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凋谢吧,玫瑰

冰块大树不断延伸,像是要连接起大地和云朵一般。

保留人类文明巅峰之余韵的高楼大厦群。由于埋没在情报杂讯中,不只是动植物,连微生物也灭绝,结果得以将过往模样几乎保留下来的废墟。

在那之中,全长约一公里,顶点的花苞同样长达数百公尺的末世玫瑰。

白银雪奈变异而成的终极孢子兽,「永绽冰花」引发几乎令全球冻结──令行星表面冻结的雪球地球现象,正一步步接近开花。

『没时间了。我要从外围螺旋状地沿著茎飞上去!』

『如果是以速度为优先,你可以直线飞行没关系……不用在意我,尽管那么做吧。』

灼热的蝴蝶贯穿低垂密布的乌云飞来。

从废墟出发的飞翔盘,从前的层级五孢子兽「炼狱蝶」。

将其构成要素极度压缩成仅有三公尺的飞翔盘,身穿火焰礼服的赛莉卡•维尔米欧尼及其背后共乘的白银冬真,两人乘坐其上。

『直线轨道遭受攻击的风险很高。就结果来说,能够以枝叶作为遮蔽物的螺旋轨道比较快。这么做不单单只是考虑到对你的负担……来了!』

『!』

透过炼素进行的无声通讯。赛莉卡身上类似结界式的红宝石色礼服,和冬真穿戴的量产型炼核武装「正宗三式」,两者之间的连线突然不自然地中断。

沙沙……!

那是美丽的棘刺。犹如世界树的树干表面上,像玫瑰一样布满了无数棘刺。

每一根都粗大尖锐得足以将人刺穿,那已等同枪林的格斗武器一发现飞翔盘「炼狱蝶」,立刻好比灯饰一般发出十字闪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话传说中,哭丧女的尖叫声。好似引导活人前往死亡世界的刺耳声音响起,从树干上产生的无数闪光中,释出数不尽的光芒结晶、以攻弹术式发射的对空炮火!

『对空防御……我来支援!』

『不需要。我要让她知道,层级五可不是浪得虚名!』

喀……!

赛莉卡表情狰狞,龇牙咧嘴。

可能是对她的战意起了反应,「炼狱蝶」尖声鸣叫。它一不慌不忙地拍动翅膀,炽热火红的鳞粉便从翅膀各处剥落,乘著掀起的狂风发射出去。

火焰雨与冰风暴。被往下打压的灼热和被往上推挤的冻气互相抵销,瞬间蒸发的水蒸气引起剧烈的爆炸,在此同时,飞翔盘则拖曳著烟雾,不断沿著玫瑰的树干往上飞。

『哈哈!如何啊?白银雪奈!──我才不是废物呢!』

『不要得意忘形……正下方,迎击!』

『咦?……啊!』

冰块出奇不意地在飞翔盘正下方的死角打漩。

利如剃刀的冰片化作龙卷风,企图逮住沿著树干往上飞的飞翔盘。光是如此,周围飘浮的雪云便遭到搅拌,摩擦产生的雷发出轰隆巨响。

『分析术式。冰属风系大范围拘束,障壁型。对抗演算……「对抗术式」!』

冬真跪在带有属性式火焰的「炼狱蝶」上,以单手触摸后大喊。

他分析「永绽冰花」所展开的术式,接著依据理论展开妨碍术式,使其弱化。

然而──术式完成的同时,强烈的怪异感贯穿冬真的手臂。

『唔……?』

硬要说的话,那是彷佛贯穿手指神经,将无数根针拔出来似的疼痛感。

要是冬真没有经由训练磨练过对疼痛的忍耐度,恐怕早就因此痛到昏厥了。「永绽冰花」本能地展开的迎击就是如此强大。

(以魔法骑士的标准来说就是TB级……不对,是在那之上的PB(Petabyte)级对星术式!)

若是大范围的破坏咒语,就是影响规模扩及大陆的极大咒语。

但是「永绽冰花」随意展开的术式却轻易超越其上。而且尽管身在地上,却发挥出可能远达卫星轨道、月球表面,甚至是其他天体的超大功率……!

『只是阻止就变成这样啊……!这证明了我以前有多依赖异能,真是丢脸。』

『喂!你没事吧?你流血了……!』

『只是手指的微血管破裂而已……我还撑得住,加快速度吧。』

『……!收到!』

像是要捣烂内脏的G力施加在腹部上。

一面感受内脏快被压扁的重量,冬真看著从指尖溢出的血滴瞬间结冻,化为红色雪花缓缓往下流。现在的自己实在太柔弱了……!

