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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雨的夜晚,有名留着一头乌黑长发女子站在公寓走廊上。
老实说,我在深夜两点加班完回到家,看到这个令人震撼的画面后,害怕到差点要发出睽违数年的尖叫,不过我记得之前看过女子身上那套湿透的套装。
「请问你是住在隔壁的早乙女小姐吗?」
「咦?啊哇,你是隔壁的……抱歉,没错,我是早乙女。」
吓了一跳似地回过头的她,边用手拨开淋湿到贴在脸颊上的头发,边眨了眨眼睛。仔细一看,她确实是住在我家隔壁六○三号室的早乙女小姐,看样子她好像也记得我是谁。
不过「咦?」一声作为反应我还能理解,至于「啊哇」这个发语词我只能说真有创意。
「你刚下班回来吗?忙到真晚啊。」
「对啊……算是刚回来。」
算是刚回来到底是回来多久了?
而且为什么都被淋成落汤鸡了还杵在那里?虽然有很多令我在意的事情,但应该也轮不到我多管闲事。再说,我们明天应该都还要上班,早点休息比较实在。
「那么晚安了。」
「嗯、好喔,晚安。」
我拿出钥匙,插进门把上的钥匙孔。接着只要一转开门锁,就会有种死气沉沉的气息扑鼻而来,迎接我的这个家里只摆有笔电、仙人掌盆栽和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然而住隔壁的早乙女小姐却迟迟没有动作,不去完成这项大楼所有住户回家时的必经流程。她只是呆站在原地凝视着自家大门。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应该是……
「请问你是不是弄丢家里钥匙?」
「没、没有,我不是弄丢钥匙。」
早乙女小姐左右摇了摇手否定我的说法后,目光随即撇往左下方。
「只是放在单程要花三小时才到得了的出差地点忘了拿……」
「那跟弄丢没两样吧。所以你才会呆站在那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没错,对不起……」
「你用不着跟我道歉……话说你有打电话去忘记钥匙的地方询问过了吗?」
不过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现在已经半夜两点了,这个时间除了像我这种社畜还在活动之外,街上已是一片静谧。
「我的手机和皮包也都和钥匙放在同一个包包里……」
「等等,你没钥匙怎么有办法打开一楼的自动锁啊?该不是刚好碰到有人从里面出来吧?」
「你猜对了……」
「所以你也才无法对外求援吧。」
如果随便离开大楼,就有可能再也回不到自家门前──她应该有这层顾虑,因此现在才杵在门口。
「我没办法去打公用电话,而且就算打了,这个时间也没有人会接电话吧。」
「纵使有人接了,也没办法立刻让你进家门吧。」
「没错……」
早乙女小姐以极度紧绷的表情用力点头,看起来就像个迷路的小朋友。
我记得我是去年春天搬来的那一天第一次碰到早乙女小姐,当时还暗自窃喜隔壁居然住了个大美女,但也就高兴了那么一下子。后来我回家的时间,正常人都不可能醒着,所以也觉得自己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了。
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总之你不可以呆站在那边,会感冒的。我等等借点钱给你,今天你就去找间旅馆先住一下。」
「啊,不用不用,这样太麻烦你了。」
「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我马上去拿毛巾,等等再帮你叫个计程车,请你在车来之前至少把头发擦一擦。这样可以吧?」
「没、没问题。真的非常谢谢你。」
我在金钱上虽是奉行不借不贷主义,但现在也只能破例了。
然而就在我准备进屋拿毛巾时,发觉早乙女小姐好像朝着我念念有词,感觉起来也不像要再跟我多表达一点谢意。
「早乙女小姐。」
「啊哇,是!」
「来,吸气。」
「嘶……」
「吐气。」
「呼……」
「大口吸气。」
「嘶────」
「大口吐气。」
「呼────」
深呼吸实在厉害,短时间内就能让人恢复冷静,而且不用钱。
「好了,请说。」
「那个……我明天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处理。」
「嗯。」
「但是要用的资料都放在家里。」
「什么?」
「没有那些资料的话,我们公司可能会倒闭……」
「这不是天大的危机吗?」
情况远比想像中的严重,害得我不禁放大了说话音量,我意识到后急忙环顾四周。不过在半夜两点漆黑一片的大楼走廊上,仅传来「沙沙沙」的雨声,看来没有人被我吵醒,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这也表示早乙女小姐能够求助的只剩我一人。既然如此,我就好人做到底了。
「早乙女小姐,你家阳台上有放什么东西吗?例如大型盆栽,或是有晾衣服之类的。」
「我家阳台吗?应该是没放什么东西。」
「我现在打算从我家沿着阳台爬到你家阳台,然后打破窗户进到屋内帮你开门。你可以接受吗?」
