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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章 解开的丝线与紧密纠缠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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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踏上归途的学生们,以及致力于社团活动的学生们喧闹的放学时间。

令人侧目的白发少年小跑步通过走廊。

任其自由变长的头发有好几个地方都翘了起来,刘海则是长到盖过眼睛。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没有因为邋遢就产生令人厌恶的感觉,是因为那犹如少女般纤细的身体吗?

走廊上的女学生们,用一种在看一只很有精神地四处奔跑的幼犬的眼神注视少年,并且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发出了窃笑声。

不管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过于引人注目的少年尴尬地垂下脑袋。

少年的名字是武藤一织。

是一名进入圣兰「女」学园就读的,如假包换的男孩子。

「绫香老师!!」

一打开门,一织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喂,这里可是保健室耶,请你安静一点。」

被称为绫香的校医,语气沉稳地告诫他。

她的名字是武藤绫香。

她是父亲年纪相差甚远的妹妹,从一织的角度来看,是位等同于姑姑的女性,但是她和一织的年纪相差不到十岁,因此彼此之间就像真正的姐弟般亲密,属于一同修练的师姐师弟关系。

对现在给魔师资历尚浅的一织,她在私底下给予各种辅佐,对一织而言是少数能让他敞开心胸的成人女性。

同时监视与监督身为给魔师的一织,是绫香被赋予的职责。

原本应该是要从负责经营学园的青叶家挑选人选,但是他后来听说,自己那位离开日本的父亲,使用相当强硬的手段硬是把绫香派过来。

「怎么了,你怎么那么慌张呀?」

虽然是一位留了一头整齐黑色中长发,外表看起来让人觉得很安心的眼镜美女,但即使是穿着白袍,也能清楚感受到成熟的成人肉体所蕴含的攻击力。

绫香坐在椅子上,一双美丽的长腿不慌不忙地翘起。

从合身迷你裙下看到的,是包裹曲线完美长腿的黑色吊带袜。更往上看,令人感到刺激的内裤像是要露出来一样,一织连忙把视线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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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香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发出「呵呵」的笑声。

「玲奈她没事吧?」

由于容貌清丽、文武双全,以及无论面对谁都不带有距离感的好个性,玲奈在校园里就宛如偶像般受到众人倾慕。

这样受人喜爱的玲奈昏倒了的传言,在转瞬间蔓延整个学园,一织直到放学为止都没能靠近保健室。

「没事,刚刚吃过药,现在正在睡觉呢,所以我才叫你安静一点嘛。」

「不去医院也没关系吗?」

「主要症状是伴随魔力减少而产生的疲倦和发烧,所以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了。虽然神崎同学今天晚上必须住院,但是她的意识很清楚,所以也没有问题喔。」

「……太好了。」

听到玲奈和班长都安然无恙,一织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放心还太早了,一织。魔力枯竭可是件大事,更何况我在报告里也听说了,由衣在昨天晚上似乎也发生了魔力枯竭喔?」

「那、那是因为……」

绫香严厉的语气让一织的表情暗了下来。

「一织,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情形喔。自古以来,这个『龙脉』多重交缠的地方就是无数魑魅魍魉的居所,很容易会诞生和人类对立的妖魔——其程度简直到了异常的地步。我们四大家族的使命是守护『门扉』,并且驱除猖獗于此地的妖魔,因此也代表和妖魔战斗丧命的危险性相当高呀。」

绫香这段话正是一织这阵子最担心的事情。

虽然由衣和玲奈都是极具才能的魔术师,但是她们是生是死,会因为一织进行给魔的技术而有所改变。

「……对不起,这是我的责任。」

「你们是背负下一代四大家族的重要孩子,但如果不是自身拥有战斗术法的野兽是不行的。听起来也许残酷,可是如果是在幼小阶段就死亡的软弱野兽,在接下来的战斗终究是无法战胜妖魔的。」

虽然对方的话听来十分刻薄,但是却能听出对一织满满的关怀之意。

一织想起了父亲那带着后悔与遗憾的寂寞侧脸。

『我会好好喂食你,也会把你养大,但是你必须去磨利自身的爪牙。听好了一织,无法狩猎、无法捕猎自己敌人的野兽是没有资格生存的。想活下去就挣扎吧,然后绝对不可以舍弃自己的女人——不准抛弃雌兽。』

打从懂事以来,父亲就不断对他重复这段话,其教育方式甚至到了过于残酷的地步。但是对于身为魔术师的一织等人而言,这同时也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少年少女们是延续了四神之血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拥有人类形态的野兽。

「你最后一次和玲奈给魔是几天前的事了?」

「……五天前。」

听了一织的话,绫香用力地叹了口气,接着露出洞察一切的表情。

「是因为玲奈拒绝给魔的关系吧?」

「不是的!是我的错!要是我有更强大的力量的话……」

不只是昨晚,至今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如此,一织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因为自己没有自信,才会被四神兽家族的少女们不断抗拒。

「你应该知道,四大家族的女性只要接受过一次给魔,就只能跟同一个人进行给魔吧?」

「是的……」

「原来你也知道嘛。」听到一织语气消沉的回答,绫香低声说道,然后温柔地摸了摸一织的脑袋。

「就算是这样,只有一织努力情况也不会变得更顺利喔?因为所谓的给魔呀,是建立在彼此必须互相合作喔。」

「合作……吗?」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一织瞪大双眼。

「这是当然的呀,所谓的给魔是两个人共同进行的耶,哥哥没有告诉过你吗?」

一织点头。

「真是的,为什么没把这种重要的事告诉你呀,哥哥这个笨蛋。」

就在绫香对父亲口出恶言的时候,一织双手紧紧握住绫香的手,用一种快要压倒她的气势朝她逼近。

「请你告诉我吧,绫香老师!要怎么做才能让给魔能力变得更好呢!?」

「等等……你、你冷静点一织,我会清楚地告诉你的!」

一织像只等不及的小狗,一脸焦急地等待绫香接下来的话。

像在掩饰发烫的脸一样,绫香咳了一声。

「让给魔仪式成功的关键只有一个,那就是和那个女孩——增进彼此的感情。」

伸出食指抵住红唇,她抛了一个极具魅力的媚眼。

「增进……感情吗?」

「所谓的给魔呢,会因为彼此『心』的状态而使效果产生剧烈变动喔。就像是恋人也像是夫妇,彼此互通心灵的给魔才能真正……发挥有如神助的力量喔。」

绫香摸了摸烙印在自己腹部的给魔之印,接着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和身为伙伴的巫女之间,心灵的联系以及羁绊的强弱正是给魔的『关键』喔。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需要更加了解彼此、好好沟通,并且好好相处。如果像现在这样筑起心墙隔绝对方,即使过再久的时间,你也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给魔师唷。」

「羁绊的强弱……」

在进入学园就读的同时,便和他成为搭档的由衣和玲奈,这一个多月以来,和她们之间的人际关系说不上是良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

而一织本身也疏于努力改善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只是被动地认为,身为给魔师,只要锻炼自己的能力,「总有一天」一定会得到认同。

至于和两人增进感情之类的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肯定会无法顺利进行吧。一想到和两人目前的关系,他就觉得头昏脑胀,心情也跟着变得沮丧。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有尝试的价值。

(因为不管是由衣还是玲奈,她们都在搏命战斗啊。)

如果在这里逃跑的话,他就称不上是男人了。

「我现在就试着去拜托玲奈接受给魔。」

他的声音像是烦恼都被吹跑了一样,感觉清爽又充满力量。

「嗯,很棒喔一织,这样才是我迷恋——咳咳,是我看得上眼的男孩子喔。啊,不过焦躁的情绪在男女之间可是禁忌喔,所以像是强迫或强占等行为是绝对不行的,知道吗?」

「好的!」

「那么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钥匙就交给你保管了,结束之后记得交还办公室喔。」

绫香从白袍口袋里取出钥匙放到桌上,然后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目送对方的背影远去,一织吸了口气说道:

「——谢谢你,绫香姐。」

这是直到升上国中为止,一织一直用来称呼绫香的叫法。

似乎是进入青春期后开始感到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变成称呼对方「绫香小姐」,进到高中后则是刻意称呼对方为「绫香老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称呼对方「绫香小姐」的时候,她总是会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他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所以他想对方也许是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样称呼她「绫香姐」。

所以,为了向给予自己勇气向前迈出一步的重要之人表达感谢,一织鼓起勇气向对方证明了「勇气的价值」。

「竟然用这种方式偷袭,你好过分。」

绫香伸手捂住嘴巴,虽然眼角微微泛着泪水,却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

看到宛如亲姐姐般敬仰的姑姑,那超乎预料的惊讶神情与充满魅力令人心跳加速的笑容,一织忍不住看得入迷。

「一织,你可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所以你要对自己更有自信,然后等你拥有真正的自信时,就让我为你剪头发吧。」

「嗯,到时候就麻烦你了,绫香姐。」

说完,一织不好意思地笑了。

走出保健室后,绫香将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

宛如可爱幼犬般的容貌,使对方放下警戒心地钻进对方怀里,接着再用那锐利的牙齿使出一击必杀是一织惯用的伎俩。正因为他是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做出这些举动,女孩子就更加难以抗拒了。

「那孩子果然是天然型牛郎,在那种时间点说出那句话简直太违规了〜虽然我也知道对自己的侄子认真是不行的……」

没人听见她的这句话,低语声就这样消失在放学后的安静走廊。

2

为了给魔而留在保健室的一织,因为想看看玲奈的情形而微微拉开门帘,悄悄地探头看向她的睡脸。

虽然知道偷窥沉睡中的女性是不合规矩的事,但是耳边传来了对方像是呻吟又像是感到痛苦的声音,这让他感到坐立不安。

一看之下,才发现玲奈正满头大汗地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一织用水沾湿干净的毛巾,用力拧干水分后,探出身体想要将毛巾放到玲奈的额头上。

