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而香屋步,和以往一样浑身发抖。
到现在,有多少人死了?这之后,还有多少人会死?
这次的战斗中,各处的损害比香屋预想中要小。原因在于伊甸的方针是把战场交给实力突出的玩家,而平稳也配合这一做法。结果,目前的局面不容易发生大规模战斗,损害也随之降低。但听说玛丽·赛勒斯特死了很多人,而根据今后战况的走向,鲁滨逊和三色猫帝国的损害也许会急速增加。
现在,最容易死的是——
在童话世界里的原电影院成员们。唯独那里不属于少数强者间对战的构图。虽然该做的已经做了,但会不会还不够?况且香屋准备的计划微不足道,更别提其中已经计算到原电影俱乐部成员会受损害,至于这些损害会止步于受伤,还是会出现死亡,那就不知道了。
需要考虑的事情数之不尽。
但,香屋将思考分散。
——PORT对我发出的赏金有什么影响?
今后,香屋计划让月生“说服”的一大群人流入三色猫帝国,其中有多少人想投靠PORT?此外,还必须考虑到有人假装服从月生,安全地来到三色猫,然后对香屋下手。
——秋穗在平稳的情况怎么样?
实际上,处于这次战斗中心的便是秋穗,Toma也意识到了吧。只有Toma倒没关系,但要是暴露给其他平稳的人就麻烦了。香屋真想为了保护秋穗准备盾牌,但对于身处平稳内的秋穗,他能做到的很少。这次是在计划还不完备的情况下把很多事都交给了秋穗。
——尤里的目的是什么?
果然,他是最让人看不懂的。有什么必要让他独自挑战白猫和黑猫?唯独尤里完全出乎意料,结果盘面也无法预测。理性在说应该暂时静观其变,而感情则说要尽早采取手段。双方互相拮抗,脑中重复同样的思考,始终得不到答案。
真希望秋穗能在身边。
只有和她说话的时候,自己能多少保持冷静,也不会看漏当下该做的事情。首先把精力集中在鲁滨逊的情况上吧,香屋说服自己。像这样说服自己真是浪费时间,把时间白白浪费也让他害怕。
黑焦说道:
“Kido击破云上的巨人。在童话世界的页面间移动后,与平稳的两人接触。”
香屋绷紧嘴角。
——不能搞错动手的轻重。
首先,在鲁滨逊的战场,让平稳的最强战斗力失去作用。
为此,必须伤害原电影院的成员才行。所以,他皱起眉头。
“请告诉月生先生,让他待命。”
为了不让他们被杀,香屋做出了有可能让他们送命的指示。
2
在童话世界值得纪念的第十页,到底是哪个故事呢?
感觉空气中带着尘土,每当干燥的风吹过,便有灰一样的细砂飞舞。周围孤零零地建着一栋栋白色房屋,材质恐怕是石膏。看到这幅景色,Kido想到了亚洲西部。感觉那一角随时可能冒出一个戴着穆斯林头巾的脑袋,可除了Kido等人,还有他们眼前的两人以外,没有其他的人影。
看来,在童话世界,每一页都有一定的范围算是“初始位置”,而每打通一页,在那一页的全员都会被送到下一页。所以在Kido等人看来,那两个人是突然出现的。
原Bulldogs会长,Uno,合计点数三万六千。
平稳之国第七部队会长,绵津见,合计点数三万三千。
Uno挺起胸,仰头朝这边看过来。
“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和你做个了结。”
电影俱乐部和Bulldogs多少有些因缘。过去,失去银缘,由被Nick带走半数成员后,电影院被Bulldogs盯上了。
战斗力的差距一目了然,然而电影院两次顶住了Bulldogs的进攻。当时,将持有一万左右点数的Uno击退的便是Kido,他也因此被称为天才。
了结。Kido在心里重复这个词,然后摇头。
“还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结束呢。”
如果双方都活下去,今后也会有机会在战场上再次碰面吧。Kido加入伊甸,Uno在平稳,如果按常理来考虑,很难认为这会是最后一次。
“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只有五千P的小鬼。”
“就算是现在,年龄也没多大变化。”
“没错。那些无所谓了。现在呢,三万?成长得很快嘛。”
“你也是。”
“是啊,还是我稍多一点。不管怎么说,就算杀了减半也有一万五千,你那个睡糊涂的脑袋还是件相当值钱的东西。”
“我还不打算死。”
“我也不打算杀你。六千的差距还不够大。”
据Kido所知,Uno是个非常小心谨慎的玩家,所以他才能两次将Uno击退。因为她只会在安全的范围内战斗。如果当时她们多少冒些风险进攻,电影院已经不存在了。
强大分很多种类。有大获全胜的强大,也有不会输得太惨的强大。如今,在平稳之国受到优厚待遇的Uno无疑是强者之一吧。
她提不起劲地一声冷哼。
“你还挺强的,所以以这种形式了结真是遗憾。我只是在一边看着,你就自己死了。”
Kido朝站在Uno斜后方的绵津见看去。
——他才是主力?
不对。Ryama已经报告过。
Uno粗鲁地扔出了手上抓着的兔子布偶。靠莉莉的能力行动,没有生命的物体。若是换算成通常的战斗力,据说少说也是十万P的强化士。
那个物体,刚好站在Kido和Uno中间。
“我就看着吧,你死得漂亮点啊。”
Uno嘀咕着骂道。
——的确,没有胜算。
如果这只兔子有Ryama报告中那么强就没有。所以,想办法拖延时间让同伴逃跑吧。但,到底要逃到哪里去呢?况且,连能不能拖延时间都不知道。Kido没有和高达十万P的玩家正面交手的经验,唯一的例外是月生,但那场战斗太特殊了。月生不打算杀了自己,还有银缘控制瞬间移动的能力支援Kido。
——我要死在这儿了?
真的?还没有真切的感受,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没有其他可能。
从他身后,传来了对Uno——也是对Kido内心的反驳。
“你少瞧不起人。Kido 先生是一直支撑着电影俱乐部的玩家。”
藤永。她拿起狙击枪,枪口笔直对准Uno,却又痛快地松手。狙击枪落在干燥的地面上,腾起一阵尘土。
然后她抓住的东西,是终端。
“好不甘心。果然又要完全交给你,真的很抱歉。”
紧接着,Kido看到的世界开始变化。
并不是有哪样东西变得不同。视野更加清澈,听觉更加敏锐,连嗅觉都变得分明。思维瞬间活跃,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
——能力的冻结得到解除。
他立刻意识到,藤永将点数转给了自己,于是,已经启动的强化性能暴涨。
电影院的众人纷纷说道:
“唉,是啊,真是不甘心。”
“现在还没法和Kido先生一起战斗。”
“以后会变强的,所以现在请保护我们。”
世界进一步变化。他们也把点数交给了自己。
合计点数五万。极端提升了强化的速度和感知,为挑战比自己高一级别的对手而特化的射击士。
在Kido眼中,甚至看到了与人体构造不同的布偶毫那无预兆的攻击的预兆。
*
这是原本就决定的事了,藤永想着暗自苦笑。
先让Kido休息,靠电影院的其他成员攻略童话世界。等藤永她们的能力次数差不多用光,再把点数集中在Kido身上。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但,在仍有剩余弹药的情况下放开狙击枪有些不甘心。还没有体会到尽情卖力的满足感,就放弃继续站在Kido身边,这让她打心底不甘心。
——我们还很弱。
到头来,电影俱乐部终归是依靠着Kido才存活至今。哪怕数据上记录的所属公会有变化,在根底上仍和过去一样。
如果单纯看数字,无论Kido再怎么拼凑点数,最大值也只有五万,是那个布偶的一半。但藤永没有不安,她无法想象Kido落败的模样。至今为止是是这样,今后也一样。认真站在战场上的Kido,永远是电影俱乐部的象征。她深信不疑。然而。
放弃点数后的藤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感觉听到了不小的声音,刚才Kido站的位置上,如今站着的是兔子的布偶,而Kido倒在他脚下。
“真是愚蠢透顶,看不清现实。”
Uno开口骂道。
*
真是场漫长的战斗。
在玛丽·赛勒斯特那艘就快沉没的船上,到处被破坏的走廊里,Nick和类人猿手下的小个子男子——风筝仍在交手。
Nick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咋舌。
真小看了这个叫风筝的玩家。
按之前听说的情报,风筝的能力以强化为主,合计点数三万。类人猿的“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可以将目标玩家的能力加倍,所以他实质上是六万,自然是超出常理的玩家。就算这样,和现在的Nick相比还是少了一万。
实际上,亲眼看过后,Nick还是不认为这个男的有哪里比自己强。速度,威力,技术,全都是自己有优势。然而。
风筝微微弯下膝盖,径直朝这边冲来。Nick对他的动作看得很清楚,还听得到他的呼吸声。在本来可以确信绝对会命中的时机,Nick刺出右手的匕首。风筝的步伐在他眼里甚至显得缓慢,身体却滑溜溜地以毫厘之差避开刀刃。明明毫无道理,可Nick却感觉是自己的匕首避开了风筝。
对这种不协调的感觉,Nick数次皱起眉头,但很快他得到了一个答案,于是明白了。
——这家伙,很强啊。
他的强大和至今遇到的所有人不同。不像月生那种压倒性的实力,不像尤里那样高效发挥机能,也不像Kido那样变幻莫测难以对付。
然而,他好强。就像夏夜扰人的蚊子,看似飞得没多快,却怎么也抓不住。在确信能打中的瞬间,就感觉意识一时中断一样发现对方的位置变了。
风筝松垮地握拳,朝这边打来。这个节奏也很独特,与其说是殴打,更像是触碰。虽然难躲但就算被打中也没有多大伤害。话虽如此,打中就是打中。
自己攻击全部落空,对方的攻击命中率还挺高。
每一下的伤害微乎其微,但只有自己受到的伤害不断累加。
——就是说,这家伙的目的不一样。
风筝没有打倒Nick、打倒眼前敌人的意欲,而是集中精神,花很长时间让对手疲劳。
按照Nick的常识,这种战斗方式不现实。
在性命攸关的战场,自己手里握着一击必杀的匕首,只要刺中要害必死无疑,为什么他不被战斗的结束诱惑?为什么那么看不起一击必杀的效果?
