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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潜伏异形种 十九 鸟儿起飞之日

将时间倒退回去。回到第八战开始的那一天,太阳升起前的黎明。

在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的宅邸里,骇人的托洛亚静静地从给他使用的床上坐起身。

他必须在这个其他人都还在梦乡中的清晨时分离开。

他坐在木头椅子上,弯曲右膝,然后伸直。然后对左膝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状况万全。)

戒心的库乌洛不仅陪伴托洛亚直到他被赛阿诺瀑打穿的膝盖痊愈,甚至最后赌上生命保护了托洛亚。在他的努力之下,骇人的托洛亚终于取回了真正的力量。

在那个短短的瞬间,他连听库乌洛说明详细状况的时间都没有。

只能从只字片语中推论出库乌洛遭到追杀。

然而,凯特阵营也曾经为了夺取托洛亚的魔剑而对诊所发动袭击。美斯特鲁艾库西鲁──凯特阵营的勇者候选人该不会其实是冲着托洛亚而来,而不小心把与自己无关的库乌洛卷入这场灾难中吗?

「……魔剑会引来纷争啊。」

很难说未来会不会再有类似的袭击事件。

自己若是待在这里,有可能会给他重视的人带来死亡。

继戒心的库乌洛之后,他不想再失去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或流浪的丘涅。

(……是啊。到头来,我终究是个有如恐怖故事的存在。)

带着所有行李,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他深深地拉下兜帽,遮住自己的脸。

背上背着无数的魔剑。

「……」

楼梯旁边就是第二十二将,拥立者米吉亚鲁的房间。

那个天真无邪地憧憬着杀害魔剑使用者,人人畏惧的怪物,还对其伸出援手的少年。

他完全不受政治斗争和义务责任的影响,只是凭借纯真的好奇心做出决定。他那种真诚的生活方式一直让托洛亚感到羡慕。

「……你要走了吗?托洛亚。」

当他正要下楼梯时,门后传来了声音。

他是醒着的。

托洛亚隔着门回答:

「是啊,我要回怀特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哦~这样啊。嗯,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嘛。」

「给你添麻烦了。丘涅还在睡吗?」

「……我睡的时候她还在哭……嗯。睡着了。大概是她太累了吧。我让她躺在旧衣服的碎片上,应该没问题吧。」

「你能帮我照顾她吗?」

「……」

如果库乌洛有一天回来,他一定会来找丘涅。

「呐,托洛亚!你一定还会再回来收集魔剑吧~?」

「……不,我不再杀魔剑使用者了。我要回到怀特的山里……照顾菜园,过着平静的生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做什么。就让我来结束这种事吧。」

「……」

「失望吗,米吉亚鲁?我现在……要说出事实。」

昏暗的走廊里,门后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一声不响地消失或许是最好的作法。

身为继承骇人的托洛亚名号之人,他或许有责任表现得像个故事中吓唬孩子的恐怖存在,守护魔剑士的幻想。

──然而,托洛亚不想把米吉亚鲁当成孩子。

「我不是骇人的托洛亚。」

「……」

「要保重身体喔。我看到你总是留下饭菜里的蔬菜。要好好吃饭。虽然热中于学习很好,但是看书看到深夜也不是好事。你或许很任性,爱给别人添麻烦。但即使如此……啊啊……」

托洛亚终于领悟到了。

──原来父亲所希望的,就是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必须做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你要比谁都还珍惜自己。」

「…………谢谢。」

铁贯羽影的米吉亚鲁。不对任何人付出敬意,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二十二将。

他在没有看到托洛亚的情况下,与对方道别。

「你简直就像是真正的托洛亚喔……抱歉对你做出太多无理的要求。」

「不必道歉。」

「你回到怀特之后,我们还是能当朋友吧?」

「当然了。」

这就是骇人的托洛亚的旅途终点。

他搭乘早上第一班的长途马车离开了黄都。

前往马里荒野的马车里,斜对面的座位上有个熟面孔。

虽然它没有固定的形状,不过它正在使用生出的伪足翻阅着一本小书。

「──真巧啊,骇人的托洛亚。」

「『无尽无流』。你在对决以外的时间也是一样爱说话呢。」

「嘴巴和肌肉一样。如果不经常活动,就会变得迟钝,无法在必要的时候说出必要的话。只要是有智慧的生物,没有道理不锻炼那种武器。当我在沙之迷宫时,就常常大声朗读书本上的文字,让自己保持活动。」

「和你的对决……让我学到了很多。如果可以,我想再比一次。」

「如果你想现在就来打一场,我倒是不介意。要打吗?」

「我没那么多闲情逸致。」

「我也是。」

赛阿诺瀑的表情令人难以看穿。不过,托洛亚觉得它也是在开玩笑。

马车外的风景慢慢呈现银白色。

托洛亚的思绪飞向赛阿诺瀑第二轮对决的对手。

他思考着若是自己赢得对决,就会由托洛亚迎战的敌人。

──冬之露库诺卡。在被誉为地表最强种族的龙之中,她是最强的存在。

听说她是一个超越所有想像的灾厄。

就连被认为一定能晋级的星驰阿鲁斯……就连一度杀死了骇人的托洛亚,对他而言是终极敌人的对象使出了全力,也无法伤及传说之龙的性命。

「……『无尽无流』,你打算和冬之露库诺卡战斗吗?」

「我已经充分了解她的强大。我要亲眼进行确认。」

「如果是我,可能会选择弃权。你是为了什么而战?」

「……」

无穷无尽的拳击和所有种类的魔剑。如果他们各自在孤独中锻炼而出的颠峰技术具有同样的性质……如果无尽无流的赛阿诺瀑之所以超越骇人的托洛亚是因为它的内心,那么托洛亚就想知道那个动机。