(刚才使用术式,使得右手手指的第一指节几乎裂开。虽然经过修补……不过就快到达极限了。)

他冷静地自我诊断,感觉到指尖细胞正逐渐坏死。

假使现在解除炼核武装,手指皮肤和部分指甲恐怕会崩解成碎屑,轻易地脱落。以积存、掌控无限炼素这颗炸弹、异常的能量来说,人体实在太脆弱了。

(如果有抹消体质,就能藉著抹消多余炼素避免反馈。可是,以我现在的状态办不到这一点。每次使用大规模术式,身体就会逐渐崩坏。)

以一个简单的例子来比喻,就好比电源线一样。

供应冬真无限炼素的「根源」,是所有情报的源头。要积存从那里送来的超高压炼素,需要有相应的设备才能适当地让炼素流通。

冬真的肉体则是电线,让炼素流通并释放出去。但是现在保护电线的覆膜也就是抹消体质消失了,过剩的能量将破坏电线、使其短路……!

──咻……!

一阵寒意窜过背脊,受伤的指尖颤抖。

(过去,我总是……淡看一切。)

冬真曾经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受伤。

当他对自身能力产生自觉时就已经是如此了。磨练技术、学习理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伤得了拥有抹消体质和无限炼素的冬真。

就连面对层级五也是一样。他甚至还有余裕去思考怎么打倒敌人、处理善后。持续那样的生活久了,危机感开始麻痹,恐惧与死亡的感觉也渐渐远去。

(……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机器般的个性。不计得失、追求理性,为人类不停地奋战。

无私奉献的精神这种话固然好听──

(但是总归一句话,我只是不明白其真正价值罢了……原来是这样啊。)

冬真苦涩地心想。因为绝对不会死,所以能够展现出温柔;因为不会受伤,所以连敌人也能宽恕。

就算小猫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也没有人会害怕。尽管冬真不觉得自己有瞧不起他人,但结果还是如此。名为最强的诅咒、名为无敌的扭曲观点迷惑了他。

『赛莉卡……你害怕作战吗?』

『什么嘛,你干嘛突然这么问?是啊,我害怕。因为我曾经崩坏过……但是!』

蝴蝶拖曳著火焰,一边迎击十字闪光、被释放出的冻结魔弹,一边描绘出螺旋。

朝著耸立在云层另一头的末世玫瑰,「永绽冰花」的顶端飞去。

犹如藤蔓缠绕般描绘出螺旋,赛莉卡以充满激情的稚嫩脸庞咆哮。

『我已经不怕变成孢子兽了,因为那只是容器的形体改变了而已……我怕的是我会消失,以及我心爱的人失去人格资料,让我们再也无法互相干涉。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是……!』

无法挽回失去之物的感觉令人害怕。

复活术式的完成和重新执行,是人类对抗那份恐惧的利器。

为了不失去心爱之物、为了能够挽回失去的东西,拚命挣扎著抵达的目标。而如今,冬真重新体悟到那份力量的源头,强烈感受到雪奈的重要性、对卡秋雅的爱、对隆美尔的尊敬,以及想要庇护黑子、亚莲娜、赛莉卡的心。

『……我不想死。我想救雪奈,想要保护家人生活的这个世界、人类的存续,还有我们生存的这颗星球……!』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愿望。

他感觉到自己至今只凭著理性编织出来的决心,忽然变得有血有肉。面对肉体的崩坏、消灭与死亡的风险,他发觉自己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你……在哭吗?还是说,你很开心?』

赛莉卡边冲破风暴边问。

『你感到害怕这一点看来是千真万确。不过,我感觉到你的心情更加地澎湃激昂。你颤抖著抓住我的手,以及经由肌肤传来的热度,都在这么诉说著……!』

『是啊,赛莉卡,我就坦白告诉你吧。没错,我现在的确很害怕。我害怕朋友家人死去、永远失去他们,也害怕绝对无敌失败。然而,更重要的是──』

终于能够站上同一座舞台。

『我终于不再有身为超越者这种特殊的理由,能够当个普通父亲了。能够一心为了雪奈,真正地赌上性命──让我非常高兴。』

这种感觉也许并不正常。在他心中,并没有那种判断的标准。

尽管如此──能够拥有理所当然的情感,还是令人欣喜。

冬真终于可以从俯视众人、无法亲近任何人的高处走下来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著拨动枝叶、逼近花苞的火焰蝶,冰块玫瑰放声哭喊。

悲鸣似的精神波如浊流一般令空间扭曲,宛如极光的光线映入视网膜。

(你在哭吗?……雪奈。)

沙沙作响的树枝,犹如冰山的攻弹术式、犹如刀刃风暴的暴雪龙卷风,好几道结界重复展开。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伤害父亲的东西、欺负父亲的东西,我全都要──!〉

〈……破坏掉。这个星球的生物、人类、历史、时间、炼素,让一切从现在起……〉

〈没有父亲的世界──就此永远地……停止……吧……〉

冬真强行将混乱的精神波转换成声音。听了雪奈化为言语的尖叫,做父亲的不禁紧抿双唇。

(驱使雪奈的是失去我的悲伤,对于拒绝自己和我的这个世界的破坏冲动。以及……想要藉著让时间停止、逃入永远的绝望。)

悲伤、愤怒,以及逃避。倾盆落下的子弹、炼素风暴,那些是……!

