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的梦有些似曾相识。
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黑暗之中,与无数的人偶一起漂浮着的梦。
每一个人偶都与自己一模一样,模仿了十四岁的白人少年身体。手臂、双腿、腹部、胸部、脖子、头、银色的头发,一切都和人类毫无二致,制作的精巧程度已经达到了令人觉得奇怪为什么不会动起来的程度。
只不过,唯独没有脸。
本来该是脸部的位置只有一片阴影,眼睛鼻子嘴的任何一样都看不到。
其中一个人偶飘到了自己的眼前。
双手如祈祷一般折叠在胸前的,一丝不挂的身体横到了迪的眼前。
不知何时,迪的双手上出现了骑士剑。
将两把骑士剑反手握住。
就这个样子瞄准了人偶的胸口笔直挥下。
白与黑的骑士剑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的没入人偶的胸口。
从人偶的胸口中,鲜血溢了出来。
流出的鲜血将世界填满,黑暗被染成了真红。
听到了笑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人偶有了面孔。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相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刺出去的骑士剑颤动着,胸口绽放出鲜红血之花的人偶轻薄地笑了起来。
惊讶地放开剑向后退了一步。
后背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抵住了。
转过身。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在那里。
世界中所有漂浮着的人偶都已同样的相貌笑起来。
嘴上一边笑着,一边用双手中的骑士剑刺向迪的身体。
鲜血四溢。
肉体被切得粉碎。
没有感到疼痛。
也没有认为痛苦。
只是自己变得四分五裂。
被切碎的身体在血色的黑暗中溶解,消失。
——今早也是到这里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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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转天,审问会议从早上就开始了。
议题当然就是“Factory实验训练生DualNo.33的处分”,在这个方针下,实际上是以迪的失败当作幌子的军队抨击Factory的情况。
以这个机会应该将Factory的实战部队纳入保安部的指挥下这样子的军队的主张被Factory一侧的研究者无关紧要地带过,毫无建设性的议论就这样不断持续着。在这期间,迪一直坐在被告席上,时不时地被问起关于昨天失败的事情。这个样子几乎等同于精神上的拷问。
终于讲完处分这一话题的时候,已经是稍稍过了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了。
从长达三个小时的批斗中被解放出来,终于走出军司令部的会议室之后,门的对面库蕾雅正等在那里。
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跑了过来。
“怎样了?”
“唔……”,迪抬起头看向库蕾雅的脸,“保留处分。单独进行港口袭击犯的调查,就这样……”
Factory所属,实验训练生“DualNo.33”和马萨诸塞自治军独自解决“SR-608袭击事件”。顺利捕捉到犯人的话,昨天的失败就不再追究——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这的确是最高议会下达的判断。
被眼罩覆盖的库蕾雅的脸上一下子放出光彩。
太好啦!大叫着抓住迪的手大幅地上下挥舞。
“太好啦!迪,真的是太好了!”,就这样握着手,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挺胸说,“要谢谢我哦。各个方面课都是多亏了我彻夜写出的报告所赐嘛!”
“啊……嗯。”
这件事情已经从说出处分的最高议会成员那里听说了。库蕾雅将昨天的事件巨细无遗地写成了巨量的报告。其中反复主张了昨天的败北是必然的,算不上“DualNo.33”的失误。进一步还提出了袭击犯逃亡目的地的一个假设和——
“……谢谢,库蕾雅。……但是是真的吗?犯人逃往的地方是第一层那件事。”
“百分之九十不会有错哦”,终于放开了迪的手,库蕾雅倚在通道墙壁上搭起双手,“调查过去的资料之后弄清楚的。明白了吗?”
根据库蕾雅所说,这两年内可以认为与昨天的光使者是同一名犯人所作所为的袭击事件,似乎除了昨天那起之外一共发生了五件。
港口袭击三件,Factory的研究设施两件。无论哪一次事件,都不存在前后有魔法士进出CITY的记录。特别是事件发生后各港口的检查还进行了强化,偷偷逃出到CITY之外几乎可以认为是不可能的不会有错。
“——因此,犯人要不是住在CITY中就是准备了至少事件冷却下来之前可以藏身的地方的意思。”
这样说完,像是在进行暗示一样停下了话头。
迪稍微思考了一下。
“……但是,在第二层以上的市街中魔法士要潜伏是绝对做不到的……因此才说是第一层吗?”
库蕾雅高兴地点了一下头,了不起了不起地抚摸起迪的头。
“就是这样。……那么就请努力吧。虽然我不太方便帮忙,但是一个人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喂,库蕾雅,你有什么事要做吗?”
一下子库蕾雅的嘴撇成了へ字形。这是她心情变差的证据,这种时候的她稍稍有些恐怖。
“……输送任务”,被眼罩遮住的脸转向了一旁,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到,“说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件使得和军队的关系恶化了,从现在起和Factory有关的人不得不全部由我来运送什么的!”
Factory的实验训练生“Clair<千里眼>No.7”在世界上享有盛名。世界上仅存的三艘“云上航行舰”的其中之一,七五米级超高度索敌舰“FA-307”的主人就是指她。
由于十二年前的大气控制卫星的暴走事故,现在的地球被毫无缝隙的云以及零下四十度的大气支配。将天空覆盖的遮光性气体内部包含的特殊电磁场会对依据情报控制的物理法则改写造成阻碍这件事被得知了。
也就是说,公元二一八九年的现在,被各国军队所使用的利用“情报控制之上的重力操作”来飞行的舰艇类型是无法突破遮盖了高度一万八千米至两万两千米的厚重云层之壁的。
具备将其化为可能的特殊机能的船在世界上只有三艘。库蕾雅的“FA-307”,CITY·伦敦的“威廉·莎士比亚”。另外还有一艘听说似乎是所属不明的“HunterPigeon”。
“说到底,之前喜马拉雅山的时候,我可是干劲慢慢的哦!可是那些老头子们却说着‘怎能将最高机密这么简单的拿出来’之类的,完全就是不明所以的说法不是嘛!为什么事到如今却是输送任务啊!呐,迪!你不这样认为吗?”
