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八战开始,黄都响起警报的那天之前──许多将与星驰阿鲁斯展开殊死战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比方说,魔法的慈在放弃与库瑟的第五战之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弗琳丝妲的宅邸。
不用说,世界上任何关押兽族的笼子都不可能囚禁慈。她会一直处于禁足状态的原因,主要是出自对先触的弗琳丝妲的巨大内疚,以及监视者的存在。
「食物来了,小慈。」
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仆人走进房间。此人没有头发,眼球被换成了纯白的珍珠。
那是真理之盖库拉夫尼鲁所操控的尸魔(Revenant)。
「……谢谢,库拉夫尼鲁。不过我其实不太需要吃东西。」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放着你不管,什么都不给你。这是我的管理责任。」
「嗯……」
慈坐在椅子上,抱着修长的双腿。
眼前放着弗琳丝妲宅邸的厨师精心制作的奢侈佳肴。
然而,一想到擦身之祸库瑟,或是他试图保护的事物,那样的食物便愈难以下咽。
「……为什么……我会觉得食物很好吃,洗澡很舒服呢?……在保护『最后之地』时,我明明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无法给出什么好答案。如果要我推测色彩的伊吉克的制造意图,那可能只是一种可以当作融入人族社会手段的有效功能。很少有人族能对无法分享正面感受的对象敞开心房,也就是说,那应该是让你与他人可以『相处融洽』的机能吧。」
「……就像库拉夫尼鲁和利凯那样吗?」
「……要是你把我当作朋友,我可就伤脑筋了……利凯则另当别论。」
由于擦身之祸库瑟发动的偷袭,结果导致厄运的利凯死了。
既然魔法的慈已经在六合御览中败退,那么像库拉夫尼鲁这样的男人也没必要继续与慈打交道才对,但他会继续负责监视慈的工作,就代表库拉夫尼鲁有他自己的盘算。
──慈希望是如此。
「我……无法忍受有人不幸,所以在『最后之地』的时候,我总是在生气。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受苦,大家却都不去关心他们、帮助他们呢……但是到头来,我也和他们一样。」
世界远比慈的认知还要大,而且存在着无法挽救的不幸。就连应该是无敌生命体的慈,也无法拯救「教团」的孩子们,以及擦身之祸库瑟。
「我……觉得食物很好吃,但是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尝到难受和痛楚,因为我就是被设计成不会有那种感受,只是在模仿人类……而且,创造我的人是伊吉克。」
那个创造了魔法的慈,以及善变的欧索涅兹玛的生术士。
然而,在以「最初的队伍」的成员出名之前,色彩的伊吉克是一个会为了好玩而毁灭都市,为了开心而杀戮,不断在所到之处留下无边血海的邪恶魔王。
「伊吉克说过,我是被创造为兵器的。我想,我曾告诉他我不想做那种事,但是,如果只要活着就不能摆脱这个身体的话……我该怎么样才能理解大家的感受呢……」
长长的麻花辫在吹进室内的晚风中摇曳。
慈觉得利凯还在世时,自己有多跟他谈谈那类的话题就好了。利凯曾多次向慈说过常人和慈的感觉差异。
「我不懂你的烦恼。就算具有人族的感觉……还是存在着伊吉克那样的邪魔歪道。既然如此,也会有相反的例子。擦身之祸库瑟的事……是我和弗琳丝妲策划的,你没有必要自责。」
不存在瞳孔的尸魔与慈目光交会。
「……所以,别自暴自弃,别乱来。弗琳丝妲说她暂时不会强迫你战斗──只是暂时的也没关系,你就乖乖地让她照顾你吧。在这段期间里,慢慢寻找晋见女王的方法……寻找能实现你自身目的的手段吧。」
「……库拉夫尼鲁真是个好人呢。」
「我只是被钱雇用的。研究心术需要钱。」
慈之所以无法离开这栋房子,不是因为利凯的死让她感到无比沮丧。
是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才能拯救他人。
慈来到黄都,是为了见女王瑟菲多。但是她的力量,难道不应该用在其他更重要的地方吗?
