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啊。
「人家受够了,人家要回家……」
「弥央小姐,这里就是你家啊。那个……请你把纳豆放下来。」
「你骗人啦,这里明明是公司啊……算盘,把人家的算盘还来……」
「顶尖企业会配发算盘喔……?」
「公司啊啊啊……」
唉……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老天爷你是不是在整我?
看着面前两眼无神继续拌着纳豆的弥央小姐,我只能无语问苍天。
◆◆◆
「哇,这是那家伙送我的羊羹,我果然忘记吃了……不过羊羹都保存期限都是用年在计算,应该还能吃吧?」
那天是个白天下了小雨的日子。之前我和弥央小姐去电子游乐场玩回来后,想起来一起翘过班的那个同期同事送过我羊羹,所以索性泡了煎茶打算享用,结果一转身就忘了,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而感到焦虑。然后那天晚上……
雇主按响门铃的时间比平常还晚了一些。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啊,我、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我今天也有在这里等你回来喔。」
「太好了……本以为今天你铁定不会等了,所以我用跑的回来……」
弥央小姐一如往常只先打开门窥探屋内,看到我后才放心跨过门槛。我们维持这种互动已经第二个礼拜了。
我是觉得她好歹也该相信我会等她回家了,但同时也开始猜测,她该不会只是很热中这样的互动。
「你放心,这都是我分内该做的。哎呀,你流了好多汗耶,吃饭前要先去冲个澡吗?」
「好,我这就先去冲………」
她拉长尾音这么回答后,上了玄关进到屋内。
只是脚上还穿着鞋子。
「等一下,弥央小姐。」
「唔嗯?」
然而她听到我的声音正准备转头过来时,身体却突然不稳倾斜。
「危险!」
我急忙搀住差点就要往前趴倒的弥央小姐。她明明个头娇小,但虚脱后的身躯相当沉重。
「男生的反应好快喔。」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弥央小姐想要站直身子,但身体不停左右摇晃,就在整个人快要瘫倒在地板上时,她纳闷地歪过头。
「奇怪,我站不起来耶?」
「你该不会是……」
我用手去摸她的额头。
好烫。
「你在发高烧耶。你是怎么用这副身体跑回来的啊?」
我摸起来感觉已经超过三十八度。然而弥央小姐明明已经病成这样,却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咯咯地笑着。
「我哪有发烧啊,没事没事。」
她想要摆个活力十足的振臂动作,但举不起手臂,结果就活像只跑到陆地上的章鱼。
「你是不是那种一发烧就会变得很亢奋,连疲劳和疼痛都会忽略掉的类型?」
我猜她应该是被白天那场雨淋湿后,就直接进到开着冷气的办公室。
虽然我认识她的那个深夜,她被淋成落汤鸡也没事,但感冒这种东西完全是看个人运气,会得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找上门来。幸好她现在状态还不错,但是等亢奋的效力消退后,应该就会开始发冷和感到不舒服了。
「那你明天的工作……我现在讲这个干嘛。总之得赶快让你换衣服躺到床上去。」
我斥责还习惯用上一份工作的观念来处事的自己后,撑起弥央小姐,帮她脱掉鞋子。我一面惊叹女生的鞋子怎么会设计成这么难脱的构造,一面把灰色高跟鞋放回玄关,再撑住弥央小姐的脚和背抱起了她。过程中觉得她整个人好柔软、纤瘦,深怕一不小心太用力把她折断。
「公主抱耶。」
「没错,是公主抱。你现在讲会很容易咬到舌头,所以先别说话了,嘘──」
「嘘──」
她现在与上次小强事件时彻底退化成幼童的状态相当类似,不过那次就只有行为举止变得幼稚,思路感觉得出来还是非常清晰。
「今天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啊,看来她真的是身体不舒服。」
这也代表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虽然只是感冒,但发了这种高烧就不能掉以轻心。我小心翼翼把她抱进房间放到床上,简约的木制床架发出几次的叽嘎声响后,才承接住弥央小姐精疲力竭的身躯。
「我不会说什么『又没差,反正之前都看过了』,总之现在情况紧急,之后你有再多怨言,我都会洗耳恭听。」
我脱掉她的外套和裙子,用毛巾擦拭她仅剩衬衫和内裤的身体。裙子还微微飘散出带有雨水湿气的气味。
「你果然淋过雨。」
「那个松友先生?现在还不到上床睡觉觉的时间啊?」
「星座占卜说,你今天如果早点睡,就会有好事发生喔。」
