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法只靠面包生存。
人类濒临灭亡危机的现代。在这个透过居住区块的自动化农园,以及人工精灵「家宰」让各个家庭达到自给自足的新时代,那项真理依旧不变。
不光是无趣的卡片食物和形同嚼纸的沙拉,偶尔也会想品尝香气十足的正统咖啡、享用甜美的蛋糕、大啖带血的鲜嫩牛排。
借由追求并提供堪称不合理的浪费,地区压力获得减缓,人类再生机构的管理状况也因而在濒临灭亡的危机之下,至今依然固若盘石。
作为那类「消遣」的一环,最深区域的商业区里散落着几间餐饮店。
其中某家小咖啡馆,是老板将自己的居住单位加以改造,能够喝到从基因档案库再生的正统咖啡,唯有内行人才晓得的讲究名店。
「欢迎光临……那边。」
「知道了。」
对着今天也上门光顾的客人,老板用无精打采的语气说道。
进到店里的是黑发黑眸,一身平整笔挺执事服的男人,白银冬真。一面嗅着刚开门营业的咖啡馆里迷人的咖啡香,他在深处的桌旁坐下。
「…………」
气氛沉稳的内装,皮革沙发温柔地承接住残留疲惫的身躯。
吐了一口气,冬真拿起位子上店家所准备的平板终端机,轻触萤幕,以电子传送方式送达的民间新闻网站的最新报导清单随即出现,他随意地浏览标题。
「见到认识的名字大量出现在新闻里,实在让人心情有些复杂……」
「为人父母者自然会有这种感觉了——雪奈现在俨然成了偶像呢。」
没有让人感应到一丝气息,在冬真察觉的那瞬间,对面的沙发已然凹陷。
好比空气般自然地、忽地现身的男人。将凌乱军服搭配出时髦品味的白丽种男人——隆美尔·史都华讽刺地歪嘴一笑。
「基本上,『天堂玫瑰』的工作和我们一样是解决大小事的便利屋。如果没有大事件,找上门的全像是调停夫妻吵架、特别配给天然物给地区慈善机构、帮忙寻找逃跑的地区猫、在学校被欺负等等这些琐事。」
「是啊,完成这些繁杂的日常业务也是工作之一。」
「是没错啦,其实我也觉得那样比较好喔?——老板,我要咖啡。」
「知道了。」
满脸胡碴的魁梧男人所泡的讲究咖啡,并非如招牌上的宣传标语是使用天然素材。
他以人工素材追求极度逼真的醇厚和香气,将化学合成的「咖啡」卖给客人而遭到「无名」逮捕,后来透过司法交易成为提供协助的情报员。
「……这咖啡还是一样美味到很变态耶。既然你有办法做到这种地步,怎么不干脆使用真正的咖啡嘛,真是的……」
品尝一口老板默默端上的褐色液体,隆美尔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我的咖啡是艺术,总有一天会超越真货。」
「不过我倒觉得已经超越了。好了老板,麻烦你让我们静一静。」
「……知道了,两位请慢用。」
被比喻成褐色美女的「热情香气」。无论今昔,那股风味同样令人类疯狂,狂热地想要拥有。只不过,如今知晓真货味道的人十分稀少,没有人能够识破这个代用品。
将视线从边磨咖啡边静静点头的老板身上移开,两个男人彼此相对。
「真麻烦,要是可以在校内见面,就不需要偷偷摸摸地在这间店碰头了。」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现在在学园内见面太引人侧目了。如果是官方媒体还有可能加以管制,但要是被个人目击后传了开来,到时就没法制止了。」
「意思是『人的嘴巴是封不住的』吗?真受不了,这个道理不管过了几百年还是不变啊。」
一边轻叹,隆美尔窥视冬真手上的终端机。
见到萤幕上显示的新闻标题出现共通的名字,他再次轻声叹道——
「『无名』的日常业务是台面下的秘密工作。就算像前阵子那样歼灭邪教,或是逮捕卖假咖啡的变态咖啡师,名字也不会曝光,但是……」
如果是公家机关,而且还是「天堂玫瑰」,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媒体的起哄方式感觉有些异常。是哪里有在施压吗?」
「我接到联络之后就调查了,结果什么也没查到,一片空白。各家报社,以至现场记者都是出于『善意』在行动。抱着新闻从业人员的纯粹使命感,在介绍新时代的女英雄。」
又补上一句「不过非常令人困扰就是了」,隆美尔点了一下报导文章。
「『银发的圣女贞德,白银雪奈。追踪其不为人知的真实面貌』、
『白银雪奈立下大功。压制虐待地区猫的前返乡士兵,与友人含泪拥抱』、
『贴身采访与友人的聚会!让人想舔掉她脸上冰淇淋的最强美少女』……?」
「我想要给写最后一则报导的记者严厉惩罚,请允许我这么做。」
「……拜托千万不要。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搞到自己没法从事情报工作啦。」
新闻照片里,拍下雪奈和亚莲娜、黑子在露天咖啡座喝茶时的景象。见到冬真瞪着其中一张雪奈脸颊沾上鲜奶油、自然地露出微笑的照片,隆美尔赶紧劝他。