在一瞬间都不能放松警惕、始终屏住呼吸般的战斗中,能保持态度散漫的精神很强。不,是异常。所以,只有自己这边愈发焦躁。
不是技术,也不是速度,我是在根本上的心理状态上输给了这个家伙。
——那,答案就简单了。
基础性能全部领先,只有心情输给他,那只要让心情变得和他一样就行。永远屏住呼吸,和这家伙一同沉到海底就行了。
轻吐一口气,Nick把两手的匕首放回别在大腿的鞘中。匕首这种明显的杀意,与这个战场并不相称。
这一回,Nick主动逼近风筝。一、二、三。轻声打出拳头。风筝躲过其中两下,伸出手掌挡住第三下。
——诀窍就是记下打中的次数。
也就是被漂亮地挡住的拳头。至少,这样自己就能逃过一下也打不中的乏味错觉。
风筝这个人,似乎喜欢一边战斗一边自言自语。
“与生俱来的知性,我只知道一种。”
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Nick苦笑着回应:
“那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从被命名为好奇心之前的好奇心开始。”
“哦哦,就是说人应该学习吗?”
“本能中也有知性。”
这对话好像接得上,又好像接不上。
不过嘛,怎样都好。自己该做的很单纯。
别想着击败对手,别期待从这种煎熬中解放。放弃结束,身体只为当前选择最佳行动,然后将这些最佳的行动永远重复下去。
风筝的动作仍然很奇妙。
明明缓慢却不会被打中,有不少多余动作却仍然准确,那样子好像轻飘飘随风飞舞的花瓣。但,Nick身上有明显的变化。
——原来如此。思考的内容会减少。
感觉只要不想着打倒对手,就能跳过一级思考的台阶。
目前做得还不完美。意识多次转向大腿上的匕首。现在,如果握住它,说不定能给他致命一击——这想法是杂音,Nick说服自己,在这期间被打中肚子。
Nick轻轻咳嗽着心想。
——现在,我在哪儿都还站不住脚。
单纯是凑巧拿着平稳之国——Water给的点数而已。要说实际成果,应该还远远比不上一直在类人猿手下战斗的这个小矮子。
——所以,获胜这种小事就忘了吧。
原本,Water给我的指示就是“拖延时间”。
虽说让人火大,尽管Water给了高达七万的点数,却没有期待自己连玛丽·赛勒斯特都能打下来。
——接受这场没有尽头的战斗吧。
当Nick再次在心里低语时,一束纯白光线射穿他的右腿。
*
以为能打中的拳头,打出去却落空了。
于是,白猫将自己对尤里的评价修改到更高。这已经是第三次。
——不过,已经基本了解了。
原本打算读透尤里“现在有多强”,但这是错的,她发现真正应该理解的是这个男的的应对能力。他的反应速度能无限度地不断提高,自身的速度没有变化,但看破白猫动作的精度不断提高。
虽说知道了这点,但战斗的情况并没有变化。
看不到必胜的途径,但也不打算输给他。
不过,她还是对这个名叫尤里的男人产生兴趣,嘴上笑了。
——啊啊,我喜欢强大的人。
因为那很美。白猫对画作和音乐都没有太大兴趣,但觉得战斗的人看起来很美,这一定和喜爱艺术的心情没什么不同。
尤里很强。首先能力就让人感兴趣。
他压低身体,迂回到白猫左手边。白猫的视线随着他移动。
——于是,右腿用不上力气了。
这我知道,已经体验过了。所以白猫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右腿。
于是左腿必然会成为重心,但尤里朝那条腿扫去。起跳躲开,还是挡住化解力道?白猫哪个都没有选,而是用一条腿的力量强行逼近尤里,瞄准他的胸口打出拳头。白猫的拳头和尤里扫的堂腿,双方都命中了。
——于是,左眼看不到了。
随着错位般的异样感觉,视野变窄,再加上对方的扫堂腿,白猫的架势被严重破坏。她痛快地倒下,左手撑住逼近的柏油路面向后拉开距离。
随即,一阵剧痛传来。
——左臂?被攻击了?
不对。白猫对自己的强大有一定自信,看漏敌人攻击的可能性很低。是那个让腿用不上力气,又让眼睛看不见的能力的后续效果吧。
尽管如此,白猫还是有一瞬间警惕右侧,怀疑会有尤里的攻击、伏兵或是陷阱。注意力转向右侧的瞬间,尤里的身影消失了,恐怕是躲到了失去视觉的左眼视野中。
——果然,这能力让人感兴趣。
由对手的每一步行动触发,反复进行小规模骚扰一般。
再加上尤里自身的强大——异样的速度,能力便更加精准,配合上对白猫动向的预测,便让她感觉越来越束手束脚。不久之前,战场对白猫而言还是自由的,无论想干什么还是想站在哪里都随心所欲,但现在不一样了,感觉像是用尤里准备好的图表,在为数不多的选项中做出选择前进。
最开始让右腿用不上力气的能力效果已经消失了,现在,被夺走的是左眼的视觉,加上右臂的剧痛。此外还看丢了尤里。
很快就会受到下一次攻击。会从左边来,是自然而然的预测。尤里会瞄准哪里?如果是击打,会是上段,中段还是下段?可能会被抓住抛出去,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攻击。对方有选择权,而自己能采取的行动有限。
于是,白猫放弃了防守。
这纯粹是顺应原本战斗方式的结果。
白猫朝消失的尤里打出拳头。她自己觉得方向完全是凭感觉,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吧。就算失去左眼,还能听到声音,皮肤也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她想象中尤里肯定会在的位置基本是正确的。
手臂完全伸开后,左眼的视觉恢复了。尤里在她想象中的位置,正摆出她想象中的架势站着。他一动不动地提防着白猫。
——嗯,我就猜到会这样。
尤里的感觉很敏锐,连白猫对视野外的攻击都预料到了。
他惊险地躲过拳头,一记漂亮的反击打进白猫的肚子。
上一次被结结实实打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白猫喘不过气,身体被打飞,轻易被冲击夺走自由。哪怕是短短一瞬间的僵直,尤里也不会放过。
——哎,到这为止都预料到了。
尤里打中白猫后,又被另外的拳头打中脸颊。
黑猫。在架见崎,除了白猫自己以外,没人了解她的强大吧。实际上,黑猫的战斗能力并不算突出,单纯看速度或判断力比白猫慢,战斗方式也不够灵活多变。虽然是能稳定发挥的一流强化士,但也仅此而已。
——目前,黑猫还只是这个水平。
白猫觉得自己有一定才能。在战斗方面,黑猫要花一个月学会的东西,白猫只要花三天。黑猫要花一年学的东西白猫只要花一个月。在活动身体方面,无论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就算这样。
——如果比上限,肯定是黑猫更高。
从某个时候起,白猫不再能感觉到自身的成长,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在架见崎,越是收集点数就能越强,但她对这个没兴趣。白猫所追求的,终究只是靠能力大幅度提升前肉体本身的强大。
另一方面,黑猫如今仍在不断成长。每次战斗后都变得更强,或者说在战斗中也不例外。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还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已经能做到了。
——所以她早晚会变得比我更强。
这虽然让白猫有些寂寞,但更让她期待。
打中尤里脸颊后,黑猫继续凶狠地追击。她一脚踩下正想拉开距离的尤里的脚背,顺势一击朝侧腹打去。这行动不赖,但毫不掩饰,目标太明显,于是拳头被尤里用肘部挡住。
这个时候,白猫已经重整架势。呼吸因肚子被打中而混乱,但她屏息强行收回对身体的控制。尤里灵活地转动大块头身体,朝黑猫脑袋一侧踢去,被黑猫下蹲躲开。但,一旦蹲下,尤里的能力便被触发,双膝定住了。
尤里右手握拳蓄势。但在他向前打出之前,白猫靠近了,对准尤里的面门一记直拳。她的目的是吸引尤里的注意,但对方好像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白猫。他继续缩着右拳,将左侧肘部戳向白猫。躲开那下肘击后,白猫继续向前,抓住尤里胸襟,打算把他抛出去。
但,那只抓住胸襟的右手动不了。
——在空中定住了?