「会有什么好事啊?」
「就是明天的饭后甜点会变成哈密瓜果冻。」
「上头有挤鲜奶油的吗?」
「你乖乖睡,果冻上面就会有鲜奶油。」
「人家马上睡。」
什么星座占卜,当然是我胡诌的,我压根不知道弥央小姐的星座和生日。不过她既然还没察觉自己已经病倒,我也只能这样哄骗了。
等等要再找时间去买个哈密瓜和鲜奶油了。
「睡觉前一定要卸妆喔?我看看喔……要用卸妆棉这样弄……」
我边看手机边手忙脚乱地卸除了弥央小姐脸上所有的妆,因为我从没卸过妆,所以不能说卸得乾净溜溜,但现在还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一脸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的弥央小姐,她脖子上的汗水闪闪发光。再往下一看,发现她的衬衫湿到紧贴肌肤,肌肤和内衣的颜色已是若隐若现。
「这些汗多到不擦不行……」
我刚刚已在厨房弄好毛巾和脸盆拿过来了,但内心还是有些踌躇。
「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了。」
「嗯?」
「弥央小姐来,摆个万岁的动作。」
「万岁──」
我解开衬衫钮扣脱掉衬衫,接着拉起底下的……小可爱?没错,那种衣服是叫小可爱,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黑色蕾丝内衣。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怎么样?」
「看来你今天工作也非常努力。」
「人家有很努力喔?」
「你非常努力。」
她平时都穿黑色包鞋,今天却换上高跟鞋。之前除了眼妆外明明都只上淡妆,今天却化一个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才卸完的妆,然后是这件连不清楚详情的我都能感受到十足干劲的内衣。
这么说虽都是我的个人臆测,但我认为弥央小姐目前没有男朋友或类似的对象,因此今天这身打扮应该不是为了要约会。
既然如此就是……
「弥央小姐今天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吧,而且是由她负责、重要到衣服被淋湿也要优先处理的工作。」
我记得认识她的那天,她曾说过没有那些资料的话公司可能会倒闭。虽然我偶尔会忘记,但弥央小姐担负的就是这种要职。
「所以她今天在工作上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全力以赴,结果结束一松懈就感冒了。不过在最后关头掉以轻心,确实很像她会碰到的状况。」
「人家才没像你讲的那样……人家都是认真做到最后一刻……」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再比一次万岁,我要再擦一次身体。」
「唔──」
我用沾湿的毛巾帮弥央小姐擦拭她那可能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着樱花色的身躯。
在擦拭期间还体认到她的个头有多娇小,以及纤瘦到感觉用手便能折断的身体。
她正是以这样的体型在与资深高手,甚至是和女性较难出头天的社会体制过招奋战。
她就是早乙女弥央小姐。
这样不感冒才奇怪──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很意外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想歪。」
──骗谁啊。
「人家喜欢的毛衣是直条纹的喔?」
「哈哈哈哈哈,这样啊。」
再说一次,我是骗人的。
我现在使出吃奶力气,用门牙紧紧咬住舌头。
如果不这么做我可能会理智断线。老实说,我真的快把持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我得平常心、平常心。」
「啊、咿唔!嗯……」
「毛巾太凉了吗?我是不会要求你完全不要出声,但拜托你尽量忍一下。」
「这有点困难耶。」
「这样好了,弥央小姐,我们来喊平常那个吧。」
「你说哪个?」
这个当下能够消去弥央小姐性感魅力的方法就只有一种。
「啊哇哇哇哇。」
「啊哇哇哇哇?」
「啊哇哇哇──」
「啊哇哇哇──!」
这名年纪比我稍长的小姐就这么穿着黑色内衣,顶着因发烧而红润的双颊,不停喊着「啊哇哇哇」。
「呃……嗯……该怎么说才好……为了避免我培养出诡异的性癖,我们就喊到这边就好。」
深呼吸,必须深呼吸。
只要深呼吸就能让人恢复冷静。吸气──
「不行,怎么有股香味,纸箱的怪味全都不见了。」
喂,到底是哪个家伙把弥央小姐的房间打扫得这么乾净?