「什、什么!?」
早乙女小姐不知道是在惊讶我要破窗,还是我要在六楼跳到隔壁阳台,恐怕两者都有吧。不过也别无他法了(我在一周后得知现在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开锁业者时全身瘫软,但这又是后话了)。
总之我最不愿意采取的做法就是看到有人被锁在门外却置之不理。
「对了,有屋主在场见证,之后就不会衍生其他麻烦,所以你请先进来我家。」
「可、可是爬阳台太危险了……」
「你不必担心,我只是要爬到栏杆上,从外侧翻过紧急逃生用的阳台隔板。就算是下雨天也不会摔下去的。」
「那我自己翻过去就好。」
「那可不行。」
我随即驳回她的提议。
这么说非常失礼,但我一点都不觉得早乙女小姐有办法轻松跳到她家阳台。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因为她万一失足身亡,导致我屋内多个黑发女鬼。
「可是那个……」
「又怎么了吗?」
「我家里都没整理……」
「没差,行动开始。我回来了。」
「稍、稍等一下。咦?啊,抱歉打扰了……」
我的六○五号室其实也没乾净整齐到能跟别人炫耀,幸好东西少,被女生看到也没差。进到屋内的早乙女小姐,接过我递给她的毛巾并多次跟我道谢后,便开始擦拭头发。
「我看一下……之前被迫买的工具应该是收在这边。」
「……被迫买的?」
「当初是为了配合客户的要求才去买的,本以为之后能报帐,结果课长不愿帮我在收据上盖章,只回我一句『那种事情只要你肯做,空手就能弄好了』。」
「你课长那样应该违反不少法律吧……」
「实际上没有一条法律会禁止让下属自掏腰包买工作需要的工具吧。喔,找到了。」
我听着早乙女小姐在我背后悲伤地说「是喔……」,把待会要用的工具塞进口袋后,打开与阳台相通的窗户。目前雨势依旧强劲,自黑暗彼端斜潲而来的雨水打进了屋内。
「我再跟你确定一次,我会打破窗户进到你家,然后从里面帮你开门。你可以接受吗?」
「万、万事拜托了。不过还请你别勉强,若有状况请马上住手,没成功也没关系。」
早乙女小姐可能是不再坚持不麻烦我而低头请托,我对她点点头后走到阳台。
狂风呼啸,雨水不停打来,湿透的地板让我有一瞬间觉得惊恐,但我还是把手放到阳台隔板,一鼓作气攀了上去。
「啊、啊哇哇哇哇。」
……总觉得后方传来早乙女小姐的惊叹声。
「我要过去了。」
「好、好,我知道了!」
「看我的!」
纵使此处距离地面有六层楼的高度,但目的地就在隔壁,仅在咫尺。我以阳台隔板作为支撑点,将身躯旋至外头的雨夜。途中感觉到风在反推我时,吓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但同时还是确实摆动放有重心的那只脚,下到了早乙女小姐家的阳台。整个过程仅仅三秒,不过体感时间足足像过了三十分钟。
我做了深呼减缓心脏扑通狂跳的速度后环视阳台,发觉阳台上确实没有杂物,只有冷气室外机静静伫立。
「那个……一切顺利吗!?」
「嗯,很顺利。」
「好厉害……真不愧是男生……」
早乙女小姐,你怎么会用这种话来评价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啊。
「我准备要破窗了,请你到你家门口稍等一下。」
「请、请小心,别受伤了。」
「我会注意的。」
我隔着阳台隔板模糊听见早乙女小姐的关心后回完话,便取出口袋内的工具。现在手边有工作手套、布纹胶带与插在腰间的铁撬。
「先擦乾窗户上的雨水,贴上布纹胶带,再戴上粗布手套。」
我以前学过用布纹胶带紧密贴满窗锁周遭再破窗的话,玻璃碎片就不会喷散,同时具备减少破窗声响的功效,应该也能降低附近居民误以为此处遭小偷而报警的风险。
我已做好万全准备,接下来只要……
「用铁撬之类的东西敲碎窗户就好!」
我没想太多就脱口说出这句话,其实手上拿的就是如假包换的铁撬了。
不过以结论来说,窗户的玻璃比我想像中还要硬。
「我的手……我的右手……」
我按着隐隐发麻的手。本以为可以轻松破窗入内,结果现在是敲到灰心丧志,但早乙女小姐已经等在门口,最重要的是,都努力到这种地步才放弃实在太窝囊。
「嘿唷!嘿唷!」
掌中传来玻璃裂开的手感了。
「看我的!」
在我三连击之下,身为现代科技结晶的窗户玻璃应声碎裂,碎片也如我所愿并未四散飞溅,全都黏在垂进屋内的布纹胶带上。我小心翼翼地把手穿入锐利的玻璃破洞后,顺利打开了和我房间相同型式的窗锁。
当我终于踏入早乙女小姐家里,却发觉那位美女的起居空间,有点超乎我的想像。
「哇啊……」
放眼望去可以看见遮去视线的纸箱小山。
几乎空无一物的书架和餐具架。
满地类似传单的纸张。
地上还可看到无数空宝特瓶。
她搬来后应该只拆了装有必需用品的箱子,平常就在屋内剩余的空间过生活、还把喝完的宝特瓶随手丢地上,才造就眼前的光景。
地上的瓶子都有拴紧盖子,因此环境并不肮脏,但看起来就是杂乱无比。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这好像也不关我的事。」
本以为那位工作干练的黑发美女家,应该是更时髦、更简约、更俐落乾净。不过换个角度想,这个家确实也相当符合现代某种趋势。
「叮咚。」
「请问……你进到我家了吗……?」