只有手腕之前的部分像是被看不见的水泥定住一样,纹丝不动。估计是触发了什么条件吧。这能力实在麻烦。
白猫在那只被固定的右手上用力,将本来不可能成为支点的空中当作支点,起跳,一条腿缠住尤里的脖子。这个动作本身算不上攻击,但不管怎么说右手动不了,白猫的身体就成了锁,给尤里戴上了项圈。黑猫的双腿差不多该恢复自由了。
下一轮攻防发生在白猫背后。
所以她没看到,但大体理解了过程。
黑猫被打飞。尤里以这个姿势能做到的有效攻击就是足技了吧,他完全无视抓住自己身体的白猫,将攻击对象转换成黑猫。——不,说转换也太快了。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理解自己的意图,决定了下一步行动。
——他想的主意倒是相当不错。
白猫利用被固定在空中的手,用通常不可能成立的方法限制尤里身体的自由。如果连这都提前看透,这个男的真是怪物。不过原本她原本就料到尤里会展现出自己预想之外的预判能力,所以也不算意外。
右手的固定被解除的同时,白猫脸朝下向柏油路坠去。尤里用力按着她后脑勺。没办法逃,但她还是为了多少减轻伤害,将左手伸向地面,以指尖、小臂的顺序撑住,化解力道。虽然没有重视肉体的强韧度,但白猫现在是有七万P的强化士,柏油路面也不是什么威力特别大的武器。
离接触地面还有十厘米的位置,尤里的手从后脑勺离开。这个瞬间,白猫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到这一步为止,全都是全套吗。
直到让她脸朝下猛地撞上柏油路,这种通常的战斗中足以致命的攻击为止。
但在尤里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到了这种等级的强化士,会知道战斗中自己的肉体比柏油路更硬。如果自己为了防御而用上一只胳膊,那就足够了。
尤里一脚低踢朝侧脸飞来。没法躲,因为尤里用完美的步骤将自己逼到死路。干得漂亮。
这一下让白猫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身体浮到半空,又再次落到柏油路上,这期间不到一秒。
回过神来,眼前的蓝天让她混乱,脑子摇晃,思维飘忽不定,但身体自然地动了。她倒立一样跳起来伸开腿。为什么?白猫自身不知道这一行动有什么意义,但不管怎么说,脚尖传来了冲击。尤里在那儿。他被白猫的腿踢开后退。
站起身后,三阵剧痛朝白猫袭来。被踢的脑袋侧面还有两臂。两臂大概是尤里的能力,看来用手撑地就会疼。
但更成问题的,是被踢中的脑袋。一旦松一口气,视野就会猛烈摇晃。现在,这个身体的性能下降了多少?应该要花点时间才能恢复。
总之,白猫抬起还带着疼痛的双臂,防备尤里的追击。
但,他没有动,只是露出寂寞似的苦笑盯着白猫。
“真是可爱啊。白猫小姐,你简直就像爱上空想中王子的少女。”
白猫皱起眉头。
一方面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更重要的是,对方在明显占优势的时候毫无意义地主动留出时间,这让白猫感觉自己被看不起,真不爽。
尤里继续说:
“我以前也遇到过啊。天才中的几个人喜欢过高评价他人,对多少有些亮点的对手产生误会然后吹捧。哎,缘由也可以想象,说白了就是孤高让人寂寞,于是不由得做起梦来,觉得应该有人和自己才能相当。”
手臂的疼痛已经消退。
太阳穴处有血流到了脸颊,估计是被尤里踢破了。
白猫松开握拳的双手,在胸前抱起胳膊。
“你说的是黑猫?”
“没有别人了吧?要说你白猫,水平可不会让现在的我狠狠打中两下。就算只有区区七万P,你也应该在更遥远的高度。然而,你却毫无意义地执着于和黑猫一起战斗,而且其中更强的你在当诱饵。带的点数不够多,再加上连弱点都带了过来,这我可以完胜了。”
尤里的话并不是不能无视。
但也的确让白猫心生烦躁,于是朝他瞪去。
尤里指着黑猫,继续说:
“这孩子有点耿直过头了。明明点数完全不够,怎么还和我正面交手?况且动作和你太像。像是像,但哪儿比不上你,在我看来真是一塌糊涂。你答出令人畏惧的应用题,之后她才能解出让人直打哈欠的基础题。”
总觉得不可思议,白猫歪过脑袋。
“你生什么气啊?”
尤里噗嗤一声笑了。
“我没生气,我是在挑衅。”
“这样啊,没那个必要。你有价值让我动手揍一顿。”
尤里足够强,而且总觉得让人火大,白猫难得有了不愿意输的心情。这意味着她在某种程度上想象了自己落败。
尤里无语地张开双手。
“你认真听人说话嘛,怎么想我在挑衅的都不是你,而是黑猫小姐吧?”
“这么一说确实是。”
白猫朝黑猫看去,只见她凶狠地瞪着尤里。有攻击性是不错,但现在单纯像是在逞强,是现在的场合要必须要感情用事,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瞪他有什么用,觉得讨厌就去打他啊。”
闻此,黑猫皱起眉头。
“没错,但——”
“死不了的,我会保护你。”
“被你说到这份上,实在是要伤自尊了。”
“冷静点,纯粹是点数的差距。”
现在,尤里是八万P,白猫七万P,但黑猫,只有两万三千P左右。如果考虑到以尤里为对手大概不会死,那这次战斗就单纯是在积累和实力更高者战斗的经验。
“别担心,这家伙的攻击挺轻,就算是你也能挺住一下。”
尤里有部分点数分配在那个让人防不胜防的能力上,受此影响,只看强化的性能就是六万左右。敏锐的预判和那个讨厌的能力让他强得无懈可击,但战斗方式是花时间夺走敌人的自由,做不到一击必杀。
“靠你自己打中一次,这就够了,之后干脆地认输。”
听到这句话,黑猫点头。
——问题是。
白猫自身受的伤很重,说这些废话的时候也不见好转。
虚张声势也差不多要到极限,白猫用右手遮住脸。
3
在朦胧的视野中朝上看去,钉在眼睛位置的纽扣正俯视着自己。
Kido并不是没看到布偶的攻击,但没能做出反应。身体还来不及行动,就已经被布偶圆滚滚的手戳中心窝,两腿失去力气。
架见崎的战斗中存在这种情况。
无法扭转的性能差距。
无论本能还是理性,都同时理解到——我赢不了这家伙。
Kido伸手撑住故事中干燥的地面,想尽力站起身,却没能成功。受的伤太重,手脚不听使唤。
发出白色光辉的光线照亮兔子布偶的脸。是同伴——电影院的什么人,以点数大半转给Kido后所剩无几的战斗力发动了射击吧。
光线命中,纽扣发出炫目的光芒,但仅此而已,看不出有什么伤害,布偶好像也没眼花。
快逃。Kido想向同伴大喊,但没能发出声音。
布偶从视野里消失,朝下一个目标冲去。
——我想变强。
其实不是想要什么力量。
但,面对这种纯粹的战斗力,我想要强大到至少能从这种不讲道理的东西面前保护别人。谁都是这样吧?谁都一样,不想一味被打败,也不想让自己的日常生活被践踏。但现在还不够强,无论如何都不够。作为游戏,这个世界的平衡已经毁了。
真是烦躁。不是对那个布偶,也不是对自身的弱小,而是对什么更庞大、更无法战胜的东西,就好比这个世界。
Kido皱起愤怒的脸,在因动不了而一度放弃的手脚上再次用力。指尖挠动干巴巴的砂粒。既然手指动了,那肘部也能动。如果肘部动了,肩膀也可以。腿,腰,还有内心。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这样啊。我——
不想死啊。直到把这份怒火矛头的东西打倒,撕得七零八落一脚踢开,我都要活下去。
Kido松开想撑起身体的胳膊,脸颊再次撞到地面,于是身体改变方面。在脖子上用力,他便看到了身后。
那里倒着五个人。
藤永趴在地上,脸朝着自己,她嘴角流下一道血。大原和加古川叠在一起倒下。大原的情况看不太清,加古川的右臂弯向了不可能的方向。匹卡拉睡着了似的仰躺着,不知道受了怎样的攻击,他肩上流了很多血,打湿干燥的地面。Pocketsong在最后面,倒在布偶脚边。看来最后抵抗的是他。
还站着的只有一个人。
Ryama。虽然学了几乎只有初始值的强化,但基本上他这个检索士不该到战场上来。
Ryama脸上抽搐着,径直将终端对准布偶。
——别抵抗,快跑!