啊、是我。
「话说回来,人类的牙齿中犬齿好像比门牙尖锐吧……?」
我深刻体会到,自己连咬舌头的方法都还有进步空间。
◆◆◆
我忘记是听谁说过这么一句话──上天不会给予人们无法克服的考验。
可是老天爷啊,我觉得考验不光是能够克服就好。
我边用咬得太久、现在都能尝到血味的舌头向上天诉说己见,边擦去弥央小姐身上的汗水,再帮她换上春秋两季穿的粗格纹睡衣后,满怀想要大肆称赞自身理智战胜诱惑的念头。
「弥央小姐,你肚子会饿吗?」
「不太饿耶。」
她病得果然有点重,虽说当事人到现在好像都还没感觉到不舒服,但不振的食欲已经显现出身体有问题。
「那么我简单帮你做点东西吃吧。」
「我今天可能不吃了……」
「多少吃一点比较好喔。话说,你午餐吃了什么啊?」
「我想一下喔。」
她思考了数秒钟。
我能体会这种感觉,一时真的会说不出午餐吃的食物。之后才会想起来自己是随便进了间猪排饭店,所以午餐吃的是炸猪排之类的。
「啊,我想起来了,人家吃了大豆坚果棒喔。」
「只有那样吗?」
「香蕉口味的喔。」
看来她今天的工作果真非常忙碌。
她这样虽比完全没吃来得好,但就算是大豆制成的营养食品,只吃一种也会营养失衡。虽然有的人只要吃豆类食物就能轻松应付各种体能训练,拥有健康体魄并且散发出无穷的魅力,但是弥央小姐现在需要的只是一般人的食欲和活力。
「她如果再变得更有魅力,我反而会很头痛。」
下次我一定会咬烂自己的舌头。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希望你赶快好起来喔。」
「人家现在很好啊。」
「哎呀,对耶。」
看样子她现在只是有点昏沉,并没感到不舒服,赶快趁现在让她吃些东西好了。
「那么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你等我一下。」
「慢走喔……」
我关上寝室的门,走向厨房,途中还在心里回想冰箱内的食物种类。幸好我平常都有在做饭,所以冰箱里的食材算是齐全。
「有蛋、有饭、有葱……嗯……话说酒的话好像只剩下料理酒。」
有好几样营养丰富的食材生病也能吃,至于首选餐点当然非那一道莫属。
「好,就煮那一道。」
需要的食材有煮好的饭、鸡蛋、青葱、魩仔鱼乾、清高汤。
我现在要煮的是鸡蛋粥,是种生病时常吃的餐点,易消化又营养。
「比起味道,这次的餐点更讲求烹调速度。弥央小姐只要在感冒变严重前吃下,再好好睡一觉应该就能康复了。」
最理想的烹煮方式是把饭放入较多的水中,接着倒入清高汤炊煮,再趁热将打好的蛋汁倒入后搅拌均匀,最后撒上葱花和魩仔鱼。若能搭配陶锅,就能完成一道没生病时享用也非常美味的鸡蛋粥。
然而选用这种方式就必须烹煮半小时以上。现在用电锅和陶锅都无法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好消化的食物,速度要快就得用微波炉。
「耐热器皿的话……用这个应该就可以,接着把白饭、清高汤和水倒进去后盖上盖子。」
器皿在微波炉中旋转期间,我打好蛋汁并加入魩仔鱼乾搅拌均匀。搅拌时只要像在切东西般纵向摆动筷子,就能将蛋白与蛋黄确实混和。
白饭加热好后只需简单拌匀,就会是味道虽不及传统煮法,但一样好消化的白粥。
接着将蛋汁均匀倒入白粥,盖上盖子闷一下。
「最后撒上葱花就……大功告成。」
鸡蛋粥煮好了。
烹煮时间只需五分钟。这么一来应该就能赶在弥央小姐感到不舒服前,让她吃完晚餐了。
「弥央小姐,我煮好了喔。」
我敲了敲房门,但里头没人回应。
「……弥央小姐?」
依旧静悄悄。
我直接打开门,看到里面的情况后,我倒抽了一口气。
「你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抽屉都打开了……」
「啊,松友先生,你回来啦。」
房内所有橱柜的抽屉和左右对开的门全都敞开,衣服、内衣裤、生理用品等一堆我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的物品散乱一地。身穿睡衣的弥央小姐就坐在那堆东西的正中央。
「那个……弥央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见了啦。」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找东西,但翻找到这种地步都还找不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等等也帮你找,你先告诉我是找不到什么东西?」
「小亚。」
「小亚?」
小亚is谁?