玲奈在发出「嗯……」的声音后翻过身来。

慌张之下,一织的身体失去平衡,直接倒在玲奈的身体上。

「冷、冷静,我要冷静……」

将倒下的冲击完美吸收的抱枕——吸收冲击力的素材正是玲奈的胸部,也就是乳房。少女那对即使仰躺也不会变平的巨大山脉宛如刚捣好的年糕,虽然柔软却具有弹力,软呼呼地温柔接纳了少年。

意外享受到惊人的胸部触感,那是会让指尖深陷其中的压倒性柔软,一织慌慌张张地想要「下山」,并打算从玲奈巨大的山脉中逃开。

「总、总而言之,要赶快离开才行。」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和对方增进感情,但是照这个情况下去,最糟糕的情形可是会被逮捕的,这已经不是幸运色狼这种单纯天真的等级了。

一织认识的玲奈,是将「骑士精神」化为实际举动的少女,非常的清廉洁白。

特别是她的个性最厌恶违反公共秩序与风俗,只要关于色情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事也无法接受,因此就连给魔的时候也会一边掀起裙子一边说「敢偷看就刺你」,导致给魔仪式最后演变成被对方用长枪指着自己的搏命行为。

「被发现的话会被杀的。」

一织的脑海闪过自己如同百舌鸟的早供品般,被串在树枝上的身影。

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里才行——一织焦急地想着,但是越是慌张就越像被困在蜘蛛网的猎物,被困在柔软的胸部里无法脱身。

结果玲奈似乎是把一织当成了布偶或抱枕,她伸出双手用力抱紧一织。

「唔、唔哇!?姆咕〜」

将整张脸埋进丰满的胸部,一织感受到的,是少女那超乎寻常的热烫体温。

高热体温也是朱雀一族的特征,就像被母亲拥入怀中,给人既安心又温暖的「母性」感受。

然而,玲奈一脸痛苦的模样,断断续续地发出了梦呓。

「用力地撞上,请、宽恕我……再一下下就好——」

是做恶梦了吗?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

为了让沉睡中的玲奈感到安心,一织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没事的玲奈,已经没事了……」

接着,玲奈原本痛苦的表情变得平和,凌乱的呼吸也跟着平静下来。

一织松了口气,终于能够放心了。

重新在近距离观看玲奈沉睡的表情,发现她丝毫没有清醒时那如刀刃般锋利的感觉,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让人感到心跳加快。

一织对玲奈的睡脸看得着迷,完全忘了自己还处于眼前放着一颗定时炸弹的状况。

「……一织?」

听到玲奈的呼唤,一织猛然回过神来。

回神看去,就和一脸惊讶看着自己的玲奈四目相对。原来她已经醒了啊,不对,应该说刚刚那种状况还能睡着没有醒来反而奇怪,不过对方醒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早、早啊……」

一织朝对方微笑说道。

一织亲眼目睹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少女,眼底燃起火焰的瞬间。

「这种叫人起床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呢……」

他感到全身开始冒冷汗,这是生物对恐惧所拥有的本能。

「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才要从我身上离开呢?」

「对、对不起!」

一织就像装了弹簧装置的玩具,咻地抬起上半身,然后像是被枪指着的罪犯举起双手。

「给我跪坐在那里。」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有原因的!」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说出这种台词的一天,一织说出口后才发现这句话听起来有多么轻率,他顿时感到头疼不已。

「快点!」

「好、好的!」

事不过三,在玲奈重复第二次同样的话后,一织火速跪坐在地板上。

玲奈神情倦怠地坐起身,从她缓慢的动作可以看出她身体不适。

然而,她眼底燃烧的怒火就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一织对凤凰院家的家训:「将点燃朱雀怒火的愚蠢之人烧成灰烬」这种等同于下地狱的决定性展开感到绝望。

「那我就先听听你的解释吧,你应该也有话想对我说吧?等你解释完我再惩罚你。」

那一瞬间,他涌起了一丝丝的希望,这是在绝望之际看见希望之光的瞬间。

无论对谁都表现出光明磊落态度的少女,即使面对所有人都确定有罪的现行犯,也会侧耳倾听犯罪者的辩解——

「回答我!趁我熟睡之时偷袭,并且肆意玩弄我的身体,最后还打算夺去我纯洁之身的无耻之徒啊,如果你还算是一族之人,就像个男子汉坦承自身所犯罪状如何?」

他错了。

满脸通红的玲奈一边拉起床单遮住身体,一边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瞪向他。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嘛!」

「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

「我是说真的!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此话当真?你敢对四神发誓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面对对方澄澈坦然的眼神,一织转开视线老实地回答。

「……这个嘛,好、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稍微碰到胸部的样子啦〜」

「果、果然,你果然做了什么下流的事情对吧!为什么你老是——」

原本情绪相当激动的玲奈,突然按住胸口表情痛苦地蜷缩起来。

「玲奈!?你身体才刚好而已,不要勉强自己呀!」

一织连忙靠了过去,对玲奈伸出手。

「别……碰我……」

「不,我要碰你,因为你是我重要的搭档啊。」

从手心缓缓地释放魔力,一织温柔地抚摸着玲奈的背。虽然还不到给魔的程度,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效果才对。

「啊……呼……」

他摸了摸。

「咿……啊、嗯嗯……」

又摸了摸。

「啊、啊、唔……啊啊,不行……啊……」

明明只是在抚摸她的背,玲奈却用双手捂住嘴巴发出甜腻的嗓音。

虽然一织满脸通红地不停吞口水,但由于一直抓不到恰当的时机停下来,只好继续抚摸对方的背。

还没等玲奈脸色好转,就看到连脖子都变成桃红色的玲奈缩着背,不时地颤抖着身体像在喘息一样,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怎、怎么觉得玲奈……感觉好色啊,这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织想也不想地收回手。

只见玲奈露出让人心荡神驰的表情,像是在说「已经结束了吗?」看了过来。

「那个……要再持续一下……吗?」

一织下意识地询问。

陷入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回过神的玲奈脸像是着火般胀红,接着她伸出双手抓住床单钻到床里面。

「要是你觉得我很可怜,就别管我!」

「怎么可能不管啊,更何况我也不会不管啊。我刚刚也说过了,玲奈是我的搭档,不出来没关系,但你先听我说好吗?」

她没有回答,但是一织还是继续说道:

「不管作为人类还是魔术师我都还是个菜鸟,刚刚也是,一直以来我都让玲奈感到不愉快对吧?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上了高中变得很漂亮的由衣和玲奈相处。因为对自己没自信,所以总是提心吊胆的,还擅自筑起心墙,我这样真的很难看吧……」

像是在为至今的行为感到后悔一样,一织把手放在胸前。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我,就算再难看,也不能有想要守护你们、守护玲奈的想法吗?虽然我没有任何战斗力量,还老是给你们添麻烦,可是……我还是想要守护你们。不对,应该说我一直以来都想守护你们。」

少年不怕受伤地鼓起所有勇气,敞开自己的内心。

虽然听起来很可悲、没用、不像话,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能笔直地传达到固执的少女心中。

玲奈稍稍拉下床单露出眼睛,那双眼睛惊讶地睁大。

「拜托你,玲奈,和我给魔吧!」

一织的话在保健室里回荡。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

「……你要先和我约定一件事。」

从床上坐起身,玲奈笔直地看向他。

「约定?」

「请你在这里答应我,绝对不会再做出像昨天晚上还有今天的危险行为。」

「这……」

「即使在四大家族里,你仍是个拥有特殊能力的给魔师,既是一族的中枢人物,也是力量的泉源,万一发生什么事可就太迟了喔?不,应该说绝对不能有万一。」

从以前到现在,从没发生过给魔师亲自站到战斗前线的事。特别是昨天晚上,一织真的是九死一生,要是由衣没有赶上,也许一织早就已经死了,他自己也为此反省、后悔了好几次。

然而——

「因为和我们不同,没有『替代品』可以取代你。」

玲奈这句话,彻底踩爆了一织心中的特大号地雷。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织身上的感觉开始转变,平常那个软弱温和少年的假面具正在逐渐剥落。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因为你连这个都不懂,所以才说你没有自觉——」

像是丧失听觉般,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当人的怒气到达极限,五感就会麻痹,狂烈的怒火让一织的声音变得暴躁起来。

「别在我面前说出『那句话』第二次!!」

玲奈被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身体微微一颤。

整间保健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如、如果你有什么误会的话,我在这里先说清楚。给魔巫女,不,应该说四神兽家族的所有少女都一样,每个人都是可以被轻易替代的棋子,就像是西洋棋的兵或是骑兵一样。但是你不同,你是King,是王喔。」

这是神所制定的安全装置,在成为下一代给魔师的男孩诞生的瞬间,四神兽家族就受到了接下来的孩子全是女孩的祝福——不,应该说是「诅咒」才对。

然而四大家族却扭转了这样的情况。

尽管四大家族能够掌控神祇的权限,能够操控无与伦比的精灵之力,但一旦失去给魔师的助力,就会变得只能发挥出连三流魔术师都赢不了的微弱力量。相反地,只要给魔师活着,只要有给魔师存在,就能维持庞大的魔力。

