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在不归森林四处徘徊。
永夜森林之内,不见一丝阳光。
我甚至分不出白天与黑夜。
我被带到这里之后,究竟过了多久?
一直待在这座不见天日的森林里,我几乎麻痹了对时间的感觉。不过,我想应该已经过一周了吧。
我清醒之后,被士兵们吐口水,还发誓要向吉尔伯德报仇雪恨。
现在却觉得那一天的愤恨,彷佛已经是许久以前的往事了。
我与士兵分开不久,马上遭受狼群袭击。由于吉尔伯德对我施加咒印的缘故,我的魔力遭到封印,只能落荒而逃。
野狼比人类整整大上一倍,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我根本毫无胜算。
我拚命地催促双脚,不顾一切地奔跑。但多年的王宫生活已让我的身体变得迟钝。
此时我才惊觉自己的体力已大不如前。最后我爬上树木,勉强逃过被狼群猎捕的命运。
然而,我却仍然气喘吁吁,下半身笨重如铁。
年轻时再怎么乱来,也不觉得疲惫。我以为这副身体会一直这样,常保青春。
但是事与愿违。任何人总有一天都会尝到年老的痛苦。
我因为一时不察而败给吉尔伯德,又在森林遭受狼群围攻,经历这些之后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点。
疲劳一口气涌了上来,我想就这么入睡。我升起火堆,以树叶为床,睡在树荫之下。
但是不归森林没这么温柔,自然不容许我有一刻安眠。每当我昏昏欲睡之际,魔物的气息就会随之而来。
某种生物正在静静地等待猎物入眠,可能是哥布林或兽人。那些家伙生性胆小,不会猎捕醒着的猎物,往往会等到猎物进入梦乡后才亮出利牙、展开捕食行动。
而在那一瞬间,我就失去了‘睡眠’这个选项。
遭流放不归森林之后,过了整整一周。
我早已濒临极限。双眼模糊不清、头昏脑胀、神思恍惚。
我的双脚也伤痕累累,每次踩踏森林的落叶时,小腿便感到刺痛不已。
连日不吃不喝,又加上无一日可以安睡,我的体力和精神已经到达临界点,再也无力支撑。
即便如此──我直到精疲力尽的最后一刻,仍在寻找出口。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
王宫没了我,下一任大贤者恐怕就是吉尔伯德了。
那家伙必定会成为蕾雅的近臣,藉机控制艾梅利亚。
我不知道吉尔伯德的目的是什么,无法预估那家伙会将国家带往何方。
但是,吉尔伯德就是射伤蕾雅的真凶,我不能让这种心怀不轨的家伙待在蕾雅身边。
不仅如此,本应守护国王的骑士团团长卡堤亚,还成了吉尔伯德的手下。
除此之外,又有两个身分不明的家伙。
我必须尽快回到王宫,揭穿事实才行,怎么能横死在这种鬼地方?
我暗自激励着即将放弃的自己,就在此时──
“……救救……我……”
无风的森林里,悄然响起少女虚弱的细语。
那嗓音声若细丝,彷佛轻吹一口气便会就此消散般。
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归森林里应该不会有人。
我忍不住开始自嘲,竟然落魄到产生了幻听。
“……求求您……救救我……”
这次我听得一清二楚。这绝非幻听。
在那里有一棵主干上布满皱摺的树木,上头还长满色泽诡异的叶片。一名浑身浴血的少女正无力地倚靠在扭曲的树木上。
那名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深邃的黑暗中。
少女有着一头银白色的美丽长发,华美的洋装残破不堪,裸露的肌肤上更留下几道遭利刃划破的伤痕。
她的胸部似乎遭子弹贯穿,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全身不断地涌出血液,洒落在地面上。
一眼便能看出,她正游走在死亡边缘。
少女眼神空虚,再次恳求道:
“请救救我……”
为什么不归森林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类?
为什么她会浑身是伤?我内心的疑问堆积如山。
少女身上充满了谜团。
刀伤倒还好理解。然而,少女胸部上的大洞显然是遭火枪所击中,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魔物所造成。
而且,那伤口显而易见地是致命伤,她应该撑不到现在才对。
尽管如此,她为何还有力气说话?