「它是人家的朋友……」
「啊,你是在说之前新买的两只玩偶中的其中一只吗?」
如果她是在说之前分别来自玩偶专卖店和游乐场奖品的双人组,它们现在应该正和前辈阿吹一起坐在客厅里。
「不是啦,那个是阿石和小悠。」
从名字给我的感觉来推测,前者应该是狗玩偶,后者是猫玩偶。
这么说来,小亚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问你喔,小亚大概长什么样子?」
「是一只纯白色的狐狸。」
「那不就是阿吹吗?它在客厅,我去带它过来吧?」
「不是阿吹,是小亚啦,是小亚……才……对……」
「哎呀,你看,又发烧了。」
我让缓缓瘫倒在地的弥央小姐躺回床上。看样子她虽然还没感到身体不舒服,但已经烧到记忆混淆了。
这种时候应该快点让她吃完鸡蛋粥,然后睡觉休息比较好。
「小亚我等等会去找,我们先来吃饭吧。」
「小亚,你跑去哪里了啊……」
「我找到一定马上跟你讲。来吃看看这个,有办法吃吗?」
「应该有办法。」
「你尽量吃,吃多少算多少。」
她确实没有食欲,才吃一、两口就放下手上的汤匙。我是希望她能尽量补充营养,但强迫她吃也不是办法。
她吃了一些,因此我先撤下盘子,接着递出刚刚一起拿来的药。
「来,吃药吧。」
「嗯……」
我撕开药粉的金色外袋,让她握在右手。这好像是鲜少感冒的弥央小姐,为了以防万一,在很久之前买来备用的。
「……唔,咳呃、咳咳呃。」
「你、你还好吧!?」
她被药粉呛到咳个不停。我急忙轻拍她微热的背部,同时觉得情况可能不太妙。
我擦着我那被喷来的药粉弄得黄成一片的脸,脑中浮现一种假设。
「弥央小姐,你是不是没办法吃药粉?」
「……我也不知道。」
我忘记之前在哪看过有人主张,吃药粉其实是种远超乎我们想像的高难度技巧。
药物除了有化学物质带来的药效外,其苦味也会刺激胃酸分泌,进而强健体质。这也是中药吃起来格外苦的原因之一。但是对某些人的身体来说,苦味却也是吃到有毒物质的警示,因此直接吃下不含水分的药粉时,便会出自本能吐出来。
「我没事,我会努力吃的。」
「好,那再吃一次。」
我又拿了一包给她,但结果还是一样。
「唔呃、唔……」
「你因为是突然病倒,现在连一般的食物也吞不下去,所以只能吃不习惯的药粉耶。」
「可是……」
「你放心,现今有种非常方便的东西。」
我先前在电视广告上看过一种辅助服药的果冻,跑一趟附近的药妆店应该就能买到。
「我出门买个东西马上回来,你有想要什么?我顺便帮你买回来。」
我确认口袋里放有能够进行电子支付的手机后站起身子,同时光看弥央小姐的脸色就知道,在这段期间她的感冒已经开始变严重。
「……去。」
「咦?你说什么?」
她好像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了。我这么想的同时,把耳朵靠了过去,结果她用右手握住了我的手。
「你不要出去……」
「我要出去才能买到东西啊。」
她已经在发高烧了,就算吃了药也得继续观察,之后还有可能严重到必须就医,要不然就有可能拖非常久才会康复。而且我说的出门也只是离开几分钟,所以现在应该挪开她的手赶快出去,但她虚弱的右手紧抓着我不放。
「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怎么办?
我知道她会不安,但不出门去买喂药果冻,就等于我只能眼睁睁看她的症状越变越严重。我不想看到她受苦。
但现在能怎么办?