也因此,四神兽家族的少女们为了驱魔,也为了保护给魔师,被用过就丢的情况并不少见,这正是武藤家与其他三大家族之间,多年争执不休的真面目。

一织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

就只有这件事,从小父亲就对他耳提面命到让他厌烦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

「怎么可能有人能取代由衣和玲奈呢,玲奈你这个笨蛋!」

打从心底感到愤怒、激动,一织怒喝道。

「什、什么叫做笨蛋啊,你到底在为什么事情发那么大的火呀……」

「我说玲奈就是玲奈!笨蛋玲奈!」

一织越发激动的驳斥,这让玲奈感到恼怒。

故作冷静的玲奈,脸上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痕,犹如烈火般的怒气猛然爆发。

「从刚刚开始我就安静听你说没有反驳,但是你也太过分了!明、明明年纪比我还小,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对前辈该有的礼貌啊!?」

「你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呢!只要处于下风就马上摆出姐姐的姿态,明明只大我一岁而已,你神气什么!」

「你说什么!你、你才是一些时间没见,似乎变得挺嚣张的嘛。明明小时候老是像小狗一样跟在我和由衣背后,你还敢说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仿佛回到从前一样,像小孩子似地吵了起来。

虽然两人小时候常常争吵,但是彼此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疏远,重逢以来别说是吵架了,甚至几乎没有对话。

这一天,一织和玲奈睽违数年再度吵架了。

「是啊……我变了,因为我想要改变。老是被保护,老是受到帮助,所以这次也该换我守护你了吧!」

「所以我说你这样的行为让我很困扰。我没有弱到需要被一织保护,这样说你听懂了吗?一织在战斗中只会成为绊脚石,是累赘!」

玲奈固执地拒绝一织,就像是在隐藏什么。

「如果你真要说的话,那我也要说。关于刚才的约定,我不会听你的话停止这个行为,只要发生像昨晚一样的事,就算危险我也会上战场!」

「啊,我都不晓得原来你是这么固执的人!」

「我也不知道玲奈原来这么顽固呢!」

「你这样说不定会死掉喔!?」

「我知道!」

「你不知道!!」

「玲奈不也一样处于危险吗!」

「我是骑士,从小就不停地锻炼战斗能力,而且我也有能战斗的力量!」

「我也一样啊,从小就一直不停地锻炼!」

「一织又不是战士!」

「我是给魔师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我问你,如果我遇到危险的话……玲奈你不会保护我吗?」

「我、我当然会保护你呀!事到如今,这种事不用问你应该也知道吧!我是骑士,是你的巫女,保护一织是理所当然的义务!」

「太好了,听完你说的话我就放心了。你说了,玲奈不管我身陷多么危险的地方,你也绝对会保护我吧。」

「你好狡猾……!这种说法太卑鄙了!!」

「狡猾也好卑鄙也罢,只要能够保护玲奈,我什么都愿意做。」

闻言,玲奈倒吸了一口气,像是无话可接般地红着脸瞪向他。

「一织你这个笨蛋……」

玲奈语气别扭地低喃,然后撇开了脸。

睽违数年的吵架,非常难得的以一织获胜作为结束。

「玲奈,和我给魔吧。只要你肯好好和我进行给魔,我也不是因为喜欢才想要冒险的呀?」

看着因为说不赢自己而感到懊悔的可爱少女闹别扭似地鼓起双颊,一织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你打算像这样抓住我的弱点,肆意玩弄我的身体对吧?真是没人性的行为呀。」

「在玲奈心中我是那么过分的人吗!?」

「你问问自己。」

「呜……为什么我会没办法强烈地反驳呢?不过拜托你,玲奈,这件事是必须的。」

「在、在这里进行吗……?」

「嗯。」

「竟、竟然选在学园里做这种淫秽的行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只是给魔而已,哪里淫秽了啊!」

「……」

「为、为什么你突然沉默啊!?」

「你问问自己。」

「呜……为什么我会没办法强烈地反驳呢……喂,饶了我吧,玲奈!」

才刚以为自己赢了就马上尝到落败的滋味,一织坦然地举起白旗认输,全面投降。

一看之下,玲奈的表情流露出掩不住的喜悦。

(玲奈的个性其实蛮好懂的嘛。)

一织这么心想,然后当他下意识地想把他觉得这一点很可爱的感受告诉对方时,他猛然回想起中午和由衣对话失败的情形,连忙闭上嘴巴。

要是再像中午那样被拉扯脸颊,他的脸真的会掉的。

「真是没办法,我就原谅你吧。还有就是给魔的事……我答应你。」

「谢谢你,玲奈!」

「我、我身为凤凰院家族的朱雀之女以及骑士,为了对战斗做好万全准备才答应接受给魔,并、并不是因为一织拜托我才答应的喔。」

红着脸,玲奈害羞地说道。

一织满脸欣喜地走向玲奈。

「要是你敢做出任何淫秽的举动……我可是会刺你的喔。」

听到对方像是冻结似的冰冷嗓音,他身体一僵。

「呜……我、我会小心的。」

受到警告的一织冒着冷汗回答。

由于这个季节的白天比较长,因此即便到了傍晚时分,屋外还是很明亮。

完成给魔的一织和玲奈宛如结束幽会的情侣,一边注意周围的情况,一边走出保健室,走廊上已经看不到其他学生的踪影了。

「那我现在就把钥匙还回办公室,接送玲奈的车好像已经到了吧?」

「是的。」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今天的事谢谢你,回家路上要小心喔。」

「等、等一下。」

玲奈叫住打算离开的一织。

「呜耶?」

「你的领带歪了,注意外表仪容也是身为魔术师的重要事宜喔。我们是将意念化为力量,也有在受到侮辱的时间点决定胜负的情形喔。」

说着,玲奈朝一织有些歪掉的领带伸出手。

以为对方只是打算帮自己整理领带的一织,就这样任由玲奈将手伸向自己。

接着玲奈将领带整个解开,然后从头开始打领带,她的动作十分缓慢。

「玲、玲奈?会被别人看到的……」

「呵呵,不可以乱动喔,这样我会打歪的。」

「你刚刚笑了吧?你笑了对吧!?」

「哎呀,大概是你的错觉吧。」

「唔〜」

一织红着脸注意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被对方玩弄于掌心之中。

「嗯,这样就可以了。」

「谢谢你……话说回来,打领带这种小事我自己就会了嘛,真是的!」

「呵呵,这是刚刚那些事的回礼。你记好了,以后对前辈要更有礼貌喔。」

玲奈看起来似乎很愉悦,他有种……彼此的距离似乎有些缩短了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他确实感觉到这次的给魔比往常还要顺利,并重新体会到和身为搭档的少女们增进感情的重要性。

同一时间,明明已经接近傍晚时分,染了茶色头发,身穿短到不可思议迷你裙的少女——白峰由衣还逗留在学园内没有离去。

似乎是在寻找某人,她眼神锐利地环视周遭,不时抽动鼻子嗅闻飘荡在风中的气味。

「……受不了,那个笨蛋到底去哪里了啊,明明学园里还闻得到味道啊……」

偶尔会翘课的由衣终于在今天自食恶果,并且被要求留下来课后辅导。

即使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但是脑海却一直浮现那个有着一头蓬松白发的家伙。忍不住想迁怒对方的由衣,一边想着要不要久违地闯进对方家中,一边朝鞋柜走去。

在那里,她透过气味发现一织的鞋子还在。

「这、这样不就显得我像变态吗?我对那家伙的气味才没有——找到了!」

微微飘荡在空气中的一织气息突然变强烈,由衣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朝味道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她看到了。

「咦……」

在看到眼前的光景之后,由衣连忙躲进了隐蔽处。

越过中庭的窗户,她看见从保健室走出来的一织和玲奈。

「在这种时间两个人独处,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由衣悄悄地从角落探出头来,窥探两人的模样。

「喔,没想到他们已经完成给魔了啊。那个玲奈竟然会在校舍里给魔……那家伙挺行的嘛。」

由衣一眼就看出蕴藏在玲奈体内的强大魔力波动。

虽然玲奈答应在校舍进行给魔这件事让由衣感到相当惊讶,不过因固执己见而怠惰身为战士必须进行的给魔义务,对于引发像昨晚那样危机的由衣而言,作为搭档的玲奈接受给魔是很好的消息。

就在由衣带着些许调侃的心态,打算从角落走出去祝福两人的时候,她亲眼目睹了令她难以置信的光景。

玲奈微微弯下身,将嘴唇凑近一织的脸——

尽管最关键的部分被一织的蓬松白发遮住所以看不到,但是看在由衣眼里,两人根本就是在「接吻」。

还且还亲很久,现在还在亲!