『泪水……这是眼泪。白银雪奈一直、一直……在哭泣。』

赛莉卡大喊。她一边避开犹如冰山的子弹、足以与极大术式匹敌的大质量。

同时感应擦身而过的炼素块所传递出来的思念。

〈没有父亲的世界,我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

……轰隆!

冰山在空中爆裂,碎片化为散弹,大范围攻击四周。

赛莉卡强化结界式。飞翔盘「炼狱蝶」全身被红宝石般的红光笼罩后,旋即化作灼热的波动震飞碎片。天空慢慢地由蓝转黑。

〈雪奈是个奇怪的孩子,所以只有父亲……只有父亲……才懂我!不会离开我!不管做什么统统都失败。即使有强大的力量,也无法用在好的事情上。受人欺骗、被人利用、遭到责备……已经、已经够了……!〉

悲伤的逆风化成古兰•玛丽亚的形象,自上方吹来。

松开父亲的手,为了保护朋友和心爱的家人而希望独立,结果那份心意却遭到利用……最后反而成为人类灭亡的帮凶,这份后悔、苦恼化为了风暴。

〈既然会被骗,那么雪奈谁也不需要了……在没有父亲的世界里,我一定又会伤害谁……破坏这个脆弱的世界。既然如此,那至少……!〉

无法在没有父亲的世界活下去而不犯错。

〈我不要一个人孤伶伶地,被留在没有父亲的世界里……与其、与其那样……〉

不安、孤独蜂拥而至。极度的寒冷令结界式动摇,同时让施术者感受到了压力。

赛莉卡和冬真二人立刻覆住自己的眼睛和脸部,然而身体却瞬间结出冰幕,变得僵硬。不到一秒的剎那,飞翔盘停止进击的瞬间,不一样的说话声再度响起。

〈──我宁可永远待在幸福的美梦中──……〉

沙沙……!

格外巨大的玫瑰枝干像剑一样挥动,代替炼核武装释放绝技。

冻结、停滞,源自分子运动停止的拘束技。闪耀的光辉化作云朵,生成令所有接触者静止的空间。就连几亿、几兆吨的质量,也无法跨越时间之墙。

那是雪奈曾在古兰•玛丽亚一战中使出的终极防守招数,无形的时间屏障!

『分析术式。确认对时间的干预。分子停止,空间停止,时间停止。进行干预。』

『等等,你的炼素应该全部用在雪奈身上……交给我吧!』

……喀!

赛莉卡一发光,时间便开始转动。缠绕她全身的光芒,是火属性炼素。

其根本是热,也就是分子运动。假使雪奈的力量是让所有分子停止,是让时间也不再流动的静止,那么极致的火、赛莉卡所背负的火焰之力,就是推动所有分子的力量!

『「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加速」!

「超速突破」!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维尔米欧尼家的家传绝技,以三重加速术式发动的超高速突击「突剑迅雷」的变化版。一再多重咏唱的加速式,将封锁在飞翔盘中庞大的层级五等级炼素燃烧殆尽,犹如被灌入硝化甘油的引擎般咆哮。

超越音速突击,甚至超越光速,强行让时间加速的勇往直前。两种属性彼此抗衡,溅出火花后立即结冻,火焰与冰有如灯饰般闪闪发光。

火焰蝶猛力撞上障壁,与时间之墙互相缠斗、对抗……!

『不要放弃啊!你也是……黑子也是,你们之前都没有放弃!都试图拯救变成怪物的我!……是这样没错吧?』

亚莲娜•史库罗维尼不惜让自己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尽管脏器受了无可挽救的重伤,仍拚命想要让赛莉卡复活的那份心意。

在透过和根源连结,恢复身而为人的感觉之后。

如今,那份心意超越了被改写成孢子兽的感觉──让赛莉卡和找回人性的冬真一样,导出一个结论。

『雪奈,你听得见吗?黑子或许背叛了你。其他许许多多的人,或许也背叛你、利用了你。但是……!』

〈──……!〉

就好比放弃任意改变现实,默默地接受一切的父亲。

就好比遭受困难打击、一再被背叛,最后伤心欲绝地选择静止世界的女儿。

被迫站上歧路的两人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就是……!

