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尾声

比正常循环开始要晚了两天十七个小时回到架见崎,香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这么做与其说是理性思考的结果,不如说是为了维持精神安定的本能反应。

所以,看到秋穗的脸时,他松了口气。

——太好了,秋穗活着。

不,也不能算活着,是Aporia创造的虚拟人格。但总之,被称为秋穗栞的她如今还在这里。

但秋穗完全没在意他不安与安心的心情,一脸不高兴地说: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眼看着出这么大状况。”

“唉,果然事情麻烦了?”

“那当然了。伊甸获胜,PORT消失,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银缘先生好像死了。”

“真的假的啊?”

这可头疼了。非常头疼。各方面都不好办。

香屋对电影俱乐部的初代会长——银缘不是很了解,甚至没和他直接见过面。

但他明白,对电影俱乐部来说,银缘这一人物带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所以首先要担心的就是他们的心情。特别是Kido,他就像是在拿自己和银缘的回忆为理由继续战斗,所以让人担心。香屋相信他们不会追随银缘也跟着死去。在知道银缘用Ido这个名字待在PORT之前,电影院的人们应该都觉得银缘已经死了,但今后会有怎样的影响呢?本来就容易死的人变得更容易死去,这很头疼。

不只如此。香屋自己也对银缘抱有莫大的期待。如果能和银缘处好关系,他的检索能力便能成为可以匹敌月生的手牌,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本来的名字——樱木秀次郎所具备的意义。

原本,香屋打算让他来改变架见崎。虽然还完全想象不到内容,但总之是用打动人心的故事。和那部让自己心醉的动画一样,香屋相信银缘能创作出真切地叫喊着“不要死”的故事,让重复着愚蠢战斗的人们受到触动。哪怕不是所有人,也能意外打动大多数人。

此外,听过Toma的话以后,樱木秀次郎的价值更高了。Aporia的开发者,冬间诚。在他死前留下的笔记上,写着“我找到了第零类假象的线索”,还附着下面的两行:

第二十五集,一切的死都是罪过吗?

最后一集,生命的主题

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中,没有公之于众的两集内容。香屋不知道具体的剧情,在粉丝之间也只有各种推测,没听过什么可信的说法,至今只能说是“不明”。

但如果是银缘——樱木秀次郎的话,肯定知道那两集的内容。

因为《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导演就是他,剧本也出自他手。就算全世界没人知道,唯独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在今后的架见崎,银缘很重要。随着他的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没有公开的两集也成了未知的黑箱。那个黑箱不是没办法打开,但非常困难。

——至少,他是真正的人类。

和香屋,秋穗还有其他架见崎的众人不同,只有那三个人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类。那么就算他在架见崎死了,还会活在现实世界。如果有办法从现实获得情报,就能实现目的。

香屋想到的办法有两个,但都非常困难。

一个方法是拜托剩下的两人——Toma或者Pan。她们好像每过三个循环,就要脱离架见崎回到现实,应该有机会在那边联系到樱木秀次郎。但考虑到Pan最近的言行,不太可能帮忙。相比之下Toma的可能性还大一点,但她像犹大一样把莫名其妙的执著解释为“与香屋为敌是为了让他成为英雄”,说得好像多有气概一样。果然她愿意帮多少忙也是个未知数。

另一个方法,便是Q&A。名义上,只要用那个能力支付必要的点数,就能获得任意情报。所以“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没有公开的最后两集内容是什么?”这类问题应该是成立的。

但果然这个方法的不确定因素也很多。要是运营者答应要求,去和樱木秀次郎交涉那还好,但自己毕竟只是虚拟人格,他们很可能毫不在乎地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没法回答”。

所以,樱木秀次郎——银缘死亡后从架见崎消失,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如果可能,香屋更想和他直接交流。

香屋皱着眉头问:

“坏消息就这么多了吗?”

秋穗听了莫名满脸自信,大大方方地摇头。估计是自暴自弃了吧。

“接下来才是最主要的话题。”

真不想听。好想钻进被窝里逃避现实。

但实际上不可能真的逃避,香屋催促她说下去。

“是什么事?”