(话虽如此,这的确是个问题……)
隆美尔十分熟悉情报战,他光是浏览新闻便能看出不一样的事实。
雪奈加入「天堂玫瑰」至今约莫两周,内容围绕着新女英雄的报导逐渐增加,如今五则热门新闻中,和雪奈有关的话题就占了三则。
「昨天的报导是平息最深区域商业设施的大楼火灾,达成无人死伤的壮举。训练时,在模拟战锦标赛中一一打倒同等级S级骑士,最后击败第二名的天上院春斗,获得冠军……」
从「雪奈穿着体操服,用纤细手臂挤压二头肌」的可爱照片往下翻。
「再来是慰问退役士兵团体之家,凭着桌游技压全场……这八成是你的嗜好吧。」
「因为不需要插电的桌上游戏是非常优秀的沟通工具,对于增进亲子对话不可或缺……结果老人们好像很喜欢她呢。」
「如果只有这样,倒还能让人莞尔一笑结束这个话题……不过,最近很不妙喔。」
隆美尔轻轻叹着气,把自己带来的封缄信递给冬真。
打开他特地从桌子底下交给自己的那封信之后——
「这是登上人类再生机构的宣传报导之前的原始资料啊……原来如此。」
「在这座封闭都市里,登上网路的情报全都会经由伺服器,由管理AI记录下来。所以连悄悄话也不能透过通讯,非得像这样当面说才行。」
「由那些原始资料分析推断出来的市民反应,是史上最正确的市民调查。只不过因为完全没有取得本人许可,所以违法性相当高。」
「假使现在还有侵犯隐私之类的概念,大概马上就会挨告吧。但是,真正的问题不在那里。现行古兰·玛丽亚体制的支持率正以惊人之势暴涨。」
那是资料所显示出来,具有绝对可信度的数据指标。
「古兰·玛丽亚的支持率虽然本来就高,但总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因为网路上流传的都是一些超严肃又无趣的资料,感觉实在很无聊。」
「那一点在雪奈加入之后改变了。这简直就像是……」
「是啊……这是旧时代的一种真人实境秀。」
那是旧时代,在先进国家获得庞大支持的表现风格。
比方说,车商和古董商、警察和军队等等……
贴近和日常生活有段距离的组织或职场,展现其人员及日常运作情形的影像作品。
描述非偶像明星的市民生活的真人实境秀,能够让观众产生亲近感,心情随着他们的人生高低起伏。那是现代封闭社会所没有的娱乐。
「我感觉有个很讨人厌的幕后黑手喔。那人尽可能地展现雪奈的生活并描绘得魅力十足,就像个专业的媒体公关一般。你瞧,这照片选得多心机,看起来超可爱的。」
「……是『黑莲』的桑亚·沙嘉列文奇。那是她的『工作』啦。」
「是喔……嗯?啥?……喂,等一下、等一下!」
听了冬真不经意的回答,隆美尔忍不住高呼。
「你为什么会知道啊?你透过卧底查到了那么多吗?」
「不,是她自己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的。对她本人来说,那么做比起出于工作意识更像是嗜好的延伸,她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会对社会带来何种影响。」
「真的假的啊……喔喔,我的老天……这种事情恐怕连神都不敢相信……!」
这两星期以来,冬真不是以首席执事身份陪着古兰·玛丽亚处理政务,便是支援雪奈和骑士团,因此无论如何都和职务相近的桑亚有很多机会交谈。
利用那场「新人研习」澈底厘清上下关系的结果,就是她似乎把冬真视为了上位者。她变得愿意坦然听取冬真的话这一点是很好,但是……
「……可怕的是,没有内情。她只是抱着『雪奈超可爱呼哈呼哈呼哈,啊啊我要把这份心情传递出去,让全人类知道!』的想法,冲动行事罢了。」
「你干嘛还特地把本人的声音录下来啦……不过话说回来,我非常懂她的心情。」
冬真边说边播放录在终端机里的桑亚声音,隆美尔拄着脸颊对他说:
「既然这样,你有办法利用那边的管道要她克制一点吗?要是雪奈再继续偶像化下去,事情就大条了。」
「要我提出个人意见是可以,但这件事毕竟经过古兰·玛丽亚的许可,又是出自雪奈自身的希望,而且高阶魔法骑士受到注目是理所当然的,这么一来……」
「就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啊……毕竟没有出现实际损害,也就没法强行制止了。」
动作夸大地耸耸肩,隆美尔让身体深深沉入沙发一边说下去:
「我可是发挥全力搜寻了『幕后黑手』的政治内情和真面目喔?自从有雪奈相关的报导以来,『天堂玫瑰』的支持率就一路快速地直线上升。」
然后,也有某个数字与其成比例似的急剧下滑。
「伍德曼准将都哭了呢。在这场与媒体的战争中,那位大叔可说是澈底地惨败。第十三区动乱和压制老废物,他因为这两件事一口气成为市民的敌人。」
人们对他的评论是,因为害怕掀起论战、抨击,所以只会墨守成规。不仅如此,他受到记者包围采访时,因不堪其扰而大声嚷嚷的举动更是一大败笔。