不过有件事是肯定的──
我帮不了这女孩。
“……抱歉,我现在无法使用魔法,没办法为你施展治愈术。”
假如我办得到,我当然想马上帮助她。
四周昏暗以致于我看不清女孩的模样,但她应该和蕾雅差不多岁数。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气若游丝地站在眼前,然而我却无可奈何。
吉尔伯德刻上的咒印,使得如今的我无法吸取玛那。
我不可能拯救这名银发少女。但她却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魔法、或治愈术。”
寂静无声的森林里,只听得见少女银铃般清澈的嗓音。
“我想要的是──您的鲜血。”
少女的红眸笔直地贯穿我。
我的心脏猛地一颤。
这女孩该不会是──
“你难不成是……吸血鬼?”
“是的──我是活在黑夜之中的血族……求求您,请分给我您的鲜血。”
少女抬起头,凝视着我的双眼。
吸血鬼──
以活人鲜血为食的怪物。
他们无法抵抗阳光,白昼之时会在墓地或棺材内沉睡。
据说吸血鬼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但若被金属桩或银子弹贯穿心脏就会死亡。
“……竟然还有幸存的吸血鬼吗?”
传闻吸血鬼早在数十年前便灭绝了。他们本就数量稀少,再加上人类深信吸血鬼的鲜血能让人不老不死,使得大批的血族成了牺牲品,死在渴望永生的人类手上。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吸血鬼。
“求求您……请您救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给我……给我血……”
“救你需要多少血?”
“您……愿意救我?”
少女的表情和语气一变。
她的声音直到方才为止都染着一层浓重的绝望色彩,如今却带了一丝期盼。
“……你需要多少血?”
“……”
少女听我这么一问后,沉默了下来。
她说不出口,也就代表我的推测没错吧。
“你需要的血量足以让我死亡,是吧?”
少女仍旧默不作声。她以无言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那双红眸仍然默默地注视着我。
她的性命系在我身上。我若是拒绝,她非死不可。
赤红的眼瞳中混杂着绝望与希望,紧紧地纠缠着我。
……但很遗憾地,我必须打倒吉尔伯德。
“抱歉,我还不能死。”
我转过身。
背对吸血鬼少女,走向漆黑的森林深处。
对不起……
“……果然没办法呢。但是我很高兴,幸好死前能与您这样善良的人交谈。”
我的身后传来喃喃低语。
她话中不带绝望,也并非出于自欺欺人之语。那大概是她的真心话吧。
不知为何,我如此确信着。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可是、可是……我果然……还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啊。”
紧接着是一阵哭声。
少女啜泣着,语带颤抖、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还有没有人……有人吗……有谁能……谁能救救我……”
少女再也无法维持方才文雅的语气,像个孩子一般开始嚎啕大哭。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凄厉的哭喊声响彻黑夜。
我的身体脱离意识的控制,擅自行动起来。
我再次转过身。
对自己的行为咂舌的同时,快步奔回少女身边。
“……咦?”
吸血鬼仰头看着我,那神情如同与死者再会般,讶异不已。
我弯下腰,平视着少女。
她长发及腰,银白色的发丝美丽动人,肌肤也宛如瓷器般滑顺。
少女的红色双眸被眼泪染成纯粹的赤红,身上的一袭洋装破烂不堪、衣不蔽体,形状姣好的双峰几乎裸露在外。
她的眼瞳升起震惊与恐惧。
本以为已经离去的人类,却又再次出现在眼前,也难怪她会有如此反应。
我伸手轻抚少女的脸颊,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怦咚、怦咚──我的掌心传来柔弱的脉搏。
“……没事了,放心吧。你不会死。”
“您的意思是……”
“拿去吧……我所有的血液全给你了。”
少女睁大了双眼。
原来她长这样啊。刚才离得远,所以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如今近距离仔细一看,这美貌还真是令人神魂颠倒。
“可以吗?您不是……还有挂心之事未了吗?”
“我就算活过现在,也只有死路一条,这点我其实心知肚明。我根本……走不出不归森林。”
“但、但是……”
“……我的确心怀遗憾,而且这份遗憾之情难以想像地大。但假如我现在弃你于不顾,心中肯定会留下更大的悔恨之意。”
我心中的缺憾,可能到下辈子都无法挽回。
但是这女孩哭得如此伤心,我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这是为什么?