原本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上,对讲机的门铃响声把我拉回现实,这才发觉自己彻底忘记早乙女小姐,也就是这间个性十足的屋子的主人还在等我开门。
「啊,我进来了,现在马上去帮你开门。」
我解开玄关门锁,扭转门把后,看见心神不宁、无法冷静下来的早乙女小姐等在门口。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感觉她十分娇小。
「你看到里面的模样了吧?」
她由下往上看着我询问,用不着确认也知道她是在问屋内的惨况。
「我只是觉得……你的生活方式还真讲求效率耶。」
结果早乙女小姐的脸色从原本的惨白一片,瞬间涨红到耳根。
看来本打算用这种方式圆场的我,反倒给了她一记重击。
「唔唔……」
「总之,你快点先进来,我用胶布把窗户封好就会回去。」
我拉起蹲在地上的早乙女小姐的手,让她进到屋内。她的小手冰冷无比,由此可知她已经在门口呆站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等等一定要去泡个热水澡,要不然肯定会感冒。你好不容易拿到资料了,如果明天生病没办法去上班,不就前功尽弃了。」
「嗯……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今天工作辛苦了。」
「……!?」
正准备脱掉黑色包鞋的早乙女小姐,听到我随口回应的这句话后,突然暂停所有动作。
「我、我回来了。」
「咦?你回来啦?」
她凝视着地板再说了一遍同样的话,所以我也又回应了一次。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她是很喜欢这句话吗?
虽然我认为这句话再平常也不过,但她不断重复到让我只能猜想她极度酷爱这几个字。
「已经有十年没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了……」
看样子她确实喜欢这句话,感觉讲到她的心坎里了。
「一个人住的确很难听到这句话。」
「你、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要我说几次都没问题。」
「真的吗?」
我是眼花了吗?早乙女小姐明明应该比我年长,现在看起来却像个小学生。
「真的。可是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下次再找机会说吧。」
「是喔……」
她能不能不要再用那种像弃犬在目送主人背影的眼神看着我。
那种由下往上看的目光,配上衣服湿透而显得清晰可见的事业线,对心脏真的很不好。早乙女小姐胸前那对与她一百五十多公分高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的大型武器,目前正集中炮火轰炸我的双眼。
如此的诱惑不停削弱我的意志,一看时钟才发觉现在已经超过凌晨三点了。明天还要上班,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迟到,而且我现在又累又困到已经快撑不住了。
「那、那么明天见,你明天能来跟我讲那句话吗?」
我本打算对不肯罢休的早乙女小姐回答「可以」,但想起自己的工作环境后摇了摇头。
「可是我每天大概都要工作到这种时间,没办法配合你的回家时间啊。」
我当初得知东京的电车到半夜一点半收班时惊讶不已。
还记得那时我才进公司第一个礼拜,电车这么晚收班让刚从福冈来到东京的我万分感动。但一个月后,我终于了解到这个收班时间是要逼人工作到半夜一点半,所以上网搜寻了「炸毁铁路公司方法」等关键字。
我不清楚早乙女小姐几点下班,但基本上不可能比我晚,所以实在很难答应她的请求。
「这样啊……」
「假日的话我应该是能配合你,到时候再来跟你说那句话。」
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放假。
「我明白了。」
「谢谢你的谅解,那我赶快把破掉的窗户封一封,你也能早点休息。」
「我要雇用你,请你担任欢迎我回家社的社长。」
我们俩根本在鸡同鸭讲。
这个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就像心智明明退化到幼童阶段,却又突然装成恢复成正常,但说话内容还是幼稚无比。
「那个……你瞭不瞭你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啊?」
「我瞭。」
「是喔,可是要雇用别人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耶。」
「我的月薪有五十万圆。」
早乙女小姐轻描淡写说出的这个数目,是我加班到末班车时间的三倍收入。
我硬是拉回快要模糊的意识,重复了早乙女小姐说过的话。
「你的月薪有五十万圆?」
「没错,就是五十万圆。」
「帐面还是实拿?」
「当然是实拿。」
我也是出社会后才知道,收入也有分「帐面」和「实拿」两种金额。