「其实只要他正常应对,应该就能获得市民的理解……但偏偏那位大叔在被问到遭那群人洗脑的少年兵问题时,明显露出胆怯的神情……」
「明明什么也没隐瞒,他却摆出好像真的有所隐瞒的态度,真是糟透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现现现在正在进行调查!你们这群记者快给我散开!」还一边傲慢地挥手驱赶的举动被报导出来之后,军方的支持率立刻大幅下滑。
而且很不凑巧的,管理AI正好对充斥网路的批判和感想起了反应,自动将那些文章隐藏起来,民众因此认为这是军方在进行「审查」,对军方的反感也就益发深刻……
「如今,庶民的盟友、市民的救世主是『天堂玫瑰』。相反的,军方则被视为死脑筋又排斥年轻人、典型的倚老卖老之人……这可真是糟透了啊。」
「看来有必要利用什么方法来恢复支持率了。倘若情况有需要……」
「是啊,我们可能有必要采取行动吧。这个嘛,幸好地上到处都是高层级的孢子兽,我们可以讨伐完之后把功劳让给军方……」
「嗯,这么一来,支持率想必应该能恢复到某种程度。不过……」
急剧下滑的支持率曲线。
「军方高层和十二耆老评议会究竟对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意义,理解有多深呢……」
老人们对于不过是私人士兵集团、义勇兵、学生在玩扮家家酒的「天堂玫瑰」势力抬头一事感到不快,一想到他们不知会使出何种手段,就让人不禁冒冷汗。
「……他们有可能会采取愚蠢的方法,请学长务必留意。」
「知道啦。还有,关于古兰·玛丽亚的调查结果也在刚才的信封里。你记得要看喔,内容相当不妙呢。你仔细看过之后再告诉我感想。」
尽管口气像在开玩笑,隆美尔的眼神却很认真。判断那是相当重大的情报,冬真谨慎地将信封收进执事服的内口袋,静静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知道了。我要走了,学长你呢?」
「这个嘛,难得出来一趟,我想顺便吃个饭再走。你呢?」
让谈话告一段落,隆美尔将终端机的新闻画面切换成菜单。
冬真则是离开座位,一边让终端机滑过平板处理发票、完成结账,一边回答:
「我要回魔法骑士学园。基于亲子结伴上下学的制度,我不能离开太久。」
「虽说这是规定,不过还真麻烦。顺道一提,你知道吗?你也时常被『节目』拍到部分模样呢。尽管不是什么主要新闻,但已经有粉丝默默地在关注你了。」
「我会提醒拍摄者的。发生这种事实在非我本意。」
「那就拜托你啦,『部分入镜王子』、『有太多苦衷而无法露脸的帅哥执事』大人?」
「……我会严词提醒对方。没错,一定会。」
从所能想到最糟糕的绰号感受到压力,冬真蹙起眉头。
(人类这种生物……比起只要打倒就结束、只要消灭就结束的孢子兽……)
是更加棘手、危险、无法控制的……「怪物」。
†
「情况真的变得很惊人耶……」
第一魔法骑士学园的教室。在等待课堂开始的短暂休息时间,亚莲娜如此叹道。
「……有吗?虽然在街上被人搭话的情形确实变多了。」
「因为雪奈一天到晚都出现在宣传报导里嘛。而且被拍到的照片全都超级无敌可爱,导致最近这阵子为了换教室上课而走在走廊上时,感应到的隐蔽式多到烦死人……」
「唔?确实有人跟着我没错……不过,那会不会是在练习秘密行动呢?」
「才不是咧,那是跟踪狂或是跟踪狂的预备军啦。他们虽然不会像调皮的小学男生一样,送情书给学园史上前所未有的天才儿童,但还是想借此多看你几眼。」
雪奈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坐着黑子和亚莲娜,在大教室的一隅是这约莫两星期来已习以为常、专属于她们三人组的特等席。
(没错,两星期……只过了短短两星期……)
自那场「第十三区动乱」平息,甫成为朋友的少女丧礼结束之后。
短短两周内,亚莲娜·史库罗维尼和朋友们身处的环境,就产生了惊人的变化。
——固有绝技:女神之歌<Gospel Song>。
不知该说幸运与否,让炼素乘着歌声传递出去、治愈超广范围的复原术式使用者,其身份至今仍未被锁定。可是,亚莲娜曾经和雪奈同在现场的事情已为人所知。
(虽然只是偶尔,但我总觉得老师和同学的眼神好奇怪……)
她从中感觉到一股或许该称之为期待的奇妙「热度」。
和从前不同,他们没有把她当成普通的烂学生,轻视或是特别关注她。
对个性内向的亚莲娜来说,那本来是件令人安心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光是和成为注目焦点的雪奈在一起,就会被周遭所有人另眼相看。
那些人并没有说出口,却用眼睛、视线、注目礼倾诉一件事。
(……他们对我有所期待……)
那句无言的倾诉成了重担,静静地压上亚莲娜的心。
(我明明一点都没变……我没能救赛莉卡,也没有勇气像雪奈一样主动做出改变,我就只是坐在这里。然而……!)