「……呐,库拉夫尼鲁,你为什么会开始研究心术呢?」
「我知道你很闲……但你想听这个故事吗?」
「嗯。」
慈从来没有看过经常操控着尸魔的库拉夫尼鲁的长相。
但是他与人们的关系比慈更加深厚,还会贡献自己的才能。就像慈过去所见过的每个人,他会拥有那样的人生,背后一定有段故事。
「……」
尸魔不需要呼吸,但可能是与库拉夫尼鲁本体连结,让尸魔做了类似叹气的动作。
「……好吧,如果这能让你转移注意力也好。我……原本是出生于北方王国的人。一度在国立学府学习词术,后来选择了自学,不过……那是因为周围的人都不懂我的理论啦……」
「库拉夫尼鲁从那个时候就很优秀了啊!好厉害喔!」
「没有啦……与其说优秀……嗯,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说是如此吧。总而言之,我被学校开除之后,遇到了一位隐遁的魔王自称者。她患了连起床都做不到的病,但却想教我技术……应该说,她看起来是对教学乐在其中。老实说,当时的我已经不想再学什么词术了──当然,那是因为我太有才能而感受不到乐趣。」
「不过,你还是努力地学习了吧。」
「是啊……」
「虽然本来就是天才,但又不想让那个人失望。库拉夫尼鲁真是个好人。」
慈嘻嘻笑着晃起身体。尸魔的眼神游移,看起来有些尴尬的样子。
「……总而言之!我的魔族制造理论基础是在那段时间学到的。在深入学习的过程中,我开始想着能不能更深入研究理论。于是……我向老师询问:在老师去世后,我应该向谁学习制造魔族。」
「是谁呢?」
「她说,是色彩的伊吉克。」
「……」
「老师所染上的病……是伊吉克制造的细菌武器造成的。他能够将生术用于改造细胞,甚至能运用在无法以肉眼看见的微生物上。老师因为那个武器失去了所有弟子,也一直为半身不遂所苦。但同样身为魔族研究者,她不得不承认伊吉克的才能出众……她一定觉得很屈辱。」
──色彩的伊吉克,那是这个世界上首次挑战「真正的魔王」的七名传说「最初的队伍」成员之一。其他六人的名字都伴随着敬意被流传下来,唯独提到伊吉克的名字时,人们往往会表现出憎恶和怨恨的情绪。
即使「真正的魔王」的恐惧已经抹去了一切,他在那之前带给世界的不幸仍然太过巨大,就连真理之盖库拉夫尼鲁也处于那条不幸连环的尾端。
「……库拉夫尼鲁,对不起。」
「别误会,就算你真的是伊吉克的作品,我也没有心胸狭窄到会迁怒于你。不过……是啊,我……在老师去世后,也始终没办法向伊吉克求教……就算我知道,老师很希望我能完成我的理论。」
「不过,幸好你没有投靠伊吉克那种人!你的老师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库拉夫尼鲁也是你老师的重要弟子吧?」
「哼……那是你的价值观。这不是敌人或朋友、或是安全危险的问题。对我们来说,心术理论的证明和统一才是最有价值的事情……我希望透过再次自学,实现我们的理念。那是『真正的魔王』出现之前的事情了──色彩的伊吉克随心所欲地逞凶肆虐,虫子魔族、老鼠魔族、疾病魔族……各种可怕的死亡不断威胁着北方王国。但如果我们的理论完成,应该能洗刷被伊吉克散播的魔族恶名,向人们展示其有用性,将魔族制造理论确立为人们可以利用的技术,而不是灾厄。这才是我们的研究目的。」
「原来是这样啊。库拉夫尼鲁……果然很厉害呢!」
慈笑了。对于天生强壮,不会感受到痛苦的她而言,努力这种行为太困难了。库拉夫尼鲁从几十年之前,花费了久得夸张的时间……累积了那样的努力。到了现在,他已经以第五种词术系统发现者的身分声名远播。
「……你实现了老师的梦想。让魔族能够帮助人们……」
「不对,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尸魔慢慢地摇了摇头。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却也夹杂着一些自嘲的色彩。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但有一次,我在某个被摧毁的城市中,发现了一具魔族的尸体。那是一个非常小,像蠕虫般的尸魔。然而,构筑它的词术极其高超单纯……而且具有完整的体系。那一个样本就填补了我研究中的空白。」