Kido想大喊,但发不出声音。
倒下的五个人太凄惨,意识有一瞬间离开身体,所以射出那一击的不是意志也不是感情,而是肉体反射一样的行为。
一束射击的光线从Kido手上伸向布偶。
以胡来的姿势扣下扳机后,光线径直射中布偶的后脑勺,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害。
布偶朝这边转身,下个瞬间已经来到眼前。
我要把这个家伙——
碎尸万段。
Kido如此发誓,他眼中映出逼近的布偶右手。
*
——啊啊,别摆出这副表情啊。
Ryama总觉得想哭,于是绷紧嘴角。
就像过去的银缘一样,Kido是电影俱乐部的象征。身上的气氛总是让人搞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待人柔和,内心深处却带着冷淡,像英雄一样强大、温柔、爱着公会的所有人。只要Kido还在笑,大家就能相信电影俱乐部还有未来。
——所以,不该是这样吧。
现在,瘫倒在地面的Kido挣扎着抬起头,颤抖的手举起手枪对准这边——站在Ryama面前的布偶。在他脸上,是Ryama从没看过的表情。就像是软弱而僵硬的脸注视着绝望,眼眸中明显是攻击性的冲动,还浮现出杀意般的念头,完全是被逼到绝路,失去理性,接下来要去杀人一样。
——别这样啊,Kido先生。我们战斗到现在,五个人在那儿倒下,不是为了让你摆出这副表情。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Kido还不知道,如今在眼前发生的事情的真正意义。包括藤永,加古川,匹卡拉,还有其他人都不知道,连Ryama自己也没有完全理解。但他明白,这是香屋已经在心中预见的场景。
——如果想要真实感,就隐瞒起真相。
那家伙开玩笑似地说过。
所以,香屋步果然不正常。为了保护,他能毫不在意地伤害要保护的人,不给他们看一点希望。
Kido的手枪发动射击。
光线笔直命中布偶后脑勺。看到它转身背对自己时,Ryama也发现了,完全没造成伤害,连布都没有破。
——喂,会长。
电影俱乐部的新会长。
——我原谅你让Kido先生露出那副表情。
所以,赶快把他保护给我看啊。
布偶从眼前消失,转眼间站到Kido面前,拳头朝他挥下时,简直就像发条转到头了一样,在途中定住了。
*
秋穗栞本以为已经准确地理解了,自己带来的是何种凶器。也就是说,她自信地认为,只有自己准确地解读了香屋步的目的,但现在看来好像理解错了。
莉莉正探头看着爱丽丝的终端。
在上面,映着Ryama终端摄像头拍下的影像。摄像头是所有终端都有的标准部件,一般用来拍下资料等内容。如果不保存在终端里,每到循环一切情报的记录都会消失。但要给美味的饭菜拍照也没问题,还可以应用在检索能力上,偷看其他终端上映出的影像。
——莉莉的能力有个明显的弱点。
香屋曾说道。
——就是那终究只是莉莉的能力。
感觉这种措辞就像想说句名言结果失败,但秋穗也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具的王国”的内容,在以前的战斗中已经大体判明。
按照香屋的解释,是“为物体赋予虚拟人格,使其自律行动的能力”。其行动原理来自于目标物体的过去——他这么解释听起来挺复杂,不过说白了就是倾注爱情的玩具会成为朋友,为了能力持有者的幸福而努力。
兔子的布偶看来相当强。就Toma而言,也觉得比起把人送上战场,不如交给布偶,这样更让人没有心理负担。要想击败由平稳的点数过度强化的布偶很困难,但这一能力的起点终究是温柔的少女莉莉。只要改写她的感情——也就是她的幸福,布偶的行动也会改变。
——就是说,让不了解战场的公主殿下看看悲惨的战场吧。
秋穗如此总结。
莉莉曾被Simon谨慎地保护在公会腹地。长时间以来,她都被告知平稳之国没有和任何势力交战。这样一来,也难怪她无法想象战场的具体情况。
看到靠自身能力行动的布偶伤害很多人,莉莉一定会感到痛心吧。只要足够让她难过,应该能阻止布偶战斗。秋穗理解到,这就是香屋的目的。
但,事实似乎不同。
莉莉没有从爱丽丝的终端上移开视线。
她眼睛都不眨,死死盯着屏幕。
终端上映出兔子的布偶,还有倒在地上的原电影院成员,其中还有明显受了重伤的人。这场战斗能在没有任何人丧命的情况下结束吗?秋穗皱起眉头朝莉莉看去。这时,她才发现,莉莉的视线一动不动,始终盯着的只有屏幕上的那一个人。
Kido。他倒在地上,脸朝着这边,举起手枪,面容僵硬。但,眼眸很有力。至今为止,秋穗从没有见过这样——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凶狠眼神正瞪着这边,好像在说,我要杀了你。
想必莉莉隔着屏幕感受到了对自己的杀意。所以,她并没有难过,只是在畏惧,睁大的眼睛因恐惧而颤抖。
秋穗轻声吐出一口气,在心里理解了。
——的确,是这样,这才正常。
被香屋用作武器的东西,关乎电影院成员们性命的东西。
他利用的不是莉莉的悲伤——换句话说就是类似于温柔的心情,而是她的恐惧和自保心理。如果是香屋,就会这样推测吧:因战场感到悲伤是旁观者的视角,要让莉莉意识到自己也是当事人,正确的顺序要先让她感到恐惧。
不管怎样,秋穗说出准备好的话:
“现在,还来得及停手,因为还没有犯下致命的错误。但,一旦有哪怕一个人真的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莉莉转头看了过来。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真可怜。
香屋早料到会变成这样,全都知道。他知道曾一起生活的电影院成员们肉体会受伤害,也知道莉莉的内心会受到伤害,却仍定下这样的计划。为了尽可能提高更多人的生存率,哪怕会带来流血和痛苦,他还是会继续前进。
——但,这点我也一样。
虽然不至于像香屋这么极端,但优先顺序没有太大差别。如果能保护熟人们的生命,就该对莉莉内心的伤害视而不见。她从理性上如此判断,瞪着眼前可怜的少女,说出计划之外的话:
“还是说你想继续躲在安全的地方,把所有不喜欢的人全杀了就满足了?”
莉莉浑身失去力气般双膝跪地,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在哭,那样子太让人难过了。无论因为怎样的理由而哭都让人难过,哪怕是游戏里培养的角色死了也一样。但,这次莉莉的眼泪更加沉重。是真正关系到人命的问题,而且是加害者的眼泪。在秋穗所了解的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体验过,而且本来难以同情。
在终端的屏幕上,兔子布偶停止了行动。
“香屋,听得到吗?”
秋穗朝终端开口,便得到了回应。
“嗯。情况顺利,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秋穗难得感到烦躁。与其说是对香屋,不如说是对自己和他的距离。
秋穗基本上信赖香屋,对他的大半表示肯定,而且爱着他的生存方式。
对香屋来说,这种事都在预料之内吧。看不到该看的现实的少女,终于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了自觉。这无疑是进步,光是纠正了错误,就不算值得羞耻的事。即便秋穗也明白香屋的理论。但,他太迟钝了,为了生存而接受疼痛与苦楚,对他来说太过理所当然。
“请关掉影像。”
“不,再等一会儿。”
“为什么?”
“还有两个平稳的人。Uno和绵津见。如果顺利,可以让布偶阻止那两个人。”
尽管已经让布偶失去作用,但原电影院的人们都受了重伤。布偶会为莉莉的幸福而尽力,不会杀了敌人吧,预想中是这样,但事实会如何还不确定。就算出现死者也没什么奇怪的。
Kido他们已经可以说是全灭,那么接下来在鲁滨逊会发生什么已经显而易见——平稳的两人对已经遍体鳞伤的原电影院成员进行蹂躏。只要让莉莉看到那个,说不定的确可以让布偶保护Kido他们。
呼,秋穗吐出一口气。
——香屋的判断是正常的。
因为这关系到Kido他们的命,要优先那一边也理所当然。无论对莉莉造成多大负担,无论痛苦的她受到多大伤害,和人命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如果是香屋,就会这样毫不犹豫地得出结论。
——但,我不一样。
没法像他这样区分得如此极端,在更根本的地方比他心软。
“如果你打算现在就把莉莉彻底用到不能用,按你说的做也没问题。”
“嗯?”
“但是,如果今后还想和她建立合作关系,那么现在应该让她休息。”
在短暂的时间里,香屋沉默了。他肯定不知道秋穗的感情,也不打算知道,而是在想象这之后的战场。
很快,他简短地说:
“知道了。谢谢。”
在终端另一头,香屋指示黑焦切断影像的播放。
秋穗的眼神转向莉莉。她仍然瘫坐在地上哭泣。
——我倒不是想保护这个孩子。
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在哭,这让人心痛。正常来说,这种感受很自然。但非要说的话,秋穗是想阻止香屋。他必须做个英雄,而不是怪物。
爱丽丝小声说:
“让莉莉受到伤害,不是我的期望。”
嗯,当然了。
“我会好好帮你让Water失势的,你就把这看成是开销吧。”
“怎么帮?”
这个声音,不是爱丽丝的。
鲁滨逊的影像刚停止,她的终端上就传来兴致勃勃的声音,总觉得不合时宜,但,听起来又有点寂寞。
——Toma。
她在听着?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
但,阻止那个布偶的办法,如果是她那能想到也不足为奇。虽然秋穗相信没人能看透香屋的思维,但如果是Toma,就能够非常接近。
不管怎么说,时候刚好。
秋穗也有话想和Toma说。
“莉莉的能力,违背你的美学吧?”
“非常违背。莉莉难过,我也会心痛。”
“那个莉莉正在哭,你过来安慰她。”
“很可惜,我没法立刻过去,现在不巧离开教会了。”
“你在哪儿?”