“诶……啊……恩……”
库蕾雅所说的“老头子们”是指Factory的研究员们,“之前喜马拉雅山的时候”则大概是指上个月,在喜马拉雅山脉上空被破坏的战争中的旧CITY·北京的研究设施的事情吧。记得库蕾雅还大张旗鼓的吵着“好不容易能飞了。好不容易有空中战”。结果,库蕾雅的出击因为最高议会的决定而终止,之后一段时间她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可是,毕竟是任务嘛也就没办法了呢。”
库蕾雅叹了一口气,用朱色的单眼向下看着迪。
“让你担心了呢……迪,即使我不在也没关系吗?”
“没问题……应该吧”,仰视着库蕾雅,尽全力的作出笑容给她看,“而且,就算失败了也不会给库蕾雅添麻烦的。”
说白了,自己会受到怎样的处分迪都不会有什么感想。即使被送入处理工厂杀死,也只是会稍稍感觉到恐怖而已。应该会说着“是的,明白了”然后老实地接受吧。
在意的是库蕾雅的事情。
对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盲目保护自己的“姐姐”能不能简单接受自己的失败而感到担心。库蕾雅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也一定为了收拾迪的失败而走上了相当危险的道路不会有错。
“所以,库蕾雅就不要担心我的事情了……”
话没能说到最后。
库蕾雅纤细的手指就抓住了脸颊。
“你这笨蛋……”,抓住迪的脸颊向两边拉扯,库蕾雅露出诧异的表情说到,“为什么迪总是这样?不要光是说别人的事情,也稍稍关心一下自己啊!虽然这一次总算是解决了,但是这样下去可就真的要被送去处理工厂了哦?”
手放开了脸颊,用朱色的单眼凝视着迪。
“……但是……我……”
无论怎样思考都没有自信。
对第一层进行调查,就算顺利找到那个光使者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再一次和那家伙一战。因为在迪的脑中光使者不是“敌人”而已经变成了“人类”。
就算强行欺骗自己进行战斗,最后的最后也一定无法做出攻击不会有错的。
那样的话结局就是昨天的二次上演了。
“……虽然对不起库蕾雅……大概还是不行啊。”
像是逃避似的背对库蕾雅转过身。
“迪!等一下!”
“……抱歉。”
无法在这个地方继续呆下去了,迪跑了出去。
从背后可以听到库蕾雅的呼喊。
“——迪是笨蛋!才不管你了!那样子这一次真的要被处分了呀!”
她的声音发出了些许颤抖,似乎是在哭泣。
即使如此迪也没有转身。
失落的时候有一个可以逃避的场所真的是太好了。
一个人独处就可以让心情平静下来,而且不遇上任何人的话也就不用担心阴暗的表情了。
因为这个理由,迪今天也来到了这里。
CITY·马萨诸塞第十层,另一个名字就是“管理阶层”。包含政府的重要机关和军队的演习场在内直径二十千米的庭院。在那中央,存在着被称为Core·Center的设施。
从外观上一言以蔽之就是“鸟蛋”。
从定到底超过五百米的超巨大卵被十重二十重的防卫线守护着,傲然耸立在研究设施和政府省厅崩离的中央区中心。在那前面,迪用自己的ID卡刷过了读取器。
卵的白色表面上,细小的门开了一个口。里面不仅黑暗而且没有人的气息。可以称得上是CITY·马萨诸塞心脏的这个设施无论有任何身份的人都是不允许进入的。例外只有两个,脑内写入了无法对设施内一切机器造成危害的保护程序的负责维护与检查的研究员,以及在诞生瞬间就被写入了同样保护程序的Factory制造的魔法士。
双脚刚踏入内部,背后的门就立刻关闭并想起轻声的上锁声。
在没有打开照明的黑暗通道中摸索前进。在这里无法使用I-Brain,因为迪的大脑最深处刻着在这个设施内不要启动情报演算的事项。用手扶着左边的墙壁,依靠冰冷的感触迈出脚步。脚下传来强化碳素构成的粗糙地面的颗粒感。流动在周围的寒冷空气中混入了少许臭氧的味道。
走了一分钟后终于停下脚步。
用自己的ID卡在位于眼睛的高度上放出不可靠光亮的ID读取器上刷过。
经过了短暂的停顿,右手边的墙壁无声的打开了。
广阔的空间就位于对面。
被装在各处的绿色灯光照亮的里面是平坦的圆形薄壳。根据很久以前调查的数据直径达八十米,天花板最高的位置有十米。迪就站在其边缘位置。
眼前的是生命维持槽的森林。
一个一个比迪的身高要高一倍的巨大玻璃圆筒从薄壳的一端充满到了另一端整齐的排列着。所有的玻璃圆筒都充满了浅桃色的羊水,并且通过五颜六色的配线互相连接,借助在薄壳外围设置了一圈的终端连接到外部的某处。
抬头仰视着最近的生命维持槽。
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在羊水中轻飘飘的浮着。
视线移向一旁。
那边浮着的是十四岁左右的少女。
迈出轻缓的步伐穿过玻璃圆筒组成的迷宫。在一直填满到视线尽头的无数玻璃圆筒中,年龄人种以及性别各不相同的孩子们在管子与电极的连接下浮在里面。浅桃色羊水中时不时生出的气泡表明孩子们至少在生物学角度来说是“活着的”。
明明不是如此。
他们或是她们明明算不上真正的“活着”。
在这里的数百名孩子们全都是从遗传因子阶段就由化学合成的“人造”魔法士。他们从“Factory”的自动生产系统的培养槽中诞生,大脑从诞生下来的瞬间开始就被连接上电极。送入脑部的刺激作为模拟体验促进孩子脑内神经元的成长并形成I-Brain的构造。
这个阶段中,幸运地能够获得高等级能力的孩子就可以从培养槽中获得解放,并被赋予作为Factory的特工活下去的权利。
在这里的是不太幸运地孩子们。
由于决定遗传因子结构的乱数处理的反复无常而没能“诞生下来”的孩子们。
“……大家还好吗……?”