──啊啊,原来如此。
她的哭声,以及那颤抖着的微弱心跳,都和我以前没能救下的妹妹那么相似。
“……非常、谢谢您……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不停向我道谢。
女孩抽泣着,声音既轻又细。滑落而下的泪珠远远超过刚才的大小。
“冷静下来了吗?”
“……是的……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好了,快吸吧。”
“……那么,我不客气了。”
她害羞一笑,伸手环住我的脖颈。少女的体温隐隐渗进我冰冷的身体。
火热滚烫的气息轻抚着我的脸颊,有些搔痒。少女湿润的双眸,不知为何夹杂着一丝迟疑。
人类与吸血鬼彼此凝视了一会儿。
“怎么了?你再不快点动口……我可要改变心意了。”我半开玩笑地说。
“不好意思。”少女微微地低下头,羞涩地移开目光。
这么说来,我曾听说过。
对于吸血鬼来说,吸取人类鲜血的行为是一种情爱的体现,象征男女交合之意。
“……这次是真的,我不客气了。”
少女似乎下定了决心,将脸蛋靠近我的颈边。
两具肉体交叠在一起,柔软的大腿缓缓缠上了我。
少女急促地喘息着,她的热度触碰着我的皮肤,绵软的双峰紧紧地贴着我。
她像是发情一般,朦胧的双眸凝视着远方,瞳光摇曳。
忽然间,少女原本鲜红的眼瞳开始散发出妖异的金光。
──我想起来了。
吸血鬼的身体特征是──
……罢了,不想了。反正我死定了,用不着想些有的没的。
“好神奇。这行为明明不可饶恕……我却觉得非常幸福……不知为何,我感觉并非初次见到您……请问我们是否曾在哪里见过面?”
少女在下口前一刻,忽然这么问道。她的低语中隐隐带着热切。
少女紧张的脉动透过肉体缓缓传来。
从洋装破口处能隐约地窥见少女的躯体。
她的身材十分成熟,配上那略带稚嫩的可爱脸蛋,甚至有些不协调。
那对丰满的酥胸和蕾雅一比,我的心里更是忍不住冒出失礼的感想。富有弹性的重量就这么压在我身上。
不,这举例若给蕾雅听见,她一定会狠狠臭骂我一顿。
我脑中浮现出蕾雅闹别扭的表情,不禁微微地苦笑。
“很可惜,我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是这样吗……”
羞赧令少女的双颊染上一抹红霞,令人怜爱。
她的气息比刚才更加火热。
“……我会将这句话谨记在心……作为终生至宝。”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窜过颈项。
随后,我的意识便飞快地卷入浑浊的漩涡之中。
†
我的母亲在我五岁的时候弃我而去。
而我自出生以来,就没有父亲。
母亲是一名妓女。
我的诞生不受任何人期待。
再加上我还是个没有玛那的半人。
只算得上半个人类。
在这个世界上,体内没有玛那的家伙甚至不配被称为‘人’。
于是我以一枚银币的价钱,被卖给了奴隶商人。
早餐仅有的一小块面包成了我生存的价值。
新主人是个丑陋的怪物,脑满肠肥。
他名叫艾沃尔,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
我的每一天都如同置身地狱。
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四个小孩。
那家伙以欣赏孩子痛苦的模样为乐。
我们只不过是玩具罢了。
但是,再怎么残酷的地狱里,仍然存在一处安宁之所。
女孩名叫米莱。
那名红发女孩总是在这地狱之中哭哭啼啼。
她将我当成哥哥,非常敬爱我。
我们彼此同为半人。
两人加在一起,就完整了。
‘……那个,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算是兄妹吗?’
‘当然,你就是我的妹妹。’
‘……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每天都觉得好辛苦,但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就感觉自己能撑过去。’
‘我们一定要一起逃出去。在逃走之前……不对,即便成功逃走之后,我也绝对会保护你。’
‘嘻嘻,听起来好像求婚喔……那我们说定了喔?’
‘好,说定了。’
可是,那混蛋玩过头了。
他玩了一场掐紧奴隶脖子,然后在对方临死前一刻才放手的‘小游戏’。
那混蛋爱死这游戏了。
然而,这一天游戏却弄假成真了。
‘──’
米莱死了。
转眼就走了。
妹妹瘫软在地上,凄惨地凋零。
我再次失去了半身。
‘……你不是半人吗……!?’
