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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荣耀篡夺者 第九节 荣耀归于其手 一 深入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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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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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驰阿鲁斯还活着。

在已变成绝对冻土的马里荒野,大地的裂谷深处黑暗中,那唯一一只。

(那是死者。)

托洛亚心想。

这里没有水、食物、热能,甚至连光都没有。这里是死亡的世界。

如果有坠落到这个世界尽头之后还能说话、活动的东西,只可能是看起来彷佛还活着的死者,别无他者。

星驰阿鲁斯正试图用在零下温度中冻僵的翅膀飞起来。左侧的翅膀像机械一样,构造复杂交错──那是非生命的金属翅膀。

(「星驰」也跟我一样,变成了死者。)

他抽出魔剑。在意识到之前,他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

左手是姆斯海因的风魔剑,右手是凶剑赛耳费司克。

「不准碰。」

阿鲁斯喃喃自语,它的金属手臂也抓住眼前的魔剑──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那把魔剑对骇人的托洛亚而言,是所有恩怨的起点。

「星驰阿鲁斯,你夺取太多了。」

──必须打倒它。

就像「真正的魔王」一样,一定得有人打倒星驰阿鲁斯。

自从父亲死去、放弃自我、下定决心要取回光魔剑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只想着打倒这个敌人。既然如此,他现在就要这么做。

「我──」

他看到星驰阿鲁斯蹬地飞起的那一刻。

托洛亚像卷起大气般扭转风魔剑,突刺,破坏性的狂风打上谷底的岩壁。压制鸟龙(wyvern),不让它飞翔的魔剑奥义,其名为──

「!」

但是,在刺出「渡」的途中,托洛亚扭转身体,闪过飞来的红光。

一道火焰从暴风的中心冲过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身而过的黑衣衣摆被烧噬,化成一丝烟雾。

在背后,那道火焰正在吞噬大量的氧气,彷佛拥有自我意识般沿着悬崖奔行,朝着托洛亚所在的座标。

阿鲁斯低喃其名。

「…………地走。」

在和露库诺卡的战斗中,没有机会展示的魔具。

会沿着地形奔驰,按照持有者意志自动追踪敌人的超高温火焰。

必杀的狂风被打断,让阿鲁斯飞了起来。

上空,步枪(滑膛枪)瞄准了托洛亚,背后是高速逼近的火焰。

(……没错,星驰阿鲁斯。和父亲战斗的时候,你最提防的也是风魔剑,所以我──)

骇人的托洛亚挥舞右手的魔剑柄。

那把剑看起来或许只有剑柄,没有剑身。

「『逆羽』。」

阿鲁斯持枪的姿势被打乱。

它彷佛从天上被拖下来,撞上大地。

那是嵌入机械身体的小小楔子施加的力量造成的──剑柄延伸而出的剑身分裂成无数楔子,由磁力操控的魔剑,名为凶剑赛耳费司克。

「渡」制造的狂风未能阻碍阿鲁斯飞翔,但骇人的托洛亚透过魔剑奥义的同时发动,让凶剑赛耳费司克的楔子像散弹一般,乘着狂风飞到目标身上。

这一招将以超高速驰骋于天空的冒险者,拉入魔剑的攻击范围内。是只有「这位」骇人的托洛亚能够做到,能透过魔剑奥义的同时发动使用的,星驰克招。

「骇人的托洛亚……原来、如此。」

「没有错!我『这次』不会让你逃了,绝对不会!」

「原来是你啊……」

趴在地面上的阿鲁斯接着被一股力量快速拉向托洛亚。托洛亚能以嵌入肉体的一片楔子为起点,操控自己和阿鲁斯的距离。

地走的火焰随时从背后袭击托洛亚。

但是,双方的距离很快就拉近,那代表连阿鲁斯自己也会被卷入。只要左手举着风魔剑展开防御,来自正面的射击都毫无意义,既然如此。

(你拔剑了呢。)

星驰阿鲁斯抽出的短剑是一把刀柄和刀刃垂直的刺剑。被夺去自由的它,打算在与托洛亚高速碰撞的那刻,从正面与魔剑士挥刀厮杀。

不过骇人的托洛亚身上装着绳索、锁链、铰炼,可以以各种机关,根据敌人的攻击方式使用适合的魔剑。

(──不对!)

不可以换剑。在最后一刻做出判断的托洛亚,只能以风魔剑打落伴随着尖叫声般的声音「直飞而来」的阿鲁斯的短剑。

阿鲁斯并非使出近战──而是本身就可以自由飞行的魔剑。

「战栗鸟。」

两人的距离拉近。

在被迫防御的那一瞬间,阿鲁斯已经冲进射程之内。

「呜……」

「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渡』……!」

防御战栗鸟的动作已经是一种奥义,劈下的风魔剑刮起狂风,阻止了从背后逼近的地走火焰,同时也将自己的凶剑赛耳费司克剑柄吹飞了。被拉向凶剑之柄的阿鲁斯飞行轨道被打乱,连同光魔剑一起撞上岩壁,释出的破坏光芒深深挖穿了深渊。

磁力魔剑造成的拖曳;未知魔剑的飞来;必杀的光魔剑;以及不是用来攻击,而是用来防御的风魔剑奥义。接着,双方再次透过磁力魔剑拉开了距离。

所有的攻防都在一瞬间发生,而且,战况并非恢复原状。

「我收下……了。」

撞上墙壁的星驰阿鲁斯……正用第三只手臂抓着那把魔剑柄。

位于顶点的冒险者在被暴风吹飞的过程中,夺走了能束缚自由遨翔天空的飞行能力,可谓其天敌的魔剑──凶剑赛耳费司克。

「不对,那是借你的,就像光魔剑一样。」

托洛亚双手各握着一把魔剑。

左手是姆斯海因的风魔剑,右手则是──

「我将从你的手中,拿回一切。」

战栗鸟。

同样地,托洛亚也在一瞬之间将飞来的这把魔剑收为己有。

犹如恐怖故事的存在,骇人的托洛亚能够掌握这个世界上所有魔剑的奥义。

──马里荒野,地表。

站在地平线尽头都被白雪染白的大地上,黏兽(Ooze)就像一滴落在巨大冰块上,还没结冻的小水滴。

无尽无流赛阿诺瀑静静地观察着这片荒野。

这场连气候都为之剧变的破坏,是只由一条龙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印记──那是杀死传说杀手星驰阿鲁斯的真正传说,也是赛阿诺瀑第二轮比赛要对决的对手,冬之露库诺卡。