偷看的由衣反而红着脸躲进隐蔽处。

不只如此,由衣还发现到玲奈身上的异样。

注入玲奈体内的魔力量和平常不同,从玲奈身上能感觉到她接受给魔后的庞大魔力,是昨晚刚进行过给魔的由衣的好几倍。

虽然这一个多月以来,彼此都接受过好几次给魔,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数量如此庞大的魔力。

「就算是刚进行完给魔,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到底在保健室里做了什么……」

直到不久前,少女的心里还充满着祝福身为搭档的玲奈,以及调侃一织的心情,但那些情绪在此时变得黯淡且阴沉,深不见底的负面情绪满溢了出来。

「为、为什么我的心情会这么差啊!?啊〜烦死了!一织这个笨蛋!」

白虎少女逃跑似地转身离开。

3

这是个美丽月亮高挂夜空,温柔地驱除周围黑暗的黑夜。

白虎少女——白峰由衣飞驰在森林之中。

潜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邪物,恐惧着白兽之牙四下逃窜。巨大的蜘蛛妖魔——两只土蜘蛛身上带着黑色与黄色交织而成的斑斓色彩,以不符合其巨大身躯的敏捷速度穿梭于林木之间。

「以为靠速度就能赢我吗——」

由衣停在其中一根粗树枝上,接着在四肢灌入力量。粗枝发出唰唰的声音,像是将大型弓弩拉开般用力弯曲。

「——想得美!」

仿佛射出的箭矢抑或是子弹,她以惊人的速度跳到空中,接着一口气砍向土蜘蛛。就在她将蜘蛛砍成两半,抽回刀剑转而砍向另一只蜘蛛的瞬间——

『由衣,快看前面!』

脑中传来一织的声音,她猛然看向前方,土蜘蛛吐出的蜘蛛网融入黑夜,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由衣并没有躲开,而是选择冲进蜘蛛网。

「别小看我!」

她发出吼叫,咆哮化为魔力冲击波,将蜘蛛网吹得七零八落。

『由衣,你还好吗?』

脑中再度传来一织的感应波动。

给魔师和接受给魔的巫女,在五感等感官器官会产生共享波动,并且拥有能够共享情报等资讯的「共鸣」秘术。借由这项秘术,能在远离战场的安全场所同步监察战场情况,一边进行战斗指挥。

但是一直到今天为止,由衣和玲奈都非常厌恶一织对自己施展这项秘术。

话说回来,别说是一织的命令了,对他的请求几乎没有答应过的少女们,是不可能会接受对方在安全的场所对自己指手画脚的。

然而不知为何,两名少女却在今晚允许一织施展共鸣之术。

『由衣,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脑中传来一织焦急的声音。

由于她坚决拒绝和对方共享痛觉,所以一织无法判断她的受伤程度。

「你真啰嗦耶,我当然没事啊。比起这件事,我说啊……」

『怎么了吗?』

「不、不要一直对我说话好吗?感觉很像是对着我的耳朵说话,老实说感觉真的很恶心耶?话又说回来了,我这是为了防止你做出愚蠢的行为,无奈之下才答应接受共鸣之术的,你可别误会喔!」

由衣动了动兽耳,脸颊微微地红了。

『什么!由衣你太过分了!恶心这种话很伤人耶!?』

没有察觉话中隐含的害羞之意,一织在远处不满地说道。

由衣对一织的反应很满意,拨了拨头发。

「……谢谢你啦,说真的,你刚才真的帮了我。」

就连她自己也感到惊讶,感谢的话语就这样直率地脱口而出。

『由、由衣?咦、咦咦!?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感觉可以看到一织胀红了脸,由衣忍不住露出笑容。明明对他人就会说出那些令人害臊的台词——她突然有些想捉弄对方。

「怎么,难不成你在害羞?」

『怎、怎怎怎么可能!』

「你的反应还真是有趣,我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班上的女生会想要调戏你了。」

『真、真是的,不要开我玩笑了啦!比起这个,现在重要的事是必须赶快追赶另一只逃掉的妖魔!』

「是是是,呵呵呵♪ 」

由衣跑了起来,去追那只逃走的土蜘蛛。脚下的步伐意外轻盈,转眼间便提升到最快速度穿过了森林。

过没多久,由衣的鼻子清楚地捕捉到潜伏在前方森林的土蜘蛛臭味。

「找到了!」

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由衣全身上下都释放出浓烈的魔力。

风之精灵们扬起愉悦的声音,狂乱地吹拂。

「一织,你现在还在看着我对吧?那么,你就好好看清楚我的力量吧!」

由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下风之刃。

轰!狂暴的风吹起,接着数百次的斩击犹如豪雨般在森林中落下。

这是在一太刀之中,隐藏高达数百次风之斩击的高等精灵魔术。

这是由衣的秘技之一。

将阻挡在眼前的一切劈裂、践踏、粉碎,木屑尘土飞扬,那惨状宛如遭受无数炸弹轰炸的中心点一样惨烈。

「嗯哼,只要我认真起来,这点杂碎也就只是微不足道的灰尘嘛。」

『啊,你做得太过火啦!』

「是是是,要说教的话等结束后再来,比起这件事,不赶快到玲奈那边就麻烦了,那边的数量可是这里的两倍以上喔?」

『啊,玲奈的话——』

正当一织打算开口说些什么,耳边响起了啪沙的声音,一名天使从天而降。

那是穿着绯红色重点式盔甲的女武神,凤凰院玲奈。

「玲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由衣语气惊讶地问道。

「看来,这里似乎也解决了呢。」

「你说这里也……玲奈那里已经解决了吗?」

「是的,今天的身体特别轻盈,一定是托了平日训练的福。」

玲奈全身充满了活力和魔力,让人难以想象她不久前才刚面对比由衣多出两倍的敌人,并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才不是什么平日的训练哩,是多亏了我的给魔好吗?』

一织洋洋得意地说道。

闻言,玲奈皱起眉头双手环胸,少女的胸部看起来很沉重似地晃了晃。

「请你不要误会,一织是给魔师,进行给魔是你的义务吧?刻意夸耀应尽的义务,并不是值得推崇的事情喔。」

『唔……玲奈今天也好坏心眼。』

「话说回来,刚才的战斗指挥是怎么回事?你的指挥也太偏离目标了。」

『才没那回事呢!刚才也是因为我才察觉到的耶!』

「那、那也没什么,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如果你硬要说的话——」

『怎么可能一开始就像父亲一样顺利啊!我今天可是初体验耶!』

「什、什么叫做初体验呀,一织每次说话都好下流!我要对你发出严重警告!」

『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织和玲奈开始吵了起来,看在一旁的由衣眼里,就像是单纯的「互相嬉闹」,让她觉得有种扫兴的感觉。

这两个人知道吗?自从上高中三人重逢以来,她未曾看过他们像这样争吵,至少由衣一次也没看过。

也就是说,这两人在由衣不知道的时候,发展成「能够吵架的关系」了。

闪过脑海的画面,是两人在放学后从保健室走出来的身影——

刹那间,由衣的胸口发出一阵疼痛,只要想起那时候的景象胸口就会发闷,让她觉得很讨厌。

「……你们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她语气带刺地说道,接着马上就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后悔。

虽然感觉一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由衣却单方面地切断了共鸣,逃也似地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的由衣躺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后低声说道:「烂透了。」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呢?我肯定被当成奇怪的家伙了……」

一个翻身,床边摆放的相框映入眼帘,结果反而让她变得越发焦躁。

「啊〜烦死了!一织这个笨蛋!」

她抓起枕头朝相框丢去,相框直接承受了枕头的攻击,就这样和枕头一起滚到木质地板上。

虽然想要直接睡觉,但是制服皱了会很麻烦,所以她迅速地脱掉衣服只留下内衣,接着把自己裹在毛毯里,就这样带着不满的情绪睡去。

过了一阵子之后,由衣突然从床上起身。

「没有枕头怎么睡呀。」

她一脸不爽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相框,然后放回原位。

再度回到床上的由衣看了一眼相框,接着拉起毛毯盖住脑袋。

枕头依然还躺在地板上。

隔天,午休时间的顶楼。

「所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正当由衣一如往常地打算独自用餐时,一织轻手轻脚地黏在身后跟了上来。

就如同字面上所说的,他是黏在身后跟了上来,由衣完全没有察觉。

「因为我想和由衣一起吃午餐嘛,你看,我也有准备由衣的喔?」

说着,一织拿出另一个造型小巧可爱的便当盒。

虽然由衣想要残忍地赶走对方,但是看到一织毫无防备的侧脸后,她的想法顿时被净化……不如说是觉得麻烦,她的心情就像勉为其难和饲主玩耍的猫咪。

「反正又不是你亲手做的……这个便当是你特地让琉璃妹妹做的吗?」

「嗯。」

「我先问你,你是怎么拜托她的?」

「我跟她说学校有只饿肚子的野猫,啊,不是猫,是老虎——痛痛痛痛!」

「你的脸颊真的可以拉很长呢,感觉挺好玩的。」

「我、我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好、好扩分!」

不可思议地,看着泪眼汪汪按住脸颊的一织,从昨天开始就出现在胸口的不悦感就这样消失不见,由衣的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既然特地帮我带了便当,我就不客气的收下吧。」

她将便当放在膝盖上,打开盒盖里头是纯日式的菜色,食物的色彩搭配得宜,看得让人食指大动。

由衣动作迅速地打算夹起日式蛋卷开动,结果发现一织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地红了脸颊。

「我说啊,可以不要用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看我吗?这样会让我吃不下饭耶。」

「对、对不起。」

虽然一织转头面向自己的便当,但是却像很在意她的情况,又像是担心似地三不五十就朝她投来令人心痒难耐的视线。

由衣一边觉得尴尬,一边无视一织的存在将日式蛋卷放入口中。

「嗯,好吃。」

「太好了,尽量吃呀!」

「我最近才想说要减肥耶?」

「便、便当盒很小,所以这点分量肯定没问题的啦!」

「我连面包都买好了耶?」

「那就交给我来吃吧!」

「是吗?那就给你吧。话说回来,建议你还是吃胖一点会比较好喔。」

由衣将装了面包的纸袋放在一织身旁。

「谢谢……」

「嗯。」

留下这句话后对话就中断了,两人沉默地继续吃着午餐。

虽然偶尔会看到其他学生出现在顶楼,但是她们在看到一织和由衣的组合后,就一副受到惊吓似地转头走掉了。或者说,是她瞪着对方让她们滚回去才对。

倒也不是想要两人独处才会这么做。

由衣身为白虎一族,身上明显带有浓厚的老虎特性,同时也因为个性的关系,她不喜欢和他人一同吃饭,因为只是感觉到他人的视线,就会让她的注意力无法集中。

而她隔壁的这位白色蓬蓬头,可以说是难得的例外。

过了一阵子之后,由衣率先吃完午餐,转头一看,就看到一织的便当才吃不到一半。好慢,太慢了。

「你连这一点都很像乌龟耶,你吃太慢了。」

「什么叫很像乌龟啊,毕竟我是玄武一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虽然一织这么说,但是为了「配合」由衣,他还是提高了吃饭的速度。