天花板上的灯发出淡淡的绿光,迪轻轻地低语道。
——项目“Wizards·Brain·Factory<WBF>”
迪听说这个计划开始于距今四年前的公元二一九四年。
从十二年前的大气控制卫星的暴走开始的,人类世界崩坏的历史。能源供给的七成都依赖于阳光的人类对于覆盖住世界的铅色云层束手无策地投降了。以发电设备的所有权争夺为开端而引发的世界大战导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二百亿的人类相继死去,残存下来的人类都将生命寄托在了世界仅存的七座积层型封闭都市“CITY”上。
为了解决能源问题而被制作出来的,以魔法士的脑作为核心的永久机关“MotherSystem”。
通过仅仅数名魔法士的牺牲而得以延续生命的人类集结起手上的一切力量,想要制造出取代“MotherSystem”的新系统。
就这样,历经五年的庞大研究以失败告终的时候,人类不得不做出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CITY·柏林和CITY·神户共同研究的“天使计划”——“为了作为MotherSystem和核心而进行特化的能力者”的开发计划。虽然在神户已经毁灭的现在,真相已经被淹没在了黑暗中,但是这个计划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可是,其完成体“No.4<vier>”在从柏林运往神户的途中失去了消息,而且后续的成果还没有得出。
总之,他们以“一体可以承受永久使用的核心”为理念进行着MotherSystem的研究。
与此相对的,以可说是正相反的“开发廉价又可以大量生产的核心”为理念而成立的就是马萨诸塞州的项目“WBF”了。
不是将一切交给一个母核,而是并联起大量的核心使MotherSystem得以维持机能。核心不是由研究员亲手制造,而是从完全自动化的工厂中生产出来。当然缺点也是有的。因为大量生产无法进行微调,大多数个体在成长到可以正常使用的等级之前就死掉了,也无法避免完成的每一个核心的能力要比通常用手工制造出来的魔法士低下。但是采用这个方式的话就没有必要在核心的开发上投入大量生产力,只要数百体核心没有一起停止,MotherSystem也就不会“死”。
连接大量核心来维持机能的同时,为了能替换数个月,偶尔数天就会“损坏”的核心,工厂时刻都在进行着下一个核心的培育。
这就是被称为“Factory”的系统的全貌。
另外,这个计划给马萨诸塞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产物。
遗传因子设计用的乱数程序在制作出大量失败作的同时,创造出了数千体才会有一体的“规格外”魔法士。
具备异常知觉能力的个体,能支配物质存在几率的个体……作为魔法士具备极端特异能力的他们避开了成为“母核的零件”这一命运,并被赋予了作为Factory的实战部队进行工作的道路。
至今为止诞生的“规格外”一共六十体。
其中特别是第三十三号的“DualNo.33”的能力颠覆了至今为止魔法士的常识,是远远脱离常轨之物。
普通情况下,魔法士的I-Brain会位于左脑或右脑的其中一个。
但是,迪的I-Brain在左脑和右脑各有一个,一共有两个。
也就是说,迪让左脑与右脑的I-Brain进行并列处理的话就可以做到同时发动两种能力了。
迪的能力基础是“骑士”。而且支持骑士强大的是“身体能力控制”和“自我领域”这两种各有长短的能力。
“身体能力控制”是通过改写自己体内的物理法则从而使运动机能获得提高的能力,但是无论由怎样强大的骑士来使用这个能力,能得到的运动速度到达一百倍就是极限了。相对的“自我领域”则是通过改写自己周围的物理常数从而创造出可以支配“不同的重力作用”和“不同的时间流动”的空间的能力,作为得到通常的数千万倍这种胡来的运动速度的代价就是在极近距离无法发挥其效果。或者该说不是对“肉体”而是对“空间”发挥作用的自我领域会自动让接近到使用者一定距离内的敌人得到和使用者自己几乎完全同等的超高速运动能力。
因此骑士攻击其他人的时候就不得不经过这样数个阶段的步骤,首先会使用之我领域接最大限度近到对手近前,然后解除自我领域并发动身体能力控制,最后发动攻击。
这就导致骑士出现了弱点。
从解除自我领域到启动身体能力控制为止的时间差会让骑士的行动出现致命的破绽。这是努力和战术怎样都无法解决的骑士的宿命,其他魔法士以骑士为对手的时候所采用的战术就是以想办法抓住这个破绽为目的。
但是,“身体能力控制”和“自我领域”两个能力同时启动的话就可以克服这个弱点。
在自我领域的内部能够启动身体能力控制的话就没必要特意将自我领域解除了。即使时间被加速的空间把对手包括进来了,在那之中进一步增幅了肉体能力的话骑士的优势也不会消失。
没有骑士必然会有的弱点,正所谓“规格外”的骑士。
最大的误算就是这名“规格外”是个不得了的胆小鬼。
迪无法杀人。即使是擦伤都会引起强烈抵抗。无论以多么快的速度挥动骑士剑,无论以多么乱来的力量压倒敌人,对手一旦受伤攻击就必然会出现踌躇。
当然,任务就失败了。