(露库诺卡朝山谷的方向喷了一次吐息,然后停留在空中。)

即使赛阿诺瀑没能亲眼目睹那场战斗,露库诺卡的龙息造成的巨大破坏痕迹,仍然生动地描绘出当时的攻击轨道,和它所在的位置。

(它是为了只需一句话就能发出的龙息,刻意让巨大的身躯停在空中的吗?……不可能,一定有什么理由让露库诺卡无法动弹。)

这一带的大地布满深邃的巨大裂谷。那是无数运河在位于干燥地带的马里荒野上留下的痕迹,是这个地形的原始特征。

(这个位置,星驰阿鲁斯一定是躲藏在裂谷之中,将露库诺卡的视线引向下方。不仅如此,若是按照这个裂谷的位置──)

星驰阿鲁斯被誉为空中最快的存在,甚至超越了龙。

(它可以绕到露库诺卡的背后。)

既然如此,阿鲁斯应该能够穿梭自如地在这些复杂交错的黑暗裂谷中飞翔,当作从大地下方绕到背后的捷径使用,做出极其危险的招式。

(阿鲁斯的魔具从背后拘束了露库诺卡。露库诺卡没有转过头,而是对前方发出龙息,冻结了一切。极端的气压差将阿鲁斯拉进露库诺卡的射程范围,并挥下爪子。阿鲁斯使用了防御魔具,或是偶然避开了……无论如何,它都被砸上了大地。)

无尽无流赛阿诺瀑并不像柳之剑宗次朗,或是戒心的库乌洛一样拥有异常的感知能力,它只是以基于丰富经验和知识的大量战斗理论,推测出目标的行动。

只要看到结果,它就能推测出通向那个结果最合理的道路和思考方式。

(然后,对正下方喷出吐息。)

赛阿诺瀑凝视着自己站立的大地。或许是因为被异常凝缩到相当于物理极限的程度,那个地点像遭到陨石直接撞击,形成直径两公里左右的盆状凹陷。

太过巨大了。

(战斗在这之后仍继续下去,踏破无数的传说……愈战愈勇的应对能力。在这暴力的风暴中,星驰阿鲁斯仍存活了下来──)

如今,星驰阿鲁斯的半个身体成了机械。

在体内增殖,模仿生物体,甚至不需生命活动也能持续运作的不灭魔具,其名为奇库乌洛拉库的永久机械。

但原本的持有者熏灼维凯翁即便遭到星驰阿鲁斯袭击,受到再也无法战斗的重伤,也从未使用过它。

「那是我的,我的……我的……」

阿鲁斯如今的这副模样,就是原因。

它能将失去的肉体部分替换为机械,继续维持失去部位的机能,但替换后的部分绝不是原来的生命。即便能存活下去,意志也会迅速消失,最后失去维持功能的目的,沦为区区一团铁块。

就算是最强的鸟龙也不例外。尽管阿鲁斯在第二战受到的损伤透过魔具的力量完全康复了,它却无法离开马里荒野的深渊。

在遇到托洛亚之前,它甚至无法回想起任何事情。

它既是星驰阿鲁斯,又不是星驰阿鲁斯。

对一直想要打倒阿鲁斯的托洛亚来说,这也可以说是一幅残酷的景象。

(──就算如此,有一件事依旧不变。)

阿鲁斯在刚才的攻防中被吹飞,大大拉开双方的距离。这和刚才凶剑赛耳费司克的楔子嵌着对手的状况不同,魔剑士托洛亚没有方法能缩短这个距离。

星驰阿鲁斯手上有步枪,有席莲金玄的光魔剑,还有刚才从托洛亚那里抢来的凶剑赛耳费司克。

这一刻,它所有的手臂都被物品占着。

(阿鲁斯一旦得到宝物,就不会「放手」!)

托洛亚从原地往前跨出一大步,在攻击无法触及的距离下,将右手的「战栗鸟」猛力刺向前方──扭动背部的肌肉。铰炼跟着拉起,牵动钢线,然后──

在阿鲁斯挥舞凶剑赛耳费司克之前,那东西已射穿了二十公尺之外的翅膀根部。

「──『啄』!」

托洛亚的右手武器已换上另一把魔剑。他一边假装刺出「战栗鸟」,一边透过铰炼和钢线机关更换了魔剑。

那是被称作神剑凯特鲁格的武器,借由可以延长斩击的魔剑,使出了远程刺击奥义。

他不动声色地使出这个星驰阿鲁斯早已熟知的奥义。

即便翅膀被击穿,阿鲁斯仍然释出凶剑赛耳费司克的楔子,可以看到有些楔子嵌入了岩壁。可以适应所有武器的能力真是恐怖,没有其他人能够如此灵活地操纵刚拿到手的魔剑──除了骇人的托洛亚外以外。

「你『试用』了一下刚拿到手的魔剑啊。」

「凶剑赛耳费司克,是、是、是我的宝物……」

「『渡』。」

托洛亚往前踏出一步后扭转上半身,大力挥斩。风魔剑卷起大气,将再次逐渐袭来的地走火焰卷入暴风中。挑起,反转,然后……

将足以焚毁整个国家的火焰还给阿鲁斯自己。

「这次有充足的缓冲时间……接招吧。」

如果可以操控风,就能操控火。

在转剑的同时,骇人的托洛亚拔出了聂尔•崔乌的炎魔剑。

火焰傍地而走。

蓄热,暴风。

「『丛云』。」

烈焰从马里荒野的裂谷冲上云端。

地面的冰蒸发,黑烟形成连地底黑暗都能吞噬的死亡世界。

这激烈的爆炸冲击力就足以粉碎骨骼,使内脏破裂。

在第一战中还会顾虑城市而压抑力量,聂尔•崔乌的炎魔剑发动最大的力量──

天地的温度差距产生猛烈的上升气流,打散了黑烟。

鸟龙的影子。这位冒险者拥有绝对防御的魔具。

「死者的巨……」

阿鲁斯解除死者的巨盾,准备进行反击。

死神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天真。」

就像他曾经在微尘暴里做过的一样。

骇人的托洛亚甚至「能自己走入」地狱般的烈焰之中。

不过,在被黑烟阻隔的视野中,他是如何精确地掌握到阿鲁斯位置的──

锁链连接着的剑刃,深深嵌入了握着凶剑赛耳费司克的阿鲁斯手臂。

那是能够自动对活动物体做出反应,进行迎击的魔剑。

托洛亚低喃其名。

「法依玛的护枪。」

下一记斩击从相反的方向劈下。

握着死者的巨盾的前肢完全被砍断。

就在阿鲁斯的注意力被法依玛的护枪吸引的瞬间,骇人的托洛亚用左手的魔剑斩向阿鲁斯。那是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能让目标感染具有侵蚀能力的致死性结晶。