『你爸爸……他没有裹足不前!』

革新的火焰干预、撕裂了停滞空间。飞翔盘伸出钩爪,穿越被视觉化的龟裂结界后,在厚厚的云层另一头见到了那个。

见到隐藏在暴风雪之中的蓝色花苞。花苞背对著天空和宇宙的边界──背对著群星闪烁的漆黑天空、圆弧的地平线,飘浮在超过一万公尺的彼端。

似乎伸手就能触及?

看起来小小的花苞让人感觉是如此地靠近。然而,那只是因为花苞太过巨大而产生的错觉。

可是……是可以用肉眼确认的距离。既然已经如此接近!

『赛莉卡,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还差一点点……我们一口气上吧!』

『好。不过,你女儿好像只想把自己关起来喔?』

〈──……!〉

简直就像遮住脸,扭动身子哭喊的幼儿。

哀号似的精神波,在没有空气的超高空上掀起波澜。好比象徵雪奈的心墙一般,缓缓开始绽放的花苞──凝聚冰属性炼素打造而成的花瓣如盾牌般坚硬,受到停滞的时间之墙和凝聚的冰块严密保护。

清透的冰蓝色障壁。冬真竖起手指,比出横向的胜利手势发动观测式,侦察花苞的中枢,窥探目标。

隐约显现在厚实、多达数万吨的凝固炼素另一头的黑影!

『找到雪奈了。她果然在那个花苞的中央。假使人格彻底损坏、花苞绽放,到时就无计可施了。不过……只要在完全开花之前抵达那里,就还有机会。』

『就算来得及赶上,你有办法打破那道墙吗?……就凭现在的你。』

凭蛮力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冬真非常清楚。

那不是普通的花瓣,是雪奈无意识间演算出来的障壁系防御术式的体现。

对于物理、炼素攻击具有很强的耐受性,而且还具备能够让一般攻击手段失效的时间系停滞防御。无疑是一座若只是不假思索地攻击,甚至触碰不到、无法被攻克的城堡。

这不是在哭诉抱怨。固有绝技「抹消吊钟」和无名的处刑之刃「无貌凶辉」,假使这两者都在,冬真肯定早就视所有障壁为无物,将雪奈救出来了。

然而如今──冬真手边有的,就只有沦为普通铁块的炼核武装和这副肉体。

(只能抱著消灭的心理准备……动手了吗?)

只要灌注全身上下蓄积的剩余炼素。

(以对抗术式消除停滞空间,剩下的墙壁则以经过强化的术式……!)

不可能攻破不了。迅速演算的结果,成功率超过四成。

可是一旦那么做──能够用来让雪奈复活的炼素就几乎不剩了。

不仅如此,连能否保有自己的存在都还是个问题。但是……!

『这是……!』

隆美尔出让的「正宗三式」,以及卡秋雅托付给自己的继承人赛莉卡。

这两项要素到齐的瞬间,天启一般的灵光乍现。假使进行顺利,那么做将能克服所有问题,成功抵达雪奈身旁。是被遗留在微小可能性背后的机会!

『赛莉卡,打我。』

『嗄?你在说什么啊?你找死吗?』

『详情我之后再解释。我现在把术式传给你──麻烦你审核。』

情报经由相触的肌肤传送过来,无数文字列在赛莉卡的视网膜上流过。

发光的文字,那是集结浓缩至极限、堪称充满艺术性的构成──冬真将其默记之后,刻印在自己的炼核武装上。

『「正宗三式」没有突出的性能,但是扩张性高。更重要的是,保留在隆美尔学长的使用纪录中的术式构成。还有……雪奈,你还记得吗?』

就像在空中绽放的雪奈一样。

『你第一次赏花的记忆,以及当时使用的术式……动手吧,赛莉卡!』

『啊啊,真是的!……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管啊!』

叽叽!

飞翔盘炼狱蝶尖声咆哮。火焰缠绕冬真的双腿,庞大的热能凝聚。

有如弹簧──瞬间压缩至极限的能量好比战斗机起飞一般,在屈身送出暗号的赛莉卡伸手触碰到的瞬间释放。那是……!

『「飘浮」、「喷射」、「追踪」、「加速」、「引导」!』

赛莉卡的压缩咏唱完成,强烈的火焰从冬真的鞋底附近喷射出来。

庞大的功率,足以从地表穿越平流层直达卫星轨道的推进力,以超越极限之势推著冬真向前。用被粗糙装甲覆盖的右臂护住脸──化作超音速子弹的父亲撕裂稀薄的大气,冲向蓝色花苞!