一切就从那一天开始。
那一天,就是我脱胎换骨之日。
……太好了。
幸好……这次救活了她。
终于……能够保护她了。
†
我睁开眼。周遭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是天堂吗?抑或是地狱?照这状况来看,我应该身处地狱吧。
毕竟我可没听说过天堂会如此漆黑。
不过这地狱莫名地暖和。而且总觉得相当柔软……但又有点沉重。
彷佛有片稍有重量的云朵覆在身上般。
“您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临死之际见到的吸血鬼少女。
并不是云朵。我以性命相助的那名吸血鬼少女──她全身正紧密地贴在我身上,双脚与我纠缠着。
这是梦吗?我应该死了啊。
我明明献出全身鲜血,拯救了那名吸血鬼女孩才对。
然而,为什么女孩会出现在我眼前?
“您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少女泪水盈眶。
她跨坐在我身上,不停地说着“太好了”。
……果然还是有点重。
“……抱歉,你可以先起来吗?”
我的耳内回荡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难道是我的喉咙出了问题?
我往常的声音应该更深沉一些。
今天却比以往高亢了不少。
举例来说──那声音就像是十五岁前后、变声期刚结束不久的男孩嗓音。
“啊啊啊,真是非常抱歉!”
少女半滚半爬地从我身上起来。
她双眼游移,重复说着不着边际的藉口。
“这个、那个……我绝对不是在做什么非礼之举。那个……我想说在您沉睡期间,用身体帮您保暖。”
不知为何,少女脸蛋涨红起来。
她跪坐着缩起身体并低下了头,只有眼瞳微微上扬,窥视着我。
“……那倒是无所谓。不对,也不能说无所谓……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应该已经死了,不是吗?”
“请您冷静听我说。”少女清了清喉咙,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简直像是医生向患者告知“你患了不治之症”一般。
“救命恩人……您变成吸血鬼了。”
“啥?”
变成吸血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死,反而成了吸血鬼?
为什么?我的思绪跟不上这意料之外的解释。
我急忙站起身,察看自己的身体。
由于手边没有镜子,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观察正不正确。不过这的确是我的身体,顶多皮肤变得比较有光泽罢了。
……不对,并不一样。
我的手脚和手指似乎都比之前小了一整圈。
这是错觉吗?
“我明白您的讶异之情。毕竟对我而言也是如此,我当时也只想着碰碰运气而决定孤注一掷。”
少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试图安抚慌乱的我。
不,等等……这么说来,我曾经听说过──
“……吸血鬼能将吸过血的人变成同族是吗?”
我这么问并向少女确认。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予以肯定的回答。
“您说得没错。但其实差一点就失败了。因为我只是个半吊子的吸血鬼……您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并非任何被吸血的人都能成为吸血鬼。根据少女的补充,制造吸血鬼的过程和纯粹的吸血行为不太一样。
“过程……不一样?”
“是的。吸血鬼制造吸血鬼……尤其是年轻女性将年长男性转化成吸血鬼的这种行为,其实相当于缔结某种婚姻关系……啊……不好意思!请您当作没听到刚才的话吧……!”
少女的手在胸前挥了挥,露出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您能活下来的机率极低,说是奇迹也不为过。您能得救,真是太好了……!”
少女面带笑容,一个劲地点头。
这么说来,我曾听说过吸血鬼不太愿意创造同族。
原来如此……虽然不太清楚细节……不过看来是这女孩反过来救了我。奇迹吗……我以前曾与圣女生活过一阵子……或许是这经历为我带来了幸运吧。我不由得苦笑。
少女又清了清喉咙。
“另外,我还得告知您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您似乎返老还童了。”
“啥?”
“我们初次相遇时,您十分成熟又有魅力,不过现在也……啊!我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少女慌张地猛敲自己的头。
返老还童?原来如此……所以我刚刚才会觉得身体有某种异样感。
感觉我的体型整整缩小了一圈。而且经她一说,我才发觉身体变得轻盈许多。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恐怕是吸血鬼血液经由我进入您的体内后活化了细胞,才让您回到年轻时期的状态。”
原来如此。据传吸血鬼的血液能使人长生不老,没想到还能让人重返年轻。
“您的发色也产生了变化。之前还是乌亮的黑发,现在却变成灰色了。”
少女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视野中可见的头发感觉也不同以往。
一片黑暗之中我无法看清自己有什么改变。原来发色也转变了?