四周的目光、对待方式、态度,却逐渐起了变化。
譬如以午餐为例。为了和雪奈在一起,她们会去学生餐厅用餐。然而一进到餐厅,学生的嘈杂声就会瞬间静止,陌生学生们盯着这边窃窃私语,甚至还会发出叹息。
(我想他们不是在说不好的事情……应该不是在讲坏话才对。可是……但是……)
充满期待的眼神太沉重了。
「雪奈,你今天放学后也要工作吗?哎呀,你真的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是的。不过,最近我不太需要自己处理……所以还满轻松的。」
「啊~对喔,你说过向『白莲』和『黑莲』借了部下来帮忙。只不过,那些是S级的高年级生,也就是我们的二年级或三年级的学长姐……这样会不会很难对他们下令啊?」
「咦?……这倒不会。学校和工作是两回事……不是吗?」
雪奈愣愣地歪着头,发自内心这么回答。
从好的方面来解释,她是个不会去看别人脸色的人。透过连日的报导,亚莲娜知道她不会去顾虑或揣测前辈后辈的想法,就连面对高年级生,也能怀着平常心以上司身份下达命令、指挥众人。
(雪奈并不擅长表达情绪和情感。但是……)
这一点也许和她父亲很相似吧。只要那是合理的命令或指示,她就能清楚明快地表达出来。能够明确地指示该完成的事情,好比移动游戏里的棋子一样支配部下。
「今天放学后要进行S级骑士的合作训练……最近,我开始慢慢感觉大家能够团结行动了。在此之前,要让所有人互相配合实在很辛苦……」
「那是当然的啦。因为要跟上别说是GB了,甚至连TB领域都能轻松咏唱的雪奈,如果以旧时代为例,就好比以家用车去跟上赛车一样。」
「……我不太懂你举的例子。不过……我很高兴大家愿意跟着我喔?」
雪奈像个终于能够和朋友一起玩的孩子般,露出纯洁天真的笑容。
(好痛……)
见到那纯真的笑容,霎那间——心脏被猛刺了一下。
对白银雪奈来说,亚莲娜·史库罗维尼是朋友。反过来当然也是如此,亚莲娜打从心底需要雪奈,如今已完全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校园生活。
一旦没有了雪奈,亚莲娜立刻就会孤立,就连现在大家对她怀抱的敬意也会转眼消失,从此以后她只能低着头度过未来三年。一想到或许连透过雪奈产生连结的黑子也会离去,亚莲娜就寂寞到好想死。
可是,但是……
(雪奈她一定……已经不需要我了吧……?)
那是一旦说出口,友情可能会就此瓦解的禁忌疑问。
亚莲娜尽管拥有无与伦比的固有绝技,却身处综合评价E级的底端,她的生存舞台和现在的雪奈截然不同。因为雪奈位于S级的顶端,将来是学园的领导者古兰·玛丽亚最有希望的继承候选人。
(我这样不行……我得加油,必须更加、更加努力……我也要成为……赛莉卡希望成为的,满怀自豪的骑士……)
身为雪奈的朋友,亚莲娜受到的关注变多了。好几次接受媒体的贴身采访时,黑子总是不见身影,她总觉得大家把对黑子的注意力也放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那样永远只是……沾光。对没用的人也很温柔的雪奈,沾她的光……)
她甚至是无法发挥陪衬作用的吉祥物。是附属在雪奈身上只会微笑的装饰品。
那样的自己让亚莲娜觉得好痛苦。正因为她心思细腻,能够察觉周遭其他人对她抱持的期望,所以亚莲娜现在好比被沉重无比的东西团团包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亚莲娜同学,你怎么了?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呀哇?我、我没事啦,雪奈。吓我一跳……!」
「我好担心你……请你千万不要感冒了喔。要去……保健室吗?」
「哎呀,我没事啦。谢谢你担心我。」
握着自己的手,仰望自己的雪奈好善良。
自从失去赛莉卡,和父亲冬真相处的时间又减少之后,雪奈对朋友的肢体接触增加了。她握住亚莲娜的手,仿佛害怕有人会消失不见似的——
「不客气……你放心,雪奈会……保护大家。」
像是要成为盾牌、阻挡在前的挚友。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绝对不行喔。你可以答应我吗?」
「好的。亚莲娜同学也是……我听说你每天都训练到很晚。」
「咦?啊,黑、黑子!我不是叫你不要告诉别人吗!」
「有什么关系嘛。你要是不夸耀一下成果,是得不到他人赞美的喔?人要适度地接受赞美才会成长!虽然被称赞过头会让精神死亡,不过先不用管那个啦!」
「真受不了你……你这人老是这样。」
这位开朗的朋友,不知究竟是在骗人还是说真心话。每次听到黑子那种像在岔开话题的说话方式,爆发的怒气总会渐渐缓和下来。这一点,确实也让亚莲娜获得了救赎。
(无论我怎么练习,都可能不会成真。因为才能的差距——就是如此巨大。)
S级和E级。天才与凡人,划分彼此的决定性且令人绝望的裂隙。
但是,她不会放弃。亚莲娜·史库罗维尼要跳跃。即便一直身处无底深渊,为了和无可取代的挚友在一起……
(我要加油……连同赛莉卡的份一起努力。)
她已经对着死去友人的回忆,发誓自己要跟上去。
(况且……唯独我,唯独我的力量——或许有办法挽回已经失去的东西……说不定能够制造出奇迹……!)
