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悠诺下意识地扶着她的肩膀。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喂。」
「……不……不用担心。」
「没事吧?……跑个路有那么累吗?」
「……我对阳光敏感。让你见笑了……」
莉诺蕾虚弱地微笑着。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美得令人背脊发凉。
「既然已经出场了,那就慢慢走也没关系。我们在那边的摊贩座位上休息吧。」
「……我才刚与悠诺大人见面。不能让你那么费心……」
「我也不是要对你亲切。」
必须把事情问个清楚。至少,这是可以肯定的。
两人点了同样的饮料。在露天摊贩前的位子上面对面坐下。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你会在那个地方?」
「那个──」
莉诺蕾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悠诺大人为什么要对我好到那种程度呢?那个……我……没有打算危害悠诺大人。更别说我没有能帮上悠诺大人的保证。」
「……谁知道呢!大概是你太漂亮了吧?」
悠诺不开心地道。她觉得自己非得维持不开心的心情不可。
这一点也不公平。对方毫无疑问是危险、可疑的存在。如果她遇到的是更加可疑的老人,或是可怕的大鬼,她还会像这样产生兴趣吗?
「那个──」
莉诺蕾垂下了睫毛。
──太狡猾了。是她太美的错。她明明不是琉赛露丝。
「……你说……漂亮……」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到底在那个地方做什么,快点说!」
「……是、是的。如果不会对悠诺大人造成麻烦,就让我在这里向你报恩。」
少女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她之所以弄昏那个士兵,应该是为了夺取这份文件吧。
不过,那是以低普及率的文字所写的文件。不是一介士兵写得出来的东西。
「这是以天语所写的文件。若是利用文字传达事项,可以让底下的人无法解读。本人不用在场就能传递讯息。也可以笔迹证明是本人所写──这据说是哈迪大人透过士兵向亲信交换重要情报时的作法。」
「『大脑』通知『脑干』。根据结果,有必要修正『末端切除』的时期。进行与『虫』的交涉──』」
「……!你看得懂内文吗?」
「唔……嗯。别看我这样,我好歹是拿冈的学生。运气好看得懂天语。虽然里头所写的内容……都是军方的暗语,结果都看不懂。」
「可以请你──」
莉诺蕾的脸凑了过来,学着她的动作望向文件。
「……可以请你把那些内容念出来吗!我来解读意义!」
「我……我知道了。那个,可以稍微分开一点吗……」
「啊,抱、抱歉……」
「没有啦,我会不好读文件……只是这样而已。抱歉喔……」
两人经过一番生硬的来往之后,悠诺开始读出文件的内容,莉诺蕾则是解释着其中的含义。
在交谈过程中,悠诺在莉诺蕾的美貌之中身上看到了知性的光辉。
此人拥有比悠诺所认识的拿冈学生更加犀利的洞察力。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也就是说,这是……」
「是的,如果悠诺大人……打算揭发哈迪大人的秘密,这个计画就太危险了。悠诺大人不能随便涉入。想出这些东西的人……心思缜密得难以置信。」
莉诺蕾握住悠诺的双手。悠诺想挤出什么话,却办不到。
「……」
已经不是做出一点小小反击那种程度的东西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悠诺大人。我一定会回报这份恩情。」
对毁灭故乡的强者们的复仇。
决定这片大地最强存在的六合御览。
只是个微不足道,平凡少女的悠诺不可能拥有任何对抗那些巨大存在的手段。
然而这场偶然的邂逅,带给了悠诺那样的可能性。
一个,是第二十七将哈迪不为人知的计画。
另一个,是在六合御览的台面底下施展阴谋算计的一席修罗。真名为黑曜莉娜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