「你现在会觉得不舒服吗?」
「现在…有一点点,但我…还好…」
看来感冒该有的症状开始浮现了。
她难受地喘着气,但即使如此右手依旧抓着我。
「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我如果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刚才也祈求过老天爷了。先不管可不可能,假如祈祷有效,我也会大傻眼就是了……
「……?」
手机在震动。
「……是怎样,现在你打电话来是要抱怨我没找你一起去那间游乐场吗?」
这应该只是巧合,但我仍是非常感谢上天的眷顾。
『来电:土屋遥斗』
此人就是带我去先前那间电子游乐场的元凶,送我厨房里那条羊羹的同期同事。
刚才我的手机画面跳出了在前个公司上班时,和我住的地方只距离两个车站的同期同事的名字。
「哔」我接起电话。
「喂,是土屋吗!?」
我一只手仍旧握着弥央小姐的手,用另一只按了手机的通话键,接着就从稍微调低受话音量的手机中,传来十天前我每天都会听到的说话声。
『好久不见啊!你听我讲,我的手机之前被豆腐店的车辗过后还泡水!本以为里面的东西都没救了,结果碰到超神的修理业者帮我把所有的资料都救回来,所以我就想要打给电话给谁纪念一下,然后就只有你接电话啦,哈哈哈哈。话说你现在在干嘛?』
「真的好久不见。我现在啊,还在工作。」
『真的假的?你换工作后加班都没减少喔?看来我好像吵到你了。』
「没有喔,你反而是我的救星!」
『是喔?那就好。』
土屋是我前一间公司的同期同事,我们都出身九州,来自长崎的他和来自福冈的我由于家乡距离近,因此常聚在一起。
但这些事情根本不是重点。
目前必须要做的是思考、算计、话术、交涉、讲求礼节、善解人意、咄咄逼人。
当中更是首重直捣核心的速度。
没错,就是速度。
「土屋,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下班要回家……喔,要去喝一杯吗?今天加班到九点,现在还有力气喝喔!』
「抱歉,下次再去吧!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只要想能救人一命,把我等等跟你讲的东西送到我家来就好!」
这次的交涉之所以要快到咄逼人的地步,其实有个很重要的理由。
因为只要他一反问问题,我一时半刻根本解释不清。
『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是随便的商店都有卖的东西,我就帮你带过去。』
「太感谢你了!」
我成功封锁他提问的空间,也终于在最短时间内想办法取得了需要的物品。
不过这也是因为我的情况太过特殊,才必须采取这种非常手段。一般来说,如果是和离职换工作的朋友聊天,应该会是这样:
A「你之前跟我说你换到哪里工作啊?」
B「XX商事,目前负责在销售办公桌。」
A「你们那边的人好不好相处啊?」
B「还不错喔。话说我们负责行政业务有个叫佳耶的,长得有够可爱。」
A「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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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是我则会变成这样:
A「你之前跟我说你换到哪里工作啊?」
我「我隔壁的早乙女小姐家,目前负责每晚在她回家时跟她说『你回来啦』。」
A「你们那边的人好不好相处啊?」
我「还不错喔。我们家老板弥央小姐,每天的心智年龄都不太一样。」
A「是喔。」
而且我能斩钉截铁地断言,话题绝对不会在「是喔」后就结束。
也能清楚想像自己被对方连珠炮似地询问,极度烦恼要不要老实回答的模样。
我离职后之所以大约有十天未跟土屋联络,也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目前的工作。拜此所赐,我刚刚也彻底忘记可以向他求援,而他也愿意在这种时间来替我跑一趟,真的是上天保佑。
我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确实把握这个大好良机。
『所以我要帮你拿什么东西过去啊?』
「好,首先是……」
「松友先生,你在和谁讲话啊……?」
「哩谋困喔?」
我竟然把「你没睡着」的方言脱口而出了。
『刚刚那是女生的声音吧?』
「抱歉,应该是电视的声音啦。」
「松友先生、松友先生,看我这边,快点……」
『那个女生在喊你的名字耶。你难道交了女朋友吗?不对啊,你不是在工作吗?』
「我是真的在工作。」
「你都不理我喔……」
『唔嗯……』
感觉在电话另一头的土屋陷入了沉思。这下不好了,话题如果被拖长,弥央小姐就会越慢吃到感冒药。但如果随便搪塞,最糟的状况就是可能会惹怒他。