那是隆美尔•史都华的密技。

以家传步枪发射刻有术式的子弹,在接触到屏障的瞬间发动转移术式,穿透墙壁、破坏人体的必杀技,转移弹。而冬真利用人体使出了这招!

〈……!〉

末世玫瑰在无言的反射下展开行动。

缠绕著时间停止现象的炼素障壁,玫瑰花瓣。

一边藉此保护位于中央的雪奈,同时多到数不清的光芒闪烁,流星般的子弹充斥空间。那是不可能回避的全面压制,以惊人质量发动的压倒性射击。但是!

『──「瞬间转移」!』

迎击弹眼见就要接触的瞬间,刻印在炼核武装上的转移术式发动。

距离只有短短数公尺。在超短距离下进行一秒钟几十、几百次的转移,穿越所有子弹。那是隆美尔所办不到,藉由惊人炼素量和构成施展的暴力!

『「转移」!「转移转移转移转移转移转移转移转移转移」!』

好比逐帧播放的影片一般,男人保持著火焰的推力,在空中奔驰。

穿越的无数魔弹贯穿赛莉卡。瞥见结界遭到射穿,飞翔盘的翅膀破洞、冒著烟往下坠落,他却甚至无法回头──!

冰块玫瑰很快就逼近眼前。蓝色光芒充斥视野,过大的负荷令炼核武装崩坏。

可以感觉到皮肤正在冻结。即使屏住呼吸,寒气依旧穿透黏膜令呼吸器官结冻。绝对零度的真空,在连冬真也无法在没有炼核武装和结界式的情况下生存的极限环境中,男人持续地前进。

(抱歉了,赛莉卡……但是……)

付出的代价。

『一定会有所回报──……雪奈!』

最后的「转移」。

握紧的拳头猛地击中冰块花瓣。炼核武装粉碎,手毫无防备地显露出来。

因过度使用炼素而变得灰白、从指尖开始崩解的手释出闪电,父亲在被卷入停滞空间前一刻发动最后的转移,扑向女儿。

末世玫瑰,「永绽冰花」。雪奈身在层层交叠的花瓣中央。

被玻璃般的结界式包围,像胎儿一样蜷缩著身体。如果包覆赛莉卡的那个是红宝石,冬真便是利用转移出现在宛如蓝色钻石的纯粹结晶体内部。

咕噜……?

气泡喷出。温暖得令人讶异,而且感觉得到些许咸味。

连冬真也只知道从前在地上,曾经存在过孕育生命、名为「海洋」的东西。而在那片类「海洋」中漂浮,被从身下的地球释出的光芒照亮的少女,美得令人屏息。

蓝宝石般的行星。可以看见被黑白云彩点缀的世界,正逐渐泛白硬化。自日本列岛延伸出去的「永绽冰花」所造成的全球冻结,影响范围已经超过地球的一半。

『……雪奈。』

正想朝缩成一团的女儿伸手,冬真忽然察觉自己的手出现异常。

手肘以下像碳化一样泛白龟裂,随时都会崩解的样子。那是蓄积无限炼素而没有抹消,甚至还加以使用所带来的,无可避免的代价。

(不只是手臂,大约百分之三十的皮肤表面都是如此……内脏也有好几处缺损。

神经组织也有异常……没有痛苦却还活著,真是不可思议啊。)

冬真冷静地发动自我诊断式,确认自己的状态。容器崩坏,囤积的炼素无处可去,感觉随时都要满溢而出。

『你在哭吗?……雪奈。』

女儿缩著身子、低头颤抖的裸体。

那副低声啜泣的模样令人心疼。

『你还记得吗?……我将你从保护舱里救出来时,你对我笑了。』

没有哭泣也没有害怕,天真无邪地对著冬真微笑。

随著长大成人,笑容渐渐蒙上了阴影,如今得知世界的丑陋后更是心碎哭泣。

『小时候的你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以为你一定很幸福。』

要是能够永远保持现状就好了。

冬真不晓得有多少次都这么心想,可是。

『但是……你长大了。上学后交到朋友的你,比起身边只有我、学长、卡秋雅这少少几个人的时候……变得更加耀眼。身为父亲,我相信那样并没有错。』

只不过,长大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快乐。

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遭信任之人背叛的煎熬,被世界拒绝的苦涩绝望。

在面对这一切的过程中,即使沮丧受挫。

『我也都接受了。我决定宽恕所有人性的丑恶、污秽和愚蠢……但是,我也明白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那样不过是放弃改正错误,死心地想反正事情就是这样罢了……我一直都在逃避面对现实。』