至今为止迪正经达成的工作连一件都没有。就连重要人士的护卫这种没有明确障碍的任务,都因为对袭来的恐怖分子感到同情而险些造成严重惨剧。数据的搬运,间谍的调查,杀人犯的追踪……对于这些数量众多的任务,迪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失败。
普通来说,如此成绩糟糕的特工会立刻在处理工厂中进行人格控制处理后回收为母核的零件。过去的三十三名特工之中,至今依然活着的包括迪在内也只有三名。虽然剩下的几乎都是殉职,但是其中也有和现在的迪一样成绩糟糕的,那些实验体很快被送往处理工厂,作为母核度过了短短数月的人生。
同样的命运之所以没有降临到迪的身上,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迪是“规格外的怪物”。
但是这种情况大概下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次的任务失败了的话,自己肯定会被处分。
库蕾雅一定会哭泣的吧。
但是迪也在思考那样是不是也好。
眼前排列着的数百体母核。
这些孩子们是电池。
单纯只是让名为Mother的系统运行,让CITY这个千万人的生活圈维持机能的用完即弃的电池。这其中没有善恶,只有“将其停止的话一千万人的市民就会死”这种理所当然的现实。
即使如此,这些孩子们现在位于这里就相当于确实地正在拯救某些人的生命。
这些孩子们正在做的是自己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
至少比起既不能杀人也不能守护的自己来说,这些孩子们要有价值的多。
——考虑到这些,迪终于恢复了自我。
“……不行。”
思考这种事情的话,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只有无限的消沉下去而已。明明是难得想到可以冷静下来才来到这的,结果却收到了反效果。这个样子就更不可能让任务成功了。
消沉的时候,遇到不顺心事情的时候……
“要想着顺利时的事情……没错吧。”
想到了很久以前库蕾雅教给自己的“拿不出活力时候的特效药”,总之先来实践一下看看吧。
的确,那并不意味着注定会失败。这一次做好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捕捉到犯人。犯人其实不是真正的坏人,而是有某种理由才不得不需要那份数据也不一定。也许问他“你就是犯人吧?”的话会意外干脆地就道歉从而顺利解决事件也说不定……
“……呼……”
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让心情好转的话,任何人都不会觉得麻烦了。
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加油吧。”
无力地嘟囔着,结果还是没打起精神。
从第十层到第二层使用层间升降梯的话只需不到十分钟。先乘坐一次可以让一百人同时利用的巨大升降梯下降,然后换乘绕CITY外圈运行的磁悬浮列车环线前往设立在第二层北部尽头的专用关卡。在那里完成徒具形式的ID检查,在有着“四十八小时以内返回”这种内容的合同上打上电子签名之后,终于被授予了乘坐通往第一层的专用升降梯的资格。
如果亮出“Factory”名号的话就不需要经过这些手续了,迪在到达关卡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真正到达的时候思绪就出现了混乱,觉得只有自己使用特权省略手续的话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这个原因。
把一直穿着的Factory制服换成了白色的休闲外套和黑色的牛仔裤,并且为了不惹人注目将骑士剑“阴”和“阳”用布包裹起来放入背包,迪从诞生下来起第一次下降到了第一层。
“……哇……”
升降梯的门打开的瞬间,迪最一下子因为传入耳朵的繁杂吵闹声而震惊了。
从数字图书馆得到的知识和研究员们的传言之中擅自产生了“第一层是幽暗潮湿的,从大白天就有醉汉睡倒在路中的地方”这种印象,但是实际上亲身感觉到的第一曾和那种阴暗的想象画面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的确,因为没有合成影像的天空的缘故明明还是白天却很昏暗,而且时不时吹过的风会带着潮湿的空气,道路的两侧也确实有醉酒的大叔倒在那里。
明明是这个样子,可是这份活力是怎么回事呢。
迪无意识的呆立在原地。
从升降梯前的广场笔直延伸出去的主干道被人们的怒号支配了。数不清的露天店铺和围在周围的人潮。店里的商品也是各种各样,有在竹篓里装着堆积如山的演算单元正在贩卖的店家,在其一旁就是把毛巾卷在头上的大婶在啪啪的敲打着货台,大声叫卖着自家产蔬菜的好处。对面的窗台上考得恰到好处的肉的诱人香味在周围弥漫,其后面的空地上孩子们正成群结队的吵闹着。路上人头攒动,已经到了无法径直前进的程度。那边才听到有人大喊“有小偷!”这边就有两个男人似乎就肩膀撞到了还是没撞到而殴打起来。
这幅景象简直就是祭典。
迪只作为知识了解的,人们的自由活动。
对于这种热闹实在是不擅长啊——就在思考着这种事情。
就在这时。
“……嗯?”