「……」
「那是伊吉克的魔族。」
色彩的伊吉克是超乎想像的天才。
「伊吉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完成了老师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的心术体系化。」
「库拉夫尼鲁……」
「别那样看着我!听着,我想说的是……拥有如此卓越技术的伊吉克,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研究资料!那是因为即使伊吉克拥有强大的力量,他却从来不为他人而用。他流传给后世的不是伟人之名,而是邪恶的魔王自称者名号。所以,你和伊吉克不同!」
色彩的伊吉克是天才。也是个孤独之人。
他从来不曾与他人分享成就,一生中也没有把成就用在满足自身欲望以外的事情上。
「我想说的是……小慈,你与伊吉克不同,你有意志。你不只有拯救他人的能力,还有愿意为他人使用力量的意志,所以不要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总有一天,你将能拯救某个人。我的故事说完了。」
「……嗯。」
慈也明白。对库拉夫尼鲁来说,这应该是一段他不想轻易提起的过去。
然而现在,他就像闲话家常般,将这个故事告诉了慈,试图安抚慈心中那股因为没能拯救库瑟和利凯而感到的无力感。
慈知道库拉夫尼鲁是在为她着想。
(库拉夫尼鲁……果然很温柔。我也想变得温柔……)
慈抱着双腿,望着宝石般的城市灯光,再望向黑暗的夜空。
◆
第六战结束之后,在充满夜晚灯光的新市镇一角,随即展开了一场秘密会谈。
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矮胖男子──黄昏潜客雪晴走进了一家废弃餐厅。他带着一张与废墟格格不入的和善微笑,和蔼地举起了一只手。
「晚安。不好意思,突然把你找来。」
「我可能会背叛。」
影子一看到雪晴就这么说。此人名为擦身之祸库瑟。
「虽然我已经对广人和基其塔•索奇说过了,但还是也告诉你一声。如果送到欧卡夫本国的『教团』孩子们出了什么事,我这样做就没有意义了……黄昏潜客雪晴,我希望你也去看一看欧卡夫本国。」
「哈哈哈!不这样做的话,我也会被你刺杀吗?」
「……哈哈。」
库瑟只回以干笑。
「啊……不用担心,欧卡夫的情报会自动集中到我这里来。虽然以记者来说,亲自走访、收集新闻材料是最好的,但拓展脚步时,需要有人脉基础。不过啊,广人先生他们应该也是为了避免你背叛,而把孩子们留在身边。如果因为你的背叛害孩子们被杀,那不是本末倒置吗?」
「嘿嘿,也许吧!所以到头来,我这些话就只是提醒你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意义……我最近在想──」
自从在第五战不战而胜之后,库瑟似乎有了一些改变。
虽然他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却有种杂音的征兆。那是一种类似小零件开始无法咬合的时钟给人的怪异感。
「也许我──」
库瑟有所犹豫,话音只稍微停顿了一下。
「……会杀了孩子们。可能会为了保护其他所有的『教团』成员而这么做。一想到我们所牺牲的一切,我可能不该再受到自己的爱或执着左右。」
这个男人舍弃了自我,一直为「教团」尽力。不只是舍弃自己,为了「教团」,他甚至舍弃了老师和朋友,舍弃了他所爱的一切。
那样的男人,下一步会不会舍弃他原本应该保护的对象呢?
「哈哈哈!但愿不会如此。幸运的是,广人先生的利益与你是一致的。我认为他没有故意把孩子当成人质,强迫你做什么事的动机。」
「广人也这么跟我说过。只是我真的希望你们好好保护孩子们,避免他们『出事』。」
「……嗯。毕竟未必不会再出现会使用诺伏托库那种手段的对手嘛。」
擦身之祸库瑟虽然无敌,但弱点过于明确。不仅仅是孩子们,只要是居住在黄都的「教团」信徒,都可以拿来当成要胁库瑟的人质。
然而,雪晴认为这点已经渐渐无法那么肯定了──即使是逆理的广人这位超脱常轨的政治家,他真的能够控制这名无敌的暗杀者直到最后吗?