那一定就是大人的狡猾。

不去正视人的缺失,以逃避的方式稳定心绪。忘掉污秽、愚蠢和丑恶,闭上眼睛撑过去,还不停说服自己那不是我该管的事情。

『真正的大人、人类,

应该要理解世界的艰难,却还是坚持活著不放弃,而我想要变成那样的人。

虽然我这副逐渐毁灭的身体不知何时会瓦解,我仍希望竭尽全力活下去。

纵使这副快要崩坏的身躯没有异能,也无法操控炼素,这一次──』

以人类、以父亲的身分。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你愿意跟我来吗?雪奈。』

『啊……?』

冬真朝女儿伸出快要崩解的右臂。

雪奈对假人般染成灰色的手产生反应,微微睁开双眼。

就在她撒娇似的伸手快要触碰到指尖时──右臂霎时瓦解崩落。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父、父……父亲!』

崩解的手臂残骸溶入炼素海中。

冬真依偎著惊声尖叫的女儿,尽可能以沉稳的语气对她说。

『不要紧,雪奈,你冷静点……我不会痛。这是必要的代价。』

他用左手取代崩坏的右手,伸向惊慌地猛摇头的雪奈。

『父亲……真的吗……?是真人?不会痛吗……?』

『是啊,不会痛。我是真人……你摸摸看。』

『啊……!』

雪奈提心吊胆地戳了戳龟裂的左手,确认体温。

确定那是真人的手之后,雪奈原本失焦的双眼顿时变得有神,一脸神采奕奕地想要搂住父亲的手。

『父亲……您真的还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我就在这里。没事了,雪奈……我们走吧。』

『是。父亲,请您带我……?』

雪奈想要搂住父亲的左手,结果却扑了个空。

冬真抱住她往前扑倒的身体,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

『不可以……雪奈,你要自己站起来。』

『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是冒牌的……父亲……?』

『不是的。一直以来,我都想要保护你,想要为你而死。但是,事到如今我才明白……那样是不行的。』

现在的冬真无法永远保护女儿。

雪奈想要独立却遭到背叛,因为可怜她那颗受伤脆弱的心,于是冬真一心想要保护她。相信就算与世界为敌,有自己在就不会有问题。

冬真发誓要守护女儿,认为那么做才是对的。然而……!

『我发觉那么做,也许只是把自己「想要保护你」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而已。我把变异率上升、心理压力上升的可能性当成藉口,掩饰自己不想离开你的心情。我因为太担心,剥夺了你成长的机会……抱歉。』

『才没有……那回事。因为,父亲像这样来接我了呀!』

『是啊,我赶上了,成功地来到这里。』

然而结果却是如此。当雪奈还小时,只要她天真无邪地对自己撒娇就感到心满自足,只要能看著她健康长大就别无所求。

可是,现在不同。失去固有绝技又释出身上蓄积的无限炼素,逐渐崩坏的自己──恐怕再也无法一直守护雪奈了。即使这次存活下来……

『也没有下一次……因为孩子总有一天必须离开父母身边。』

『离开……我吗?』

『没错。我过去一直只想著逃离那份痛苦,想著不要把你逼得太紧,却没能教导你坚强地去面对。』

『所以……』冬真接著说。

『雪奈,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要回到地上,走在你所创造的世界里。尽管现在是被冰雪覆盖的死亡世界,只要有凰花里残存的技术、人类、受到保存的旧时代生物──有朝一日一定能够重生。』

当然,重生需要时间。可是,如果是污染物质一扫而空的现在。

人类的宿愿,夺回并复原地上的可能性……远比以前要来得接近现实。

『父亲也会陪著我对吧?如果是的话那就好。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这次我活了下来……分别的时刻总有一天会来临。所以,我希望你往前走。纵使未来一片漆黑……也不要放弃希望,勇敢迈向明天。』

不是终结世界。

而是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那是冬真身为父亲的心愿。

『我不要!……雪奈要怎么在没有父亲的世界活下去?请您不要说那种捉弄人的话了。既然您已经回来了……雪奈就要永远、永远陪在父亲身旁,直到永远……!』

『不行。终点迟早会到来。虽然不是现在……但有一天一定会。』

『可是,您明明都像这样……来接我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说那么过分的话呢?难道连父亲也要……拋……拋弃我吗?』

雪奈抗拒地摇头,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那副模样惹人怜爱。同时也让人心疼地想要帮助她,想要立刻抱住她、保护她。

可是,那样是不行的。那么做的话,就和之前没有两样。雏鸟要离巢,首先必须打破蛋壳,而做父母的……也必须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从旁守护。

『是因为雪奈变成这副模样吗?