在使用魔剑的近战战斗中,没有任何战士能胜过骇人的托洛亚。

「──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这样一来,再也没有盾牌能保护你了。」

不管何时,甚至在梦中,他都一直在思考如何斩杀最强的鸟龙,如何逮住能以超高速飞行、操控各种魔具,甚至可以化解致命一击的敌人。

是魔剑的声音告诉他,该如何战胜父亲也打不赢的对手。

他相信这是未能拯救父亲的自己,最后应尽的最大义务。

「啊啊…………死者的、巨盾──」

「是的,你『也』失去了那个。」

这不是骇人的托洛亚第一次与星驰阿鲁斯战斗。

然而星驰阿鲁斯是第一次与「这位」骇人的托洛亚战斗。

「你死定了。」

──然后,现在。

时间稍微倒退。地表。

「星驰阿鲁斯……真不敢相信,它竟然……还活着!」

刚才还在分析冬之露库诺卡战斗的无尽无流赛阿诺瀑正在奔跑。

黏兽不定形的肉体看似没有运动器官,却能以惊人的速度翻过复杂的地形,以流动的方式移动重心,其速度宛如具有意识的流水。

一道几乎要逸散于风中的声音,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声响。

然而,赛阿诺瀑能理解那巨大的异常之处。

有人正在这片马里荒野进行战斗。而且,还是整片大地上最可怕的怪物们。

距离赛阿诺瀑的目标裂谷还有十公里以上。

以它的速度来说,这个距离不算远。但如果在战斗的当事者是那两个人,在赛阿诺瀑介入之前,战斗可能早就结束了。

「混帐骇人的托洛亚……你这家伙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吗……!」

它从静寂大地传来的微弱震动和大气流动,推测在地底下展开的殊死战。

(地走沿着壁面奔窜,回头逼向托洛亚的背后。风,是以风的魔剑抵挡下来了吗?但阿鲁斯应该会利用这个机会行动,托洛亚他……)

火焰疾驰,狂风奔窜,即使是在遥远的地面上,气压也会发生些微的变动。

(他正在战斗。如果那是为了复仇,会打得没完没了。)

爆炸声响起。

地平线尽头的大地裂谷宛如火山爆发般,喷出了烈焰。

是赛阿诺瀑那一天见到的招式,由聂尔•崔乌的炎魔剑和姆斯海因的风魔剑组合而成的魔剑奥义「丛云」。

在马车上相对时,赛阿诺瀑见到的骇人的托洛亚脸上没有憎恨或愤怒。

它还以为对方已经摆脱了修罗互相残杀的斗争漩涡。

「骇人的托洛亚!你这家伙……不应该战斗啊……!」

(射穿了翅膀。钉住一只前肢,砍掉了一只,还让它感染了致命的结晶。)

托洛亚的这个想法并不是思考的结果,而是犹如灵光一闪的本能所得到的战斗判断。

(死者的巨盾,防御的魔具已被砍下,剩下凶剑赛耳费司克和步枪。它没办法在这个距离使用,没有时间切换装备。)

在自己的本能做出反应之前,托洛亚的肉体已经先动起来,准备砍下阿鲁斯的头颅。

但是,那招斩击。

(挥偏了……)

风魔剑的刀刃切开了鸟龙的皮肤,切开了颈动脉,甚至切开了底下的肉。他感受到那样的触感,但是没有深至骨头。阿鲁斯行动了。

它没有振翅,也没有用前肢──飞向上方的岩壁。

它嘴中低喃着。

「凶剑赛耳费司克…………」

(它对射入岩壁的楔子施加了磁力。)

托洛亚知道对方可以用那种方式闪躲,毕竟身为魔剑士的他早就知道那一招了,之所以撇除了这个可能性,是因为在那个距离之下已经「来不及」闪躲了。

「为什么你还没死?」

「…………为什么呢……」

喀嚓喀嚓。

令人不悦的嘎吱声响起,被砍断的前肢、被撕裂的翅膀根部──以及被切开一半的颈部,全都被替换成极小的机械,重新塑造成形。

而且,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阿鲁斯将逐步侵蚀的毒霜魔剑的结晶,连同前肢一起用火烧毁。

它就是为了这么做,让地走先绕到它要闪躲的位置──

「星驰」背对着火焰,喃喃说道:

「……思考原因,采取对策。」

身为登峰造极的冒险者,它的战斗判断没有一丝迟疑。

愈是被逼入绝境,它就学得愈多,战胜敌人的所有手段。

「思考原因,采取对策。」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那个星驰阿鲁斯,已成「不死之身」。

「我也是……就算死也要杀了你啊,星驰阿鲁斯!」

他灌注全身的力量,发动无数的魔剑奥义。

在折磨所有生命的冻土深处持续战斗。

只有他的敌人拥有无尽的生命。

「如果你不那样做,就太不公平啦……」

然而即便如此,现在的骇人的托洛亚仍准备万全。

超越了复仇或义务,他觉得这是目前为止能发挥出最大力量的时刻。

他拥有比父亲更加出色的身体。他的体力用之不尽,现在也是如此。

「……和你的战斗,是最有趣的。」

阿鲁斯低声说着,将烧毁的前肢再生出来。

步枪的枪口在魔剑碰不到的空中对准托洛亚。

他有办法攻击到那里吗?

──曾经与自己战斗过的赛阿诺瀑看穿了所有无法预测的魔剑招式,甚至能跳到没有踏脚处的半空中。若是为了杀死星驰阿鲁斯,托洛亚也能做到。

「……好久不见了,骇人的托洛亚……」

阿鲁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已经意识模糊了吧。

我看起来像他吗?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令人开心。

骇人的托洛亚,接下来将展开一场与父亲相似,又完全不同的战斗。

「我要动用所有的剑,砍了你。」

他深深地,漫长地吸了一口气。

骇人的托洛亚将双手双脚的魔剑插上地面。

就像昆虫的脚一样。

在因为第一战受伤而进行疗养的期间,托洛亚与流浪的丘涅和戒心的库乌洛聊了许多。两人都说很感激托洛亚,但对托洛亚而言,他们才是恩人,包括不在场的米吉亚鲁在内,那些人或许可以说是他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库乌洛,你相信器物中寄宿着意念吗?」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的天眼一直感知着我们无法想像的大量情报吧。我在想,在那样的世界里,搞不好也可以听到剑、鞋子或是餐具的声音。」

「别胡说八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把托洛亚的话当成玩笑,库乌洛傻眼地露出苦笑。

「物品就是物品。当然,任何物质都会不断发出微量的声音和光,告诉我它们的构造与位置……但就算是这样,你曾经听过声音吗?」

「这个嘛……有时候是能听到声音。」

「你在开玩笑吧?」

「是真的。」

──魔剑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志吧。

要说他没有怀疑过这点,那是骗人的。

在第一战之中,骇人的托洛亚化身为一头魔剑怪物。

他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不断涌入的意志,变成了不断杀戮的恐怖存在。

但如果那是连戒心的库乌洛都无法感知到的概念,那么魔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意志,一切不过只是托洛亚一开始就拥有的内在冲动?