即使受到无力感折磨,还是每天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里。
(放学后,今晚也来自主练习吧。)
为了跨越和挚友之间的那道墙,亚莲娜独自一人持续跳个不停。
†
「——这样啊。谢谢,我们再联络。」
简短致意后切断通话,卡秋雅·维尔米欧尼将体重完全交付给椅子。
受到挤压的弹簧叽叽作响。第一魔法骑士学园,学园长室。在外甥女赛莉卡还在学时,几乎不曾回来这个房间里,她毫不隐讳地沉下脸来。
「没想到竟然隐藏了这么多内情……那家伙是应该把问题抛给我的。」
这两星期来,她在办公室里专心处理的事情不是学园长的工作。
隶属人类再生机构的世家之间有着独特的关系。
被称为名门名家的门阀、亲戚关系,再加上技术交流。历史愈是古老悠久的家族,便拥有愈优良的魔法骑士资质,而为了独占高层阶级,彼此之间于是自然而然形成了团体。
要探查那方面的管道,比起「无名」里特别专精军事相关情报的隆美尔,在世家的现任当家这方面拥有人脉的卡秋雅更为适任,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有了成果。
(古兰·玛丽亚也是世家的一员。亏我之前还信任这一点,丝毫没有怀疑她……!)
冬真所获得的情报……她的据点,统括学生会本部大楼的屋顶茶室。
针对被提供用来兴建茶室的遗物,也就是名门所献上的触媒流向进行调查之后……卡秋雅发现原来存在着堪称古兰·玛丽亚派系,由她独自建构出来的团体。
(她是什么时候搞出这么大的花招啊?……影响力居然深入十二耆老评议会的中枢、现任评议员出身的世家,她到底暗地做了什么才将势力扩张到这种地步?)
老实说,事态紧急到她都想拨乱仔细整理好的头发,放声呐喊了。
要汇整成详细的报告书还需要一些时间,可是——
「带头的应该是天上院吧。毕竟他的继承人春斗现在是第三席,事情到目前为止都还说得过去。可是,连身为父亲的现任当家都非正式地提供传家宝等等,这就表示……」
亚洲系是十二耆老评议会中最大的派系——
尤其是其中的日本派系,古兰·玛丽亚正准备要使其分化。综合金钱的流向、遗物的流向,还有冬真以执事身份带回的各种情报,这是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
「再这样下去,她将在毕业前握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表决权。虽然不晓得她是不是认真的,此事倘若成真,届时就和古兰·玛丽亚亲自参与政策无异——」
一想到这里,卡秋雅便打从心底发寒。
古兰·玛丽亚是下一代肩负起军方之人,换言之就是将来的军事领导人。
她做出那样的预测,在政治上动手脚。光是如此,便足见这个人有多危险。
「军事领导人连政治权力也独占……这根本就是旧时代的独裁嘛!」
在学生时代成立自己的派系,讨好握有权力的老人们——再加上雪奈的加入,她的势力一口气扩张到前所未及的范围。
「天堂玫瑰」本来单纯只是和乐融融的学生社团。
因为S级魔法骑士的人数偶然比往年多了非常多,而被称为「奇迹世代」的现在三年级生——也就是古兰·玛丽亚的世代,这群孩子成立了这个骑士团。
基于作为义警团的警察职责、作为军事警察的宪兵职责,尽管身负责任,身为中心人物的S级骑士们的实力却不相上下,没有特别突出的第二席。
白莲、黑莲的骑士团长关系不佳,在其之下的骑士们也因为都是天才,所以自我意识很强又难搞,是一群如果不是S级就不可原谅的问题儿童。
(——只要古兰·玛丽亚这个人一毕业,这个暂时性团体就会自然解散。)
高层会做出这样的结论,并依此驳回有危险性的意见,说起来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假使古兰·玛丽亚是政治的象征、是君主——雪奈就是剑。」
所有S级集结起来也敌不过的绝对战力,成了古兰·玛丽亚的属下。更重要的是,雪奈还已经有了实战经验,做出了实绩。
(十三区动乱造成了庞大损害,而为了分散市民对此的不满情绪,高层将雪奈奉为英雄,宣传赛莉卡的牺牲……单独击败层级五孢子兽是天大的功绩!)