放在外套里侧口袋的便携终端发出轻微震动传达出有消息送来的信号。慌忙从人潮中离开滑入了距离主干道一条街外的小路。
呼出立体影像显示器之后看到的是来自库蕾雅的邮件。
附上了第一层地图的邮件中,只写了“给我振作”这样一句话。
直径二十千米的圆形地图上画出了红圈和箭头,指示出了和迪现在现在所处的西南地区正好相对的东北部的外围附近。
去调查一下这里,似乎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库蕾雅。
在心中如此呢喃,迪走向了磁悬浮列车环线的车站。
库蕾雅所指出的地点是建材搬运通道的出口。早已崩塌的高层建筑背后,在黑压压压下来的巨大钛合金墙壁下的平原上,被丛生的杂草埋没的地方孤零零地开着一个小小的洞口。试着用终端的数字图书馆进行检索却完全没有留下一点儿资料。恐怕是一百年前的CITY建设时期所使用的东西吧。
仔细调查了洞穴的入口。地面积下的沙尘上有拖动某样东西留下的些许痕迹。再仔细看还可以看出有什么人想要消除自己的足迹的迹象。进一步对周围进行详细调查之后,这附近一带的地面是没有经过任何铺装的土地。既然如此,会留下足迹也毫不奇怪。
“……有了。”
在距离洞穴稍远的草原和道路的界限上发现了又小又浅的足迹。除此之外还无法发现任何细小的异常。恐怕这个足迹的主人为了不让自己的痕迹留下而多加小心了吧。但是对于魔法士对手来说那种努力是无意义的。随意铺装的柏油路上,如果是普通人就无法注意到的程度的细微足迹正一点一点延续着。
点了一下头,迪开始迈出脚步。
提心吊胆地沿着一旁并排着和棚屋无异的废屋的寂静小路前进。和最初降下来时所处的西南地区截然不同,这附近几乎感觉不到名为活力的东西。即使偶尔会有人出现,也净是似乎对一切都精疲力尽了的老人或是眼里只有胡闹那种年纪的孩子,所有人都一样以一副“这家伙是来干什么的”的眼光盯着衣着整洁的迪。
因为无法忍受刺过来的视线,迪跑了起来。
说起来,还有库蕾雅教给自己的事情。
第一层并不是从最初就全部开放了,当初的开放区只有西南的一个区域而已。因此那个地区那个地区在第一层中是整备的比较好的。与此相对的,最晚被开放的东北区域几乎是处于和荒野没有两样的状态。必然的,来到第一层的难民中最底层的“一无所有的人”就会被赶到东北区域。
跑了五分钟左右到达了贫民窟的尽头,虽然使用身体能力控制的话就不用如此辛苦了,但是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被“光使者”发现。
眼前的是花哨的风俗街。
用脑内时钟确认了现在时间虽然是“下午三点十五分”,可是立体影像已经在店铺的看板上闪烁跳跃了,身着下流服装的大姐和大哥们大声的招揽着路过的行人。
视线和位于道路对面的姐姐对上了。
朝迪作出了一个妖艳的微笑同时抛过来一个媚眼。
一下子鲜血上涌,迪逃跑似的跳入了小胡同。
做了一次大大地深呼吸让躁乱的心脏平静下来。细微的足迹在小胡同的地上笔直地延续出去。这里那里到处堆积着的垃圾袋正散发出恶心的气味。由于两侧耸立的建筑物遮蔽了阳光,小路上就和夜晚一样黑暗,而且散发出什么地方有人死了的气氛。
“……啊嘞?”
走了三十分钟左右之后,迪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从这边过来,这样前进……啊嘞……?
一直延伸到这里的足迹到处都找不到了。想到会不会在刚刚通过的十字路口弄错了于是试着稍稍返回了一些。
果然还是找不到。
完全跟丢了。
……冷静。
在棚屋近前总算是让心情平静下来了,这才使用便携终端的地图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这里恰好是东北地区的正中。在被分为数个区域的风俗街的其中之一的南面。对照着地图又稍稍前进了一点,眼前忽然开阔起来。
风俗街与风俗街交界的位置上,像是居住区的一角。
从花哨的电子装饰和垃圾山中获得解放,数十栋左右比较正经的住宅就整齐地位于此处。
……喔……
看到这种风景内心一下子就变得平和起来。从生下来的时候起就在研究所的宿舍中生活的迪对于“自己的家”这种东西自然而然地抱持着憧憬。当然在第二层之上存在着居住区,但是白色四方形的统一建筑不知为何像是坟墓一样,一点儿都不能带来“家”的感觉。
这里到底会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不觉就高兴起来,迪开始对眼前这栋住宅展开这样那样的想象。
这个时候——
“你在干什么?”
忽然从身后传来声音。
沉浸于空想而无视了周围的迪反射性地采取了和军事训练时候一样的行动。
以惊人的气势转身,挥出的手碰到了某样东西。
“……呀”,传来了有些可爱的悲鸣。
迪眨了眨眼。
娇小的女孩子跌坐在了地上。
“好痛……”
女孩皱起脸,缓缓地站起身。长长的金发绑成了一条马尾,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白人少女。看起来很痛地按摩着被格子短裙包裹住的腰部,用充满了责备的蓝色瞳孔注视着迪。
身边装在包里的合成肉与蔬菜散落了一地,空荡荡的购物袋还握在女孩子手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明白了。
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抱……抱歉!”
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总之先伸手准备捡起脚边的洋葱。
就在半途。
“——请不要擅自用手摸。”
保持着伸出手的样子,迪就像是在做某种体操一样僵在原地。
女孩说话的音量既不是很大,语速也不是很快。但是平淡又冰冷,就和军队的行政官员大婶朗读命令书时一样的语气比起普通的怒吼更让人感到严厉。
将动弹不得的迪完美地无视,女孩开始将散落的食材一一捡起。以干脆利落的动作眨眼间就将肉与蔬菜收入了购物袋。女孩再一次确认袋子内部,接着以说出和“就在刚刚第一次注意到的时候”才说过的话时一样的态度看向迪。
“你在干什么?”
听到这句话,迪才终于得以停下“捡洋葱体操”的动作。
就这样直起身,站在比自己要矮二十公分的女孩子面前拼命搜索起用词。
“这个……我是……那个……”
“有什么事吗?”
“……那个……抱歉。”
“刚刚就听过了,那句话。”
一下子就陷入了尴尬无助的情况。
“……是呢……才不是!呃……我是”,说着就越来越烦恼起来,“……抱歉。”
已经连为什么要道歉都搞不清楚了。
女孩面对这个样子的迪只好呆呆地仰视着,接着呼的叹了一口气。
将双手提着的购物袋朝迪递了过去。
“因为很重,所以请帮我拿着。”
“……诶?”