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绝对不是这样!」

坐在床边的丘涅探出身体反驳道。

「因为,托洛亚那时候救了库乌洛!对吧!明明自己处于最危险的境地,却能去救别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不,我是个杀人犯。」

他杀了那些来抢魔剑的山贼。明明原本可以不必杀掉他们,只瘫痪他们就好,但他觉得下次遇到那种人时,握着魔剑的自己仍然不可能不杀。

最重要的是,托洛亚在那场对决中是打算杀了赛阿诺瀑的。之所以没杀死,是因为他不知道赛阿诺瀑可以使用完全再生肉体的生术。

──赛阿诺瀑应该也明白托洛亚的杀意,但它在这种情况下并未夺去托洛亚的性命就决出了胜负,托洛亚被彻底打败了。

「星驰阿鲁斯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可能也不需要用魔剑战斗了……但我很害怕,如果有一天再次握起魔剑,我就会变成那副德性。」

「托洛亚,关于大脑的感知能力,我也学到了几件事。当时为了了解自己的天眼,我研究了大部分必须了解的知识。」

库乌洛开始说道。

「据说大脑中,有一种作为『行为镜子』运作的神经。」

「行为镜子?」

「这是一个能将自己看到的他人行为,当成自身经历的机能。幼儿期的动物会透过模仿其他同类的行为,获得自己的行为模式。如果那种神经极其发达的话……即使只是用眼睛看过的技能,说不定也能像自己锻炼了无数次一样使用,还能在进行思考之前就像自己的想法那样,直觉地理解初次交手的对手想法。」

「模仿,那就是魔剑意志的真面目吗?」

他回想起与赛阿诺瀑和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战斗。

那些即使用尽无穷的魔剑,也杀不死的强敌。

但正因为是那样的对手,托洛亚才首次有了「长时间战斗」的经验。他可以近距离目睹他们的战斗,不断想像下一步。

「……这个嘛,也许可以用意志来称呼,毕竟共感的源头在于模仿。透过不断想像对方的思考,就能了解对方在想什么,或是对方接下来会想什么。」

「如果那种说明正确,那魔剑的声音该怎么解释?那不是用神经就能解释的吧?」

「这就不知道了。关于与魔具的共感适应性……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比如说,世界上存在着没有给人操作的机关,但可以仅靠使用者的意志操作的魔具。如果魔具有类似意志的东西,你肯定能了解它的想法。」

「……」

「即使不提这些也一样,例如说,你应该也可以根据形状或重心,了解到要怎么做才能发挥出那把剑最大的力量。你可能会透过剑柄上微小的磨损、剑刃缺角的位置,无意识地感觉到前任主人是如何使用魔剑的,你或许就是从那些情报,想像出了制作者和使用者的意图吧?」

「我能做到那种程度的事吗……」

「或者──更直接一点,你曾见过『某人以那把魔剑使用了奥义』。」

「……」

他不是骇人的托洛亚。

真相,最终只有米吉亚鲁一人知道。

「托洛亚,所谓的善良,是对自己以外的存在抱有高度共感性,过度的共感可能会吞噬掉你原本的意志。虽然说那也许是一种危险的力量……」

用来帮助他人的共感性,可以用来杀死他人。

「──就算用我的天眼,也无法看穿那种内心的领域。」

魔剑之山正在移动。

星驰阿鲁斯用模糊的思考俯瞰着那片景象。那是宝物。

那是保护宝物的敌人吗──或者那就是宝物。为了得到那座魔剑之山,自己必须打倒敌人,它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凶剑……赛耳费司克。」

它喃喃念着手中魔剑的名字。魔剑彷佛在回应阿鲁斯的意志,分裂出来的无数楔刃排排插上岩壁。没错,凶剑赛耳费司克,它以前寻找过这把魔剑。

虽然阿鲁斯想不起来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过那一天,也是被这个敌人先抢走了剑。

「…………骇人的,托洛亚。」

它呢喃了不知多少次却没有自觉。

每次追溯魔剑的记忆,都会一再地想起这个敌人是骇人的托洛亚。

每次横跨世界收集财宝时,每次阿鲁斯想要得到魔剑时,似乎总是可以看到那个存在的影子。

星驰阿鲁斯手中的魔剑只有两把,战栗鸟和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而现在──

「……托洛亚。」

好几把,全部,都得到了。

即便它的意识模糊,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但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事。

阿鲁斯填装雷轰的魔弹。

「我……想要那个。就是现在………………」

宛如贯穿天地的雷霆从天而降。

光。破坏。声音。

地面遭到粉碎。

雷轰魔弹发射时引发的现象,就是雷电。

「咕……噜。」

──低吼声从阿鲁斯的上方传来。

就像昆虫的脚一样……姆斯海因的风魔剑、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聂尔•崔乌的炎魔剑、因雷特的安息之镰。

将异常大量的魔剑以放射状展开的骇人的托洛亚,瞬间出现在那个位置。

(……上升气流…………)

阿鲁斯透过庞大的战斗经验和模糊的思考,理解这个状况。

由于刚才战斗引发的大爆炸,被加热的地底产生了强烈的上升气流,吹向冰冷的地表。托洛亚就是乘着那股暴风……以风魔剑调整轨道,交互「蹬上」垂直的岩壁吗?