「你们也保护了暮钟的诺伏托库吧?」
「是啊,虽然他是个没有存活价值的邪魔歪道,不过如果就这样把诺伏托库放在黄都,他只会遭到暗杀,库瑟先生也可能会因此败退。所以我们会将他藏在黄都以外的地方,直到下一场对决为止。这种方法虽然简单,但也是个不错的手段吧。」
「…………是啊,确实如此。」
库瑟不知为何露出自嘲的笑容。
「这招优秀得让人发笑。」
「那么,今天之所以找你过来,为的是我方这边的事。我们想请库瑟先生在第八战当天前往城中剧场庭园。」
「是基其塔•索奇的指示吗?就算我去观战,也杀不了正在和其他人对决的家伙。况且不是说得让乌哈库活下来,加入我们才有意义吗?」
「关于这点,是因为我们预料到第八战非常有可能将有另一股势力展开行动──他们叫『隐形军』,被认为是由多名血鬼(Vampire)组成的谍报集团。他们已经派出特务渗透至多方势力,还制造了伪装成造反或自杀的事件,造成大量牺牲。我这边有一些证据照片,要看吗?」
「……自杀?」
库瑟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道。
现在受到欧卡夫保护的孩子们之前待的那间救济院里,有位名为系菱的奈吉的见习神官自杀了。雪晴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用自杀这个说法。
「他们最有可能采取行动的时间点,就是基其塔•索奇先生参与的第八战。希望库瑟先生能在观众席上做为游击兵行动,打倒那些『隐形军』。勇者候选人去观看其他候选人的对决,应该不是什么不自然的行为吧?」
「好,我会去的……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再好不过了。」
雪晴带着亲切的笑容搓着双手。
「太好了,太好了。突然听到你说可能会背叛,我还以为会被拒绝,吓得我心惊胆战呢。那么,我们来商量抵达现场后的详细行动方针吧。」
◆
夜晚的市区充满了引人注目的光辉与色彩,没有人会特地去注意走在群众中的黑衣男子。
由于用黑色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应该很少人能认出他就是勇者候选人库瑟。
(……这样一来,之后就不需要担心任何事了。)
孩子们都在逆理的广人所属的欧卡夫自由都市。
无论如何,等到库瑟等人的罪行受到审判后,「教团」的未来都只能托付给广人了。对孩子们来说,那命运只是稍微提早到来罢了。
(杀死女王,只由我们来承担对「教团」的迫害,只要这么做就行了。就像娜斯缇库……我只要当一把专门用来完成一项功用的刀刃就行了。)
比起之前为了拯救一切而不停挣扎,最后却失去一切的战斗,这种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失去的战斗轻松多了。
他在开到很晚的店里买了卖剩的蜜酒和大麦面包。
充满光辉的黄都。在这无数的光辉之中,也会有库瑟等人守护的信仰之光吗?
还是说……就像人们谴责的那样,只有信仰词神的人才会掉入这种光辉缝隙间的黑暗,永远无法得救?
至少,西外城教会的孩子们就没有办法待在黄都的光辉之中。
「……」
啃着面包走着的库瑟,在身旁的一条狭窄巷子前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有个孩子坐在那片朦胧的黑暗里。
「──你在那边休息吗?」
「……」
果然有人。对方似乎因为库瑟的声音而吸了口气。
影子动了一下,金色的发丝微微反射着大马路上的光。
「虽然大叔我也那么做过,但是坐着睡久了,年纪大了会很难受喔。要我帮忙叫人过来吗?还是不用?」
「……别管我。」
是个孩子,但年纪没有很小。那是年约十三、十四岁的漂亮森人(Elf)少女。
从营养状况来看,她不像是游民。可能是哪里的逃家少女吧──库瑟这么想着。
「还是说,你是受命来捉我的?」
「怎么可能。」
库瑟半开玩笑地举起双手。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还以为自己现在小有名气呢……」
「完全不认识。你是谁呀?」
「这、这样啊……」
库瑟尴尬地抓了抓头。
就算有人不晓得勇者候选人的长相也不奇怪。就库瑟而言,他也没有看过骇人的托洛亚兜帽底下的脸,更不用说善变的欧索涅兹玛或是出现在第四战中名叫祈雅的少女,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人的外貌,只听过传闻而已。
「啊……那么是有人想捉你吗?你在躲谁?」
「告诉你的话──」
少女眯起大大的碧眼。
「你不会把我出卖给那些人吧?」
「咦咦咦……哎,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不用说明自己的状况也没关系。如果你有困难,我应该可以分块面包给你……」
「什么?」
少女拿出了面包。那块面包比库瑟刚才买的更大、更白、更柔软,看起来是高级品。