“那么想道歉的话,就给你个机会好了”,微笑着这样说完,女孩迈出脚步,“我家就在不远的前面。”
知道了自己从刚才就一直仰望着的就是这个女孩的家之后,迪吃了一惊。
几乎是强行被带进家里的迪,从玄关穿过起居室之后首先被带到了厨房。
“……蔬菜放在这里,肉放在那边。这个和这个晚饭要用到,所以不要放到冰箱里……剩下的,就请随便放在那边的台子上吧。”
单方面的留下了指示之后,女孩消失在起居室中。被一个人丢下的迪总之先拿起了被放在袋子最上面的胡萝卜,这才忽然回过神来。
“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话说到一半,忽然重新思考起来。
在失去了线索的现在,就只剩下在足迹消失的地方附近打听一下这一种选择了。就算试着再次检查足迹的数据对犯人进行分析,也是回到“上面”之后的事情了。既然这样,在几乎偶然的情况下和附近居民结识的情况不如说正是个好机会。虽然感觉娇小的女孩子稍稍有些靠不住,但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够得到关于可疑人物的情报……
“……想象情况顺利时的事情可真困难啊,库蕾雅。”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可以取得进展的话,那么谁都不需要吃苦了。
迪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开始收拾起买来的东西。
将肉和野菜分别放入冰箱的过程中,时不时地在留意着起居室内的情况。正在哼唱着的大概就是那个女孩子吧。这个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在。稍稍有些担心起来。让陌生人如此轻易地进入家中,那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如果是坏人的话可该怎么办啊。
“——咖啡和红茶。”
“哇!”
在陷入沉思的迪的眼前,女孩忽然探出头来。
“想要哪一种?”
“诶?那个。”
理解到“哪一种”是指什么的时候,已经过去三秒钟的时间了。
“……我要红茶,拜托了。”
红茶是吗,这样回应之后女孩又一下子把头收了回去。
塞莱斯蒂·E·克莱因,略称就是谢菈。
这就是女孩的名字。
“呃,塞莱斯蒂小姐……还是该叫……小塞莱斯蒂?”
“谢菈就可以了。”
将刚泡好的红茶倒入茶杯,谢菈似乎不太感兴趣的回答。起居室的桌子上除了放置着两人分的杯子和茶壶之外,还放置着装有砂糖的瓶子,甚至连合成的蜂蜜都排在一起。在迪所生活的上面阶层提到“红茶”就是指混入了化学香料从而获得香味的砂糖水,已经很久没有喝过真正的红茶了。
一只杯子被放到迪的面前,里面茶水还在飘着热气。
“谢菈小妹妹……”
“不是谢菈小妹妹,是谢菈。”
“诶?……啊……”,面对忽然而来的先发制人,稍稍畏缩了一下,“那个……这个家里没有谢菈之外的人在吗?母亲什么的。”
说到母亲的瞬间,似乎看到谢菈那漂亮的眉毛稍稍吊起。
“……从今早就和朋友一起出门了。”
“这,这样啊……”,看来似乎是不可以触碰的话题,“那父亲呢?”
谢菈一下子闭上了嘴,偷偷的看了一眼立在房间角落的照片。
“在八年前生病去世了”,轻轻叹了一口气,抢在想要说什么的迪之前继续说到,“道歉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啊,抱……不对,呃,所以……”
就算被这样说,迪也完全不知道除了道歉之外该做什么才好。
“……但是……果然还是,抱歉。”
“明明说了会生气的……”,谢菈呆呆地念叨着,嘴角稍稍放松下来,“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大哥哥的名字,该如何称呼呢?”
“……诶?”
忽然被叫做大哥哥而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是指谁,外表上先不说,实际论生下来的时间的话这个孩子应该远比自己“年长”。
“我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我叫迪,请多指教。”
“全名是?”
这可是相当严峻的问题。
“……Dual,No.33”
谢菈的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你是把我当成傻瓜吗?”
“真,真的是这样啦!那个,虽然也许是有点儿奇怪的名字。”
“是非常奇怪。”
谢菈的话里没有丝毫客气。
“但,但是是真的……所以……我是,那个……政府研究所的实验体……”
一边语无伦次的进行说明,一边拼命的转动脑筋。将自己的立场挑明的话之后的事情会不会更顺利呢,自己是人造生命这件事不知为何就是有种想要隐瞒的想法。
“所以……我们这个机关所属的人全都被冠上了……这种奇怪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是连自己都觉得“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的说明,意外的一下子就被谢菈接受了。无论用词和态度如何成熟,小孩子终究只是小孩子而已。
谢菈往红茶中加入了少量蜂蜜,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念叨着“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是指?”
“最初看见的时候,就在想迪君是不是‘上面’的人了。”
明明是被外表比自己年幼的女孩子称呼为“迪君”了,却不可思议的没有感觉到违和感。
“为什么?”,就这样把没有加入任何东西的茶举到嘴边。
“因为看起来很迟钝的样子。”
差一点就把喝下去的红茶喷出来了。在千钧一发之下放下杯子,咳咳的咳嗽起来。谢菈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喝了一口“蜂蜜红茶”。
“那么,你在我家前面是想要做些什么?”
“……是在,找人。”
谢菈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像是感兴趣的表情。
“是怎样的人?”
“那个,还不太清楚。”
“……你是在耍我吗?”
“不,不是那样!”,慌忙摇头,“所以说……是事件的犯人。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人,但是知道是逃到了第一层……我不把那个人抓住不行。”
“抓到之后,要怎样?”
那是……
“我想……大概会是死刑。”
没错。
即使迪没有将犯人杀死就解决了,那个人的命运也已经被确定了。
“那个人是魔法士。……昨天一天之内就杀死了好几十人。”
“魔法士……是指像超能力者一样的人们吗?”
“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
也是呢,迪失望了。
即使如此也要加油,至少在问些其他的事情。
“在这附近,有那样的人居住的事情……”
“没有听说过”,这样说完,谢菈有稍微思考了一下,“但是,附近的人们也许会知道什么也说不定……因为和各种各样的客人有过交谈。”
——接着。
不假思索地,越过桌子探出身体。
“能否带我去那些人所在的地方?”