前者是所有薪资的总额,一般人在说「年薪三百万圆」时,指的就是帐面收入。至于实拿收入则是指帐面收入扣除年金、保费、税金等琳琅满目的义务支出,缩水成令人不禁悲从中来的金额后,才能实质拿到手的薪资。
基本上,一般上班族的实拿收入多为帐面收入的八成,也就是薪资数目会凭空消失两成。一个礼拜工作五天的话,等同有一天做白工。
这种薪资机制还有很多能讨论的地方,但是再讲下去就会模糊焦点,等以后有机会再聊了。目前的重点在于早乙女小姐的高收入,她的年薪若是计入奖金,应该轻轻松松就会突破一千万圆。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没有半个兴趣,没谈过恋爱,连放假时能碰个面的朋友也没有。」
「这真的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吃饭喝酒时也是一样,自己一个人跑去高级餐厅也只会感到空虚,所以我都尽吃些便宜又有营养的东西。具体来说,像豆腐之类的。」
「豆腐很好吃耶。」
「我很爱喝味噌汤。」
「豆腐配味噌根本就是黄豆双重奏。」
「多亏这种饮食让我变得非常健康,存款也变多。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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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显话只说一半,所以我直接反问。
「市面上就是没有在卖能和我享受这些东西的同伴……!」
「不管玩任何游戏,一起玩的朋友都得自己想办法找啊。」
好像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世界上才有一群痛恨四个人才能玩的桌上游戏的人。
「但是我回不去了。如今我的身体已经牢牢记住有人对我说『你回来啦』的快感,我没办法回去过以前的那种生活了。所以……月薪三十万圆,我每个月用三十万雇用你。」
她的譬喻未免也太糟糕,但我一吐嘈就会变成性骚扰,所以我选择不出声。
不过月薪若是三十万,我的收入将会暴增八成。而且工作内容如果只是要对早乙女小姐说句「你回来啦」,那么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好赚的差事。仔细想想根本是好赚到让人不敢承接,应该说一般人都会觉得有鬼才对。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是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了耶。」
「冒昧请问一下,你在哪边高就呢?」
「啊,非常抱歉,现在才自我介绍……」
我顺着她的提问递出名片。总觉得我这一辈子在递出这张看起来很廉价的厚白纸时,大概都戒不掉要先讲句八股客套话的习惯。
「我明白了。」
「请问你这次是明白了什么?」
「今天非常谢谢你陪我到这么晚。破掉的窗户我会自己处理,你也不必担心其他事情。」
「咦?」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晚安。」
早乙女小姐随后嫣然一笑,然而我不该看到入迷,因为接下来我就像被推走般被她逼出门外,三秒钟后我已独自呆站在大楼的走廊上了。
而且什么叫我不必担心其他事情?她这么说才叫我担心不已,但是今天时间已经太晚,所以我决定先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死气沉沉的自家钻进被窝,明天再来烦恼这件事。
◆◆◆
天亮后的翌日早晨。
「我就知道!」
我睡过头了。
电量少到只剩8%的手机明明没接充电器,闹钟仍是响个不停,萤幕上显示时刻为10:24。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为九点,我确定今天已经迟到。
打开手机一看,未接来电名单中出现了至今还记不得我名字的早川课长。
他的全名为早川郁夫。这个人可能认为骂人是他的工作,所以每天从上班狂骂到下班,除此之外还会把份内该做的工作推给别人,自己却准时下班,完全是黑心上司的典范。我隶属的部门内以他的外貌和爱推托的习性,帮他取了个外号叫「死秃子」。
我点击列有死秃子名字的画面,尽可能降低听筒音量后,把手机靠到耳边。
听筒内传来十次左右的响声后──顺带一提,这个课长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电话响一声没接起来的家伙,就是社会上没用的废物」──终于响起代表接通的音效。
「课长,我罪该万死!我现在马上就去上班,请宽限我一小时,不,我会自费搭计程车,所以请宽限我三十分钟……」
「那个松原啊,你就不必来上班了喔。」
课长打断我的请求,直接给了回答,我听到后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你就不必来上班了喔。
这句话在日本就只有一种意思。
「还请你千万不要来上班。我还要养家糊口,所以请你绝对不要、再也不要跨入敝司半步了。」
……嗯?