“这也和吸血鬼血液有关?”
“是的……据说人类成为吸血鬼时,会遗传吸血者的部分特征。您可能继承了我的银白色头发……白色和黑色混在一起会变成灰色,也就是说您的黑发混入我的银白发色之后,就变成灰色了。”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是银发的意思?”
“是的,您说得没错。吸血鬼的发色各式各样,有金发,也有黑发……黑发就和人类一样呢。”
也对,我并未听闻过吸血鬼有共通的发色。
这女孩正巧是银色罢了。
“眼睛颜色也改变了。您的黑色眼瞳变得和我一样血红……真奇妙。头发混了两种颜色,眼睛却直接遗传我的特征……果然眼睛是比较特别的吗……或许这部分遗传的力量远比其他身体特征还要强。”
眼睛的颜色也变了……嗯?等一下……红色?
没错,我不久前察觉到的异状。
这女孩明明是吸血鬼,为什么眼睛却是红色的?
“等等,我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了……传说吸血鬼的眼睛都是金色,为什么你的眼睛却是红色呢?”
吸血鬼的外貌和人类相去不远。
然而,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那就是双眼的颜色。
吸血鬼必定都是金眼。那是人类不可能拥有的纯金色双瞳。
但是这名少女却有着一双红眼。吸血鬼绝对不会有红色双眼。
她刚才吸血时,双眼的确转变成金色过,但如今又恢复成赤红色。
我没听说过还存在着能够变换瞳色的吸血鬼。
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我因为一些缘故,和一般血族不一样,只在特殊状况下才会变为金眼。您恐怕……也和我一样。”
“特殊状况?”
“是的,像是情绪激动的时候。比方说,我生气的时候就会变色。”
“原来如此……”
传闻中吸血鬼全是金眼……不过原来也有这种特殊例子,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
“我们现在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也就是说我们是兄妹。”
少女的手掌缓缓抚上我的胸膛。
她闭上眼,柔软的身体倚靠着我,低语道:
“真是非常谢谢您……谢谢您能活下来。”
少女将脸蛋贴在我的胸口上,彷佛在确认象征生命延续的体温般。
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说着“太好了”。
“……说起来,我还没向您自我介绍呢。我叫做堤亚,请问您的名字──”
就在此时。
一声惊人的枪响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银制子弹凿穿我们身旁的树干。
树木发出碎裂的声响,随即断成两截、应声倒下。
“……搞什么啊,居然又多了个同伴。这小鬼也不是金眼啊……小姑娘,他也是吸血鬼吧?”
黑暗中出现一名男子,他身穿漆黑色外套,眼神凶恶,右手还拿着一把来福枪,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又一个人类?
这里可是……不归森林啊。
“怎么会……我以为摆脱他了……”
名叫堤亚的少女盯着眼前的男人瑟瑟发抖着,白皙的肌肤顿时泛青。
少女当初浑身浴血,胸口带伤。
而对方右手握着一把来福枪,方才从那里还射出了能够杀死吸血鬼的银子弹。
谜题的线索一一符合。
彼此结合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呐,你之前会倒在森林里,该不会都是眼前这家伙的缘故吧?”
堤亚窝在我的怀中,满怀恐惧的双眸不断颤抖。她静静地点了点头,肯定我心中的猜想。
“……这个男人是实力高强的吸血鬼猎人……我们快逃吧……快点逃……!”
少女娇小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
她的神情染上不安、焦急与恐惧,不停地催促我逃跑。
这么说来,我的确听说──有人相信吸血鬼还存活在世界上,且至今仍对他们穷追不舍。沸腾的怒火渐渐涌上心头。
玛那开始凝聚。
……这就是全盛期的肉体吗?以前的自己完全比不上现在。
刻在背部的咒印──败给吉尔伯德的象征瞬间消散。
我摇了摇头。
“我想确认一下。”
“咦……?”
我狠狠地瞪向男子,眼神如同即将射穿男子的利箭般。
“──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强大。”