因为我是毁灭人类,世界最强的……人类最痛恨的怪物……!』

『不是那样的……雪奈,你听我说。』

『明明就是那样。雪奈……早就知道了。我知道自己很奇怪,不是个普通人。也知道普通女孩子不会在婴儿时期只是挥挥手就打破隔墙,知道真正的普通人柔弱得出奇。』

『那纯粹是你的个性。你才不是什么怪物,不要贬低自己了。』

『个性……用个性二字来形容恰当吗?像赛莉卡同学一样……还有像古兰•玛丽亚一样,我早就猜想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了。我会变成孢子兽,给人类、给大家、给全世界带来麻烦!』

雪奈以往总是缺乏表情变化,但如今她却在这个空间里,显露出恐惧的神情。

没有虚假的世界。释放出所有炼素之后,此刻在这里的是她真正的人格资料。

『雪奈要怎么做才能得到父亲的爱呢?

父亲曾经说过,要我为了人类而战,也说过您会保护我。

雪奈尽己所能地那么做了……结果这次,您又说要离开,要我独自活下去。

不懂。不懂。雪奈……雪奈究竟该怎么做……』

才能成为冬真心目中──

『──才能成为理想的女儿呢?您才愿意疼爱我呢?

请告诉我,雪奈……雪奈已经不晓得……

该怎么办了……!』

语尾沙哑的哽咽声。经由炼素的心连心对话,因意识混乱而断断续续。

一面感受女儿最接近原型的情感,冬真忍受著杂讯纷纷溢出的脸颊皮肤龟裂的痛楚,试著尽可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你就是我理想的女儿。不必做任何努力,即使你什么力量也没有,从我在那座死城抱起你的瞬间,雪奈就是我理想的女儿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雪奈,是你让我成为人。如果你要说自己是怪物、说自己是非人的异类,那么我也一样。我一直都希望连你的份一起赎罪,保护你、让你幸福。』

『可是我……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我变成孢子兽,将没有父亲的世界永远地……封锁在冰块中……!』

『……是啊,我想一定有许多人因此丧命。你确实犯了罪。但是,引起这一切的是命令黑子杀死我的议长……以及应该保护你的我。雪奈,你不需要自己承担罪过。』

肇因是大人们的纷争。

无法光凭言语彼此妥协的不成熟。虽然可以怪罪都是因为对方没有意愿沟通、决心和我们势不两立,但是……

『在逝去的生命面前,那些都不是藉口,我们的确犯了罪。这个世界残酷得惊人,老是发生一些令人厌恶的事情。我甚至觉得除了雪奈你这个家人和同伴,没有什么能让我喜欢这个世界。』

『……令人厌恶的世界。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留在这里……』

『这样无法解决事情。不和其他人接触,就只有你我两人一起生活或许也不错。但是,我和你都做了无可挽救的错事。』

『……是。』

无论怎么哭喊都不会消失的烙印。

以死偿还──假使能够那么做,不晓得该有多轻松。

『雪奈,活下去吧。我会以全身上下所有炼素,将你和孢子兽切割开来。以所有炼素建构出孢子兽之后的你,是从根本重新改头换面的生物,不需要担心会再次孢子兽化……这一次,你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怎么这样……!您明明都已经……残破不堪了!父亲为何要替雪奈付出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是父亲。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带著笑容活下去。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需要,因为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褔。』

绝对不会说「世上的父母皆如此」这种话。

『不行。没有父亲的世界,不值得雪奈活下去……!』

『值得。你还有关心你的朋友……你有赛莉卡、亚莲娜,就连黑子应该也是如此。她会杀了我,绝对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是因为身负使命,是为了家人。

『她和你我一样,雪奈──为了家人而杀死、牺牲了某人。所以,我没有资格责备黑子。隆美尔学长和卡秋雅也是一样。有了这些理由,你还能说这个世界……不值得你活下去吗?』

即使那里没有父亲。

『今后的世界一定会非常美丽。你会遇见许多人,看见全新的世界。不要输给艰难的现实了。我会永远守护你、爱你、为你加油──没错,』

对冬真这名父亲而言,所谓的女儿──

『我心目中理想的女儿,和你所认为的理想女儿,一定不一样。雪奈,你不需要是最强的,就算叛逆也没关系,是怪物也无所谓。虽然我之前说了这么多,但是到头来……我只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你拥有幸福,当然也不可能诅咒你的出生,希望你死在这里了……雪奈。』

冬真用剩余的左手,摘下勉强还戴在头上的军帽。

这是白银冬真这名男人的象徵。是他经历过无数激战,为人类奋战时的象徵。

然后──也是他遇见雪奈,以父亲身分活过的证明。

(插图015)