好像哪里怪怪的。好像不是要炒我鱿鱼,但是课长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急迫。打个比方来说,现在的课长就像在满是乘客的电车里突然觉得肚子痛。
「课长,请问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就由我来说明。」
电话另一头换了别人说话,我之前听过这个充满傲气的粗旷声音。
「……是董事长吗?」
「没错。」
公司每天早上都会播放他的录音带,告诫员工要对工作心存感激,所以我马上就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我们公司的朽木董事长。他一直以来都主张录音带录制的音源,比CD录制的更能传递说话者的真心。
「为什么是您来跟我解释?」
「我本来确实是打算交给早川处理,但是他刚才抱着肚子冲进厕所了。」
原来他是真的肚子痛喔──我在心中这么吐嘈,但现在的重点并非课长的肠胃状况。
「所以说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切就如早川说的,你已经被挖角到其他公司去了,今天开始正式换工作到那间公司。」
他用的文法都是完成式,根本没人先来问过我的意愿吧?
「呃……我听不太懂您在说什么耶。」
「你放心,因为我也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只要答应你换工作,我们公司就会接到创立以来最大一笔生意。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松原老弟。」
这根本就是人口买卖、奴隶交易、活人献祭。
这类字眼不停在我脑中萦绕。
「那请问一下,我新的工作地点是哪里?」
「之后你的新雇主应该会另外通知你。事情就是这样,你已经不是本公司的职员了。你如果还依依不舍只会造成我司的困扰,因此还请你不要靠近本公司半径五公里以内的区域。那么,再会了,松原老弟,我不会忘记你的。」
「咦?董事长?喂喂,董事长!?喂,你这个油嘴老头到底在讲什么鬼话啊!」
我对着被挂电话的手机喊了几句后,耳里听到的回应只有电量低于5%的警告音效。
「而且我都不知道说过几百遍了,我姓松友不姓松原啦……」
令我傻眼到极点的地方就是在他们说不会忘记我之前却没先记住我。我记得大概就只有小我一期的后辈能喊对我的名字。
我忽然感到全身虚脱,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到墙壁上。
「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此时不禁想起自己与隔壁邻居昨天的那番对话。虽然我觉得那根本就是半夜不睡觉瞎起哄说的玩笑话,甚至有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在作梦。
但是放在地上的铁撬和开始鸣响的对讲机门铃声都在提醒我,昨天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急忙起身前去打开玄关大门后,因光线炫亮而眯起的双眼看到的是宛如昨夜没有下过雨般的蓝天,和纯白女性衬衫形成的强烈对比。
「早安。」
「嗯,早安……话说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你不必担心其他事情。」
眼前身穿笔挺套装的早乙女小姐,散发出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气息,她说完话还充满自信地笑了。看样子她已切换成工作模式。
「你是认真要雇用我吗?」
「我昨天已经说过我是认真的。当然,我也一定会和你签订雇用合约。至于其他相关事务会由我上班的地方负责处理,就请交给我吧。」
早乙女小姐用有点得意的神情继续说,她已迫使她的公司答应协助处理此事,这么做是要拿来当作我的工作福利之一。
「我现在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那我们现在赶快来试一次看看吧。对了,我的名字叫早乙女弥央,请你叫我弥央就好。」
语毕,她便把我拉出我家,带往隔壁的自己家。
接着刻意让我进到屋内再关上门,从她之后的脚步声听来,应该是搭电梯下到一楼又上来,如今又朝自家走来。
「我回来了,松原先生!」
「……你回来啦,弥央小姐。」
结果,我在短短七个小时内就换了份新工作。
我的新雇主是早乙女弥央。
工作内容就是在弥央小姐回家时,跟她说声「你回来啦」。
我们确实签订了劳雇合约,我每个月的报酬是三十万圆,而且工作地点就在我家隔壁。
光看合约叙述,这真的是份无可挑剔、尽善尽美的工作。然而硬要我讲出一个美中不足的地方,那还真的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说。
「那就是我的姓是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