谢菈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可以是可以,不过请等到明天。……毕竟差不多该是大家开始工作的时候了。”
“从现在起开始工作……”,已经傍晚了,刚想到这才总算是理解了,“那些人们在哪里工作?”
谢菈指向了繁华区的方向。
“是在那边的店里。”
果然。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不得不放弃了。
“……那么,虽然很抱歉,但是明天的领路能否拜托你……大概,谢礼就由政府的经费来……”
还没说完,迪就停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谢菈已经离开座位站到了迪的旁边。
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呢,她正抱着两件围裙。
自己将较小的那件粉色围裙穿好,接着将嫩绿色的那件递了过来。
“……什么?这个。”
“是围裙啊。”
“不是说这个,为什么给我……”
“因为在妈妈回来之前不把晚饭准备好不行。”
——忽然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难道说……我也要帮忙?”
“先从给蔬菜去皮开始。”
稍稍翘起嘴角,谢菈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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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TY·马萨诸塞第一层东南地区的郊外。在古老的天主教<旧基督教>教堂的背后有一片墓地。
孤零零位于崩塌的高层建筑群缝隙中的静谧的空间。经过精心裁剪的青草坪上,大小形状内容都各自不同的墓碑整齐的排列着。虽然几乎所有的墓碑上都被刻上了名字,但是其中也有无铭的墓碑。
行商人,便利屋,娼妇,醉人,无名的路人——
所有人的死都是平等的。
在一座墓前,玛丽亚停下脚步。
祐一也跟着她停下。
朴素的石造墓碑上刻着“沃尔塔·D·克莱因”这几个字。
“……是丈夫”,在目前蹲下身,玛丽亚静静地献上花束,“……就算这么说,真正的墓其实在瑞士,这下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了。”
祐一摘下了遮阳镜。
“死了吗?”
“八年前,因为恶性的肺病……”,站起身轻轻地抚摸着墓碑,“是个很温柔的人。救下了逃跑之后和军队周旋的我并藏在了自己家里……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因为是那个时代所以没办法举办结婚典礼,但是在瑞士的小村庄里租了一栋房子,两个人像是普通的夫妇一样生活……”
“你是魔法士这件事呢?”
“……最初是隐瞒着的。那个人似乎也以为我只是普通的逃兵。……告诉她是在被求婚的时候。‘我不是普通的人类,那样也没关系?’这样问了。”
转身面向祐一,玛丽亚似乎很怀念的眯起眼。
“那个人吓了一跳呢。但还是笑着对我说‘那样也没关系’……我就像如果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想普通人一样得到幸福。”
“结果生下来的就是那个孩子吗?”
玛丽亚是的点了一下头。
在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阴霾。
“谢菈被生下来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很温柔的说着‘无论是如何被生下来的都没有关系,这孩子也好你也好对会让你们幸福的’……因病倒下的时候也是,每天一个劲地在说着那孩子的事情。因为是喜欢唱歌的人,所以等病好了就为那孩子作一首曲子这句话就成了他的口头禅。……你想想,从雪那里学来的‘PerfectWorld’。两个人经常代替催眠曲唱给那孩子听呢。虽然那孩子已经不记得了……”
玛丽亚像是在歌唱一般诉说着过去。
但是对于她的话,祐一却产生了些许违和感。
……无论如何被生下来?
“雷诺阿,不,玛丽亚,你的女儿是……”
“谢菈是我经历分娩之痛产下的我的孩子。那是真的噢。……但是,祐一想到的事情我大概也猜到了。”
玛丽亚轻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是魔法士……和我一样,是光使者。”
“不可能……”,祐一发出了呻吟。
的确,那种事情的几率不是零。即使是像祐一和玛丽亚这种通过外科手术植入I-Brain的“后天性”魔法士,其遗传因子上也必然被刻上了“作为魔法士”的情报。接受I-Brain植入手术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施与了抑制排斥反应的遗传因子改写处理。
但是。
“将魔法士能力遗传下来的几率……本应该是在数千万分之一以下才对。”
“是呢。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玛丽亚极其平淡的回答,“但是,现实就是那孩子诞生了。……也知道了遗传因子的改写会导致这种情况。”
祐一感觉到有某种冰冷的感觉爬上背后。
如果就如玛丽亚所说的话,那名名叫谢菈的少女就隐藏着无法估量的价值。既没有接受I-Brain植入手术,也不是从培养槽中化学合成而生,而是纯粹“自然发生”的,恐怕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魔法士。对于情报控制理论的研究者来说会是无论付出怎样的牺牲都会想方设法入手的贵重样本。
这种东西的存在被CITY自治政府察觉到的话会怎样。
“……那个孩子知道自己是魔法士这件事吗?”
玛丽亚静静地摇了摇头。
“谢菈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由我将记忆和I-Brain封锁起来了。那孩子初次使用力量记得是在四岁的时候吧……”,说到这里抬头仰望起铅色的天空,“谢菈是天才哦。刚生下来的时候,在没有经过任何调整的情况下就见识到她能够操纵全部十二个D3。……即使在现在那孩子脑中的I-Brain也在继续成长着,已经到了我写入的临时保护随时被破除都不奇怪的状态了。”
“……处于成长阶段的婴儿的话就不用说了,在脑部已经成长发达的现在想要再一次加上保护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玛丽亚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仔细想一想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对于那孩子来说,从今以后具有力量是必要的……为了……活下去……”
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玛丽亚……?”
怎么了,刚想这样问,祐一就语塞了。
突然,玛丽亚像是崩溃了一样倒向墓碑。
用手掌遮住脸,手指仿佛要嵌进去一样用里压住太阳穴。身体折成了く字形,不断痛苦地喘息着。
“玛丽亚!振作一点!”