本以为Toma正在这座教会的其他房间里指挥战斗。
“三色猫帝国。”
她说道。
三色猫。白猫、黑猫和尤里战斗的舞台。
Toma继续说:
“莉莉就交给秋穗你了。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推给别人,是你的坏习惯。”
真看不透Toma的目的。让自己接近莉莉,明显是下策,拜此所赐,才能够封住布偶的行动。
“你想让我怎么做?”
“当然,是做莉莉的朋友。”
“为什么?”
“朋友越多越好吧?就像过去,我从香屋面前消失时,你陪在他身边一样。”
那莉莉就拜托你了,Toma留下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
事情变得很难办。
香屋两肘撑在教室的课桌上抱住脑袋。
光是阻止布偶,还无法扭转鲁滨逊的战况。要是想救Kido他们,就要再打出一张牌。香屋留在手里的唯一一张王牌,名叫月生。
——于是,保护三色猫的牌就会少一张。
也就是香屋会失去保护自己的盾牌。这可不是正常的判断。
但他既不能失去莉莉,也没有余力质疑秋穗的判断。应该相信的东西就要相信。孩童会相信母亲发出哭喊,因为那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麻烦联系月生先生,说希望他到童话世界里去,尽最快速度通关。”
黑焦拿着终端点头。
“刚才的声音,原样传给月生先生了。”
“干活真快啊。”
“嗯,因为已经迫不及待了。”
黑焦一松手把终端滑进白衣口袋,视线转向这边,同时将刚伸进口袋的手抽了出来,上面握着把手枪。
“这样,就将军了。会长指示说,保险起见在你放开月生先生之前先观察情况。”
咣当一声响起。回过神来,香屋已经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他想尽可能与枪口拉开距离,紧紧握住倒下的椅子。
——黑焦的背叛他不是没有预料。
更何况,香屋打心底相信的只有秋穗和Toma,而对Toma的信赖种类不同,所以能当同伴相信的只有秋穗。勉强把范围扩大,就再算上Kido先生或者藤永小姐那几个。其余的任何地方出现敌人都不奇怪。
——但,这个时间点实在出乎意料。
如今尤里打进来,现在背叛有什么好处?不,香屋是在什么更基本的部分、在前提上搞错了。本以为怀疑黑焦对白猫的衷心毫无意义,但现在他的做法实在不像白猫的意思。
心脏剧烈跳动,身体发抖,牙齿咔嗒咔嗒打架。香屋用颤抖的手握紧椅子的铁管,在那后面缩起身子问:
“会长,说的是谁?”
“基本已经想到了吧?”
“Toma。”
说出口后,香屋才意识到,如果不说Water别人可能听不懂,可黑焦立刻点头。
“至今没引起你注意,真是太好了。我是觉得没问题,但Water相当不放心。”
“实在是完全没线索。”
Toma和黑焦有联系,这简直属于妄想的范围,不是思维能达到的距离。
然而黑焦摇摇头。
“Water拜托我,如果顺利算计到你,就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再多看着点我嘛。需要解说吗?”
“如果可以的话。”
“两个循环前,白猫杀死高路木,平稳和月生所在车站相邻的领土被三色猫抢走。但,在那之后Water也毫不在意地去见了月生先生。如果想象其中的理由,那么考虑在三色猫掌握情报的主力检索士——也就是我和Water有联系也没什么奇怪。”
香屋不知道这件事。
高路木落败后他就被抓到三色猫,后来回到电影院,在那个公会里能得到的情报有限。但没有彻底追查Toma的动向,也算是失策。如果找月生问一问“你见过Water没有”,就能得到这条情报。
“所以呢?”
“嗯?”
“把枪口对准我有什么意义?”
我什么都会做。被这么漂亮地逼到死路,当然是乖乖投降。
在这次压倒性的胜利中,Toma想要的是什么?
黑焦说:
“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在这次的战斗退场。”
“退场?”
“Water的目的是得到白猫,为此想让尤里成为共同的敌人。但如果你在,说不定能让三色猫独自击退尤里,所以她希望你别插手这边的战斗。”
啊,如果是这样那完全没关系。
只要能活下去就无所谓了。
“知道了,全都按她说的做。”
这次战斗是彻底输了。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果然,Toma很可怕。
4
在类人猿看来,战斗最重要的是事先做的准备。
只要搞到超过对手一倍的战斗力,就不太可能输,所以现实的战斗基本都是在真正交手前就确定胜负了。而如果己方和对手在某种程度上不分高下,在还不确定谁能赢的情况下就击鼓进军,那么接下来重要的就在于时机,特别是改变战斗节奏的时机非常重要。
平稳派到玛丽·赛勒斯特的两人很优秀。
Nick和紫。两人的战斗力都够高,经验够丰富,而且内心坚强。两人有胆量接受自己这边有意拖延时间的战斗,但有点耿直过头。
——你们以为战场上还要讲什么规矩?
紫专心对付类人猿,Nick专心对付风筝。在他们将二对二的战斗认为是两组一对一的瞬间。
类人猿毫不犹豫地射穿Nick的腿。代价算不了什么,只不过吃了紫漂亮的一拳。眉心被拳头准确打中,鼻孔深处淌出血来,触感真让人不舒服。但,还远不算致命伤。在“野生的法则”影响下,只要咬紧牙关,强化士的一拳还是能受得了。
——赢了。
如此确信的瞬间,类人猿便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肩膀一阵剧痛——是匕首,刺得很深。Nick被打中腿的同时投掷的?我这边有意攻击的瞬间,他也同时做出了防备?还是说单纯靠反射神经做到的?无论是哪个都让人惊异。
眼前的紫眼神有力地瞪过来,第二发拳头打中类人猿的脸颊,脸朝上飞去——不,没有动。后脑勺被柔软的东西固定——那个风什么什么的能力。还有这种用法啊?这么一来,就只能任她殴打,没有空间化解冲击。下一拳再次打中类人猿。
——但,赢了就是赢了。
类人猿在朦胧的意识中射击,嗒嗒嗒嗒嗒,一个劲连射,完全没瞄准。怎么射都不可能歪,在分不清哪里是墙哪里是地面的船里,光线四处开洞。
——好了,我的工作这就完成了。
船再次猛烈摇晃,接着是一阵漂浮感,脚下的地面——原本是墙——仿佛又倾斜了九十度左右。类人猿不知道准确角度,说不定只是脑袋摇晃得感觉失常,尽管如此,听到轰响后他还是确信。
船断了。
原本,这艘船就破了大洞,一头沉下水面,另一头翘了起来。但船这种东西,原本就没准备像竖起的茶叶茎一样笔直地立在海面,早晚会到极限,从正中间断成两截。刚刚,类人猿就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船严重毁损——换句话说,立足点的标准将大不一样,而类人猿刚刚打穿了Nick的腿。在这种环境,那家伙已经跟不上风筝了。
紫的拳头在眼前打空。
不是类人猿主动躲开的,他腿已经疲乏,动也动不了,身体只能不由自主地朝原本是走廊的方向掉下去。
像这样完全凭身体肉搏,正是我拿手的。
“是我赢了。”
低声说完,类人猿的后背撞上海面。
*
随着右腿被贯穿的剧痛,Nick反射性地抛出匕首。
他不知道抛出的方向,没有余力朝类人猿那边确认。风筝的行动模式变了。好快——不对,速度没有变化,但,靠被打穿腿肚子的右腿没办法追上。风筝将他远远拉下,迂回到侧面一击打中侧腹。
——但,还没完。
还有一把匕首。Nick将其朝第一次出现明确攻击意志的对手抛去。
本以为命中了。匕首本该插进风筝的胸口才对。
然而,那把匕首在风筝面前消失,紧接着,Nick的左臂一阵疼痛。
——怎么回事?
被算计了?被谁?一把匕首擦过Nick的胳膊飞远,那的确是Nick刚刚抛出的匕首。位置被瞬间改变了?本该刺中风筝的胸口,却出现在Nick背后——是什么其他类能力。
这种事本身没什么奇怪,有几万点数的玩家基本都有那么一两种其他类能力。如果不是月生或者白猫那样具有压倒性力量的家伙,总会想在其他地方下点功夫。
——这种能力,你一直藏到现在?
在之前漫长的苦战中,风筝一次也没有用过这个能力,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的意思。明明实力是自己占上风,点数也更多,而这家伙却能这样不带感情地战斗。
风筝冷淡地看着这边。
对眼前的Nick,他似乎没有任何兴趣。
——见鬼,我就赢不了吗?