为了要让弥央小姐吃下苦苦的感冒药,我必须全神贯注打马虎眼才行。
「呃……土屋,我没有想过要骗你,只是现在的状况有点难解释,之后一定会好好跟你说,所以……」
『没事,我大致明白了。』
「真的吗?」
这家伙难道是想说他已经靠推理得知我现在的状况了吗?这件事可是离奇到夏洛克‧福尔摩斯都可能拍案怒骂喔。
『你正在工作,然后有女生要你陪她,再加上你有急需的东西却又没办法自己去买。我从以上三点就已经知道你现在的工作是……』
「嗯、嗯。」
土屋停顿一会儿后,大概是用得意洋洋的表情说:
「牛郎,要不然就是幼儿园老师吧?」
「你这家伙洗咧公啥米碗糕啦。」
方言再度脱口而出。
『我猜对了吧?』
「才不是咧。话说你到底是依据什么样的状况才会推论出这两个职业啊?」
『用我刚说的那些状况来推论,不就会得出这两种答案吗?』
「最好……好像耶。」
『我说得对吧?』
「但是你说的那两种职业我……嗯……」
等等,之后再来慢慢思考,我的职业比较类似幼儿园老师还是牛郎不就好了?我虽然很想反驳,但目前还是弥央小姐的身体要紧。
「我们先别管这些琐碎的事情了,你现在应该知道我这边的状况满复杂了吧!?」
『嗯,这一点我已经充分了解了。』
「我之后会再跟你好好解释,总之拜托你赶快去帮我买接下来我讲的东西。」
『好吧。你要我去买什么?』
我目前急需的物品有两样。
第一个是能让现在连粥都吃不下去的弥央小姐能下咽,又能暖和身体的食材。
「随便帮我买瓶清酒!要买甜的!」
『要买酒喔!你果然是在当牛郎吧?你是要和把你框出场的妹子一起喝吧!?』
「然后再去帮我买喂小孩吃药时拿来辅助用的那种果冻!」
『到底是哪种啊!?』
「桃子口味的!」
『我不是在问你口味。』
「人家喜欢葡萄口味的……」
「换买葡萄口味!」
『啊啊,好啦!就清酒和葡萄口味的喂药果冻吧!』
太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交涉,用最快的速度做完解释,成功托人取得需要的物品。
再来只要等土屋抵达就好……不过,我该怎么跟他说明这一切。
我一面思考一面照顾弥央小姐,过了二十分钟后,我家的对讲机响了。我解开大门自动锁请他上楼后,又等了三分钟。
「叮咚。」
「喂,阿松,我到了喔。」
「太感谢你了,土屋!」
「哇喔,你怎么在隔壁!」
我打开门后,看见一名很适合偏黑皮肤配短发造型的男子,背着背包站在六○五号室前。此人就是我大概十天未见的同期同事兼同乡的土屋遥斗。
由于我待在弥央小姐的六○三号室一样能听到我家对讲机的响声,所以就没回家等待,只是土屋的惊讶程度超乎我的想像。不过吓得倒退三步的他,手上确实提着药妆店的袋子。
「你有买到吗!?」
「喔……有,而且是你指定的葡萄口味。」
「哎呀,太感谢你了。」
「然后清酒也拿来了,嘿咻。」
没想到土屋从登山背包里拿出来的居然是容量有一千八百毫升左右的一升瓶,而且我认得那个酒标。
「你特地从家里扛来的吗?」
「哈哈哈!我是觉得你好像遇到了大麻烦,而且人家也都说搞不清楚对方情况时,扛最好的那瓶去准没错!」
「……真的太谢谢你了。」
那瓶清酒是山口县酿造的纯米大吟酿,定价并不是说特别昂贵,但喝起来有种独特的甜味,再加上是较为地区性的酒种因此数量稀少,是支价格容易上涨的名酒。
九州人特别喜爱这支酒,可说是故乡的味道,很多人出外工作时都会带上几瓶。
「你应该也很省着喝吧。」
「没关系啦。不过我都把酒送你了,你可是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跟我说喔。我真的超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啦。」
「嗯,其实──」
「请问…这位是松友先生的朋友吗?」
「啊,你怎么起来了啊?……奇怪?」
从背后传来弥央小姐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她在粗格纹睡衣上披着一件粉红开襟外套倚墙站立,同时还看得出已用手简单梳理过原本蓬乱的黑发。
整体看起来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但我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你、你好,我是土屋遥斗!唔喔喔,阿松,是个大美女,大美女耶。为什么你会在她的屋子里啊?」
视线停留在弥央小姐身上的我,肩膀则是开始缓缓颤动,手心也在狂冒汗。
「你干嘛讲两次一样的话。这位是早乙女弥央小姐,是我的邻居,同时…呃…也是我的雇主。」
「雇主?不是上司之类的?」
「不是。我跟她签了劳雇合约,目前在帮她处理家中的大小事。不过只做这些我就能领到十分丰厚的薪水。」