最近的一织该说是莫名的积极吗?由衣发现对方刚上高中时的犹豫不决变得越来越薄弱了。

如果是以前,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便当邀她一起吃饭。

然而,由衣却在心里警戒着。

在建立人际关系时,积极并不一定会带来正面的影响。

这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希望被碰触的柔软一面。

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就冒冒失失地闯入别人的内心,由衣甚至打算要用爪子撕裂对方的嘴,让他再也没办法开口问她。

可是一织什么也没问,表现出「我不追问」的关怀态度。

一织比由衣想象得更像「大人」。

这么一来,不就显得她像是打滚耍赖的「小孩」了吗?所谓的没脸面对指的就是这种情况,真是太让人难为情了。

「我昨天晚上只是有点心情不好啦,所以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

由衣尴尬地拨弄头发,主动开口提起昨天的事。

「咦、咦!?我、我我我什么都没问啊!?」

「你动摇得太明显了啦,笨蛋。」

因为一织的模样太好笑了,由衣为此发出笑声。

「便当的事,记得帮我跟琉璃妹妹说声谢谢喔。」

「……嗯。」

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一织扭扭捏捏地动了动手指。

「真是的,有什么话想说就快点说呀,我刚刚不是说了,用不着对我客气吗?」

听了由衣的话,一织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

「那、那个啊,如果你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希望你可以和我商量,虽然我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至少可以听你说说话。」

一织红着脸说出让人听了反而觉得不好意思的台词。

由衣也跟着红了脸。

「为、为什么我要找你商量啊。话又说回来,你就这么闲,闲到有心情去担心别人吗?老是在乎别人的事,你也太鸡婆了吧。」

为了掩饰害羞脱口说出不是真心的话,然后又像昨晚一样,说出口后才感到后悔。

由衣并不迟钝,也不是没人性到看不出一织话里蕴含的勇气与关切。

然而正是因为懂得,所以才更加无法变得坦率,这正是复杂的少女心。

然后,一织说出一句使复杂少女心心跳加速的话。

「你不是别人啊,你是由衣,因为是由衣的事……所以我会在乎。」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一织的脸却胀得通红。非常非常红,红到让她觉得有些担心,但是由衣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你该不会不管看到谁都会说出那句话吧!?」

由衣慌忙把脸转到距离一织大约90度角的方向。

脸颊无法控制地变红,可以感觉出双颊红到夸张的地步。

绝对不能让一织看到自己这种表情。

在午休时间的顶楼,两人坐在长椅上,吃着同款便当,同时红着脸。总觉得有种奇妙的感觉,就连气氛都变得很奇妙,有种不像平常的感觉。

可是,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感觉还不赖。

「别、别老是说那些奇怪的话,快点吃你的饭吧,午休时间都快结束了。」

结果,一直到一织吃完便当,由衣的脸始终背对着他没有转过来。

那时候,凤凰院玲奈为了找寻白峰由衣来到一年级的教室。

同样作为给魔巫女,身为战场上的搭档,也作为一名友人,她很担心表现不对劲的由衣。

但是教室里别说是由衣了,甚至连一织的身影都没看到。

就在她询问一名应该是同班同学的女孩子,是否知道由衣的去向时——

「是玲奈学姐!」、「凤凰院学姐!」、「姐姐大人!」

虽然周围陷入了小小的骚动,但是她总算达到了目的。

此外,她还得知了一件让她有些在意的情报。

「如果您要找白峰同学,她和武藤同学在顶楼。我本来也打算在顶楼吃午餐的,但是总觉得待不太下去……」

「对呀对呀,那两个人最近感情很好呢。」

「咦,是这样吗?我都不知道这件事耶。」

「竟然会喜欢一织同学这种类型的男生,该说由衣同学让人觉得意外吗……总觉得不太速配呢。」

「哈哈哈,你说得对!」

总觉得一织被人瞧不起了,玲奈的心情变得相当不愉快。

「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值得赞同的事喔。」

双手环胸,她语气冷然地说道。

少女们猛然抬起头,看到玲奈眼中的怒火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接着,得到需要的情报后,玲奈沿着通往顶楼的阶梯爬了上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织和由衣。

看到两人感情很好地一起吃便当——

从门缝流泻而出的景象,令玲奈呼吸一窒。

她想起教室里少女们说的那些话,意思是这两个人是那种关系吗?

这么一想,胸口顿时发出一阵闷痛。

黑色、晦暗、不带丝毫热度的负面火焰,在直到刚才还在为由衣的事感到担忧的玲奈胸口萌芽,并一点一点地燃烧着胸腔。

对玲奈而言,她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糟糕的情绪。

她只知道,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是不可侵犯的领域,是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

这扇用铝、树脂钢板以及其他复合材质制成,重量约莫数公斤的金属门扉——这扇单手就能轻松打开的门,在此时令她感到无比的沉重。

朱雀之女逃跑似地转身离开。

4

这是个月亮隐没在云朵之后,夜晚的黑暗越发浓烈、深沉地侵蚀世界的黑夜。

在夜空中飞舞的凤凰院玲奈,心情异常地混乱。

一旦心烦意乱术法就会欠缺光彩,并且产生急躁感,然后那种急躁就会使集中力更加混乱,心也会变得越发不安定。这正是所谓的恶性循环,再不想想办法的话,如果她越来越焦躁,就会无法好好战斗。

明明昨天是那样顺利地驱使火之精灵,顺利到甚至让她以为自己就是火之化身,但是今天的精灵却完全不听使唤。

「……呜!」

这次又讨伐未果了。即使在黑云之中释放炎弹,森林里的树木却挡住了去路,导致攻击没有打中。

她徒劳似地消耗身上的魔力,无法完成平常总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她的集中力已经分散到这种程度了。

『玲奈,你冷静一点!敌人的数量已经不多了,所以你不要着急!』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一织透过共鸣传来的声音让她感到安心与可靠,玲奈对自己的冲动有所自觉并为此反省。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压制住高昂的情感。

在战场上,缺乏冷静的人会率先死去。身为骑士,同时也是巫女的少女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由衣马上就会过去帮忙了,在那之前你再撑一下!』

当由衣的名字从一织口中流泄而出的刹那,玲奈的胸口发出阵阵锐利的痛楚。那是导致她心乱的源头,是在她胸口不断闷烧的负面之物。

闪过脑海的画面,是一织和由衣在午休时间的屋顶上,和睦地吃着饭的光景,彼此红着脸坐在长椅上,两人的气氛就好像是情侣一样。

连玲奈自己都感到讶异,她感受到某种负面情绪在胸腔燃烧,于是连忙将那种情绪压制住。就连此刻,燃烧不完全的黯淡火焰依然在胸口中持续闷烧。

玲奈是凤凰院家族「对外」的模样,是能够带给世界经济莫大影响的大型企业·凤凰院集团的继承人。由于这一点,周围的人们总是对她投以期待的眼神。

容貌清丽、文武双全、品行端正,就连玲奈自己也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而努力着。

然而,少女却是个是人非人的野兽,是朱雀之女,主掌属性为火。

这代表她本来就不可能会是乖巧的个性。

她的个性原本就是严厉而激烈,就算只是小小的火种,都能在转眼间变成熊熊烈火。简直就是火山爆发,她是一名有着如火般炽烈性格的少女。

『玲奈,你要做什么!?』

脑中传来一织惊讶的声音。这是当然的,因为玲奈正朝着敌人中央急速下降。

「这种程度的杂碎,就让我打倒给你看!」

玲奈任凭怒气释放魔力,强制驱使不听使唤的精灵,凝结出特大的火球。

巨型火球带着惊人的热量,妖魔们见状纷纷惊恐地退了开来。

「如果命中不了的话……」

玲奈将巨大的火球朝脚下丢掷而去。漫无目的的奋力一击,在击中大地的瞬间引发大爆炸,地狱业火与热浪蹂躏四周,眼前的景象顿时化为一片灼热地狱。

「哈啊、哈啊……」

俯瞰着下方烧烫的大地,玲奈一边喘气一边飞翔在空中。

魔力的消耗比平时还要剧烈,双翼感到无比的沉重,不过这么一来,就完成消灭敌人的行动了。这么想着,玲奈便放松下来,而这一点——将成为她致命的破绽。

『快躲开啊啊啊!!』

正当身体因听到一织的叫喊而产生反应之际,身体传来了一阵钝痛,玲奈宛如被击落的鸟儿般朝地面坠去。

「呃、呜……」

即使避开了致命伤,但是坠落的创伤却相当严重。

玲奈在逐渐变得朦胧的意识中,寻找着掉落的长枪。虽然心中焦急的想要快点,但身体却像麻痹了一样不听使唤。映入眼帘的,是土蜘蛛挥下锐利尖爪的瞬间——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战场。