而且肆虐的上升气流仍不断干扰着飞行能力,这项阿鲁斯最大的武器──

「咕噜啊!」

托洛亚的全身在空中旋转,被爆发性的热浪猛然锤落。火焰魔剑失控了。

爆炸。爆炸。爆炸。爆炸。

地面遭到刨挖,空气死绝,宛如陨石坠落的破坏杂乱地砸上地面。

阿鲁斯画出锐角的轨道,避开了致命的热浪。

靠的是凶剑赛耳费司克的磁力。

阿鲁斯可以将自己的身体,瞬间拉向嵌在岩壁上的任何一个楔子。那是它为此做好的事先准备。

攀附在墙上的阿鲁斯可以以稳定的姿势瞄准射击,而只是跃入空中的骇人的托洛亚如今只有坠落一途──

「咕。」

撞击打上阿鲁斯的身体。音鸣绝,具有水晶剑身的魔剑以振动波制造出来的干涉。

步枪的瞄准稍微偏移。托洛亚就这样坠落下去。

「…………」

其坠落轨道在空中改变。

托洛亚彷佛以看不见的力量在空中跳跃,不时蹬上岩壁,像只恶梦般的飞虫直冲而来。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啊!」

(反作用力。)

就算阿鲁斯还有理智,恐怕也难以理解那样的招式。

利用神剑凯特鲁格,使出延长斩击和远程刺击。

托洛亚利用这种远程攻击的反作用力,在空中「蹬上」岩壁。方才异常的现身方式也无法只以跑上墙壁的方式解释,托洛亚就是使用了这个技巧,才能占据阿鲁斯头上的位置。

魔剑士竟然展开了空中战。

完全脱离常理。

被野兽般的本能驱使,奥义连续发动──

「嘎啊啊啊!」

「腐土太……」

还来不及展开有如泥块的魔具,风魔剑的烈风就将阿鲁斯打上岩壁。骨头碎裂,阿鲁斯发动凶剑赛耳费司克的磁力,却一动也不动。

阿鲁斯握着剑柄的手臂被锁链缠住。

由骇人的托洛亚所有,可以自动追踪目标的魔剑──法依玛的护枪,正缠绕在阿鲁斯的手臂上。那把魔剑具有在那种状态下,以超高速振动切割肉体的奥义。

「哈、哈哈、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名为「羽搏」。

阿鲁斯握住凶剑赛耳费司克的是机械手臂,不过魔剑的奥义完全足以切断、扭转、破坏其结构。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

与对手一同坠落的托洛亚,用锁链绞紧阿鲁斯的颈部,发出冷笑。

就算是在双方即将坠落到地面的那一刹那,他应该也用另一只手拿着的毒霜魔剑刺了阿鲁斯四刀。

然而,从背后倾注而来的泥刃疯狂刺穿托洛亚的上手臂、背部、腹部的速度更快。托洛亚一边笑着,一边吐出大量的鲜血。拘束解开了。

塑造并射出泥土子弹的腐土太阳,是意图对与阿鲁斯一同坠落的托洛亚进行攻击的魔具。而阿鲁斯将敌人的巨大身体当成盾牌,没有遭到乱射的刀刃波及。

「……思考原因,做出对策。」

它展开翅膀,借助气流上升。

只有骇人的托洛亚,洒着鲜血坠落。

「想要占据我头上位置的家伙……多得是。」

意识逐渐消失。

不,或许是意识正在恢复。

骇人的托洛亚两只手大大张开,仰面躺在深渊的底部。

他的全身被刺穿,重重地摔上地面。

四肢满是炎魔剑失控余波造成的灼伤,神剑凯特鲁格异常的连续发动使魔剑本身也因为过度使用,就快碎裂了。

如果这是对决,那就是自己输了。星驰阿鲁斯可能认为已经打倒了我。

自己身上的伤的确就是那么重。

(那终究只是借来的招式──)

脑中想起了以前赛阿诺瀑对他说的话。

使用那种舍弃自我,只凭魔剑意志行动的野兽之技,没办法获得真正的胜利。

「我知道。」

现在与那个时候不同,这是我「明知如此而为之」。

握拳,再打开。

托洛亚的身体还能动。

我的身体很强健。我还能活着,还能战斗。

即使那是会牺牲一切的战斗方式,只要取回这把魔剑,就有意义。

「凶剑赛耳费司克。」

最初打进星驰阿鲁斯体内的楔子,仍然嵌在机械身体里。可能因为是机械,它不会感受到血肉之躯能感受到的疼痛或异样感。有着过剩的体力,毫不间断地发动猛攻的托洛亚,没有给最强的冒险者任何机会拔掉楔子。

以右手发动凶剑赛耳费司克的磁力。

「!」

阿鲁斯受到了磁力的作用,被拽到地面的深渊。

以枪反击,是无法以风阻挡的雷轰魔弹。

然而,没有直接命中。

由托洛亚操控的凶剑赛耳费司克的楔子,像避雷针引导雷电。

「…………你还活着啊……」

「没错!不管多少次,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星驰阿鲁斯!」

更多的腐土太阳泥刃自上空倾泻而下。托洛亚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不过凶剑赛耳费司克的楔子高速飞舞交错,弹开泥刃。

一如所料,腐土太阳的设置位置是固定的,托洛亚完全可以应对来自正面的攻击。

但星驰阿鲁斯是一位可以使用无穷魔具的冒险者──

(火焰来了。)

地走。阿鲁斯一直利用这道奔驰于地面的火焰,让托洛亚额外费神应付,然后伺机给予致命一击。

闪光急速接近,热气逼近托洛亚的脸颊。

但是,火焰原本应该焚烧仍旧无法站起身的托洛亚,却往横向扩散后停止了。

就好像地形在那前方并未相连,出现了一座悬崖。

「……天劫纠杀。」

具有反曲刀身的单刃剑。这是一把不适合战斗,极其窄瘦的亚空间魔剑。

被劈开的物质表面上出现了空间的裂缝。

他已经反覆体验过地走的攻击,明白那是沿着地形奔驰的魔具──反过来说,如果地面「不相连」,那个魔具就无法过去。

巧合的是,骇人的托洛亚就如同第七战中,地平咆梅雷透过破坏地形,试图阻止斩音夏鲁库那样,用魔剑造成的微小空间断裂,阻止了魔具的突击。

从天而降的星驰阿鲁斯。

身处地底的骇人的托洛亚。

两者正在急速接近。

「毒魔弹。」

「『渡』。」

同时发动攻击。

即使身体被拉下去,自由被夺走,阿鲁斯仍精准地瞄准了托洛亚,射出致命的魔弹。然而子弹弹道却被扭过上半身发动的风魔剑奥义干扰,击中地面。

狂风更进一步打乱阿鲁斯的飞行姿势。在空中画出钻孔般的轨迹,鸟龙背对着托洛亚,三只手臂中的其中一只正试图拿起光魔剑。

「『阿鲁号令于尼米之砾(kylse ko khnm)』。」

(词术。)

在这种情况下,它打算以什么东西为焦点?即使以被磁力和强风打乱的姿势拔出光魔剑,它也不可能来得及应对托洛亚的剑技。它在做什么?