就算有高达七万的点数,还是赢不了这家伙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别的声音。
“辛苦了,Nick,紫,任务完成了。”
终端上传出声音——是Water。
咚——一声巨响传来,相同的声音连续响起,就像鼓的滚奏一样接连不断。随着声音,立足的地方摇晃着倾斜。这艘船终于要沉了。
这期间,唯独Water的声音依然冷静。
“外面的小船已经一扫而光,就算类人猿得到玛丽·赛勒斯特,也没有手段从船里回到岸上。已经完全限制住他的行动了,之后只要你们两个逃出来,我们在玛丽·赛勒斯特就相当于完胜。”
Water没打算得到玛丽·赛勒斯特。从一开始,Nick和紫的任务就是把类人猿和他的部下困在这艘船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总之从很早的时候,Water应该就已经预见到这样的发展。派难以完全取胜但不会轻易落败的Nick和紫过来,以及和玛丽·赛勒斯特联手从“船的外侧”支配这处战场,全部都是为了把类人猿困在海上的步骤吧。
——啊啊,只要这样你就满足了吧。
一切都如预期般发展,让部下按自己的意愿卖力。
——但是我啊,本打算超越这个期待。
我原本是打算赢过类人猿他们,再把玛丽·赛勒斯特弄到手。
船不断大幅倾斜,Nick失去立足的地方,想先抓住什么东西,手却扑了个空,只剩刚才被匕首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
身体不断落下。风筝抓住窗框,俯视着自己。
——到头来,还是输了啊。
就在Nick死心,叹了口气时,脖子被什么人抓住了——是紫。
“来逃出去吧。”
她脸上有好几处淤青,嘴角还流出一道血,其他地方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还是她漂亮的模样。
紫抓着Nick,从墙上开的大洞跳出船外。
眼前是碧蓝、平静、无边无际的海。几条小船翻了,还有几条好好浮在海面,正常浮着的船上都是在平稳见过的面孔。这一定也是Water想象中的景象。
Nick嘟囔道:
“这样,你就满足了?”
拼上性命战斗的目的,是拖住敌人脚步,真无趣。
紫平淡地回答:
“我讨厌战斗嘛。”
接下来到循环之前,又要在化妆上花很长时间了。她轻声说道。
*
收到紫的联络,得知两人已经从船上脱离,Toma松了口气笑了。
两个人都没死,那这样就好。
子弹蚁报告说:
“月生,踏进童话世界了。”
“告诉Uno她们不要抵抗。”
这样,鲁滨逊那儿也会分出胜负吧。虽然也要看月生的行动,但收下那个公会的恐怕是电影院。这样也没什么,原本Toma想要的只有三色猫帝国。只要能得到白猫,这次就足够了。
让她放不下的是莉莉。那个可怜的女孩还在哭吗?秋穗能安慰好她吗?
——我会不会被讨厌啊。
因为正是Toma让她用了“玩具的王国”,心里多少有些纠结。她知道自己早晚会伤害那个孩子,但放着那个能力不用又实在可惜。如果是靠布偶战斗,我们的人就一个都不会死。
“距离白猫和尤里,还有五百米。”
子弹蚁报告说。
现在,Toma正乘着轻型汽车在三色猫帝国内前进。因为有对方的检索士黑焦协助,不用担心被三色猫发现。
“停在这儿就行。”
Toma开口后,车子静静停下。
玛丽·赛勒斯特和鲁滨逊的战斗已经基本收场,玛丽·赛勒斯特被类人猿拿到,而鲁滨逊的会长已经失去战意,Toma打算让平稳的人撤退,不会发生大战。
剩下的,只有三色猫。
只要顺利从尤里参战的战场上抢走白猫,这场战斗便就此告终。
5
黑猫的身体朝正下方摊着倒下,完全失去意识。
白猫按住额头忍着吐意嘀咕:
“让你打中一下实在太勉强了啊。”
对现在的黑猫,尤里太强了。
然而他揉着脸颊答道:
“也不是,拳头擦过去了。”
“除了有效打击以外不算数啊。”
“没想到你要求这么严。”
“黑猫够认真,干得不错。”
尽管站在没有胜算的对手面前,她也没有奋不顾身地鲁莽攻击,直到最后仍在努力漂亮地打中一下。所以,现在这样就够了。
尤里转向白猫。
“身体怎么样了?”
“糟透了,平衡感还没恢复。”
“但你和黑猫小姐保证了吧?所以你必须保护她才行。”
“有点逞能了,不过尽力而为吧。”
首先,那家伙站的位置不好。就在倒下的黑猫旁边,这很危险,必须把他引开。
白猫轻吐一口气,脚心蹬开地面。身体怎么样?没问题,动了。那就不需要思考,让本能直接处理手脚的动作。白猫跳了起来。
尤里已经出现在眼前。白猫将右手伸向那个脑袋,膝盖朝眉心顶去。这是白猫现在的最快速度。尤里的一只胳膊滑进脸和膝盖之间。这无所谓,白猫狠狠抬起膝盖,打算把那只胳膊也踢断,但尤里朝后跳去缓解冲击。
白猫的意识再次朦胧。
总感觉像是没睡醒,这场战斗仿佛已经事不关己。
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行动。脚落地后,打出去追击的拳头被尤里挡开。再来一下,再来一下,全部被挡住。他简直就像知道白猫会怎么行动一样,但这点白猫也一样。
她不知道大脑是怎么处理的,搞不好是大脑以外的什么部位的理解。总之白猫能看到一瞬间之后的战场。估计是靠对手肌肉的微弱动向、视线或者呼吸之类要素来理解,但她对缘由没兴趣。
以会被挡开为前提、但仍充满杀意的拳头有七下。接着打出的第八下,目的变了。拳头在眼看要被他的手挡开前停住,抓住那个手腕,顺势前冲与尤里擦肩而过,他的身体便转着圈飞上半空。这是摔技的一种,但他自己跳了起来,不这么做手腕就要断了。
白猫放开手,肘部朝还在空中的尤里戳去。如果戳得又准又狠,哪怕从背后也能伤到内脏,但他的后背比想象中硬。
——锻炼得真好。
不像是肉体和肉体相撞的硬质巨响传来,虽然不是完全没造成伤害,但还不够,应该瞄准身体更柔软的地方才好。
受他的能力影响,白猫失去左眼视觉,而且视野左右颠倒。于是白猫闭上眼睛战斗。本想朝尤里落地后的脚扫去,却被胫部挡住,他身体一动不动。这一击的威力还不够。
要更快、更凶狠。
白猫探出的指尖碰到尤里的脸,指甲撕破脸颊。紧接着,一股寒意般的不快感觉席卷全身。
是尤里的能力中未知的效果,这让白猫身体僵住了。不,说动还能动,但非常迟钝。尤里当然准确理解了这边的状态,大幅度甩腿从侧面踢来。防御动作赶上了,但单次攻击的威力是他占上风,本来能躲开是最好的。
身体因冲击飞上半空,好不容易找到平衡落地。
睁开眼时,尤里正站在还没起来的黑猫脑袋旁。
“好强啊,白猫小姐,但还不够。”
他的眼神好寂寞,总觉得像等待主人回家的狗。
*
尤里有两个不了解的东西。
一个是愤怒。
感觉很久以前,在年幼的时候曾经了解,但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那对我来说就不是必需的吧,尤里心想。况且,他不懂为什么会有怒火,就算理论上能想象,仍然觉得蠢,心里无法接受。
比如说,人被小看的时候好像会发怒。那算是其他人的评价,尤里不感兴趣。最理解自己的就是自己,其他人的评价只有恰当和不当两种可能,再怎么歪曲,也只会让尤里觉得那人脑子不好。
比如说,人好像会对不讲道理的痛苦发怒。但,尤里根本就没有过对什么事感到不讲道理的经验。在自己降生的这个世界,现实中的一切都按公平的规则发展,人活着遇到的事没有不讲道理的说法。与其把无法理解的道理说成是不讲道理然后发怒,不如更加努力去理解那个道理。
比如说,人被背叛时好像会发怒。但会被背叛,是因为自己没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吧。比如报酬不够多,或者不够有魅力,哎总之就是缺少什么,属于自己的责任。实际上,就算被Tallyho背叛时,尤里也没有感到怒火,而是觉得有意思的心情更多,其余的只是一点寂寞。
目前,尤里对愤怒没有兴趣。说不定,愤怒这种东西能让人生更丰富,比如看着类人猿之类的人,有时就会这么想。所以尤里不会说愤怒毫无用处,但不适合自己,于是放弃了。
尤里对自身的各种才能评价极高——不如说他觉得这是公平的评价——但不至于傲慢到相信自己能得到一切。对什么都不会发怒,就和泡红茶的水平比不上Tallyho一样,是应该放弃然后接受的事实吧。
问题是另一个东西。
尤里不了解的第二个东西,是恐惧。
但关于这个,最近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认识不对。
至今为止,尤里觉得自己的命没有太大价值。大多数问题都能解决,面对大多数敌人都不会输,甚至有自信能在架见崎这个游戏赢到最后。但,如果看漏什么,一不小心死掉,那也没有办法。在尤里眼中的尤里,是个无趣的人。脑子聪明,充满才能,是个单纯强大的人。大多数时候对日常生活已经腻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所以,什么时候死都不在乎。
本以为是这样,但是他错了。
在前段时间的战斗,月生站在眼前的时候,尤里的确胆怯了。对遍体鳞伤、浑身血迹的他感到害怕,心中猛地一跳。
——输掉那场战斗的理由正在于此。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感到恐惧是什么时候了,尤里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心情。
所以在分出胜负——被平稳那边名叫Nick的强化士用刀刃插进后背之前,尤里都没能从月生身上移开视线。那个被称为最强的玩家,只靠一个眼神,就能限制自己的行动。
他想起月生的话。
——你很强。但是,你不懂什么是战场。
他所说的战场,一定就是恐惧吧。
所以今天,尤里就是来学习那个名叫恐惧的东西。来再次体验那种心情,学会如何挺过去,或是将其转化成力量的方法。
然而这样的白猫还不够。她很强,但感觉只是强,没有像月生那样让自己恐惧,哪怕是现在的尤里也能平静地战斗。
——本来不该这样才对。
说到白猫,应该是更可怕的对手。虽然只是在旁边看到,但以前,踏进平稳之国时的她有和月生相似的骇人之处。
所以,尤里决定再现当时的情况,把脚放到倒在脚边的黑猫头上。
见此,白猫开口:
“真意外,你喜虐待败者啊。”
尤里摇头。他想尽可能保持绅士,所以不想做这种事,但运营者允许的触发条件是这个,真没办法。
“我的能力名叫‘多米诺的指尖’。”
准确来说,“多米诺的指尖”是将尤里拥有的多种其他类能力同时发动的能力,但他省略了这部分的解释。
“其中,有这样的内容。被我踩住头的人会无法呼吸,效果持续三十分钟,或者直到我丧命。”
这种说法里有一点谎话。其实如果尤里拍拍手同样能解除效果,但尤里死了也是一样,所以也不算说了什么大谎。
尤里轻轻展开双手。
“好了,她不呼吸还能活多长时间呢?”