「——风啊,将邪恶之物劈开吧!!」

白虎少女·白峰由衣的剑气召来了狂风,将袭向玲奈的土蜘蛛切割成粉碎。

由衣在确认玲奈安然无恙后,便前去解决剩余的敌人,宛如风一般一跃而去。

独自留在原地的玲奈虽然获救了,却一脸不甘心地咬紧双唇。

输给低级妖魔,飞舞于天际的凤凰,朱雀之女就这样匍匐在地弄得全身是泥,这模样还真是难看啊。

『玲奈!我说玲奈!回答我啊,玲奈!』

传入耳畔的,是一织为她担心的恐惧嗓音。

在听到对方声音的瞬间,全身弄得悲惨、难看、又凌乱不堪的玲奈,胸口剧烈地跳动着。玲奈强忍疼痛,露出了笑容。

「……就算你不大喊,我也听得到。」

明明自己在对方面前露出了最糟糕的姿态,但是她并不讨厌这种被一织担心的感觉。

相反地——没错,她甚至为此感到高兴。

『你没受伤吧!?』

「用不着担心,只是一点擦伤而已,还是说……需要我脱衣服让你确认吗?」

『真、真是的,你不要寻我开心啦!』

事实上,侧腹传来的钝痛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但是为了不让一织担心,她说了谎。这是她的意志、她的颜面,是少女不能退让的自尊。

接着,再度吹起了一阵风。

「征讨完成,这附近已经感觉不到妖魔的臭味了。」

击溃所有敌人的由衣俐落地出现。

『由衣,辛苦你了。你刚才好厉害啊,从那个距离还能赶上,真不愧是由衣!』

「我当然赶得上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由衣虽然害羞地红了脸,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得意。

『嗯,喜欢偷吃这一点也是全世界最快的嘛!』

「你脸颊的命运在这一瞬间已经结束了呢。」

『对不起!是我太得意了!』

「想要我原谅你的话,明天就去买炒面面包给我。」

『真是非常的……番长呢……』

「哼、哼〜你现在才发现吗?」

『我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啦!』

听着一织的吐槽,由衣像是十分愉悦地低声窃笑。

这两个人有没有发现呢?如果是以前的话,根本无法想象一织和由衣如此愉快地对话。

至少对玲奈而言,她从没看过两人像现在这样对话。

意思就是,在玲奈没有察觉的时候,两人已经变成「可以开心对话的关系」了。

顶楼的事情也好,此时的对话也好,总觉得非常扫兴。

那感觉就像是喜爱的「布偶」被妹妹抢走一样,胸口发出阵阵刺痛,那是种锐利的疼痛,疼痛程度甚至激烈到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管伤口了,她感觉在胸口闷烧的负面火焰再度猛烈地熊熊燃烧起来。

然后,玲奈已经不想再去压抑那样的情绪了。

「真是千钧一发呢,玲奈,你欠我一个人情喔。」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在朱雀之女身上点「火」,由衣走近玲奈,伸手对她抛了一个媚眼。

「来,手伸出来吧,你打算在地上待到什么时候呀,翅膀已经休息够了吧?话说回来,面对那种杂碎竟然会感到棘手,这也太不像你了吧,昨天的绝佳状态都到哪去了?」

「谢谢你,由衣,不过……我一个人起得来。」

玲奈丝毫没有要伸手抓住由衣伸向自己的手,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浓密的魔力犹如雾气从她身体溢了出来。

仿佛被点燃一样,至今一直表现得很不灵活的火之精灵们,在这一刻动了起来。

「真的很不像我呢,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我之前会没有发现呢……」

无论那是什么种类的火焰,试图去忍耐、压抑的行为,都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

即使,那是名为「忌妒」的火焰——

映入玲奈眼底的,是充满眼前景象的无数精灵,它们就像对王展示忠诚的骑士,朝少女跪倒在地等待她的命令。

「欠你的人情,似乎马上就能还给你了呢。」

低声说着,玲奈的眼睛释放出紫金色的光辉。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不是别人,正是在远处守护两人的一织。

感觉到奇异的违和感,重新试着查探气息后,他发现原本应该已经消失的妖魔气息,以及本应平息下来的龙脉骚动正渐渐地变浓、变强。

『你们两个都小心一点!某个东西要过来了!!』

一织发出大喊的瞬间,轰鸣声响彻周遭,地面用力地晃动着。

地面的晃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伴随着越发强烈的摇晃,森林里的树木发出叽叽声开始倒塌,从地底抬头的巨大蜘蛛,卷起大量土砂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名为土隐的超大型土蜘蛛,是拥有极为强悍力量的高级妖魔。

『由衣、玲奈,这只妖魔和之前那些杂碎的等级可不同啊!』

「似乎是这样没错,可以感觉到令人震颤的妖气,不过并不是什么赢不了的对手。玲奈,跟平常一样,由我封住敌人的动作,你负责最后一击。」

为了让自己随时都能展开攻击,由衣迅速举起剑,并将风缠绕在剑上。

然而,玲奈却无视由衣的话,她缓缓走向前方,只说了一句话。

「——烧光吧。」

她命令道。

下个瞬间,数量多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大火球,用一种塞满玲奈周遭的气势,在瞬间出现染红了夜空。

一个个具有必杀威力的大火球从由衣身旁「飞掠」而过,飞向土隐发出凄厉的爆炸声,每一个都命中目标。

面对带有压倒性热度的集中攻击,就连作为强大妖魔的土隐也无能为力,就这样化为灰烬。

「这么一来,就两不相欠了呢,由衣。」

展露纯熟术法的朱雀之女对上了白虎少女。

慢了一步才感觉到皮肤传来爆炸气浪的烧灼感。

「……挺行的嘛,应该说,把我弄得挺狼狈的嘛。」

由衣朝受到些许灼伤的右肘瞥了一眼,眼神尖锐地瞪向玲奈。

「是呀,因为我不想输呀。」

玲奈将插入地面的长枪拔出来,一个旋转,接着摆出「备战」姿势。

明明驱除了难得一见的强大妖魔,两人之间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氛。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不过是你先挑衅的,我可不会因为对手是玲奈就手下留情喔。」

「正合我意。」

这句话,成了决斗的讯号。

由衣扬风而起,在加快的速度中刺出神速般的刺击。

玲奈虽然用盾牌挡住了攻击,但是当剑锋触碰盾牌的刹那,连续的轰鸣声与冲击从盾牌传来,惊人的火花在四周散开。

看似只有一击的动作里,其实隐含着数百次的突刺——这就是由衣的奥义之术。

「我原本还打算要把那个烦人的盾牌弹飞呢,真不愧是玲奈。」

「你的技巧进步了呢,由衣。」

玲奈还击似地从上方挥落长枪。

由衣虽然躲过了对方用力挥落的一击,但是当长枪尖端激烈地撞上地面时,大爆炸伴随着刺眼的闪光而起,地面严重崩裂,爆炸的火焰将周围燃烧殆尽。

「可别小看我的速度喔。」

在浓密窜升的火焰中,由衣以一种优美的姿态毫发无伤地落在远处的枝头。

然而——

「可别以为速度是你的独门绝技喔。」

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嗓音从由衣背后传来。

在空中高速飞翔的玲奈,从由衣的死角挥出决定性的一击。由衣停驻的树木,在瞬间连同周围的空间一同燃烧爆炸。

「成功得手♪ 」

由衣语气愉悦地说道,接着发出沙沙的声响着地。只见她的左腕裂开,鲜血汨汨流出。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在那个时候做出反击。」

翅膀发出啪沙的声音,玲奈飘落地面,只见鲜血从贯穿右脚的穿透性伤口汨汨流出。

即使两只野兽都负伤了,却依然散发出凶暴的气息,让体内的魔力不断循环,并试图找出彼此的弱点。

「接下来,就让你瞧瞧我的看家本领吧。可别死掉了喔,玲奈。」

「这是我要说的。我会手下留情,所以你应该不至于死在我的手中。」

「玲奈,你打算虚张声势到什么时候?」

「由衣才是,你到底要固执到何时呢?」

「如果你现在就跟我道歉,我可以大方地原谅你喔?」

「我不需要向你道歉!」

「啊,这样子啊!」

周围刮起了风与火,卷起了暴风与烈焰,风之精灵与火之精灵疯狂地乱舞。

由衣将重心下移,弯起右肘将剑举到与自己齐平的位置。

玲奈踩出弓箭步,长枪尖端往前一指,握住长枪的中段。

同为四神兽,同为给魔巫女,彼此认真地施展魔力互相激烈碰撞。

大气受到魔力干扰,周围迸裂出惊人的闪光。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脑中传来声音,对少女们而言,那是身为群体之首的主人——是来自给魔师发出的命令,然而两人却完全切断共鸣,封住了那道嗓音。

对两人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忠于野兽的战斗本能,接近于地盘相争的情感。两人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彼此争夺着一只雄兽。

但是两人对一织的情感要说是男女之情又显得太过幼稚,她们此刻的行为,不过是彼此抢夺玩伴,互相争夺喜爱的玩具般——幼稚到不行。

这两人都小看了名为武藤一织的少年。

在由衣和玲奈心中,对这个名叫一织的人类还停留在高中重逢之前——也就是小时候一同玩耍的印象。

又白又蓬松、没用、靠不住——犹如少女般的少年,身体差又软弱,总像小狗一样跟在两人身后,是个可爱的家伙。

就连在高中重逢后那个印象也没变过,或者该说反而变得更糟了。

从外表看来确实是那样没错。

然而那不过是少年一织的面貌之一,却不是他的本质。因为少年也是体内潜伏着强大「野兽」的四神兽家族成员——玄武一族。

没能看出事物本质的两名少女,将彻底明白她们是谁的雌兽、谁的女人、又是谁的巫女这项事实。

这时候,一织独自留在武藤家的庭院。

握紧的拳头因为愤怒而颤抖,咬紧的双唇像是擦了口红般被血染红。数量庞大到令人无法置信的魔力像雾气般从体内释放,绯红的闪电不祥地迸裂。

然后,一织用他仿佛冻结般的冰冷嗓音——

『给我跪下。』他轻声说道。

「喵啊!?」、「呀啊!?」

准备使出必杀绝技,此时正要展开正面交锋的两人冷不防摔向地面。不,应该说是自己跪倒在地面。

「什、什么东西啊,这是……!?」

「这是……怎么回事……!?」

身体的自由被剥夺,别说是活动一下手脚了,就连呼吸都无法随心所欲。

插图p133

「是敌人动的手脚吗?」

玲奈表情痛苦地说道。

「不对,我完全感觉不到妖魔的臭味……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由衣试图从匍匐的姿势站起身,却因为反抗不了这股谜样的力量,导致她再度趴回了地面,无法捉摸的神秘力量,渐渐吞噬了少女们的冷静情绪。