“月生先生受伤,被伊甸抓住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求求你别这样,最强就该有个最强的样子。

“还活着吧?”

“听平稳的检索士说还活着。”

“哎,那就比最差的情况好一点。”

大概吧。要是之后月生背叛,变成敌人登场,到时候可能会觉得“还不如死了呢”,但眼下熟识的人没死真是太好了。

他刚稍稍放心,心里便响起冷淡的声音。

——真的吗?

就算月生死了,那也不过是“数据上被视为死亡”而已。只要Aporia有那个意思,随时能把他复活。那么,他的死是真正的死吗?算得上是无可奈何地放弃一切可能,不可逆转地结束生命吗?

香屋明白,为这种事烦恼太蠢了。

但他心里仍带着愚蠢的烦恼。自己非但不是生命,连思维都是Aporia设定好的,却还坚持主张自己活着,这感觉很别扭。

秋穗脸上忽然蒙上阴云。

“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到底去哪儿了?”

对这个问题,香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没能决定该如何对待在架见崎外、在现实世界和Toma的对话。

关于架见崎的真相,感觉就算自己不告诉任何人,也唯独会告诉秋穗。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唯独会对秋穗一直瞒下去。

所以香屋很为难,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简短地答了一句:

“现在还不想说。”

秋穗猛地皱起眉头。

“这算什么意思?那什么时候能和我说?”

“还不知道,但或许——”

或许什么?等到香屋靠这个不具备生命的身体却仍然找到了活着的意义时就和她说?不,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或许,是等我更了解你一些吧。”

说出Aporia的一切时,秋穗栞会怎么想呢?

那份真相不会粗暴地把秋穗心中重要的东西全都毁掉吗?还是说她会皱着眉头,用那副迷人的表情说“我无所谓”呢?本以为很自己了解秋穗,可对这件事却完全想象不出来。

一时间,香屋和秋穗像是互相做鬼脸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然后,是秋穗忽然笑了,表情果然像是在朝这边做鬼脸。

“哎,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也不想追问。”

“嗯。谢谢。”

“喜欢一个人发愁的话随你便,但是别输啊。”

“别输给什么?”

她到底是说别输给什么?

“不知道啊,不过就是你认为是敌人的东西吧?”

秋穗回答时语气轻快,一定是她刻意的吧。

那敌人又究竟是什么呢?

总之先赢过蛇就行了吗?还是说还有其他敌人?Aporia。冬间诚。Toma——冬间美咲。

无论哪个,都感觉不太对。我是在和什么战斗呢?

秋穗继续小声开口,声音果然轻快,但有些难为情。

“我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英雄落败。我不愿意,Toma也不愿意。”

记得Toma也用过英雄这个词。

——香屋步是我的英雄呀。

真想和她说,关我什么事。我才不想当英雄呢,我一直想做被英雄保护的公主。但我还记得,以前曾对秋穗宣布要努力成为架见崎的英雄。

——当时真不该多嘴。

他心里禁不住想到。

“那对手已经确定了呀。”

那是我这个胆小的人最为害怕,也是让我最想转头逃走的家伙。

“要和谁战斗?”

“世界。”

架见崎的一切。Aporia的一切。现实的一切。

就算符合冬间美咲的理想,也不关我的事。哪怕一切都是设定好的道路,也全都和我无关。

这大概是个虚构的产物挑战现实的故事。

也是证明故事能改变现实的战斗。

香屋还不知道战斗的方法,手上也没有武器、计划以及类似希望的东西,但他一样不知道放弃的办法。

那个男主角曾说过——要一直走下去。

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吃些饼干。天上下雨就躲进屋檐,累了就休息一下。但早晚还要再次出发。

只有那阵时刻陪在身旁、永远不停歇的脚步声与心跳,才是生命的主题。

——那么,我也要走下去。

直到这个故事结束为止。而那一定意味着直到把我们这个虚构的故事传达给现实为止。

数据生成的脚步声也好,虚拟的心跳声也罢,哪怕它们都是虚假的,声音一样不会消失。我要让它们继续鸣响,永不停歇。

<第五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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