即将倒下的她的身体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被祐一抱住了。
“实在……对……对不起……。没事的……只是很普通……的事情而已。”
“可是……”
“真的……很快就会没事了。”
就如这句话所说,她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恢复了。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祐一的怀抱中站了起来。
“……让你看到丢脸的样子了呢……但是这样子就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叫你来……我已经活不久了。”
“玛丽亚。你的大脑……”
“没错。因为情报的过负荷将I-Brain烧毁,脑细胞正在逐渐坏死。……虽然只是自己的检查不是非常准确,保守估计大概还有一年左右吧。”
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玛丽亚回答道。
“是在大战中过度使用力量了吧。就是所谓‘FreezeOut’吧?普通就和CITY的母核所引起的现象差不多……这方面祐一应该更清楚吧?”
“……是啊。”
关于“CITY·神户”崩坏的来龙去脉和雪的最后,已经全部告诉她了。身为玛丽亚的亲友,同时又是祐一恋人的七濑雪作为CITY·神户的母核而死了。一想到这件事,即使现在也会感到心脏被荆棘穿刺的疼痛。
如果她的话,现在这种情况会说些什么呢。
虽然思考了几秒钟,结果也只能想到平淡无奇的词句。
“……玛丽亚,从现在的工作收手吧。这样继续使用I-Brain下去的话真的就会引起脑死亡了。”
“已经迟了……”
玛丽亚闭上眼,拒绝了祐一的劝告。
“我自己很清楚的。即使是在没有使用魔法士能力的时候,我的大脑也在确确实实的逐渐崩坏。不过的确不使用魔法的话至少可以延续一点寿命也说不定……”,说着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只不过,只要我这条命还在,就想要尽可能为那孩子多做些什么。”
“……模仿便利屋的做法就是你能做的事情吗?”
真严厉呢,玛丽亚笑着说。
“我只是按照委托人的委托办事而已。把入手的资料交给运输的人之后将收到的报酬全部留给那孩子。”
“委托人?”
没错,玛丽亚点了点头。
“‘贤人会议<Seer’sGuild>’——那群人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到底是什么组织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或许那群人的真面目是某和CITY的研究机关,我只不过是在CITY的势力斗争中被利用了而已也说不定。……但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关系。对我来说只要那孩子幸福的话就够了。”
像是在夸耀一般挺起胸膛。
面对这幅姿态,祐一呼了一口气。
十二年的那一天,哭着说到“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而战斗才好”的战友已经不在那里了。
而在那里的是为了最爱的女儿而赌上一切的一名“母亲”。
“……你已经找到了呢,你战斗的理由。”
“是的。”
她的回答没有一丝阴暗。
也正因为如此祐一才无法接受。
“可是……既然是那么重要的女儿,为什么不更温柔的对待。”
不光是限于昨晚的事情。今早也是,没有对准备好早饭的女儿说一句话,对问到“要去哪里?”的女儿只粗暴地留下一句“和你没关系吧”。
“那样子的话……你会被女儿讨厌的。”
“那样就好了”,玛丽亚自豪的笑容稍稍出现了扭曲,“因为我在为了让她讨厌而努力嘛……因此这两年间,那孩子一次都没有注意到过我做的事情。我晚上出门也好,受伤了回去的时候也好,那个孩子都没有在乎。大概就算我死了那孩子也不会哭泣……那样子就好。”
“你……真强啊。”
“从以前开始名为母亲的人就注定是强者了哦……不知道吗?”
风吹起来了。
绿色的草坪发出的声音奏响了如海浪的声音。
在那之中。
玛丽亚以威风清澈的声音高声歌吟诵起来。
“无论被那孩子怎样讨厌,无论这双手被多少鲜血弄脏,只有那孩子我一定会让她幸福——这就是我战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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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决定做咖喱。
本来想在妈妈回来之前一直等着的,但是那样做的话会让妈妈发火,所以就决定直接吃掉了。因为自己一个人吃很无聊,所以也让迪君一起吃了。
好吃,被如此称赞了。
迪君离开并且收拾完东西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朋友也一起。他是日本人,虽然没有请教他的姓名,但似乎是叫做祐一先生。立刻开始为两个人准备晚饭。虽然祐一先生称赞好吃,但是妈妈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就算问今天一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肯定也不会告诉我所以就放弃了。
洗完澡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之后,头脑里已经一片混乱了。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稍稍梳理一下的话就跟不上了。
有母亲过去的朋友来访这还是第一次。
是怎样的人呢,实在是非常在意。
本来是想要问问妈妈年轻时候的事情的,昨天刚想要提起这个话题就把妈妈惹怒了。还说“不要问多余的事情”,妈妈摆出了一副特别可怕的表情。
但是很在意。
想到提起勇气明天再去问一次。
另外还有一件事。
今天生来第一次交到了男孩子的朋友。
虽然年纪应该比自己大却用“男孩子”来称呼或许有些奇怪,但还是认为迪君用“男孩子”来称呼是最合适了。
不知为何有些呆呆地。
光是在道歉。
“上面”的人大家都是那样子的吗?这样思考着。
“……啊。”
想到一个好想法了。
妈妈和祐一先生的事情。
既然去问也不会告诉自己的话,自己调查不就可以了。
去“上面”的话就有图书馆这种设施,可以调查比普通终端详细数千倍的各种事情,之前附近的姐姐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去那里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弄清楚什么了。
虽然法律上规定我无法前往“上面”,但是拜托迪君的话说不定就会有办法了。
就这样做好了。
谢菈作出了决定。
明天就帮迪君带路。
因为不做便当可不行,就决定五点起床吧。
……迪君,喜不喜欢煎蛋呢。
谢菈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了起来。
那一天,谢菈变得比平时稍稍心情愉快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