阿鲁斯的身体正在靠近,可以挥剑了。

毫不犹豫。

「『──滴水』。」

「……」

托洛亚挥出天劫纠杀。

不是朝向阿鲁斯,而是自己的右下方──对着地面。

「『贯穿吧(kastgraim)』。」

毒魔弹瞬间变形而成的针,被天劫纠杀的刀身挡下。

工术。如果在那种情况下,阿鲁斯发动的词术有确切的焦点位置,那一定就是刚才击发的魔弹。

挡住针的那个瞬间,足以给予星驰阿鲁斯重新调整姿势的时间。

只要在剑的攻击范围内,就能让一切防御失效的最强魔剑──

「席莲金玄的──」

「因雷特的──」

在迎击针的同时,托洛亚也挥动右手的斧枪。

即便是最长的斧枪型魔剑,也无法及时阻止光魔剑。

「光──」

「安息──」

「魔──」

「嗤」的声音响起。

会在拔剑的同时贯穿并砍断所有防御的最强魔剑,在被抽出的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弹飞。

「之镰『与』──」

因雷特的安息之镰。在镰刀形状的刀刃上,挂着另一把魔剑。

「神剑凯特鲁格。」

那不是奥义,是神剑凯特鲁格原本的能力──「延长斩击」。

托洛亚在这个瞬间拔出的魔剑是「两把」。他更宛如表演杂技,以具有长柄的因雷特的安息之镰的尖端,操控神剑凯特鲁格,更加延长了被延长的斩击──在阿鲁斯拔剑之前,打落了光魔剑。柳之剑宗次朗做得到这招吗?

如果那是不可能防御的最强魔剑,那么只要在它出鞘之前挥剑砍断就好了。

「──别妄想用魔剑战胜魔剑士!」

当光魔剑落下时,阿鲁斯和托洛亚擦身而过。法依玛的护枪产生反应。

那一天被夺走的,父亲的性命。取回光魔剑是他唯一的宿愿。

他伸出手。为了拿回魔剑,他需要放开手中的剑。

(我不会再让它被别人夺走了。)

为了让骇人的托洛亚,变得不是自己的魔剑。

(让我,完成这一切吧!)

他终于抓住了落下的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同时,从肩膀到背部传来一股剧痛。是金属爪。

爪子深深地撕裂肌肉,扯开血管,炙热的生命逐渐被带走。

这似乎是夺回光魔剑的代价。

(啊啊。)

不再有遮蔽物的腐土太阳所释放的泥刃,再次疯狂地袭向托洛亚。他用风魔剑挥落,但还是有泥刃刺入肉体。他无法换上凶剑赛耳费司克,来操控阿鲁斯的动作。

他以为自己能运用无穷的魔具。确实,托洛亚是可以做到。

然而敌人也有最后剩下的唯一武器。

(冒险者的……「赤手空拳」吗?)

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能用?自己能战斗多久?

大部分的内脏都被打坏了,超乎寻常的体力也逼近极限。意识逐渐模糊,地底的冷风钻进肺部深处。

「呼。」

他像是叹气般地笑了。

「阿鲁斯……星驰阿鲁斯,我一直做着恶梦,梦见和你战斗,然后被你杀死的梦。」

他觉得对方可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即便如此,托洛亚仍然喃喃说着。

「我不怕死地拼命求生。我……骇人的托洛亚,一直在寻找生还的可能性。即使在梦中,我也一直在战斗……一直在思考如何杀死你。」

马里荒野这片冻土的裂谷深处,如今刻画着能与地表上惨况匹敌的裂痕和破坏。

宛如那天的微尘暴──或是比那更猛烈的风暴,一直在这两人之间的修罗战场上肆虐。

「但是,为什么呢?」

本来以为死去的父亲仇人,也许该说是自己的仇人,竟然还活着。

他以为自己的灵魂会被更为猛烈、更无法控制的漆黑控制。为了消除父亲的遗恨,为了取回自己的人生,还有,为了被魔剑的冲动驱使。

「星驰阿鲁斯,我之所以想杀了你……似乎是出于其他理由。」

──有什么东西能杀死现在的星驰阿鲁斯吗?

它拥有即使颈部被砍断一半,仍然能让身体再生的魔具。即使使用能以破坏之外的方式,使敌人丧命的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阿鲁斯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切除被结晶侵蚀的部位。

也许它有魔具核心那样的致命弱点,但骇人的托洛亚没有能看穿那种弱点的第六感。从星驰阿鲁斯的举动来看,他也不认为有这种东西存在。

即使如此。

(……我有办法「彻底杀了」它。)

就像其他魔剑一样,天劫纠杀也有其独特的奥义存在。

这是一把能在切割对象的表面上产生非物质性的细微裂痕,切断空间的魔剑。

它可以将那细微的空间断裂撑开,创造出一道将事物逐出这个世界的沟渠──一种称为「喙」的招式。

一旦落入那种什么地方也不是的亚空间,就再也回不来了。

「来吧,这才刚开始。」

虽然只吸了几口气,不过双腿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可以站起来了。

他可以踏着大地,使用魔剑的奥义。

他有生母赐予的强健肉体,也有养父传授的终极剑技。

(这才刚开始而已,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我的意识很清楚,只是内脏受了一点伤,我粗壮的骨头没有断,肌腱也都连着肌肉。还没完,这才刚开始。)