就在这时候——

『你们两个,给我放下武器解除兽化……』

那是不带任何起伏,就像是在压抑什么的嗓音,是一织的声音。

「为、为什么我会听到一织的声音?」

「明明已经切断共鸣了呀。」

由衣和玲奈一开始虽然表现出困惑的模样,但是当她们发现对方是一织后,就突然态度强势地齐声责问。

「做出这种事,你以为我会饶了你吗?」

「不管是谁,我都不允许任何人干扰这场战斗!请你解开术法!」

但是——

『——你们两个都给我适可而止!!』

随着语带怒气的声音响起,一织的魔力膨胀到令人心生恐惧的程度,接着由衣和玲奈便犹如受到殴打般承受了魔力的冲击。

『允许我们驱使精灵的情况,就只有驱除邪物、净化邪气、以及平定神的时候!这是为了守护人们的安宁,为了死守这个地方的封印啊!但是你们却利用这个力量伤害同伴,你们难道听不见精灵不甘愿的声音和哭泣吗?它们的声音明明如此痛苦,叫喊得如此凄厉啊!』

一织愤怒而悲痛的叫喊鞭打着少女们的胸口,哭泣的人并不是只有精灵而已。

因为战斗变得激昂的情绪就像被浇了一桶冷水,急速地冷却下来。

自己刚才究竟在做什么?即使体内蕴藏着兽之力,但是像这样毫无知性、毫无理性的模样,不就和真正的野兽没有两样了吗?

由衣和玲奈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了解到她们的行为伤了一织的心。

「对、对不起,一织!」

「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一织!」

两人同时向他道歉,并试图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但是一织不想听也没心情听她们解释。

『我最讨厌由衣和玲奈了!!』

耳边响起像要斩断一切的声音成了最后的绝响。

「一、一织?喂、喂!一织,我在叫你呀!」

由衣拼命呼喊,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玲奈惨白着脸愣在一旁,长枪无力地掉落。

不知不觉兽化解除,无论她们是否愿意,都不得不去面对现实。

一织施展的只是单纯的「共鸣」,这是一种共享五感的给魔师秘术,一织正是利用此术法强制夺走她们身体的自由。

由衣和玲奈身为魔术师的一员,很清楚要施展这项术法需要多大的力量,而这之中又存在着多大的力量「差距」。

同时,由于达到极限的回音状态,一织的悲伤与痛苦,以及超乎想象的愤怒比话语更加清楚地传到她们心中。

自己身为守护给魔师的战士与骑士,至今都在施展力量消灭邪物并守护世俗之理,她们一直是如此认为的。

可是,真正被保护的人其实是自己也说不定?

仔细想想,一织总是在担心她们两人的事,是个不顾自身危险,只要是为了她们甚至敢于闯入战场的少年。

明白「永远的离别」终将到来的两人,自从小时候知道了「那件事」,她们就开始躲着一织,也就是说,她们是勉强自己和对方保持距离的。

即使上了高中,她们依然躲着一织,不向对方敞开心胸,也不去听少年所说的话。

然而不管由衣和玲奈再怎么闪躲、再怎么逃开,一织也没有逃避与两人的关系,他选择毫不闪躲地正面面对她们。

对一织的恋慕不知不觉在两人心中萌芽,并逐渐成长。

年幼的少女们不愿承认也毫无自觉,只能借由战斗来抒发这种令人焦躁的郁闷情绪。结果就演变成这种下场、这副德行。

「呜……」

由衣并没有碰触受伤的手臂,反而一脸痛苦地压住下腹。

「啊……」

一旁的玲奈同样跪倒在地,但是却不是因为脚上的伤口,而是因为下腹传来的疼痛。

两人同时低喃着少年的名字。

这是一织第一次对她们怒吼与发火,这样的他让她们觉得可怕,甚至感到恐惧。

但是,只要继续想着关于一织的事,胸口就心跳加速,给魔之印也会一阵一阵的抽痛。

这天晚上,两名少女爱上了一名少年。

不,应该说是承认自己早已坠入爱河,并且再一次迷恋上少年。

5

一织很生气,他非常非常地生气。

没想到由衣和玲奈竟然会利用四神之力做出这种决斗的行径,甚至还因此受伤。虽然他不清楚两人发生争执的原因,但是他只知道一点。

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精灵之力绝不是用来伤害同伴的力量。

身为给魔师,这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虽然一织为了不去惹麻烦,动不动就会轻易妥协,但是只有这一次,在那两人深切反省并亲自向他道歉为止,他不打算原谅她们。

那两个人肯定不会坦然地道歉吧,就算那两人因此说出要卸下巫女的职务也无所谓,一织甚至如此心想。

那是身为给魔师,一开始便知晓两人拥有的宿命与历代巫女「业障」的少年,绝不退让的执着与姿态。

冷不防地,柔软的触感从他手肘传来,一织回过神。

穿着制服的妹妹琉璃,面带不安地紧紧抱住一织的手臂。

「哥哥,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吓人耶?」

发现柔软触感「真面目」的一织,身为哥哥一方面为妹妹的成长感到高兴,一方面也为腹部深处涌现的兽性冲动感到慌张,连忙将烦恼抛到脑后。

当擦身而过的男学生和自己对上眼后,对方用一种「现充给我爆炸而亡吧!」的眼神瞪了过来。

「该不会你和由衣姐姐、玲奈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吧?」

「嗯,是啊,是有一点状况啦……」

一织语气含糊地说道。

「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如果需要琉璃帮忙的话,欢迎随时跟我说喔?只有这一点,希望哥哥不要跟我客气。」

「谢谢你,琉璃。真是对不起啊,哥哥这么没用。」

「真是的,像这样马上就谦虚的这点,是哥哥的坏习惯唷?」

「抱歉抱歉,不过我现在也非常依赖琉璃喔,应该说我要反省自己太过依赖你才对。」

自从父亲离开家后,家里的所有家事就一直由妹妹包办,作为一个懒惰的哥哥,他万分感谢自己的妹妹。

「你可以再对我更撒娇一点的说。」

琉璃仿佛在遮掩染红的双颊,抱住手臂的手变得更紧了。

「琉璃真是个好孩子呢。」

「才没有呢,琉璃并不是哥哥想象的那样是个乖孩子喔?」

她语带深意地说道。抬眼看向自己的琉璃,表情让人感觉不出她是个国中生,散发出让人为之颤抖的魅惑气息,一织不由得看傻了眼。

意识到对方后,就连手臂上传来的妹妹体温都变得异常真实,此时的一织更是感到尴尬了起来。

在微妙的气氛下,彼此不禁变得沉默,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过上学的路途。

然后——

「要是琉璃早一点出生,会不会被选为最开始的两名人选呢?如果是我被选中的话,我才不会让哥哥感到不安呢。」

隐含在话语中的涵义,明白这句话有多么沉重的一织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哥哥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不满才对。还是说,琉璃已经忘了那个约定了?」

他露出温柔的微笑,刻意用一种闹别扭的语气说道。

琉璃表情一愣,接着明显地看到她双颊通红,脸上露出了满满的笑容。然后她使出从未有过的力气,用力地抱紧他的手臂。

「我最喜欢哥哥了!还有就是对不起,一大早就对哥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以前,在两人还小的时候,因为某件事,一织和琉璃做了个约定。

那是微不足道的,小时候的天真无邪约定。

然而正是那个约定,成为了两人重要的「羁绊」。

两人之中的少女清楚地意识到那个约定与那句话的意义,另一名迟钝少年却完全没有察觉出那句话的涵义。

两人之间的约定,是「每天都要为我煮好喝的味噌汤喔」,那是个听起来就像是在求婚的约定。

「那么,你自己路上要小心喔。」

即使就读同一所学园,但是因为国中和高中的出入口位置不同,因此他和琉璃在中途就必须分开。

「嗯,哥哥路上也要小心喔。啊,对了!」

说着,琉璃跑向他身边。

怎么了吗?是忘了什么东西吗?正当一织在心中想着的时候——「啾」地一声,脸颊传来唇瓣柔软而甜美的触感。

「哥哥,这是在帮你打气喔♪ 」

琉璃满脸通红地说出这句话,就抛下呆愣在原地的一织转身跑开了。

「那个……对、对了,我、我我我得赶快去学校才行,嗯!」

今天一定会发生很多好事的,他有这种预感。

然而——

才刚穿越校门走进学校,就涌来了一大群人。

一织心想和自己无关,不在意地打算从旁边经过时,突然有个人站在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抬头一看,眼前的人正是凤凰院玲奈。

伫立于人群中,她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就有如照亮黑暗夜晚的篝火,鲜明而强烈,美丽地令人感到眩目。金黄色的秀发被风吹起,微微地飘扬在风中。

(怎、怎么办……)

一织慌张地想。虽然他有想过对方应该会对昨晚的事做出一些回应,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在一大早和对方碰面。