白猫似乎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迷糊地看着这边。
但尤里错了。
回过神时她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接着尤里的身体被打飞。
——发生了什么?
眼睛没跟上情况。只靠某种感情,肉体的性能会有这么大变化?
不对,应该没这回事,而是有什么道理。不,别考虑这种事,还有追击,之后肯定能看透。
脚心碰到地面。尤里好不容易才没有摔倒,靠两脚站住。白猫的目的是一击必杀。他如此确信,将两臂在脸前交差,紧接着上面便传来冲击。好重,和至今为止的攻击不是一个水平。接下来呢?是肚子。要被打中了,来不及。
肝脏一带被打中,瞬间,视野一片花白。
从仍然死死交差的胳膊之间,他看到白猫的脸,和简直要把自己刺穿的冰冷眼眸。后背因那个温度而颤抖。就是这个。
——现在,我的确感到了恐惧。
我就是在等这个。
重新望去,便感觉白猫的身影有什么不对。无力地垂下右臂的站姿和她以往的架势不同。
“手腕是断了吗?”
因为她自己的攻击。
白猫的强化太胡来了,完全不均衡。正常来说,如果像她那样无视肉体的强韧度,一味追求速度,自己的动作就会损伤身体。但据说白猫能靠高水平的格斗技术,可以自如运用那种极端的强化。
——她自己放弃了那个技术吗?
刚才,她身体的行动是以自残为前提?人类能如此无视防御本能吗?
白猫静静地收回一只脚。攻击要来了。目标是哪里?白猫的第一招意外漂亮,又忠于自身的基础,第二招才开始变化莫测。那么,只要自己抬高防御她就一定会瞄准肚子打。——但,真是会是这样?
犹豫使得判断钝化,而那意味着肉体的钝化。
尽管明白白猫比想象中快,尤里还是没能跟上她的动作。本该断了的右手戳进尤里的肚子。
——没错,就是这个。
这种妨碍理性的感情。我就是来学这个的。
毕竟是用断了的胳膊,威力再怎么说也降低了吧。尽管尤里喘不过气,还是能在原地站稳。但,她的左手跟着飞过来。尤里一眼就看出,她是为了在第二次攻击蓄力,才在第一次用了折断的手。
尤里压低防御位置,结果她的拳头朝上边打去。下巴被打中,脑袋摇晃。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刚才的一击被阻止了。本能上害怕脸被攻击,理性也预想到脸会被攻击,然而, 结果却是这样。沉迷于对抗本能,连理性的判断都舍弃了。不要这样,是用不太一样的什么方式。
尤里在考虑的同时反击。自己在格斗方面的长处在于精准度。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可以将同样的动作重复一百次甚至一千次,然而这次却失败了。握拳的瞬间,尤里就明白,用力过头了。
——啊,恐惧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
肉体会失常到这个地步吗?会这么害怕逼近的死亡吗?
——好啊,那就任由身体害怕吧。
尤里决定把身体交给恐惧的心情。
*
右手已经损坏得厉害,但左手还好。
也就是说,左手没能达到预想中的速度。
白猫心想。
——让我的身体损坏到极限,能造成几次有效打击?
算上左手和两脚,加上头部是四次。如果这样还没有击败尤里,就必须找到下一个要损坏的部位,或者是能用损坏的手全力击打的方法。
——虽说感觉总会有办法吧。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尤里突然变得迟钝了。刚刚还有的预判能力消失不见,身体的动作也变得僵硬。但自己这边同样不再从容,必须赶快把他杀了——在黑猫丧命之前。
——啊,好害怕。
好害怕想象再一次失去黑猫。
所以,这个身体应该要多快就能做到多快。为了逃离从背后逼近的恐惧,就没什么做不到的。
白猫用左手硬是抓住尤里死死防御的胳膊,右腿蹬开地面,左膝朝他肚子戳去。尤里疼得哼了一声。我的膝盖呢?疼是疼,但没什么大事,没搞到骨折,最多是有裂纹。
白猫用那条腿着地,利用身体旋转的速度,换成右腿瞄准他的脖子,动作不像是脚踢,更像是斩击。喉咙是要害之一,只要确保割破就能取他性命。但这一击被他用胳膊挡住。尤里没压低防御部位吗?他这判断没错。
尤里把拳头抡了好大一圈后砸下。动作真烂,很容易躲开,但白猫选择在拳头完全伸直前用自己的额头撞上去。那个拳头被撞得吱扭一声。尤里没有停,继续挥下那只胳膊。简直像是要把白猫推开。白猫转动身体躲开,然后借转身的速度用脚后跟踢向他心窝。
——这样就干掉他了。
白猫很有自信,因为速度够快。
然而,那只脚落空了。
——被看透了?
不对,是尤里要跑。他把白猫推开,那个动作只是凑巧让他躲开。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不像样?
刚才的从容哪儿去了?那个在白猫眼里也显得美妙、无可挑剔的战斗方式怎么不见了?
尤里背对着自己跑远。是圈套?不会是真的想跑吧?那就麻烦了,黑猫会死。白猫径直朝他背后追去。
——是我更快。
看吧,已经追上了。白猫左手握拳,打算朝他后脑勺打去,就在这时。
尤里忽然站住,转身躲过白猫的拳头,接着打来一发刺拳。白猫立刻转过脸,但被拳头打中肩膀,身体被推远。
疼痛火辣辣地扩散。
停下脚步的尤里露出不合时宜的和煦微笑。
“嗯。我懂了,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算了,无所谓。
为了下一次攻击,白猫重新握拳。
*
我懂了,习惯了,找到诀窍了。
尤里吐出一口气,像是安下心来。
恐惧的性质真不可思议。基本上,这属于负面状态,让判断力下降,妨碍身体行动。
但似乎也不完全是负面影响。恐惧心理发出的声音时常超越由理性做出的判断,有时能用出比以往更强的力量。
至少在专注力方面,恐惧心理是有用的。对所有的瞬间,比起用理性注视,用恐惧感注视时让人感觉更长。但另一方面视野会变得狭隘,包括实际的视野,还有思维。反复快速考虑同一件事情,这毫无意义的思考让尤里笑起自己。但这是非常有用的发现,就是说,只要让胆怯的视线拥有理性思考的视角就行了,保留恐惧心理带来的专注力,再靠平常的心态扩大视野,便很有效率。对这个方法——换句话说就是内心的状态,尤里基本理解了。
——花了不少工夫站到白猫前面,真是太好了。
如果现在的自己和那个浑身是血的月生对峙,就不可能被人从背后捅刀子,光是能确信这件事,就是很大的成长。
话虽如此,还有别的问题。白猫太强了。
虽然完全出乎意料,但要站在七万P的她面前,有八万P好像不够用。如果纯粹是八万P强化应该还能勉强处理,但有一万五千P左右用在别的能力上,其中占了大部分的“多米诺的指尖”对白猫效果不明显,真让人头疼。还有,对白猫有效的骨牌因为点数减少被冻结了,达不到当初获得能力时想要的效果。
——算了,这问题在预料之中。
况且,如果不和自己动真本事也赢不了的白猫交手,就没法产生恐惧心理,只能看开点,把这当成必要的成本。对手强大是在预想之内,唯一超出预料的便是连七万P的白猫都强到这个地步,对此老实反省好了。
白猫不断打出拳头。尤里躲开三下,第四下被打中下巴。
于是,脑袋再次震荡,说不定下巴的骨头被打裂了。这状态基本可以说是浑身疮痍。
——但,我还要继续成长一下。
尤里不断提高专注力。
下巴被打中的同时,尤里的拳头戳进白猫的肚子。只要像这样你一下我一下等量交换,估计是白猫受的伤害更大,之后只要维持这个平衡,不断重复下去就行了。速度她占优,威力我占优,那么只要互相被攻击的次数相同,站到最后的会是自己。
这时,一束白光向尤里飞去。
——射击?