「看、看起来你不需要帮助呢……那真的太好了……」
「我才不需要什么帮助。我什么都能做到。」
少女或许所言不假。相较于库瑟见过的贫民孩童,她的穿着整洁得多,既没有害怕的神情,也不缺食物。
「──那么,你为什么要躲在那种『避人耳目』的角落?」
「……」
这个少女正在躲避什么人。如果她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应该会寻求帮助才对。虽然库瑟只和她交谈了几句,他不认为以那个女孩的个性做不到这点。
她犯了某种重罪──也许是库瑟的直觉让他这样想。
「…………不关你的事。」
「大叔是『教团』的人。教团教导我们,世上没有与词神的救赎无关的生命。」
「词神。对喔,这么说来,外面的人确实信仰那种东西呢……创造了世间万物的神,他什么都能做到。呵呵、呵呵呵呵呵。」
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蠢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是『像词神一样的存在』啊。」
「喂喂,那是什么……」
「『照瞎他』。」
毫无预兆的亮光照亮了小巷。没有发出声音、没有热度,甚至不知道那种光从何而来。
库瑟瞬间以战士的反射动作摆出战斗姿势,准备应付危机。
「……刚才那是什么?」
当黑暗的巷子再次回到视野里时,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库瑟回头一看,在建筑物的屋顶上──月亮的正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白色人影。不知天使娜斯缇库能否看出她是什么人。
──『像词神一样的存在』。
(词神无处不在。)
那是库瑟自己被教导,并且传授给他人的信仰。教义说人们心中的良心是词神的救赎,每一个有心的生命之眼都是词神。
(就算在我最后犯下罪行的那天,他也会一直看着我吧。)
◆
与库瑟的密会结束后,黄昏潜客雪晴前往另一个目的地。该地可说是广大黄都的死角,一个被遗弃的造船厂。
此刻,他正背着一个木箱。
「没想到对国防研究院的取材竟然会和其他事情有关。你得到一个奇特的人脉了呢。」
「就是说啊。」
木箱比人的躯体要小得多。至少没有可以容纳人类的容积,里头却传出了流畅的话音。
「海泽斯塔的消息可以相信吗?调查过千里镜埃努的背景后,竟然发现他和国防研究院有关连。」
「很难说。但如果是掌管都市开发的埃努,要在黄都政府不知情的情况下提供据点给国防研究院,应该不是难事。」
第十五将,渊薮的海泽斯塔,隶属于黄都第三阵营的凯特阵营。然而,圆桌的凯特因为在第六战战败而失势,他在调查其对手千里镜埃努的过程中,发现了国防研究院的存在,并与同样在打探国防研究院消息的黄昏潜客雪晴暗中联系。
海泽斯塔在那之后行踪成谜。
「凯特和齐雅紫娜的作弊嫌疑是『黑曜之瞳』设下的阴谋──这个传言是真的吗?剧场庭园的爆炸案、利用飞船的妨碍行为、美斯特鲁艾库西鲁的失控举动……现场有那么多目击者,黄都也断定是凯特阵营的犯行。虽然说这感觉有点太牵强了……」
「……在黄都议会里,凯特阵营也是最大派系罗斯库雷伊阵营和哈迪阵营的眼中钉。即使作弊嫌疑是人为设计的,黄都那边毫无疑问会『想利用』这件事。这样就可以利用嫌疑,消灭一个确切的威胁。」
「可是现在还没有找到人为阴谋的证据吧。『黑曜之瞳』是否真实存在也很可疑。」
「如果海泽斯塔的情报没错,埃努真的是幕后黑手,泽鲁吉尔嘉就很有可能与『黑曜之瞳』有所接触。一切会如基其塔•索奇的推测,『隐形军』的真正身分是『黑曜之瞳』,那么失踪的凯特和齐雅紫娜可能就已经被他们杀害,或遭到绑架。我们现在还是按照海泽斯塔的委托采取行动吧……先找出两人。如果还活着,就把他们救出来。」
「直接询问那两人确实可能比较快……但如果敌人是『黑曜之瞳』,我们要怎么救?去救人的我们绝对会被杀掉吧。」
「不不,要去救人的不是我们,是旧王国主义者。」
雪晴目前正要前往的造船厂,是旧王国主义者隐藏于黄都之中的据点。在中央王国时代就很熟悉这个国家的旧王国主义者,保有许多这样的据点。
──而雪晴的雇主,逆理的广人就是之前旧王国主义者占领几米那市时,给予其经济援助,引诱他们举兵起事的幕后黑手。
即使旧王国主义者在战争中败给了黄都,他始终保留着与那些人接触的管道。
「现在的旧王国主义者严重缺乏能指挥阵营的有力人士,这都是反覆进行消耗战的结果。遭到黄都政府驱逐的凯特和齐雅紫娜,绝对是他们渴求的有能人才才对……这是基其塔•索奇之前说的。」
「原来不是雪晴想出来的啊。」
「哈哈哈!我追查的东西终究只是国防研究院而已。你也是如此吧?」
「……嗯。」
很少有人知道黄昏潜客雪晴背上的木箱中装的是什么。
但它只有一个极为单纯的目的。
「我会实现承诺──你也许可以见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