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用那种魔眼？是被人强制装上去的吗？」
我问刺客少女。
因为她说过主人这个词，这个情况，那个主人是元凶的可能性很高。
强行安装只有孩童能用的咒法，用过就丢，这种人在世上很多。
我本来以为是那类情况──
「不是。」
少女断然否定。
「这是与生俱来的。」
「原来如此。」
我有点惊讶，但的确也有那种情况。
「与生俱来……是我唯一的宝物。」
少女这么说完，轻轻捂住自己的右眼。
非常非常宝贝地、充满怜爱地。
宝物这句话，似乎并非虚假。
就在我和安洁一起注视少女那模样的时候──
「──！」
少女赫然回过神来，蹬了地板往后跳。
她就这么直接从窗户跳出去。
「啊啊！」
我慌忙和安洁一起冲到窗边。
跳出去的少女使出宛如野生动物的敏捷身手，沿着屋顶跳跃逃走了。
「不可以用喔──」
我将双手围在嘴巴旁边，这么呼吁少女。
在屋顶上跳跃的小小身影一瞬间抖了一下，看样子她听到了。
「亚历大人，就这么让她走了，这样好吗？」
「嗯，因为我也需要准备。」
「但是，如果她对其他人用了那个魔眼怎么办？而且她或许会受到那个主人的处罚。」
「那不要紧。她大概会再来，而且因为目标是我，她暂时不会对其他人出手吧。」
「说的也是。」
安洁同意。
我远眺着在月夜下逃走的少女，不断思考能为她做什么。
☆
隔天，我在宴会余韵中，收购达库斯村的过剩粮食。
从收成扣掉缴纳税金的份，再留下各农家希望储备的份，最后收购剩余的份。
本着来者不拒的精神，有多少就收购多少。
自给率超过百分之一千的这座村庄，多出来的量要养活一千人一年都还绰绰有余。
☆
晚上，在住了第二天的村庄。
就在我感受着睡得香甜的安洁的体温时，传来哒的一声，小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我在床上缓缓地起身，以免吵醒安洁。
「唷，就等你来。」
眼前的人是昨天的刺客少女。
今天她没带当作武器的合口刀，右眼则是依然用浏海遮住。
「我想问你。」
「嗯？」
「那是你的女人？」
「你是指安洁吗？是啊，她是我的未婚妻，将成为我的正室。」
「为何不上床。」
「嗯？」
这个话题真是唐突，我歪头纳闷。
「你是男贵族，然后拥有金钱或权力的男人都很好色。」
「你好像有点偏见。虽然悲哀的是无法完全否定。」
因为我也是健全的男人──没有啦。
因为转生后有了年轻肉体，不如说冲动或欲求或许比前世晚年还强。
「为何不上床？如果是因为那个女人还小，还有村子准备的女人。」
「的确有。」
昨天的出迎与宴会、还有今天收购时也不时看到。
村子准备的女人。
只要我这个贵族兼权力者有意，他们随时都愿意交出来，我早就感觉到这些佳丽的存在。
「男贵族都很好色，是会滥用权力辣手摧花，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那是你的主人说过的话？」
「……」
少女正眼看着我。
看样子似乎就是那样没错。
我稍微思考之后，回答：
「我或许是讨厌彼此不幸福。」
「幸福？」
「嗯，幸福。」
「幸福是什么？」
需要从何谓幸福开始说明吗──不，我想她就处在那种境遇。
「这个问题很难。我只要身边的人都露出笑容或许就是幸福。更复杂的事我就不去想了。」
「笑容。」
「你知道笑容吧？」
「知道。但不曾笑过。」
「不曾笑过吗？」
少女稍微点头。
「因为没必要。」
「因为笑不需要思考有没有必要，所以我才认为是幸福喔。」
「好难。」
「是吗。」
「只要能露出笑容就能幸福？」
「也有那种情况。虽然一般是反过来。」
「……」
少女低下头去了。
我是不是惹她不高兴了呢──就在我这么心想时，看到她的嘴角，与脸颊的肌肉抽动起来。
看样子她是要挑战露出笑容。
我伸出双手。
伸出双手食指，轻轻触摸她的嘴角。
「──！」
「别逃走。只要像这样将嘴弯成这个形状就好。」
「这、这样？」
「嗯，很不错。也可以这样。」
我这么说完，双手同时抓住少女的脸颊，往两边拉开。
少女的嘴自然形成笑容的样子。
「还有就是……咕叽咕叽咕叽。」
「──！」
少女频频绷紧身体。
我对她的腋下搔痒，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少女飞快往后跳开，用双手环抱遮住自己的身体，用警戒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做什么？」
「这样就会产生笑意。刚才有某种感觉对吧。」
「有、有是有……」
「不要憋住那个感觉。」
我这么说完，再度伸手──然而。
「别、别碰我。」
少女再倒退一步。
「我不要……很可怕。」
「是吗。对不起喔。不然──这样如何？」
我这么说完，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然后偷偷施展魔法，随便打散五官。
我拿开双手，露出我变得像笑福面（译注：日本传统游戏，蒙眼排列五官零件。）的脸。
「──噗！」
「喔，不错。那就是笑容喔。」
「……啊。」
「感觉怎样？」
「……………………还，不错。」
在稍微漫长的沉默之后，少女挤出了意外正面的感想。
这个路线行得通，于是我着手逗她笑。
扮鬼脸、讲开心事。
我做了各种事，试着让少女露出笑容。
不枉我的努力，她开始会稍微自发露出浅浅笑容。
但是，随着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简直就像魔法解除一样，她的脸又逐渐恢复僵硬。
简直就像是想起自己活在黑暗之中，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她的脸上彷佛这么写着。
「……该走了。」
「嗯，改天见。」
「……」
少女扶着窗框，翻越出去──我本来这么以为，但少女转过头来，盯着我看。
「怎么了？」
「你不说吗？」
「说什么？」
「不要用魔眼。」
像昨天一样──总觉得后面还接着这句话。
「那已经不要紧了。用了就会折寿的诅咒已经拿掉了。」
「…………………………咦？」
一愣。
少女一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目瞪口呆。
「拿掉，了？」
「嗯。那是重要的宝物对吧。所以用了会短命很不好。为了能用得长久，我消除了那个诅咒。」
「何、何时？」
我微微一笑，双手食指同时抵着自己的嘴角，使劲往上推成笑容。
少女恍然大悟。
「那时候……」
「对。」
「…………只有那样？」
「只有那样就足够了。」
少女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凝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