健谈的黏兽沉默了一会。

「……可能是为了自尊吧。」

「那不是和所有人一样吗?」

「正因为那是所有人都具有的动机。」

托洛亚不知道它的过去。

也不知道它追求最强的原因,或是毫不犹豫地使用消耗生命的生术的原因。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输。」

──不知道其他十四名勇者候选人是怎么样的。

一定有人出于他所不知道的理由,遵循他不知晓的生活方式而战。

愈是达到最强顶点的人,就愈是会不断寻找自身生命的结论。

即使在这个「真正的魔王」已死,没有必要再战斗的土地上,仍旧是如此。

「……好了,就在我们闲聊的时候,终点似乎已经到了。」

「看来是这样。」

窗外一片白茫茫的。

马车的壁面透出寒气。非常突兀的气候剧变。

这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漫长历史的结果。

只是单独一个的存在,在吹口气的转瞬间改变了这片景象。

毁灭的景色。

「就是这里……马里荒野。」

骇人的托洛亚在这片土地上还有着最后一项工作。

骇人的托洛亚从冻土深邃裂缝之中的断崖绝壁持续向下。

这是一面没有任何起伏可供攀爬的垂直悬崖。他使用魔剑往下走。

那把名为凶剑赛耳费司克的剑。使用者可以利用磁铁那样的力量,操纵由无数漂浮在空中的钉子构成的剑身排列。他把钉子插入崖壁当成立足点。然后把上方的钉子收回剑柄,再展开成新的立足点。

即使这不是它的原本用途,托洛亚也认为这比用它来杀人要好得多。

「……没错。比互相残杀好得多了。」

他喃喃自语着。即使是探索深不见底的地底,即使在这片冰冷的大地上只有他一人。

还是比起杀死某人,夺走他的东西好得多了。

第二战──星驰阿鲁斯败给了冬之露库诺卡,坠入地底。

他收集了整片大地的无数财宝。

在阿鲁斯拥有的众多魔具中,托洛亚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能够切开包含龙鳞在内的所有物质,地表上的终极魔剑。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好冷……」

当一个人孤独时,反而会变得健谈。

他对赛阿诺瀑的批评,或许也同样适用于他自己。

……不久后,他看到了漫长的断崖尽头。

在过去的马里荒野,河流会穿过深深的地面裂缝。据说就是因为如此,裂缝的底部有着平坦的道路。

宛如地狱的尽头般,无人踏足过的大地。

「……」

耸立于视野左右两侧的墙壁,高得让他几乎看不见天空。

一条狭窄蜿蜒的道路延伸出去。

他并没有带着钟表的习惯,但是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接近中午。他必须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光之魔剑,然后返回地面。

托洛亚点燃提灯,走在太阳光无法照入的深渊中。

只有鞋底与冻土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段期间回荡着。

尽管大致确定了星驰阿鲁斯坠落的位置,也不能保证可以在这次的探索找到它。即使找到了,光之魔剑也有可能落到其他的裂缝中。

他不停地行走。

天生就拥有超乎常人体力的托洛亚没有休息的必要。

没有尽头的黑暗冻土。

与世隔绝的孤独大地。

不停地行走。

不停地行走。

……然后。

「……找到了。」

一把拥有棕色暗淡的剑鞘,以及同样肮脏木柄的,细长宝剑。

虽然剑锷稍微有点受损,但它只是掉在地上。

其名为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从他的父亲手中被夺走的,最强也是最后的魔剑。

骇人的托洛亚所追寻的……他自身人生的最后一块拼图。

托洛亚走了过去。然后,在蜿蜒道路的尽头──他看到崖壁的阴影中蜷缩着另一个存在。

「…………」

那个存在沉默不语。

它宛如真正的龙一般,贪婪地守护着财宝。

带来死亡的不死魔剑士,最后要杀死的敌人就在那里。

「…………」

「……又见面了。我是骇人的托洛亚。」

它是活着的。然而,其半个身体已经被反射着黄铜光辉的金属机械所取代,甚至失去了生物应该具备的内脏,被世上的一切遗弃在……这片化为冻土的地底。

在体内增殖,模仿生命体,强行受到驱动。

它甚至不需要生命活动,身体功能不受使用者意志控制地持续运作。

那位冒险者在最后的战斗中使用的魔具,名字叫奇库罗拉库的永久机械。

「我是来取回光魔剑的。」

「…………不准碰──」

踏破无数传说的,鸟龙英雄。

──星驰阿鲁斯展开了生物的翅膀,与金属的翅膀。

「我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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