也难怪自我意识强的S级骑士,会盲目跟从年幼的雪奈了。
尽管实际上讨伐孢子兽的人是冬真,只要「无名」的存在未被公开,真相就绝对无人知晓。因此,现在最深区域内所培育的下一代主战力,S级魔法骑士全员结成单一派系,正逐渐成为一支澈底受到统制的军队。
「她可真有本事啊。就连『老废物压制战』,本来也应该是古兰·玛丽亚自己把手弄脏才对。」
我方或许太急着行动了。
察觉以「无名」为中心的军方打算一口气歼灭恐怖组织,那个女人——
「将这整件事玩弄于股掌。在军方本来应该要为了迅速采取对策一事受到赞赏的场合上,追究少年兵的问题,靠着利用记者的媒体战略使其出现破绽……」
结果,一方面也是军方——身为代表的伍德曼准将的失策,原本应该上升的支持率全部被古兰·玛丽亚抢走,其体制更在获得英雄雪奈之后澈底完成。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我方在政治方面的确是澈底输了。在不熟悉的领域和人决斗,根本毫无胜算……!」
以冬真为首,组成以来持续守护人类再生机构的特殊部队「无名」。
其战力毫无疑问是最强的。即使和拥有雪奈的「天堂玫瑰」为敌,只要不带任何私情,必定能够在一小时内将其歼灭。但是,那样的武力没有意义。
(正因为拥有压倒性的力量,所以他始终坚持当个齿轮——工具,绝不越线。)
本来只要冬真愿意,他早就能得到比古兰·玛丽亚更高的地位。
凭着那份压倒性力量成为人类的绝对领导者,别说是十二耆老评议会了,他甚至有望成为君临整个人类再生机构的独裁者、皇帝。然而,他没有那么做。
『由天生拥有绝对力量的人兼任领导者,那样的社会并不健全。』
学生时代,冬真对得知他那项才能的卡秋雅如此断言。
『依赖我一个人存活的世界,恐怕顶多只能撑个一百年吧。为了那么短期的成果去背负风险,改变实行已久的现有体制,这样太不合理了。』
(他会这么说,虽然一方面也是他太低估自己,不过……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因此,白银冬真二话不说就潜入阴影,成为了剑。
他选择当守护人类的刀刃,为了没有武器之人而战。
古兰·玛丽亚的行动则和他完全相反——让人感觉到贪婪追求权力的「野心」。
「喂,隆美尔……你现在不在学园里吗?」
『是卡秋雅啊。我正在外面吃饭,冬真则正在回去的路上。怎么了?』
卡秋雅取出终端机,按下通话功能打给隆美尔。
听见男人的说话声中混杂着咀嚼声,卡秋雅叹息着一边说:
「针对古兰·玛丽亚所做的调查,已经有某种程度的成果了。她正积极地进行政治活动。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连评议会的表决权她都会得到手。」
『……真的假的啊。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不妙耶,我马上回去。』
隆美尔的语气中渗出紧张感,卡秋雅一边揉揉发疼的眉心,继续说下去:
「我还有一个问题。关于古兰·玛丽亚的出身,有查出什么结果吗?」
『啊,我才刚把列印出来的资料交给冬真。这则通话……』
「放心,我是从学园长室打给你,不用担心被窃听。口头说明就好,快告诉我结果。」
『知道了……那我就从结论开始说了。』
作为自用据点的学园长室已做好窃听及其他安全措施。
似乎是对这句话感到放心了,隆美尔稍微压低音量,说出他所获得的情报。
『那女人来历不明。最旧的纪录是她在七岁时成为某位画家的养女,在那之前的基因纪录和户籍则完全找不到。所以,她说不定是「管辖外儿童」。』
人类再生机构的外侧。在未经管理的弃置区块出生的,罪人之子——
『还不止这样喔,收养她的画家在三年前死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也去查了一下关于那方面的资料,结果只查到他们当时常常通话联系。』
「内容呢?有拿到对话纪录吗?」
『没有。不但连主资料都被删除,还以相当古老的形式使其无法复原。那位画家好像十年前曾经到过地上——遭到污染的死城,带回各式各样的遗物。』
但是,那些遗物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照理说,从地上带进来的遗物会由军方直接管理,因为要是上面有污染物质的碎片就麻烦大了。当初雪奈的事情,我们不也弄了好久才搞定?』
「是啊……当时都不晓得提交了多少文件呢。难道说……?」
『没错,就跟你想的一样。当时因为这个缘故而必须提交的文件、通讯资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不是单纯的遗失,而是有人故意隐匿。』
「……!」
就在卡秋雅察觉那句话所代表的意思,正准备出声的时候——
——轰隆!