第三方的介入。哎,这倒没什么。
尤里正确地用恐惧心理注视着战场,自然躲开了这次攻击。
*
尤里避开从斜后方飞来的一束射击。在白猫的眼里,他的行动也显得悦目。没有一点多余动作,不破坏身体平衡,还继续保持警惕不给这边一丝可乘之机,用最小的步伐达成目的。白猫想趁早把这个男的杀了,却找不到进攻的时机。
接着,叫喊似的声音传来。是刚才发动射击的人物。
“白猫小姐,进攻得急躁过头了,你本该更强才对。”
Water。连白猫也知道的强者之一。
但,就算她这么说也很难办。不快点的话,黑猫说不定会死,不和尤里硬碰硬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总之把Water的话放到一边,继续揍尤里吧。白猫本打算这么做,但Water接下来的话让她没法无视。
“只要有我的能力,就能救黑猫小姐,你没必要急。”
“真的?”
听白猫反问,在远处现身的Water点头。
她毫不在乎地接近这边,不带什么警惕。
白猫依然瞪着尤里,继续和Water说:
“你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
“没有?”
“不如说,我其实已经把她治好了,要是耽误时间没来得及就糟了。”
那真是值得感谢,但,白猫看不懂她的目的。
“你人有这么好吗?”
她没理由无条件帮助这边,背后有什么盘算吧。
Water答道:
“接下来才是交涉。我来帮忙打尤里,请你做我的朋友吧。”
“你是说要我加入平稳?”
“这件事今后再考虑,认真谈一谈,保证双方都满意吧。总之能愉快相处我就很高兴。”
“知道了。不过我可是经常心血来潮,想干什么干什么。”
毕竟她救了黑猫,一定程度的任性要求也能接受,但,代表白猫自身本质的生存方式不会改变。
“好的,没有问题。这就算谈成了对吧。”
“要是说救了黑猫是骗人我就杀了你。”
“放心吧,我不会说那么危险的谎话。”
Water停下脚步,朝尤里看去。
他一直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人对话,见此扑哧一声笑了。
“Water。你总是像个王者。”
Water也笑了。
“我倒是听说,王者这个词是尤里先生的代名词。”
“我还差得远呢,只不过努力后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但你不一样,总是在最后冷不防冒出来,把最美的甜头抢走。”
“只不过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罢了,我也一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卖力呢。”
白猫对这些对话没兴趣。
她依次检查自己的肉体。右手腕断了,左膝盖和右脚踝的疼痛始终不退,妨碍活动。还能正常活动的也就是左手,但最主要的在于吐意太厉害,是大脑还有内脏受伤的缘故。虽然她不喜欢“完全是靠意志站着”这种说法——无论意志再怎么坚强,如果肉体真的损坏就没法站住——可现在一旦精神松懈,说不定立刻就会一头倒下。
而且,她的集中力已经时断时续。
这也没办法,毕竟原本想杀死尤里是为了保护黑猫,而这个目的已经从根本被推翻了。
“要动手就快点。”
白猫开口说道。
不是对单个人,而是对尤里和Water两人说的。
尤里歪过头。
“先问一下,我有没有逃走这个选择啊?”
“谁管你。”
对白猫来说无所谓。虽然她确实想揍尤里,但之前已经狠狠打中了好几下,而且如果不扯上黑猫的命,尤里的命她根本不在乎,基本上听从Water的判断。
Water皱起眉头,那模样就像是优等生露出优雅的愁容,很有魅力。她嘟囔道:
“老实说,如果能在这儿把尤里先生解决,以后可以轻松很多——”
“那,要上吗?”
二对一,她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讨厌,这种情况平时非常常见。感觉白猫和尤里算是不分上下,那加上Water胜算很高吧。
但Water摇摇头。
“不。月生先生差不多要到了,要是对上他再怎么说也没戏。”
“我们和电影院姑且算是同盟关系。”
“我干了件让电影院发火的事情呀。”
“你干了什么?”
“拿香屋做人质。”
原来如此,真让人愉快。
非要说的话,白猫不喜欢那个少年。虽然不是明确觉得讨厌,但比起看到他笑,看到他为难更有意思。
“既然控制住对方的会长,优势不是更大了吗?”
“也不是。我不打算杀香屋,对方也知道这点,所以我要是不快点跑,被月生先生抓住就麻烦透了。”
“月生的点数有多少?”
“到中途就没再看所以不知道,但预想是十八万。”
“多了不少呐。”
“他在鲁滨逊应该是发了笔横财。”
那可赢不了。
白猫也说不出要保护Water这种话。
“那我要跑了,我一样不想见到月生先生。”
尤里单方面说完,掉头就走。
这家伙应该也受了不少伤,可步伐一如既往,真让人火大。果然应该再多揍他一两下。
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白猫一屁股坐下。
——到头来,尤里是来干什么的?
满不在乎地过来,和白猫互相打得遍体鳞伤,又痛快地回去,真让人莫名其妙。
“你还好吗?”
Water问道。
“不好,到极限了。”
白猫答道,然后闭上眼睛。
6
尤里向前走着,一步,一步,重复完全相同的动作,用肉体原样再现脑中悦目的步行姿态。
这是虚张声势。现在他真想立刻一头倒下,但还是对不知道正从哪里看着自己的观众强撑面子,面不改色地淡然迈步。告诉观众哪怕被看穿是在演戏,仍然会继续演下去。
在终端上,传出他的声音。
“您辛苦了,成果怎么样?”
Ido。
尤里没有停下脚步,朝他答道:
“哦哦,很不错,得到了预期的收获。”
很长时间以来,尤里都坚信自己不了解恐惧心理,这次确信了其实自己了解,而且基本上掌握了接受这种心情并且克服的办法。但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对恐惧有所自觉。能感到恐惧,就代表尤里爱着自己。他本以为对自身没什么太大兴趣,但现在已经知道那是肤浅的谎话。所以,现在尤里心情愉快。比起对自己爱不起来,当然是爱得起来更好,这毫无疑问。
Ido在终端另一头笑了。
“那么,您的修行结束了?”
“嗯,我觉得是。”
“您什么时候回PORT?”
“不好说,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
对PORT,尤里说过会用伊甸打下三个中坚公会。虽然原本就没打算兑现承诺,但考虑到自己在PORT的立场,姑且是兑现一下比较好。
“玛丽·赛勒斯特由类人猿收下了。”
“他很卖力嘛。”
“鲁滨逊那边停滞了,抚切不打算听您的。”
“原来如此。月生呢?”
“打通了整本童话世界,已经离开鲁滨逊。”
“好快啊。”
“毕竟是月生。”
“那,我接下来去鲁滨逊吧,估计只靠谈判就能拿下。”
这样就是两个公会。虽然估计鲁滨逊的点数已经被月生榨干了,但没关系。自己和PORT保证的终归只是公会的数目,没提到点数。
那问题就是,剩下的一个公会怎么办,但要打下三色猫实在太困难。
“把电影院算进中坚没问题对吧?”
“是的,看点数足够了。”
“真想得到那个呀,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做会长的香屋步是个独特的少年。只要利害一致,区区电影院他应该会轻易交出来。话虽如此,现在他好像成了Water的人质,所以情况有点麻烦。正常来想,电影院会成为平稳的东西。
“相当困难吧。月生成长得过头了。”
“哦,真可惜。”
就算倾尽伊甸全力,也很难击败已经发展到十八万的月生。
那么,果然没法达到三个中坚这一目标。
——算了,达不到也无所谓。
尤里眯起眼睛,对终端说:
“那,回头见。”
“好的。对了——”
“我也看到了,所以之后再说。”
“那么就这样。”
Ido挂断电话。
从尤里前方,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月生。
这,难办了,说不定会被杀。
尤里停下脚步。月生继续走着。尤里心里咯噔一跳。恐惧——今天实在是用不着这东西了。面对点击终端启动强化的尤里,月生停也不停,只是眼神看了过来。
“我不打算战斗。会长不打算伤害你。”
“为什么?”
“为了保持架见崎的平衡。需要有人做Water的敌人。”
尤里松了口气,笑了。
有救了。放心了。但,像这样被他小看,也有点寂寞。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把这种寂寞称之为愤怒,但果然没什么真切的感受,于是放弃了。
*
把失去意识的白猫交给黑猫后,Toma前往学校。
其实她更想和黑猫一样对白猫进行恢复,但能力的次数已经用光,只好把白猫交给其他人用通常的辅助能力来治疗。
在学校里,是变成人质的香屋。她打算先和他喝点茶打发时间,等白猫醒过来再谈以后的事。考虑到白猫的性格,就算是口头的承诺也不会违背吧。如果今后能和她相处愉快,那Toma的战斗力就会相当完备,差不多可以把计划进行到下一个阶段。
战况的发展基本上符合预期。
和白猫相比,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都没多大价值,不让同伴死才更重要,而这个目标已经漂亮地完成。非要说的话,月生成长得过头让人害怕,但这也不可避免。而且尽管用的手段不讲规矩,但对香屋的突然袭击成功了,这实在痛快。
——已经是完胜。
唯一在意的,就是莉莉。
Toma心想,是我伤害了她,那么,现在本该待在她身边负起责任。把这件事完全让给秋穗,有点像是耍性子。该做的事情没有完全做好。朝香屋撒撒气,让他安慰我吧。
自己心里会有不满,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自从决定把秋穗放在莉莉身边,就已经预料到了。
所以一切都达到了目的,就算不是大获全胜,也已经赢得干净利落——Toma是这么想的。
但,她想错了。
超出预想的广播随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