土屋抵达前,我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跟他解释,但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找个适当的藉口蒙混过去。
然而他平常都得加班到末班车时间,难得今天九点就能回家,现在却带着珍藏的好酒赶来找我,总觉得不对他说实话实在太对不起他。
纵使没办法一次说清楚,还是要对他坦承──这就是我的结论。
「什么跟什么啊,我已经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形了。」
「是我主动拜托他的。这阵子真的非常谢谢松友先生的照顾。说来惭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只剩工作的生活中,实在耐不住寂寞。」
啊,我知道哪里不对劲。
弥央小姐在第一次见面的土屋面前,变回了白天的社会人士。原来是感觉的落差。
「话说,早乙女小姐你是不是感冒了啊?」
「是的,都怪我平常太不注重健康。以这副打扮出来会客非常抱歉,话说土屋先生您帮我买药来了吧,真的是太麻烦您了。」
「不会不会!小事而已啦!」
这家伙在看到弥央小姐的微笑后,态度就明显转变了耶。
「人家都说物以类聚,您真不愧是松友先生的朋友,为人也是非常热心亲切。」
「我是觉得你太过奖了,哈哈哈。」
「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先进屋了……再次感谢您今天帮我送药来,之后我会再好好答谢您。」
「你太客气了……唉──」
土屋对着弥央小姐说「祝你早日康复」后,一直挥着手直到她消失在走道末端。之后土屋宛若恍神般叹了五秒钟左右的气,接着跑来掐住我的双肩。
「阿松,那位是我刚才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吧?跟我想像很不一样耶。」
「你的脸靠太近了,很恶心耶。该怎么说呢?有些人在身体不舒服或是疲惫的时候,会变得像小孩子吧?弥央小姐的情况就是稍微严重的版本而已。」
讲稍微就好。
毕竟弥央小姐晚上的状况属于她的个人隐私,所以我实在无法随意谈论。
「阿松,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过你在做这么爽的工作啊。我在假发鬼底下工作都快被操死了。」
「抱歉一直瞒着你没说……慢着,那家伙戴假发了喔?」
土屋口中的假发鬼,应该就是指踢皮球功夫一流的早川课长吧。
不过我还在公司时,他的绰号是死秃子。
「他有一天突然戴了顶茂密的假发来,然后说什么『我之前努力生发,现在终于开花结果啦,哈哈哈。努力就是会有回报,你们都明白了吧』。」
「村崎没讲什么吗?」
「我在她开口之前就先掐住她的脖子了。」
「干得好。」
村崎是我们的后辈,也就是之前那个进公司未满一年,便被土屋带去电子游乐场,我还夹了猫玩偶送她的女员工。
她个头娇小又娃娃脸,因此刚进公司时大家都说她可爱,但她是个一板一眼,而且说话完全不懂修饰,时常语出惊人,所以才进公司一个月就数度创下令人不寒而栗的丰功伟业。
刚刚也很担心她在当下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幸好土屋有即时阻止。
「阿松,你也差不多该回去照顾早乙女小姐了吧。」
「是啊,你今天真的了我一个非常大的忙。」
「不会,辛苦你啦,不过你不可以对病人出手喔。」
「我才不会,应该啦。」
「应该。」
「应该。」
最终可能都要取决于向天祈祷的结果与我舌头耐不耐咬,接下来的发展真的只有天知道。
「不过啊,早乙女小姐她说要答谢我耶。」
「我觉得你可以期待一下喔?她是做行销的,平常也要跟客人应酬,所以应该很会挑礼物。」
我猜土屋他是满心期待。虽然不太可能会去什么看得到夜景的餐厅,但希望他可以加把劲主动提出邀约。
「唔嘿嘿。那么我回去啰,你好好照顾早乙女小姐。」
「嗯,我之后也会请你吃个饭。」
「没问题。」
说他是九州男儿却又觉得他有点轻浮,不过他确实是个落落大方、好相处、很有人情味的爽朗男子。即使我前公司是个加班到末班车时间刚刚好的黑心企业,但光是能认识这家伙,我就觉得在那里工作值得了。
土屋挥着手走向电梯,但途中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因而停下脚步。
「啊。」
「怎么了?」
「刚刚那瓶酒啊。」
「怎样?」
「你就放着专给生病的早乙女小姐喝,你不准喝啊。」
「什么?」
「你都跟早乙女小姐半同居了,所以我当然得说清楚讲明白。」
「什么跟什么啊?」
「那我走啦,再见。」
「……啥?」
我撤回前言,这家伙根本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