地面发出猛烈巨响,大力摇晃。伴随着瞬间的飘浮感,卡秋雅从舒适的椅子上浮起来,之后旋即从约莫一公尺的高度摔落地板。
「什么……?」
她不是会因此受伤的魔法骑士,但发觉刚才的震动是什么后,她不禁脸色大变。
地面持续晃动。不只是建筑,周围整个世界都「嘎咚!」「嘎咚!」「嘎咚!」地,像是被巨大铁锤从上下推挤、猛力敲击一般。
(地震……?不会吧,这是怎么回事?)
两秒、三秒、四秒、五秒。感觉整个世界都要碎裂的摇晃,蹂躏着巨大校舍和整个人类所居住的小小地下世界,带来震度七级的冲击。
『——秋雅!卡秋雅,你没事吧!』
手中紧握的终端机里传来隆美尔的声音。
「我才想问你呢!你没事吗?你还活着吧?」
『是啊,我没事!但是那个联络场所,咖啡馆毁了。我虽然勉强帮老板逃了出来,不过五公尺大的岩盘从天花板砸下来……啧!』
轰隆、轰隆、轰隆……!
宛如炮弹或是轰炸的声音。强烈的地震使得到处发生坍方,破坏了商业区和居住区。卡秋雅保持通话,冲向窗边拉开窗帘。
平常总能「唰!」一声顺畅拉开的窗帘卡住。仔细一瞧,窗框连同轨道整个变形,使得窗帘严重卡住。她使劲硬是拉开,望向窗外……!
「不会吧……!」
——从第一魔法骑士学园的学园长室向下俯瞰。
最深区域到处都在起火燃烧。瓦砾堆四处形成,原本整齐不紊、宛如箱庭的城市像是遭到物理性的摇晃、搅动般粉碎。
仿佛孩子玩过的沙子一般高高叠起的岩盘山,是从天花板崩落的岩块,将正下方的学园象征——大教堂<Cathedral>的尖塔化为瓦砾。
那是移建过来的旧时代建筑。可能是有结构上的弱点吧,大教堂澈底崩塌,那副往上喷发烟雾的悲惨模样,简直就是——
「……大灾难……!」
冷汗在套装底下流个不停。
手中紧握的终端机里,有一则情报被送达至「无名」的隐密回路。此刻的卡秋雅没有余裕去看,但假使她见到那则情报,说不定会当场情绪崩溃。
——层级五孢子兽,突然在地上出现。
地属性,咏唱超大规模破坏术式。推测威力相当于震度七。
突破第一防卫据点,目前正持续朝人类再生机构「凰花」入侵——
†
那是一座缠绕着积雨云和喷烟爬行、进攻的活火山。
全长推测达两百八十公尺。喷发热烟、随意撒布火山弹的同时,一边留下滑溜轨迹爬行前进的巨大身影,是一只将挖空的岩盘像卷贝般背在身上的软体动物。
未被记载于任何古老神话中的绝望之兽。将污染物质、崩坏情报转化成死亡之雪向前突进的生物要塞,这是深度五孢子兽——「绝贝」。
「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在我退役之前,一再发生这种离谱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啊啊啊啊!」
「阁、阁下!请您冷静一点,伍德曼阁下!」
「这教我怎么能够冷静!所以呢,整体的损害情况查出来了吗?现在情况究竟如何?」
先前的混乱尚未平息,就又再度被推入混乱漩涡的统括学生会本部大楼。
在分派给军方使用的最前线指挥所里,伍德曼准将抖动着微胖的脸颊肉,勉强凭着责任感和危机意识维系动辄快要中断的意识。
「是……!震度七级,TB级极大破坏术式——『极震灾<Terrain>』的影响极大,带来的损害几乎遍及整个人类再生机构。前线<顶层>、中心<中层>、最深<底层>,全部都……!」
「但是,居住区块受到的损害很轻微。由于该区为了预防这样的事态,全都采用了避难所构造,而且内部也做足澈底的因应对策,因此堪称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市民平安无事是件好事。然后呢?」
「是。损害严重的地方是商业区和魔法骑士学园各处——尤其是经过移建的旧建筑,由于耐震性方面有问题,导致相继发生倒塌和破损的情形,目前救援队已紧急赶往现场了!」
「另外,前阵子的『第十三区动乱』曾经对隔墙和天花板的补强结构造成损伤。可能是因为这样,最深区域的天花板有部分坍落,在商业区等地造成数百人规模的牺牲……!」
「唔!……立刻把被压在底下的市民救出来!动员所有治愈施术者,还有那个,大地系!不是有施术者能够干预地灵,把岩石挪开吗?将他们全部集合起来!」
「是!不过光靠后方部队人手实在不足,是否要请求『天堂玫瑰』出动……」
「……已经和对方联络了吗?」
「没有。在联络之前,对方就已经在古兰·玛丽亚的指示下出动了。他们目前正在进行救援。」
「又来了,那个小女孩真爱出风头……!不过老实说,这样的确帮了很大的忙……!」