席莲金玄的光魔剑。

他追寻至今的最强魔剑,现在在托洛亚的手中。

这是魔剑恐怖故事化身的骇人的托洛亚,在这世上最后一项未完成的工作。

只要拿回它──

「我的人生才刚开始。」

「……」

在那极短的时间里,星驰阿鲁斯也没有追击托洛亚。

它注视着断崖尽头的天空。

「…………我必须──」

阿鲁斯低喃自语。

曾经拥有得比任何人都多的它,现在失去了一切。

在如此寒冷封闭的地狱深处,和托洛亚这样的死神战斗。

「……做点什么才行。我就是为了那个……才会搜集……」

「我看到了你的意志。」

托洛亚将天劫纠杀刺上大地,划开一道埋葬不死之敌的裂缝。

黑色深邃的龟裂,又彷佛一条连接阿鲁斯和托洛亚的冥府之路。

「星驰阿鲁斯。你已经失去了『那个』。」

「……我还有。」

「你已经不需要再掠夺他人了。回到故乡,过平静的生活吧。这样的事……」

每一把魔剑、每一个魔具,究竟是多么庞大的意念结晶呢?──托洛亚心想着。

那些宝物消磨了无数的生命和心灵。

我们拥有太多那样的宝物了。

「这种事,就由我们来终结吧。」

「我的、宝物。」

地走的火焰回到阿鲁斯的身边,被收入一个小壶般的魔具本体中。腐土太阳似乎也已经被收回,刺入身体的楔子应该也在刚才的激烈战斗中脱落了。

托洛亚有种对方会使用大量魔具,发动波状攻击的预感。地走和腐土太阳下一次也许不会沿着地形移动,而是直接扑过来。或者就像它与父亲战斗时一样,使用火焰的闪光来闪瞎双眼。

──他很确定,接下来将是双方最后一次的错身。

「来吧!星驰阿鲁斯!我也……我也要战斗!」

阿鲁斯朝地面一蹬,飞向空中。

即使大地上有着天劫纠杀的致命裂痕,也不会对阿鲁斯的战斗造成任何阻碍。

单方面从空中发动的枪击和魔具,不给对手反击的余地,正是这名冒险者的强项。

然而若非如此──

它打算飞起的头顶处是个死角。短剑从那个方向悄然无声地落下。

「……战栗鸟!」

阿鲁斯的身体被刺穿并钉在地面上,这正是战栗鸟的奥义。

「『宙飞』!」

如果能自己飞在空中,划开空气、发出鸣响的魔剑拥有其使用的精髓,那就一定是在熟知其特性的人面前「让它不发出鸣响」。

(快动啊,你不是戒心的库乌洛保住的腿吗!)

全身流着血的托洛亚沿着刻在地面上的亚空间龟裂奔跑。战栗鸟的奥义是只能使用一次的奇袭,在妨碍阿鲁斯飞翔的短暂期间内,他必须拉近距离,挥剑砍杀它。

唯有将其打落至龟裂之中,才能杀死阿鲁斯。如果那真的是让人拥有不死之身的魔具,阿鲁斯没必要像那样防御或闪避。

聂尔•崔乌的炎魔剑、姆斯海因的风魔剑。

「『丛云』!『渡──」

然而,托洛亚在最后一刻停下了由烈焰和风组合而成的焚烧奥义。当他碰到剑柄的瞬间,就发现风魔剑的重心稍微改变了。

(泥巴。)

在那场空中战斗中,阿鲁斯在极近距离下对风魔剑发动了腐土太阳。夺走光魔剑之后,随即而来的泥刃风暴被风魔剑挡下──因为托洛亚在那之前才用那把魔剑来防御毒魔弹,打乱阿鲁斯的姿势平衡。

阿鲁斯的目的是将泥巴附在剑上,在比光芒闪烁还短的时间里,干扰奥义发动。

这一切都是托洛亚于一瞬之间,将手指滑向另一把魔剑时的思考。

「──凶剑。」

于是他单独使用炎之魔剑的热浪焚烧阿鲁斯,而另一只手使出了凶剑赛耳费司克。

他对楔子下达的操作指令是「全体集合」。被阿鲁斯打入岩壁当成踏脚处的楔子,从四面八方朝星驰阿鲁斯倾盆而下。

不过阿鲁斯反而张开翅膀,承受着那些直扑而来的楔子。楔子将它拉了过去。它打算借此缩短双方的距离。

托洛亚没有停下突击。现在若是停下来,他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你……不对,你不是骇人的托洛亚……!」

「还没完!我『还是』骇人的托洛亚!」

阿鲁斯放出泥刃与地走的火焰。托洛亚的手指和一只眼被割下来,身躯在火焰中焚烧,然而他依然奋勇向前。那些都是不需准备便能使出攻击的魔具,证明了对方没有举起步枪的时间。

如果阿鲁斯做好了承受所有攻击的准备,那自己也得这么做。如果进行防御,脚步就会停下来,况且自己已经有用来攻击的剑了。

(不要停下来。)

具有超越一切的必杀能力,可以攻击到远方,同时也是整起恩怨起点的魔剑。

(如果父亲不是小人(Leprechaun),如果父亲的手再长一点,能先拿到光魔剑。)

「『阿鲁斯号令于(kylse ko)席莲金玄的光魔剑(kyakowak)』。」

不需准备的攻击。

托洛亚不禁失笑。如果星驰阿鲁斯一直持有光魔剑的话,没错,那它应该也可以把剑当成词术的焦点。

(如果父亲拥有背负大量魔剑的力气!)

「『冰雹降至天地(kestlek kogbakyau),轴置于左耳(kaameksa)。变换之轮(koikasyaknoken),转动吧(kairokraino)』!」

那只鸟龙是个对所有事物都具有才能的天才。几乎就在托洛亚踏出下一步的同时,它已经完成了对光魔剑的咏唱。

席莲金玄的光魔剑,受到阿鲁斯的力术操纵……

「那一天输掉的人,阿鲁斯──」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它仍然服从于使用者托洛亚使出的招式。

踏入。

拔剑。光。间距。

「就会是你!」

光之剑将星驰阿鲁斯从中间纵向劈成两半。

同时托洛亚也开始咳嗽,吐出大量鲜血。

对手从正中央被精准地劈开,这一剑完美无缺。

「咳……咳。」

托洛亚吐出血,腹部传来神经被侵蚀般的灼热。

他听到了声音。

「……毒魔弹。」

「啊啊。」

即使是再怎么顽强的不死之身,若是从头顶到身体都被完全劈开,也应该无法说话才对,遑论举起步枪,对托洛亚开火。

「……原来如此,打从一开始──」

托洛亚双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这里是双方一开始在烈焰奥义之中擦身而过,星驰阿鲁斯掉下死者的巨盾的地点。

他知道在这个伸手就能拿到死者的巨盾的位置,位于光魔剑的射程之内。

即使腐土太阳和地走的攻击遭到突破,双方拉近了距离,阿鲁斯也不打算使出更进一步的攻击──因为它只是想触碰到掉在这里的魔具。

在托洛亚因为天劫纠杀的奥义,将注意力集中于地面时,阿鲁斯采取了相反的行动。

就连腐土太阳和地走的波状攻击,也是为了让对手将注意力转移到地面的障眼法……

「原来如此…………」

席莲金玄的光魔剑是终极的切割攻击。具有同样终极防御能力的死者的巨盾,并不能完全防御。不过因为防御遭到稍微贯穿而被砍中的,是受到奇库罗拉库的永久机械替换的机械半身。