不只如此,玲奈还笔直地看向自己。对方是刻意埋伏在这里堵他的,周围已经被包围,不留一丝让他借机逃跑的空隙。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织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正面回应玲奈的注视。

因为他重新思考过了,他也有话想和对方说。

一织的视线虽然让玲奈有些退缩地后退了半步,但是她握紧双手,重新端正自己的姿势双脚并拢,接着神情凛然地面向他。

「早上好,一织。」

她这么说道。聚集在玲奈周围的女学生们,看到玲奈的举动才发现一织的存在,并且纷纷露出讶异的表情。周围人群发出骚动,包围住他们。

「咦?那个……早……」

一织反射性地就要回以招呼,却又连忙闭上了嘴。

要是这个时候随随便便就和对方打招呼,感觉会让目前的形势倒向对方,因此为了表现出「我正在生气」的态度,一织把脸撇了开来。

因为一织把注意力都放在玲奈身上,因此对周围的情况——他小看了现在的战况。

玲奈在学园里如同偶像般有人气,是众人憧憬的大小姐。

当他对玲奈表现出无礼态度的瞬间,少女们看向一织的「讶异」视线——像在看怪人的眼神同时化为了「敌意」,恐惧感顿时爬过他的背脊。

要是继续像这样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去,情况也许会变得相当不妙。

别说一织在充满少女的学园里本身立场就很不妙,要是对在女学生中极受爱戴的玲奈做出什么失礼行为,搞不好从明天开始他会连学校都去不成。

一织烦恼着。活在世上就是要面对一连串的选择,每个人都在为做出最佳选择烦恼、忧虑、思考着。

然而,即使做出最佳选择,那个选项也必然被设下了时间上的限制。名为时间的第二个条件,轻而易举地将最佳选项变成最糟选项。

一织只烦恼了十分短暂的时间,只要再多几秒钟,他肯定会毫无疑问地选择「最佳」选项。

但是来不及了,已经超时了。

然后,名为超时的另一个「选择」引发了致命的局势。

周围如同湖水细波的喧闹声,变成了如同滔天巨浪般的喧嚣。

「姐、姐姐大人!」、「玲奈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女学生发出有如哀鸣般的尖锐叫声,周围顿时变得嘈杂。

一织反射性地抬起头,目击了让他大为惊讶的景象。

那个玲奈,那个朱雀之女,竟然眼眶泛泪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看到作为骑士严以律己,并且在这之前从没让任何人看过自己懦弱的一面,玲奈流露出来的柔弱身影,一织惊讶得心脏都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玲、玲奈……?」

纤长的睫毛与湿润的碧眼,樱红色的唇瓣微微地颤抖着,肌肤泛着些微的绯红,玲奈那对拥有强烈自主意识的胸部被双臂夹在其中,显得异常色情。

高傲骑士少女哭泣的模样,拥有一种巨大的破坏力。

周围的少女们似乎也是这么认为,少女之中甚至有人满脸通红地捂住胸口。

「昨晚的我非常不对劲,竟然任由自己被激情支配,身为一名骑士,同时也身为你的巫女,我为我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感到十分后悔。」

「伤口……已经没问题了吗?」

一织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去在意对方的伤势。

玲奈用手轻轻擦去因为泪水而泛红的眼角,接着将手放在下腹的位置。

「是的……只有一些轻微的伤口,而且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愈合了。」

「太好了,因为当时你流了好多血,真的让我很担心耶。」

当一织走向玲奈身边,玲奈退缩似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没有奢求你原谅的天真想法,只不过不管怎样我都希望让你知道,我对昨晚的事感到很后悔。那时候会发生那些事,都是因为我的懦弱而起,由衣并没有任何不对。只有这一点,请你……」

说着,玲奈深深地低下头,然后就逃走似地转身离去。从少女那双碧眼滑落的泪水,在空中闪耀着。

「等、等一下,玲奈!」

一织连忙上前想把玲奈追回来,但是却被女学生们挡住了去路。

「请让路!」

就在一织试图突破名为少女的铜墙铁壁时——

「姐、姐姐大人按着下腹的位置哭了!」、「你、你说的流血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抓住他!!」

少女们怒气冲天的模样让一织为之一颤,心中感到一阵害怕。要是被抓住,自己肯定会被杀死,一织如此坚信着。

甩开了怒气冲冲的少女,差点命丧黄泉的一织来到了鞋柜,而等待着他的,是另一个试炼。

白峰由衣手插着腰,满脸不爽地朝他瞪了过来。

看到散发凶猛气势的由衣,周围的女学生虽然纷纷从旁走避,但却满是好奇地站在远处观望这边的情形。

「太慢了,你是到哪里混水摸鱼去了?」

由衣的台词听起来就像等待一织已久一样。

「那个,关于这件事说来话长,早上发生了一些状况。」

听了一织的回答,由衣回以一阵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刚才的问话就像一拳轻轻挥在棉花上般,那句问话本身就像是没有意义一样。

证据就是由衣并没有转头离开,而是瞪着他看。她的脸上写着——我有话想跟你说,但是说不出口。

刚才的失败经验让一织引以为戒,他下定决心主动开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隐藏心中动摇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就连自己也感到惊讶的冰冷,等到他心想糟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耳边传来由衣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一织做好心理准备,等待即将来袭的「口语攻击」。

然而由衣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直到这个时候,一织才发现由衣正微微颤抖着。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宛如猛虎的少女犹如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咪一样颤抖着。

「由衣……?」

仔细一看,才发现由衣的眼眶也微微地变得湿润。

「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一织慌慌张张地跑向由衣身旁。

只见由衣仿佛在激励颤抖的自己,双手紧紧捏住短裙的裙角。

「昨、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很努力反省了,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脸色苍白地说道。

「咦?」

「我、我是说我错了!」

明明是在道歉,由衣却用一种像在生气的气势说道。

「你、你你你这样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你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你是不是哪里撞到了!?还、还是说你发烧了!?」

人类只要惊吓过度就会做出反常的事,因此一织把手放在由衣和自己的额头上测量对方是否有发烧。

周围发出了高亢的惊叫声。

「唔——好像没有发烧?奇怪,怎么额头的温度越来越烫了?」

由衣一开始接近冰冷的体温,不知为何开始急速地变热。

他这时才突然惊觉,由衣的脸距离自己如此的近。

糟了,自己在公共场合到底在做什么啊。他感觉到身边有危险,但是不可能来得及做出防御,一织至今还没听说过有谁在速度方面赢过由衣。

可是无论他等得再久,预期的疼痛却没有成真,一织抬头朝由衣瞥了一眼。

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由衣满脸通红地发出「啊〜」的怪异呻吟,然后垂下头来。

「那个……」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简直是可爱到爆炸,可爱到有点危险啊。心脏发出像是打击太鼓般激烈的跳动。

如果是平常的由衣,此时早就对他拳打脚踢了。

但是眼前的这名少女,却像是含苞待放的少女般表现出纯情的反应。

「……脸、你的脸……太靠近了……」

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然后害羞地把脸转开。

「啊〜什么嘛,你好狡猾,你这是违规!」

听到一织的大喊,由衣身体一颤,又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由衣可爱到不行的态度,心中那股想要加倍凌虐对方的念头无法遏止地涌上心头。

「一点也不近啊,反而离得很远喔。」

他向前踏出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由衣红着脸往后退,一织再度往前踏出一步,由衣也跟着再度后退一步。

过没多久,由衣的背就抵住了走廊的墙壁,已经退无可退了。虽然这句话并不适合用在白虎少女身上,不过对方已然是囊中之物、穷途之鼠了。

「还是要好好测量一下体温才行,用手果然不太准,用额头相抵的测量方式最好对吧?」

一织的双眸,释放出有如将猎物逼进死胡同的肉食性野兽光芒。

「你、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话说回来,我又没发烧……」

没有回应对方语气显得无力的话语,一织静静地拨开由衣的刘海。

即使受到这样的对待,由衣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一昧地任人宰割。

一织把脸凑近由衣,距离近到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虽然彼此都红了脸,但是却没有移开视线互相凝视,心脏激烈地跳动,跳到胸口都发疼了。

一织和进行给魔时一样,伸手环住少女纤细的柳腰拥抱对方。由衣身体一颤却什么话也没说,彼此的距离朝零距离的目标逐渐靠近——

喀擦一声,手机照相的快门声响遍四周。

在额头与额头即将相碰的前一刻停下,一织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源头。

在那里,一名女学生竟然拿着智慧型手机对着他们拍照。不仅如此,那道声响就像是导火线一样,现场就像是艺人的记者会,喀擦喀擦的快门声响遍了整个鞋柜区。

「请、请不要再拍了!」

一织反射性地张开双手挡住由衣。

见状,女学生们发出高亢的欢声。

这时候的一织并没有发现,自己身后的由衣究竟露出了何种表情。

感觉衣服被拉了拉,一织回过头,看见低垂着脸的由衣,伸出右手抓住了一织的制服。

「由衣?」

「我、我已经……道歉了……」

看不清楚低下头的由衣脸上的表情,然而染得通红的耳朵却明白地描绘出少女的模样。

「唔、唔嗯,我听到了。」

「……那……那就好……」

听到一织的回答,由衣松开抓住他制服的手,下一秒直接省略助跑当场跳跃,展现出降落在「天花板」上的惊人绝技,接着一记飞踢越过人群离开了。

独自留在现场的一织,顿时被一群双眼散发亮晶晶光芒的少女包围。

而在这个包围网中,之前站在玲奈附近的少女们也跟着增援加入,四周顿时发展成无法收拾的骚动。

一织凄厉的哀号徒然回荡在整个鞋柜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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