愈早采取行动,能够获救的人命就愈多。比起气愤对方的越权行为,更对其迅速的判断表示赞赏,伍德曼准将大大吐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出现了层级五?地上的防卫部队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没有半点出现的前兆?那些家伙该不会在打瞌睡吧?」
「不,孢子兽好像真的是毫无预警地就出现在最前线防卫据点……基地前方。」
「怎么可能有那种蠢事!又不是寿司店来送外卖,怎么会突然出现!」
「可是,这的确是事实。而且一确认敌人咏唱TB级极大术式之后,防卫部队便立即出击。为了使其中断咏唱,凭着现场判断立刻就进行攻击,但是……」
「……不用说我也知道结果。最后失败了对吧?」
见到如此巨大的损害,任谁都知道结果如何。
「是……包括A级骑士在内,参战的防卫部队全数歼灭。那家伙正以时速十公里的速度朝本部进攻,尽管速度极为缓慢,然而它却一再分裂,数量不断地增加……!」
「母体是专精防御的卷贝型,但是分裂出来的子体性质类似甲壳类的寄居蟹,接连迅速击破了防卫部队……如今我方已无力抵抗如此迅速的袭击。」
「眼看就要全灭了是吗?但是……!」
伍德曼准将的眼里仍有一线光明。
因为他知道快要绝望的幕僚们所不知道的王牌。
(还有他们在——我们还有「无名」,还有人类最强的特殊部队!)
就准将个人的观点,个人拥有超越军队的最强战力一事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要是被背叛了怎么办?要是对方闹脾气怎么办?是不是应该给对方更好的待遇,以免惹出大麻烦?他每天都为了烦恼这些而睡不好。
但是在这种时候,除了倚赖他们别无他法。
而他们也总是回应期待,就连已经无望的时候,依旧成功拯救全人类……!
(现在情况危急,高层应该也很快就会采取行动。只要高层发布出动命令,「无名」就会将敌人消灭!可恶的海螺怪物,竟敢得意忘形,没办法把你烤来吃真是太可惜了!)
「呵呵呵呵……嘻、嘻、嘻……!」
脑中妄想着痛快的胜利,准将忍不住露出奸笑。
「……居然在这种状况下还笑得出来,准将阁下真不愧是被认定为接下来肩负军方的人选。」
「阁下真是太勇敢了。而且听说先前的动乱,也是在他的指挥下获得解决……」
「……不过,这次也是一样,就连身旁的我们也不清楚他究竟做了什么。」
「是啊,阁下想必应该有法子吧……!」
舒适地沐浴在充满期待的目光下,准将挥挥手安抚众人。
「好了,你们先等等。我想高层应该差不多要发布通知了,然后事情很快就会因此平息……来了!」
准将扑向甫从前线区域<洛塔斯·顶层>的总司令所送达的指令书。
他急忙拆开信封,一边在脑中预测里面的内容。
(应对方式想必会和往常一样——表面上下令由军方主导进行大讨伐,让以S级为中心、集结A级的特别讨伐军去应付,私底下则派出「无名」。)
他们会隐姓埋名、掩饰外表,加入讨伐军参战。如果军队能够讨伐成功那很好,假使不成,那么在军队撤退后,他们便会穿越观测网,独自收拾,让尸体不留痕迹地消灭。
如此一来,军方的功劳就会被记在正式纪录上,以后不再出现相同的孢子兽。
自「无名」成立以来,随着高层级孢子兽出现而实行至今的固定流程,这次肯定也会照常运行。准将如此心想,打开有着十二耆老评议会之刻印的命令书。
「……啥?」
其内容和伍德曼准将的常识性判断完全相反——
「居、居、居、居……!」
巨大的冲击令他发不出声。血液冲上脑门,血管几乎快要破裂。
「居然要让『天堂玫瑰』打头阵,去讨伐层级五?」
「什么……?」
幕僚们一阵哗然。这项命令正是如此地令人不可置信。
准将反复确认评议会的刻印,以及十二个相连的评议员署名。
然而不管看多少次,那的确就是评议会的正式命令,是人类再生机构的绝对指令。
「荒、荒唐……!太离谱了,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天堂玫瑰」确实是人类史上第一支集结多达二十名的S级骑士,堪称奇迹世代的超级菁英部队。
但那只是单就表面上的能力而言。未经充分训练,甚至没有实战经验的外行人,而且还是学生。居然要将那种和非战斗员无异的孩子们送上战场……!
「太离谱了!马上打开回路,我要直接确认命令的真伪!」
「是。请、请问这份告知……要怎么办?」
「我会负责阻止。这种恬不知耻的命令,绝对不能让它通过!」
带着满脸怒气,伍德曼准将转身朝向和评议会连线通话的特殊终端机——
——两小时后,他接获「天堂玫瑰」的出动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