即使是身上各处都因为奇库罗拉库的永久机械而缺失的此刻,阿鲁斯也没有因此衰弱。它的判断力、思考力,应对长期战斗的处理能力与经历反覆成长而累积起来的战斗能力,依然是最强的。

它身上仅存的,是定义现在这个星驰阿鲁斯的唯一事物。

「活下去,我……我要活下去。」

托洛亚没有犹豫,他以巴及基鲁的毒霜魔剑劈开对手的腹部。被毒侵蚀的细胞正在结晶化,这样一来就能制造出一点点缓冲时间。

他以失去了手指,无法灵活活动的右手砍去。

非得打倒星驰阿鲁斯不可。

「……我知道。」

阿鲁斯喃喃自语着。

长鞭飞舞,劈断了托洛亚右手肘以下的部位。那是被露库诺卡扯断的奇欧之手。虽然已经断成不能称作鞭子的样子,但仍然有非常足够的威力能杀死现在的托洛亚。

「咳……我……我想过着自己的生活……」

托洛亚彷佛全身都瘫倒下去,用右肩将阿鲁斯压在岩壁上。

他的左手举起因雷特的安息之镰。无声的魔剑。父亲最擅用的魔剑。

阿鲁斯阴沉地回答。

「……你…………明明就不是骇人的托洛亚。」

枪声随即响起。虽然那颗子弹连魔弹都不是,还是射穿了左腿和膝盖。

即使如此,托洛亚仍然劈砍着阿鲁斯的身体。当他用镰刀划开腹部到腰部的位置,鸟龙的内脏接连滑落出来。

还有鞭子的攻击。它大概正打算砍掉我的左手臂吧,即使以此为代价也无妨。托洛亚将水晶魔剑──音鸣绝深深刺进阿鲁斯的腹腔中。

当这把带有振动和冲击波的剑,以最大输出发动时。

「『抱卵』──」

冲击波会从星驰阿鲁斯的身体内部,连同音鸣绝一起炸碎。

……并没有成功。

星驰阿鲁斯有三只手臂。身体功能随着时间逐渐恢复的它,碰到了地上的死者的巨盾。就算托洛亚再怎么不要命地不断攻击,也产生不了任何效果。他也明白,自己已经无招可用了。

「结束了…………你已经……完蛋了。」

「还没有……还没结束,因为……我还有这条命!」

鞭子划破空气。

右腿被砍断了。还没完,只不过是砍掉了腿,又不是砍掉了头。即使用牙咬着魔剑,自己也能一直战斗下去才是。

就算无法再使出奥义,还有天劫纠杀创造出来的亚空间裂缝。只需用剩下的左臂抓住阿鲁斯,将它拖进去就行了。

带着罪人,与自己一同坠入地狱的恐怖故事怪物。

(就差一步了,这样就结束了。如果这样……就能杀了阿鲁斯……)

他不需要什么荣耀,这也不是为了报仇。

其实他很同情星驰阿鲁斯。

因为落入深渊、永远无法死去的它,就像托洛亚自己。

他觉得杀死阿鲁斯,就是终结掉自己这个骇人的托洛亚的身分。

明明是想救它,却让自己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他可以一直战斗下去。只要托洛亚不放弃,就能永远战斗下去,宛如一只恶鬼。

但如果彼此都变成怪物,堕入地狱的尽头──

那究竟是不是一种救赎呢?

(我……我很想要在怀特山生活下去,能够不必伤害任何人,按照父亲的愿望活下去。我一直──)

眼泪满溢而出。

他明明不想哭。

自己应该才是吓哭孩子的恐怖故事啊。

「魔剑…………不属于你……」

「…………」

既不遭到他人抢夺,也不抢夺他人。

他知道斩断这种螺旋的方法。

父亲一定也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也不属于我。」

他以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战栗鸟彷佛拥有自我意识般飞回手上。

鸟。父亲所爱的剑技名称。

那个年轻人具有听到魔剑之声的才能。

「──啊啊,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贪婪的冒险者也不打算夺走那把魔剑。

接着,无名的高大山人(dwarf)摇晃着倒下。

坠入深渊之中──带着他取回的光魔剑,以及他所收集的所有魔剑。

(……爸爸,我也……要去爸爸那里了……)

坠入比冻土深处更黑暗的,地狱之中。

在那里,无疑有着一个骇人的恐怖故事。

在中枢议事堂等候的第二十卿锔钉西多勿,接到了来自南方第五联络塔的紧急通讯。

那是在第二战开始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而且最糟糕的状况发生,西多勿针对马里荒野的方向安排的观测报告。

「──去发布对龙警戒。」

走出通讯室的西多勿一开口就对亲信下令。

「方向是马里荒野,集合所有能调动的士兵。虽然可以立即派他们出动,但在我下达指示之前,叫他们别擅自行动。线路准备好了吗?」

「在大人进行通讯的期间,第二交换室已经连接了所有议事堂房间的无线电通讯线路!您要立刻过去吗?」

「做得好。那么,我直接告诉身在这栋建筑里的人现况!分头和外部官厅的二十九官联系,优先顺序是哈迪、杰鲁奇、罗斯库雷伊、弗琳丝妲!不过人手应该还是不够,再通知丹妥、撒布冯、卡庸!你们做得到吧!」

这是早做好准备的状况。

六合御览的一部分规则是由西多勿在会议中引导、制定的。

──进行与对决无关的破坏行为之人,与黄都敌对之人,将视为魔王自称者。

所有剩余的勇者候选人都有义务消灭之。

在六合御览开始之前,西多勿就引导会议订下了那些规则。

在第二战中,西多勿派人传达的「那个流程」,意思就是由绝对的罗斯库雷伊利用这个规则,不进行对决并排除威胁的计画。

(……没想到不是用来对付冬之露库诺卡,而是用在「这家伙」身上啊。)

西多勿穿上黄都二十九官的外套,快步走出去。他的脸颊流下冷汗。

不只是自己,如果不能杀掉这个敌人,所有人都会死。

对于黄都来说,这可能会是最漫长的一天。

「星驰阿鲁斯正从马里荒野方向接近!向勇者候选人发布警报!重复一次!」

星驰阿鲁斯,对决,黄都。

「召集所有勇者候选人!──敌人只有一只!『魔王自称者』阿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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