『启程吧,雪奈。带著我的回忆──活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父亲,雪奈讨厌……您说那种话!只有回忆太让人寂寞了。雪奈想要永远保持现状,想要您给我温暖,抱著我,永永远远在一起。雪奈还有好多事情……想跟您一起做啊……!』

眼泪混在水中消失。

女儿幼小柔软的身体。冬真紧抱著那副即将慢慢变得成熟的身躯,笑著说。

『你放心,还没有结束──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低语,然后光出现了。

庞大的情报以冬真为导体,流入女儿快要毁坏的人格资料中。

那是过往的记忆。是十四年来,父亲养育雪奈这名女儿的过程。那些化为纯粹的炼素,融入女儿不再失控的人格与灵魂中。

『……雪奈明白父亲的心情。您是如此殷切地为雪奈……著想,一直以来眼里都只有雪奈,为了雪奈一人而活……!』

正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害怕活在没有爱的世界里。

讨厌变得孤单一人。无论什么样的痛苦,只要和父亲在一起就能忍受。

可是,在没有父亲的世界里活著没有意义。自己无法像父亲所期望的那么坚强。

──雪奈一直都是这么以为。

『……!』

雪奈紧抱著接收到的记忆,破烂不堪的军帽。

从前,她总以为父亲不会犯错,认为父亲是完美的。觉得父亲比谁都强大、帅气,只要跟著他就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所以,雪奈不想离开父亲。

因为父亲从来不会表现出哀伤的样子,也不会说丧气话。

是个绝对不会把伤心难过的心情表露出来的人,所以雪奈想要陪在父亲身旁。想要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陪伴著他,帮忙背负他身上的重担。

但是,雪奈错了。在被托付给她的记忆中的,父亲的模样。

由他本人所观察到、以他的视角为出发点的情报是──

(雪奈不肯吃副食品……是味道的问题吗?此事需要即刻检讨。)

(进行战斗训练时,雪奈磨破了膝盖。虽然立刻就用治愈术式让伤口愈合,我依旧失态了……

尽管可能性趋近零,但要是引发感染症该怎么办?真教人不安。)

(我想让雪奈交朋友,可是……伤脑筋,找不到同年代的孩子。

学长和卡秋雅也都未婚,而我也几乎没有除此之外的人际关系。我真糟糕。

欠缺社会性令人烦恼。虽然从保密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不得已的事,还是需要检讨。)

(雪奈她……)

(雪奈──)

(要让雪奈──……)

为了女儿费尽心思,时而欢喜时而忧心,为失败感到苦恼,担心搞砸。

如此理所当然的笨拙模样。藏在绝对无敌、最强偶像身分背后的,只是平凡无奇的父亲形象。是一个突然间有了孩子,并为此慌乱不知所措的男人。

『……对不起。我……对不起……

父亲,虽然是我弄错了,但是我……我……!』

原本快粉碎的人格逐渐再生。雪奈抬起头,仰望父亲。

她看见直达平流层的大树的根部正在崩坏瓦解。向下俯视,整颗行星被包覆在好似温暖海洋的炼素中,可以感觉到茎折断的花朵往大气层坠落。

强烈的重力。

雪奈像是要保护抱著自己、给予自己温暖炼素的父亲一般,紧抱著他……!

『我明明发过誓……!想要成为父亲的助力,想要和您一起走下去。

我明明想要帮助您、拯救您!结果我却放弃了!』

遭人利用的现实令她受挫。非但没有帮忙,还总是添麻烦一事也令她胆怯。

于是,雪奈接受自己的软弱无能,甚至有了这样就好的想法。她认为只要能够永远和父亲在一起,自己就不需要人类,即使窝在废墟一隅生活也没关系。

『……可是,那样是错的。

躲在父亲背后,缠著您、依赖您……那样是不行的。

雪奈想和您一起走下去。不只是受您保护,也想要保护您。不只是被爱而已,

也想要爱您。因为我最喜欢您了。

无论是以男人、女人、父亲、女儿、人类……还是以家人的身分!』

如果自己一直这么软弱,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不管多么苦闷难受,都要面对现实。假使不期望并动手改变──

就只能永远怀著煎熬的心情,当个依赖父亲的孩子!

『雪奈不要那样。为了父亲……这一次,我一定会……!』

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凭著自己的意志。

不是父亲的理想。而是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的女儿」。

──成为最棒的自己。

『改头换面……!』

怀著坚定的决心,雪奈紧紧拥抱父亲的身体。

即使快要崩坏,脸颊依然确实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折断的大树,顶点的花苞像是在绽放之前便早早凋谢,一边和星球的大气摩擦生热下坠,一边让花瓣翩翩散落,回到原本的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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